第340章 谎言
剧情跳跃。
剧情总是要跳跃。
为了减少“剧情设定”设下的各类屏蔽程序，所以我们得跳跃，跳跃。
场景先是切换到希恩登出后的第27秒。
他把属于原始节点自己那份的命则打开，翻阅了那么几分钟后，便将其重新揣进衣兜，深深的叹了口气。
然后呢？
然后他就如希恩一开始预料的那样，彻底“想通了”。
也就是在这一会儿时间，雨停了下来，太阳再次升起。李霖走出街区，在一条设有屏障的公路里止了脚步，转身去看那阳光灿烂的纽约城。
当阳光照下来的时候，眼前温暖而壮阔，才让这片虚构之城多了那么一些安详的神圣感。
而在那之外的地方，纽约城投下的庞大阴影却越发的触目惊心，任何灯光在这巨影之下都显得如此微弱，像是什么也照不亮。
整个世界都在黑暗之中，无论内在。
李霖从未想到有那么一天，他会让那些人笼罩在这样的光线下，并再次聚满了死亡。
那些怀着各种欲望的傀儡将在他特地建造的理想国内生活，与人恋爱、在街头打架、喝酒、嗑药然后死亡。他们或许某天也会谈论Eoubs、赴死的行动员和高高在上的权贵人士，谈论这段时间发生的暴动，还有天堂福音——他们总是喜欢聊些关于天堂福音的八卦。
这么多年了，李霖早已放弃寻求庇护的想法。
而在这天过后，他也不会再纠结于如何逃脱宿命。
他接受了那荒唐命运对自己的种种折磨，同时也不会在乎有谁还愿意为这种地狱流多少血；当然，他也会在此后短暂的时间里，毫无忌惮地对它作出回应。
这就是李霖的归宿。
这就是他们的归宿。
他看着这个自己花了好久时间才整理好的国度，非常清晰地知道所有的细节——街区内的转角、通道、建筑工程、昂贵的广告荧屏和塞满废弃化合物的下水道。虽然时间过去很久，大部分装置已开始老化，变成不可恢复的空洞，但一些东西仍活在记忆里。
他没有把根据地选在东夏，因为那里才是他的家乡。
远处有个店面屏幕在放新电影的音频剪辑，其中一幕是幻想着这位伟大的造物主——李霖先生作为反抗军，将所有敌人消除后第一次看到阳光的样子——作为营销人员，他们就喜欢让群众能幻想这些光景，但李霖这辈子也没有见过称得上完美的阳光。
在现境真实而荒凉的世界，那人最后也没能救到想救的人，他所有想挽回的，想拯救的——他的爱人、朋友与理想是如此轻易地就猛被人咬碎吞下，埋在了无数堆积着血肉的胃囊中。
那时李霖到底在想什么呢？他已经不想回忆了，只是很多游离在“审判日”里的会员仍在大声喊着，要反抗那样的Eoubs。
现在，他穿过即使在阳光下仍显得阴冷的公路中，仿佛仍能看到死在角落的亡灵，那些曾经属于所有愿意守住些什么，却最终失败了的人。
阳光偶尔光临此地，照在染有他们血液的坟墓之上，可世界仍旧是原来的世界，没有任何改变。
他彻悟了，也无知觉了。
剧情跳跃。
跳跃，跳跃，跳跃。
跳跃到第二天深夜。
场景转移至天堂福音总根据地，某处宫殿样的大型休息厅内。
巴洛克风格的王座内，李霖做了噩梦，猛地惊醒过来。
他很少做梦，这会也很安静，没有任何惊恐的尖叫，只是身体骤然蜷得很紧，呼吸有些乱，指尖颤抖，像是要防范不知会从哪里突袭过来的敌人。
余见初守在一旁，那时候正准备叫醒他，结果李霖就毫无征兆地张开双眼，手里死死抓着个手提箱，满脸不知身处何地的茫然表情。
他就这么呆了一会儿，随后僵着脸挺直身体，还在发抖。
余见初歪过头看他。
“我没事。”李霖摇了摇头，语带无力地讲，“只是个梦而已。”
他说着，又从一旁的储物柜里翻出之前让研究部定制出来的咖啡味致幻药，抓了一把给余见初。对方乐呵呵地接过来——当然是她喜欢的口味，苦到能让你巴不得当即自杀的程度，但包装却又亮闪闪的，别提有多少女了。
她哼着小曲，撕开药纸，随后看了看外面，问道：“做了什么噩梦？”
“很久之前的事，沿海那回，针对感染体的歼灭计划。”李霖没隐瞒的打算，如实回到。
“哦，我后面去过几次，在你入职没几天的时候。”余见初嚼着药片，跳到王座边缘，晃着腿说。
她看着那片阳光下既如宝石堆般灿烂，又如废弃垃圾般狼狈的城市，突然话锋一转，淡淡接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忘不掉这些苦。”
“没办法，有些时候，你明知道那件事是行不通的，但就是非做不可。”李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痴痴地说。
他们面前，那扩散的光晕与纽约城投下的阴影泾渭分明，像道突然展开的空间裂痕——这座虚拟城市总是带有某种你无法言喻的力量，在每个人的生命里延伸，扩展。它会带来令你动容的温暖，还有死亡、复仇与欲望的礼物。
余见初咬着些药片，就在阳光下朝他笑。
“好好好，你话多，你说了算。”
“反正你早就把我杀了，我这会儿还能说什么呢，就当是你替我干了那么多年活的福利了。”
李霖愣愣地盯着她，心想那药片或许没那么苦。
“你在说什么？”
余见初还在笑，表情有些无奈而宠溺。
“我说，你早就把我杀了啊，蠢孩子。”
“那天宴会过后，你来庄园找了我，然后把我吞进万物血源里，作为承载几十亿生命体的容器。”
“我就活在你每一次的血液交替之中，我们必须得这样。”
“没关系，我不会怪你的。”
他这才彻底醒了过来。
下一个瞬间，整个世界变得漆黑，颠倒过来，李霖觉得自己朝着什么地方坠落下去。
他没忍住，从王座上颤抖的站起来，往前挪了几步，又摔倒。
然后疯了似的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