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金边富贵牡丹绽放,渲染出无边春色,清风拂面而过,香气扑鼻。
向来不喜牡丹的南宫墨雪跟着夏侯懿出了马车,却没有因为这过于浓郁的牡丹花香而皱眉,一双大大的丹凤眼好奇地扫视着周围,却只看到几名熟识的影卫。
“慢点儿下来。”夏侯懿先下了马车,伸手扶着她的手臂等她下来,没有半点方才马车里着慌的模样,看上去淡然而闲适。
南宫墨雪冲他微微一笑,轻轻地跃下马车,不等她再抬头,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
“你们都磨蹭死了,等得我都饿了!”妖娆肆意的声音就在他们耳边响起来,甚至用不着抬头便已经闻见浓烈的曼陀罗香气,让人微微失神夹杂着浅淡的紫罗兰香气。
夏侯懿眉头微蹙极其不满的抬眼看向半倚在了自己身上的洛出尘,见他眼角余光睨着自己身边的丫头,直接冲他伸手一挥,用了七成的内力将他推向身后的影卫,然而他的手才触及洛出尘玄黑色的衣袍,他的人就已经闪开,退至三米之外怒目瞪着夏侯懿。
“早这样不就好了!”夏侯懿微微眯了下眼眸,全然忽视这个不自觉的家伙,拉着南宫墨雪朝站在台阶上的耶律锦秋走过去。
南宫墨雪全然没注意方才兄弟两人的小动作,抬眼怔怔地看着耶律锦秋身边的男子,那个的的确确跟夏侯云天有着同样面孔的脸,不同的是这张脸看起来是如此的年轻,像是只有三十来岁的模样……
男子一袭简单的天青色衣袍,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张妖娆天成的面孔站在耶律锦秋身边都没有半分失色,然而不同的是那一双眼睛,没有岁月的痕迹也没有痛苦的烙印,干净得如同初生的婴孩,让人感到困惑却快乐。
“父亲、母亲,我们回来了。”南宫墨雪收回视线恭敬地朝耶律锦秋和青衣男子福了下身子,松开了正在跟洛美人斗嘴的夏侯懿,朝着耶律锦秋走了过去。
见他们兄弟这般打招呼耶律锦秋微微挑了下眉却是但笑不语,她热情地朝着南宫墨雪伸出了手,直接挽了南宫墨雪的手便朝里屋走,全然不管愣在原地的夏侯懿和旁边那个有些不知所措的男子。
“雪儿今日累吗?母亲吩咐厨房做了些你爱吃的菜,咱们用膳去吧。”
方才只是这么惊鸿一瞥,南宫墨雪脚下的步子已经有些僵硬,她深吸了一口气答道:“母亲不必担心,今日睡了一大下午,不累。”说着便跟着耶律锦秋进了屋,将外面那父子三人扔下了。
正在和洛出尘互掐的夏侯懿也已经看见了台阶上立着的中年男子,他伸手拍了一下身后的洛出尘,随后恭敬地走上前来,没等他开口,对方已经说话了。
“你是懿儿吗?”男子微扬着唇角,斜飞入鬓的眉微蹙着,似乎还在辨认面前这两个看起来几乎一样的少年,心底的困惑也写在眼睛里。
“回复亲的话,我是懿儿。”夏侯懿难得恭敬地回答道,透着几分愉悦却又有几分紧张。
夏侯懿这副样子倒听得身后的洛出尘笑得前仰后合,他从来没见过懿这副神色,这个家伙竟然也会紧张?不过想起来他在半途见初见父亲的场景,的确也有几分紧张。
里屋,南宫墨雪已经挨着耶律锦秋坐了下来,两个更像是姐妹的女子低声的说着话,偶尔低声笑着,然而两人都竖着耳朵听着外间的动静,见外面三人陆续走了进来两人都抬头望了过去,并没有丝毫陌生感的父子三人依次落座,一家人第一次聚在了一起。
南宫墨雪见众人都不说话却是盯着自己看,便只好抿着唇低头喝茶,她这般乖顺的模样却惹得夏侯懿哈哈笑了起来,这个丫头难得有这么乖顺的时候呢!
“咳咳!你们都看着雪儿做什么?”耶律锦秋冲夏侯云凌瞪了过去,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尽是怒火,哪有这么看自己儿媳妇儿的公公?
被瞪的夏侯云凌见她似乎是生气了,微微敛着目笑了起来,低声在她耳边道:“雪丫头怎么瞧着像一个故人呢?好像是叫南宫鸿钧的吧。”
“噗——”
洛出尘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见鬼一般的神色看着自己这个神秘爹,自今日起自家爹爹又多了一个特质——不靠谱!
南宫墨雪也张了张嘴随即抿着唇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解释道:“父亲,南宫鸿钧是家父,我母亲是云紫萱。”
夏侯懿弯着唇角笑解释道:“父亲失忆了,只记得遇到母亲之前的事情,以及后来在朔方城等人的事情,却忘记了要等的人是谁,母亲是如何找到父亲的?”他一边给南宫墨雪布菜一边问,夏侯云凌则是伸手拍了洛出尘的脑袋一下,更像个孩子。
“我同你姨母他们一路到了朔方城,他们便直接启程去了象牙城,我当时也没报希望,派了影卫在朔方城四处打听,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十几年前我们住过的宅子。”耶律锦秋微微笑了笑,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透着几分狡黠道:“然后就找到人了,可惜人家不认得我!”
夏侯云凌面色微囧,似乎是不好意思一般瞥了一眼身边的耶律锦秋,而后点了点头说道:“那个时候的确是不认得的,一个全然陌生的女子走到了我面前,盯着我看了有一炷香的时辰,我以为她迷路了,想给她指路来着,却不想她直接推开我家的院门走了进去,对我说她回家了。”
“噗——”
洛出尘第二次喷出茶水来,他这几日同父母亲在路上基本上都不说话,并且为了赶路几乎都是在马车上睡的觉,这个写个事情他也都没问过,除了见父亲同母亲相敬如宾以外,没发觉什么异常……
南宫墨雪险些被嘴里的遇刺卡住喉咙,幸好夏侯懿即使拍了下她的背才得以幸免,一张小脸却也涨得通红,往嘴里大口的灌着果子茶。
耶律锦秋闻言秀眉一挑,不满道:“现在也还是不认得不是么?”
“呃……”众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对奇葩的父母,不认得也敢往家里带啊……不认得也敢认媳妇儿子啊……
还真是彪悍的紧!
听到这儿连夏侯懿也淡定不起来了,他回头瞥了一眼影卫,见影卫们都冲他点头,夫人确实是无比彪悍的看了一眼人就往人家里冲,并且还当自己家住下了,住了一夜就将人给领了回来……
夏侯懿见影卫们默认也不由得提起了心,自己这不怎么熟的娘跟这不熟的爹究竟唱的是哪一出啊!懿大爷心底许多疑问,瞥了一眼同样疑问的洛出尘和南宫墨雪,安静地喝了一杯梅花酿,壮壮胆儿准备听故事了!
夏侯云凌见他们惊讶的模样笑道:“我虽然没有那大半年的记忆,却隐约知道我在等人,只是这么多年却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人,所以才一直留在那里,而夏侯云天也没有对我动过心思,我自然也不能回京陵……”
南宫墨雪瞥见他眼中的一丝丝落寞,想来这么多年他每日每夜睡不着觉的时候都是在想自己究竟在等什么人吧,上天待他还是不薄的,起码他等来了自己要等的人……
“所以,你们的爹是他没错了,只不过跟你们娘不熟而已。”耶律锦秋挑了下眉冲夏侯云凌的方向努了下嘴,惹得南宫墨雪几人都笑了起来,怎么看她都像个少女一般,语气里还有几分不满的调笑。
夏侯云凌闻言越发的不好意思了,他脸上淡薄的笑意看得人身心舒畅,然而骨子里的妖娆却让南宫墨雪多看了身边的不满的母亲一眼,母亲究竟是怎么让父亲肯定他们是一家人的呢?
“咳咳……我只是暂时记不起来了,等明日去见了小蝶之后也许还能治得好呢?”夏侯云凌挑了下眉,抿着唇只是笑,另外三人却一直疑惑地看着他们,究竟是怎么认定他们是一家人的呢?
耶律锦秋斜睨了他一眼笑道:“你管圣手医仙叫小蝶,就不怕苍无涯追杀你?”微微带着怒意的语气让南宫墨雪觉得周身一寒,夏侯懿伸手摆了下衣袖,挡去了寒气的侵袭,无语的看了一眼自己娘。
“母亲请息怒,雪丫头受不得寒,父亲别惹母亲生气……”洛出尘连忙伸手搭在了耶律锦秋肩上,用他的内力将她身上外泄的寒冰真气抵消了,却没注意到夏侯云凌的惊讶神色。
夏侯云凌的目光在自己两个儿子身上转了一圈而后停留在了耶律锦秋身上,赔笑道:“他们俩在一起了么?误会消除了?”
洛出尘被他这么一看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微微敛着目不再说话了,而南宫墨雪则是一脸淡然的神色,有些事情不知情更好些。
“师傅跟师娘是去年才消除的误会,不过他们的女儿已经成亲了,明日父亲会见到他们一家人的,倒是母亲和父亲究竟是如何相认的呢?”夏侯懿忍着笑说道,想来明日去凤府呆上一整日都不够了……
夏侯云凌和耶律锦秋被这么一问,两人都默契地沉默了半晌见三个孩子都看着他们,耶律锦秋才不得不支支吾吾的道:“那个……这个……什么……”
见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南宫墨雪极不厚道的“噗嗤”笑出了声,她现在是明白了为何懿会是这般性子,若是抛开那些沉痛的仇恨,他本就是个爱笑又可爱的孩子。
夏侯云凌见耶律锦秋说不出话来,也有几分汗颜,半晌他才答道:“因为我们有个信物,即使我不记得她的长相,却莫名的觉得熟悉,并且她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不会有错的。”说完他看了一眼身边沉默的耶律锦秋,却没有说是什么信物。
“那是什么信物呢?”南宫墨雪接过夏侯懿递过来的汤,小口的喝了一口,一脸好奇的问。
沉默用膳的耶律锦秋突然咳嗽了起来,夏侯云凌连忙放下了筷子给她拍着背,洛出尘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眼角的疑惑也更深了几分。
夏侯懿抿了下唇角,皱了下眉似乎是在思索道:“儿子不记得母亲由父亲的信物啊,若是有的话儿子应该见过的……”
“咳咳咳咳……”耶律锦秋被他们这么一搅和咳得更厉害了几分,夏侯云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只是给耶律锦秋拍着背顺气,还顺带将手帕递到她手里,示意她擦眼角。
终于,等到耶律锦秋停下咳嗽之后,夏侯云凌在洛出尘开口问话之前抢先开口了,一张清澈无比的狭长眼眸里透着几分无奈和笑意,低声道:“是胎记。”
“噗——”
洛出尘如愿的喷出来今日第三次茶,南宫墨雪和夏侯懿一早便知道今日定然是不能喝茶的,果然……
三个好奇心严重的人都忍着他们心底的巨大疑问乖乖的点头用膳了,耶律锦秋瞪了夏侯云凌一眼,极其不满的喝着汤,低声道:“所以我跟你们父亲不熟,你们日后只记得有这个人就是了!”
其他三人互相对望了一眼,聪明地选择了保持缄默:“……”
如今的洛王府因为耶律锦秋和夏侯云凌回来已经将下人尽数换成了原来懿王府的人,侍卫基本上都换成了可靠的影卫,然而夏侯云凌那张惊世骇俗的脸以及耶律锦秋那张妖媚祸水的脸平日里都是带着面纱的,并且两人的衣着都是极为简单,并不惹人注意。
家宴结束后,夏侯懿配着南宫墨雪回了自己的院子,耶律锦秋和夏侯云凌还是住在他们隔壁的小院子,说是住得习惯,洛出尘则是回了懿王府,懿王府的侍卫进宫禀报懿王回朝之事。
满园绽放的牡丹和芍药透着香气四溢,南宫墨雪斜躺在软榻上翻看着近日的密函,她关心西北边疆的动向,不仅仅是因为父亲和兄长在那儿,还关乎懿的性命!
“丫头,别看了,沐浴了早些歇着吧。”头顶上传来夏侯懿低沉魅惑的声音,因着这天儿越发的热了起来,南宫墨雪便整日地窝在他微凉的怀抱里,离开片刻便觉得燥热不堪。
“嗯,已经差不多了,再过一会儿吧。”南宫墨雪随手翻着面前的密函答道,她自然是知道她家懿大爷耐心有限,可若是她这会儿应了他的话,这几日的情形她就不得而知了,明日去凤府定然又是一整天,再之后四名侧妃十名美人就要进门了……
夏侯懿半眯着眸子睨着怀里一脸严肃的小人,伸手捏了下她小巧的鼻子,给她顺了下额前的头发,“这些我都看过一遍了,若是夫人想知道我一会儿说给你听如何?”
低沉悦耳的声音透着几分妖娆和魅惑,震得南宫墨雪心神恍惚了一下,她在心底暗骂一声妖孽,抿了下唇继续翻动手中的密函,只是速度快了几分,一边不忘应道:“等你告诉我,就怕我听不进去呢!”
“噗嗤!”
夏侯懿想到她话里的意思忍不住笑出声来,却也不想再瞪着她看密函,低声道:“既然夫人知道为何还这般折磨我呢?莫不是最近家里的美人太多,为夫这般长相入不了夫人的眼了?”
他语气哀怨的一边说一边将她手里的密函扔到了一胖的桌案上,迅速地道:“夫人是担心东辰的动向,如今除了十一年前未央宫的那场大火以外,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水落石出,当然云国公还是有些可疑,不过影卫一直在查……”
南宫墨雪见她家大爷似乎是不大高兴了,便也由着他将自己手中的密函都扔到一边去,怕他又兽性大发索性往后依靠半倚在他怀里由着他去了。
夏侯懿见她主动靠了过来,半眯着的眸子带了一些笑意,伸手给她解着衣裳,初夏的衣裳本就薄一些,再加上她容易燥热,身上的蛟纱外裳十分容易便被剥了下去,轻薄的蚕丝中衣也顺着肩头落下,只剩下亵衣和亵裤。
“沐浴完了就睡吧,今日有些累了呢。”
南宫墨雪回头瞥了一眼她家懿大爷,见他似乎没有要洗洗睡的意思,眼中染上了一丝异样,这些日子他仗着不用早朝每日磋磨自己,如今都成了习惯了,尤其是这大半个月她过了三个月的禁期之后越发的放肆了……
“我看夫人方才看密函就不累呢……”
他慢悠悠的声音带着十足的魅惑,抱着怀里的南宫墨雪进了浴池中,冰凉的手轻轻地拂过她光洁如玉的背,带起一阵阵颤栗,他却装作浑然不知一般手里握着毛巾继续给她沐浴,南宫墨雪咬着下唇倚在他怀里,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还在想如何反驳他的话。
半晌,她才忍住到嘴边的低吟,艰难地道:“方才不觉得累,可这会儿一沐浴就觉得困了……”南宫墨雪心底暗骂这厮卑鄙又来撩拨她,脸色也难看的不行。
“近日秦王想着法儿的对付太子呢,我们就不掺和了,夏侯徽没在南疆也许是回来京陵找夏侯琳了,不过凤栾已经给景家家主去信了,想来他闲不了多久了,景家对南方十三县以南的地方很有兴趣呢……”
她倔强的模样惹得夏侯懿低低地笑了起来,一边跟她说着今日的大小动向,手也没闲着给她沐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南宫墨雪就彻底的怒了。
“夏!侯!懿!”
“嗯?夫人怎么了?”
夏侯懿心不在焉的停下来滔滔不绝的说辞,手却没闲着,直接拿浴袍将她裹起来抱到了床榻上,浅杏色的床帐看得暖暖的,墨雪打了个滚直接裹着锦被睡到了里面,瞪着夏侯懿的眼睛也有几分不悦。
“睡了,明日还要操办你那四名侧妃和十名美人的过门的事宜,听说宫里那位煞费苦心给你找了十四名美人呢!”
南宫墨雪瘪了下嘴说道,一双丹凤眼却是半分也没挪地盯着夏侯懿的眼睛,只见他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噙着笑意定定的看着她,靠着她身边直接躺了下来朝她张开双臂。
“躺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他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十分的不容抗拒,霸道的语气却又有着不同的柔软,南宫墨雪见她家大爷似乎有几分不悦,于是乖乖的躺了过去,靠着他叹了口气准备听训。
“说罢,听着呢。”南宫墨雪微微抿着唇,神色晦暗地靠在他怀里,看起来还是像往常一样,实则心里的想法已然不同。
夏侯懿见她垂着眉不语只是轻笑出声,而后低声道:“宫里的那位如今是狗急跳墙了,他这么做实际上只是为了逼反罢了,不过想来文家的动静已经被夏侯淳交给了他,不然也不会这么快便出手。”
“嗯,别的呢?这个我知道,今日看的密函上有关于这个的。” 南宫墨雪淡淡的说道,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惹得夏侯懿弯起了唇角。
“寿昌伯府已经不足畏惧了,寿昌伯好大喜功,早年帮助过文家立过大功,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自恃过高,这些年来一只利用文家上位,如今两个女儿嫁了太子和秦王,文家已经容不下他了,所以丫头不必亲自动手……”夏侯懿说着低头认真地看了怀里半眯着眼眸的小丫头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深几分。
“嗯,我也没打算动他,反正他活不过这个夏天,一个将死之人轮不到我操心。”南宫墨雪干脆闭上了眼,心底却是难过至极的,想来以前都是她太天真了,奢望的太多,说到底他夏侯懿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男人罢了,对自己多了几分眷恋而已,又有几分是真心……
见她干脆闭上眼睡了,夏侯懿脸上的笑意总算是收了起来,再逗她恐怕自己就被她记恨上了呢,真是个小气的丫头!
“那么,夫人想如何操办那十四名美人过门的事宜呢?”夏侯懿神色肃然的看着怀里假寐的小人,手上握着她的一束头发绕着,却没有半分玩笑的语气问道,他记性向来很好,自己的承诺自然是不会忘记。
南宫墨雪放在锦被下的手微微握了起来,听到他语气认真心底忍不住嗤笑自己一番,终究还是自己傻呢,不过好在她也不吃亏,总归是两不相欠了吧……
许久,她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镇定自若的道:“王爷想如何操办只管吩咐妾身便是,黛影这些日子也在,有什么特别的需要也可以随时吩咐,妾身让她做好便是,毕竟黛影姐姐跟在爷身边这么多年,对爷的喜好还是十分清楚的,对了,四名侧妃与美人一同进门不大好,不如便让她们三日后进门吧,十名美人二十八那日再进门如何?”
也不知道是为何,南宫墨雪说这些话的时候甚至没有喘口气,顺溜的便说了出来,仿佛是曾经说过了千百变一般轻车熟路,不过想来也是,她前世给夏侯淳娶妾不也是这般,言笑晏晏迎进新人来,而她自己便每日等在那一方深不见底的四角天空中盼着她的良人来……
她当初一心想的事情,如今看来真是可笑至极!
夏侯懿愣了一下,见她这般口若悬河的说了一大通,本就肃然的神色又多了几分疑惑,半晌他才开口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让她们进门了?夫人就这般着急将我推给别人么?”冰冷的语调透着十分的不悦,傲慢而有些偏执。
抿着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的南宫墨雪也是一怔,随后她惊讶地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他没说让她们进门?这是什么意思……
“是妾自作主张了,那么王爷觉得怎么做合适些呢?若是觉得三日后日子不好,不如明日差人去四名侧妃府上询问一下各家千金都什么时候出门合适,四名侧妃都是名门闺秀,想来也是极有讲究的……”
她垂着眼睑,竭力的掩饰着自己慌乱的心,自己既然不想被一次次地伤害,不如就此离去吧,总归这天下不是没有她容身之处,西梁就很好。
夏侯懿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了几分,冰冷的气息也更盛几分,整个屋子里一下子又回府到了寒冬腊月的时候,除了没有炭火盆之外,气氛全然无异……
“夫人不觉得这般做法有失妥当吗?”
夏侯懿抿着唇问道,这个小丫头究竟在想什么?她这么快便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么,又或者是在她眼里自己的话重来都不作数的?夏侯懿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却不想怀里的小人已经是别扭到了极致,尽想些有的没的了。
南宫墨雪终于松开了咬着唇的贝齿,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原来他也不过如此,继而轻笑起来,柔声道:“那么,王爷觉得怎么做合适呢?不若明日就让侧妃都进门吧,四家想来都是朝中重臣,论出身也都是差不多的,若是日后为了这个争执起来,妾也不大好做人,不若就明日吧,只是要辛苦王爷一下了……”
说着她竟然笑了起来,四名如花美眷同时进门了,也不知道他明晚忙不忙的过来呢!不过这个她就不操心了,到时候女子们争宠吃醋的事情出来了,她也好借口回娘家去守着自家的弟弟妹妹,她终究不是孤单一人,有什么可怕的?
夏侯懿被她这句话气的脸色更冷了几分去,这个臭丫头看样子还真是、欠收拾了……
“原来夫人还知道本王会辛苦呢?本王却以为这些日子都只有夫人辛苦……”他的声音突然又恢复了妖娆肆意,带着浓浓上扬的尾音挠的南宫墨雪心头一震,继而又平静下来,终究还是皱了下眉头。
“呵呵呵……王爷真会说笑呢,那么四名侧妃的院子不若就放在主院的旁边吧,那边离王爷的居所也近些,只是十名美人……”
南宫墨雪偏着头想了半晌,也顾不得自己的神色有多不欢喜,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朝着书桌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还低声念叨着什么,看得夏侯懿又是一愣,她这是要做什么?
“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夏侯懿皱了下眉,这个臭丫头要是不收拾她当真就要反了天去了!竟然敢给他这般明目张胆的收女人,她什么时候这般大度了?
南宫墨雪背对着床榻的位置在桌前坐定,脸上强忍着的神色这才放松下来,咬着唇瓣的贝齿透着几分森冷的寒意,透着几分嘲讽和悲哀。
“嗯,妾给王爷将明日的事宜都准备一下,王爷睡吧,这会儿写完了让影卫传出去,明日一大早王爷下朝便直接回家,新人想来都进门了,只是时间仓促,等明日王爷还是给妹妹们都解释一下才好。”
温软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半分不悦,反倒是极其欢喜的,只是这其中的疏离却听得夏侯懿极为不爽,懿大爷很不爽后果很严重!
“南!宫!墨!雪!”
他一字一句地咬牙说道,三两步人就已经到了书桌前,直接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动作虽然粗鲁蛮横,但是抱着她的视乎却是小心至极的,生怕伤到了肚子里的几个小东西,然而怒气得不到发泄的懿大爷心里就像是扎了根刺一般,直接抱着她将自己重重的摔在床榻上,吓得南宫墨雪缩了下脖子,抿着唇不吱声了。
“王爷若也是觉得太仓促吗?不如就后日如何?明日派洛管家上门去询问相关事宜,又或者王爷亲自辛苦一趟?”
南宫墨雪闭了闭眼睛说道,自己又惹了这位爷了,想来也是呢,即便是她再不喜欢那也是他的四名侧妃,不能这般草率了事……
这一回夏侯懿是彻底的暴怒了,这个臭丫头竟然还敢说?还亲自上门?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森冷气息让南宫墨雪也觉得一颤,继而她若无其事的从夏侯懿怀里滚到一边,拉了被子盖住自己自说自话的道:“既然王爷不提意见那便这么定了吧,妾也乏了,睡了。”
说着一转身背对着他便闭上了眼,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哭出来,哪怕是一滴眼泪也不能掉的,只不过是再失望一次罢了,也算不得什么……
被她激得暴怒的懿大爷见她气完了自己竟然就这么一翻身睡了,一双漆黑的眼眸瞬间变得越发的深邃,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半晌,五指成爪伸手直接抓向了她的后背,“刺啦”一声脆响,她身上的薄衫连同内里的衣裳都已经成了碎片,雪白的碎片飞扬在层层浅杏色的帐幔中,如同冬雪飘落纯白而美好。
“你……”突然间背上一凉,南宫墨雪被吓得一转身,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唇就已经被封住,堵住了她后面的话。
他的吻不似往日的缠绵悱恻,霸道而热烈的吻直接让她呼吸困难起来,他带着几分怨愤的索吻一边啃咬着她殷红丰润的唇瓣,一边用力吮着她的檀口,许久都没有这般放肆的磋磨她了,可是今日这小东西却真的惹怒了他。
南宫墨雪有几分惊慌失措,然而被他压制住手臂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他圈禁在床榻和他的手臂胸膛之间,动不得分毫,她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小兽,眼中带着惊恐和担忧……
夏侯懿见她慌了非但没有松开她,反而将她困得更牢固,只是身子却是偏着小心地避开她的腹部,他再怎么生气也不会伤害她,跟不会伤害他们的骨肉。
带着冰凉气息的薄唇轻舔着吮咬着她的唇瓣,辗转反侧,惩罚的力度让她忍不住低吟出声,夏侯懿唇角微微扬起来,手上的动作却轻柔至极,挑逗着她脆弱的敏感,直到她几乎要窒息,樱唇已经变得猩红他才舍得松开,一转头叼住她凝脂般的耳垂,不轻不重的咬着。
“呼——”南宫墨雪深吸了一口气,愤然的转头看着他,却又怕他再堵住自己的嘴不让她说话,于是只好别着脸斜睨着他,只见夏侯懿眼里尽是怒火,眼眸里的墨黑望不到边际,深邃而带着别的深意。
“怎么?不继续说了?不继续给我安排女人了?”夏侯懿抬起头来舔了一下唇角被她咬破的地方,带着几分慵懒和随意,身上的寒意却不减反增,这个胆大的臭丫头!
南宫墨雪见他这幅样子忍不住缩了下脖子,然而心底却是委屈至极,明明是他要娶妾自己也没说什么,如今看来倒好像是她做得不够好似的,他真是够贪心的!
于是她索性心一横眼一闭低吼道:“那你还想怎么样?你都一次说出来我让黛影给你准备好,是要八抬大轿娶你的侧妃进门还是要大宴宾客准备仪式?”
夏侯懿见她突然怒了,素白的小脸上也没有方才的那般乖顺和讨巧,却是一副张扬肆意的模样,小小的身体里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他见状微微弯了下唇角,扳着她的身子让她背过身去,靠了上去。
“唔——夏侯懿你混蛋!”身前被刺穿的小人突然张口骂了起来,强忍了半晌的泪水终究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她一生气便忘记了这厮是有多小气,不仅小气还很乐意欺负她……
“继续说啊,夫人方才不是还安排的很妥贴的么?这会儿不说话了?莫不是夫人根本就不想让她们进门呢?还是说夫人这是在妒忌?”
夏侯懿慢悠悠的动了动,伸手环住她的腰肢后轻轻地将脑袋搭在她肩上,沁香的墨莲味在帐幔中回绕,带着暧昧和靡艳。
南宫墨雪死死地咬着唇一声不吭,却又抵不住一阵阵的酥麻和发软,心底暗骂自己不争气却也在盘算着如何住回家里去。
见她咬着唇不肯说话小脸却更白了几分,夏侯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大手覆在她的柔软上慢慢地收紧,慢吞吞的动作对于她而言更加折磨,冷汗已经顺着额头往下滴,鼻尖带着晶莹的汗珠,显得俏皮却可怜。
“嗯,既然夫人不说话了,那么听我说可好?”
夏侯懿随手拽了手帕过来轻轻地给她拭着额头的汗珠,手上的动作轻柔腰却没闲着,南宫墨雪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索性装死两眼一闭睡了,由着他折腾去,大不了她让莲蕊带她去西凉……
“呵!夫人这是不舒服么,这幅样子为夫好伤心啊。”夏侯懿叹了口气恶劣的动了几下,却始终不敢太过放肆,毕竟她本来年纪就小如今肚子里又有几个小东西,他这般折磨的也不只是她一个人,也包括他自己。
“既然夫人说累了,那么我说说我的想法吧,之前我就说过洛王府不进别的女子,如今也还是那样。”他慢悠悠的妖娆话语一出,明显的感觉的身前的人一怔,僵直的背也松了几分却还是没什么反应。
“不管是什么人塞进来的女人,既然都不是我想要的,那么随便送到京陵别院去就行了,不然就从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便成,本王也没那个闲工夫管那些个烦心事儿,跟不用夫人去操心那些,那些女人没资格出现在你面前,所以你也不必这般、委屈我……”
南宫墨雪有几分惊讶却又释然,总归他还是记得自己当初的那些话,可是他方才那副样子,想着都叫人生气!
“我困了!”原本应该是命令的语气和狠戾的话,如今被她一说出来倒多了几分旖旎和软腻,真是丢死人了……
“嗯,肯说话了?那么误会了我是不是应该道歉呢?”指节分明的手缓缓地轻抚着她的背,这个倔强的小丫头有时候真让人头疼!明明是她冤枉自己在先,可如今看起来却好像是自己辜负了她一般,真是恨的人牙痒痒!
南宫墨雪将身子往里侧挪了一点,可是她稍微动一下他就贴的更近了几分,似乎力道也大了几分,于是在她挪了五寸之后放弃了,这厮真是……
“我只是……我不是……我……”
她软软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想起来自己刚才还哭了抬头擦着脸上的泪索性不吭声了,谁让他一直不吭声的,像是夏侯琳和夏侯樱的事情他都是一早便跟她说好也不让她担心,这一次却什么都没做。
见她话都说不周全,夏侯懿叹了口气将脸埋在她颈窝处,微热的气息挠着她的后颈,带着异样的情潮和颤栗,见她还是咬着唇不语,低低地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你这个倔丫头,就不能先问我么?”
南宫墨雪被他的话说的面上一红,微微垂着头面上却更红了几分,绯色染透了白皙的脖颈带着炙热的温度,许久她才用蚊子一般的声音道:“你不会先告诉我么?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夏侯懿被她这话气的险些呛着,张口在她颈上咬了一口,下口却很轻,牙齿碰到她莹白的肌肤时忍不住收住了,换成了舌尖轻舔,鼻尖传来淡淡的墨莲香让他觉得安心。
“以后不许为这些有的没的操心了,明日我会让黛影差人去通知那些个女子的家人,让他们直接将人送到京陵别院去,不管是谁塞的女人,反正都不配让你操这份心。”见炸毛的小白兔又乖顺了的懿大爷心情不错,软言软语将这些话说完,又继续他每日必做的事情。
南宫墨雪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似乎又一次上了这个大色狼的恶当,却苦于刚才她冤枉了人家不好再拂了他的面子,只能半推半就的由着他去了。
弯月上枝头,初夏清风飒爽。
隔壁院子里的主院正房中,耶律锦秋怨念了第十几个晚上,终究还是睡不着觉翻了个身起来往窗前走了过去,看着窗外的残月发呆。
半月前在朔方城旧宅内见到他的时候,她以为上天待她还是不薄的,可当她看到他眼里那陌生的眼神时,心头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一点点的疼痛蔓延至全身,让她几乎要窒息而亡,好在那么多年她都独自过来了,如今能相见已经让她十分满足了,也许这也算是不薄了吧……
“这么晚了还不睡么?”
院中的海棠花前突然多了个天青色的身影,带着几分随意的笑意在他脸上绽放开来,耶律锦秋猛然一抬头,怔愣了片刻随后伸手“啪”地关上了面前的窗户,背过身去靠在窗户上大口的喘着气,她感觉自己的心已经快要跳出来了!
院子里的夏侯云凌想起来今日用膳时她被追问得无语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爽朗的笑声传进了里屋听得耶律锦秋心底一阵悲凉,靠着窗户的身子也慢慢地靠着墙壁滑坐在了地上。
于他而言自己不过是个陌生人,即便是他记得又如何?他们也不过是在十九年前相处过半年的熟人,是她两个儿子的爹而已……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传来,不等她回答耳边已经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很轻却又透着坚定,向她的方向走了过来,耶律锦秋微微闭了下眼,抬手抹了下眼角的泪,深吸了一口气。
“唔……你、做什么?”
突然之间双脚离地,眩晕感传来让她觉得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即便是她在无数个日夜里在梦里见到他这般将自己抱起来,如今还是觉得不够真实,甚至她宁愿这是在梦里。
“地上凉,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
夏侯云凌微微蹙了下眉,语气有着几分探究更多的却是不满的责怪,听得耶律锦秋头皮发麻,比其他这般对自己好她更愿意他如同这半个月一般对自己疏离,那样的话她就会把他当做是陌生人,曾经熟悉的陌生人,那样的话她也不会这么心痛……
“我没让你进来……”想来想去她似乎只有这个理由能说得出口了,的确,他们只是曾经很熟,如今只是陌生人而已。
夏侯云凌转头瞥了一眼怀里还在发呆的女子,轻笑出声来,带着十足的慵懒意味和调笑道:“嗯,所以我这算是不请自来了,没有人逼我回来,也没有人跟我说知道我身上有胎记,更没有人要我负责……”
“你!”耶律锦秋瞪着眼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脸上却烧了起来,想着自己当时见到他之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威胁他,也不由自主的后悔起来,毕竟她又不是这么缺男人……
被他捂住嘴的人似乎也不着急,只是冲着她笑了起来,微扬的眉带着十足的挑衅和骄傲,还有几分得意的模样,看得她失了神,她之所以这么确定这个家伙就是那个她找了十九年的人,就是因为这样一双眼睛,明明狡诈如狐却又纯净得如同孩子的眼睛,迷失了她的一生。
夏侯云凌见她又失神了,微微拧了下眉,即使他记不起来她的样貌,也记不起来他们究竟有过什么样的过去,可是他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莫名的熟悉,那种就像是习惯了这而十年如一日的等待一般的熟悉,他知道他等的人已经来了,两人都陷入了半月前的回忆中。
朔方城内,清凉湖畔的一所宅院内,耶律锦秋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空无一人的宅院看起来干净整洁,除了微微泛着旧色的屋檐和砖瓦,一切都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
干燥而微凉的空气带着舒爽的味道,浓郁的曼陀罗香味让她几乎挪不开脚,直直的朝着后院的花园中走了过去。
满园绽放的曼陀罗和紫罗兰依旧还是那个模样,让人不忍直视的美,逼人而又傲慢。
直到她循着记忆走到了那透明的琉璃花房外面,见到那抹熟悉的天青色身影,心底的怅然再也得不到纾解和安慰,满眼的泪夺眶而出,朝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狂奔过去,哪怕那只是一个梦又如何?
立在画房前面赏花的夏侯云凌还未来得及转身便已经被突然闯入的陌生人抱了个满怀,他有些惊讶地转身看向面前这个看起来极为年轻的女子,这二十年来他独自居住在这儿,没有一个朋友,却隐约记得自己承诺过一个极为重要的人,要在这里等她……
陌生的熟悉感让他没有立即伸手推开面前的冰冷女子,被她身上的寒冰真气激得险些腿软,半晌才又镇定下来,微微扬了嘴角跟她说话。
“姑娘是否认错人了?”
夏侯云凌没找到合适的词语来描述眼前的女子,于他而言这般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子若是已经嫁人了是极为可惜的,况且她这会儿还抱着他不肯松手,所以他思来想去只好叫姑娘了,毕竟若是叫夫人的话,他自己也很难堪……
抱着他的耶律锦秋手上一颤,第一反应便是他不认得自己?他居然不认得自己?而后她的手也一点点松开,深吸了一口气往后退了几步而后站定,眼睛却一直未离开他的脸,她在确定自己是不是人错了人。
夏侯云凌被她盯的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已经二十年没有同外界有什么接触了,当初他放弃东辰太子的身份起,他身边的人便已经都遣散了,独自来了这朔方城,只有十一年前回过京陵一次,那一次是因为母妃过世……
“你、叫什么?”
耶律锦秋微微扬了下眉,见他眼中陌生而好奇地目光也心存疑惑,若是他失忆了,那么这些年她遍寻不到他人的原因也说得通了吧,可是他若是不想认自己呢?耶律锦秋闭了下眼,伸手抹干了眼角的泪,脸上又恢复了一副桀骜不羁的模样,看得眼前的男子几乎傻眼。
“在下夏云凌,不知姑娘来寻何人,可是走错了地方?”
夏侯云凌微微笑了笑冲她一拱手,她身上的衣裳是典型的西域胡服,宽袍窄袖,短靴和环佩叮当,脸上也有面纱,因此辨认不出来她的年龄,可他却知道她并非是十几岁的少女,因为她的发髻毕竟是与少女发髻不同的。
耶律锦秋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完,突然上前几步直接站在了他面前,两人面对面的距离也不过只有三寸,并且因为身高悬殊并不大,几乎是平视……
夏侯云凌已经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惊到了很多次,都被她强抱过了,这会儿这般距离他也觉得有什么,然而女子接下得来的话却让他几乎大吃一惊。
“夏侯云凌,我来找你!你欠我的东西什么时候还呢?使用你的人来还还是用你的命来还?你选吧!”
耶律锦秋盯着他的眼睛,见他一双眼眸里没有半分对自己的回忆,有的只是探究和好奇,心底的怒气也涌了上来,浑身的罡气都释放了出来,寒冰真气几乎将琉璃花房外的水池冻结了起来,而对面的人却是一动不动,只是惊讶地张了张嘴。
“怎么?二十年前你毁了我的清白就消失不见了,我辛苦替你生了两个儿子,如今长子都成亲了你还不想还债么?还是说你想用命来还?”
她步步紧逼朝他面前又迈了一步,夏侯云凌则是惊得往后退了一步,他以为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直呼他的名字,因为知道他存在的人除了夏侯云天以外都死了,没想到这个女子她认识自己……
“二十年前?”他疑惑地皱了眉,这些年他不是没怀疑过,可是无论怎么做他都没有那一年的记忆,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弟弟说他是因为父皇过世打击太大才忘记的……
耶律锦秋见他果然没映像心底一痛,继而厉声道:“你身上有一块半月牙型的红色胎记,你喜欢紫色曼陀罗花,因为你能抵消你身上的戾气让你觉得安宁。”
夏侯云凌震惊的看着眼前说话的女子,见她陌生而绝美的脸上泛着痛色他也不由自主的头痛了起来,甚至有几分心痛,这种陌生的熟悉感让他心底一喜,继而笑了起来。
“你是说你曾经认识我吗?对于二十年前我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可是我真的有两个儿子吗?那么你跟我又是什么关系呢?”
耶律锦秋被他问得一滞,是啊,他们又算是什么关系呢?旧情人?还是其他……
“嗯,他们都长大了,不如你随我回京陵看看他们吧,毕竟是你的孩子。”
她突然镇定了不少,想来不过是上天对她开了个玩笑,既然找到人了就带他回京陵去,让小蝶看看他能不能治好,若是他能想起来他们才有未来可言,若是不能,都是命!
……
里屋愣住的两个人都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拔不出来,直到耶律锦秋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似乎已经许久,再转头看夏侯云凌似乎也在想着什么,惊得一下子弹了起来,飞速跑到床榻里侧,拉着锦被往身上一裹又不说话了。
夏侯云凌被她这么一动作也回过神来,微扬的嘴角睨着她满眼的都是笑意,低声道:“我虽然不喜京陵但是却觉得洛王府住得很舒心,不如一直住在这儿如何?”
耶律锦秋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激得忘了方才的事情,低声道:“你愿意住在这儿明日让懿儿给你准备院子,别半夜三更的跑到我窗外吓人,容易吓出病来的。”说着她还伸手拍了拍在自己的胸口,一副我很受惊的模样。
“吓人吗?”
夏侯云凌将脸朝着她微微凑近了几分,几乎是整个人倾斜地俯身在她床榻上,笑道:“若是我长得吓人的话,那么那日夫人为何扑进了我怀里呢?还是说东辰礼仪何时这般开放了?即便是我二十年未出过朔方城,这些小事儿也还是记得的呢……”
他说着低低地笑了起来,微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和随意,听的耶律锦秋咬了下牙,笑道:“很!吓!人!大半夜的窗户外面突然出现一个人,我还以为是哪里的艳鬼呢……”
她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没错就是个艳鬼!无比香艳却又飘渺不定的艳鬼,她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的艳鬼!
夏侯云凌一听她竟然说自己是“艳鬼”也不禁哑然,然而他心底的坏心思却也油然而生,带着几分负气的意味,一点点地靠近她道:“那么,既然是艳鬼,今晚夫人就要小心鬼压床了,不过想来还是鬼上身比较可怕些…… ”
说着他往床榻外侧一趟,好死不死的压在了大部分锦被上,耶律锦秋被他这般无赖的举动惊得哑口无言,想来想去她也不能跑到隔壁去敲儿子的门说他们那个不负责任的爹爬到她床上来了……
“我若是怕鬼,就活不到今日了。”她无比怨念的扔下一句话,和衣躺在里侧睡了,还伸手推了几下压着被子的夏侯云凌,见怎么推也不动,她便也不理他了,扯着被角盖上双眼一闭便睡觉。
夏侯云凌半支着脑袋侧着身看着她,嘴角微微扬着似乎在想什么,耶律锦秋被他看得后背发凉,闭着的眼睛轻颤着,心里也紧张到了极致。
这半个月以来,即便是他们每日都在一起用膳,两人的距离也都同陌生人没什么差别,马车上也是各自一个软榻互相不妨碍,今日他却突然跑到自己房里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艳鬼这么盯着你瞧,你就睡的着么?”夏侯云凌突然开口道,极其不满的语气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一般,狭长的眸子透着几分玩味和慵懒,还有这二十年的日复一日的思念。
即使他失去了那短暂的一年的记忆,他却明白那一年定然发生过十分重要的事情,以致于他明白自己必须回到朔方城清凉湖边的宅子里去,他不再执迷于自由的天空,却喜欢上了那一片紫罗兰花海……
耶律锦秋任命的转过脸来,郁闷之极的脸上突然绽放出笑意道:“我跟你很熟吗?你这么堂而皇之的躺在我床上,是想被儿子笑掉大牙吗?”
起初她心底的思念都被现实打破了,她如今也明白如果他没有那段记忆,他们永远都只能是陌生人,她不再是十五岁,已经没有了年少无知的轻狂和勇气,也没有了再奋不顾身的勇气……
“嗯……”夏侯云凌皱了下眉,思索着她这句话的意思,而后笑道:“那么我们都不说的话,他们不就不知道了?”
耶律锦秋被他这话气的抬脚便踹了过去,夏侯云凌眼疾手快直接握住了她的脚踝阻止了她的暴力攻击,接着再顺势一拽,耶律锦秋直接摔在了床榻上,并且还是十分不雅的大字……
“你!”
被他这么无赖的一闹,本就性子活泼的耶律锦秋也生气了,一翻身双腿绞住他的手便径自伸手去够枕头下面的匕首,夏侯云凌眼疾手快再一次扯住她的脚踝将人拖了回来,即便是千年寒铁打造的锋利匕首近在眼前她也没能摸到半分,一生气反手又拍了过去,用了五成的内力。
“啊——”
她的掌风已经到了他胸前,然而他若是伸手去挡的话说不定会伤了她,于是夏侯云凌索性硬接下来这一掌,手却还是死死地拽着她脚踝不放。
“怎么了?伤到那儿了?”耶律锦秋回头便见到他嘴角涌出来的鲜血,她最近一直很想揍他却一直没找到机会,今日真的揍了心里又莫名的心慌,她心里还是舍不得的吧,即便她恨他忘了自己……
夏侯云凌呆望着眼前放大的绝色小脸,她眼底的慌张和惊惧,以及伸向自己唇边的柔荑,猛然伸手将她拽进了怀里,再也不想放开她,哪怕他这一生都想不起来他们的曾经,他也知道自己心里一直在痛,他等了十九年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子,这些年她过得应该很苦……
“秋儿,你恨我吗?”
耶律锦秋今夜第二次被他吓到了,第一次是方才他抱起她的时候,然而只是片刻她的心就软了,只不过还是十分最硬。
“放手,不然我就将你扔出去,明日让懿儿的影卫过来守着院子,你搬出去!”
夏侯云凌被她的话逗得一乐,嘴角也勾了起来,搂着她的手收紧了几分,轻声道:“懿儿的影卫们一起上也没用,这十九年我独自住在朔方城里,除了等待就只剩下练功了,毕竟我自己甚至不知道在等待什么人,那个人会不会回来……”
闻言,耶律锦秋挣扎的手轻了几分,想着方才他轻易地被自己打伤,偏过头去给他擦着嘴角的血迹,叹了口气望进了他的眼睛里。
“我寻了你七年,因为懿儿和出尘是双生子,只能将出尘给妹妹抚养,好在妹夫是个开明的人,他们为了抱住出尘的命,将亲生子送去了耶律家,那七年每一日我都在担心被别人发现这个秘密,每一日都四处探查你的下落,东辰境内几乎没有落下的地方,遍寻不见……”
耶律锦秋苦笑了一下,当年她提心吊胆的在那深宫之中,为了保全幼子寻找心爱之人的下落,她参与了那一出出深宫的争斗,她因此帮助皇后杀了皇长子,让本是二皇子的夏侯泰坐上了太子的宝座,她陷害当时的太子府的宠妃惊了她的胎,用一条艳美鲜活的生命掩饰她足月产下一双儿子的事情,对外宣称早产……
“我独自在这深宫之中,没有亲人和姐妹,只有虎视眈眈的敌人,为了掩饰他们的出生杀了很多人,双手站满了鲜血,整整七年却寻不到半点你的消息,我以为你已经不在这世上了,所以我请求苍无涯将懿儿培养成为最优秀的皇子,我要报复夏侯云天,我要看着他死去的时候知道坐上那个位子的人不是他的亲生子……”
她的眼中都是泪水,七年的步步为营从她进太子府见到夏侯云天的第一眼起,她就已经开始谋划一切,她庆幸自己跟着怪医学过用毒,否则那一次次的危机她一次也躲不过,更不必说保全她的孩子们活下来了。
夏侯云凌闭了下眼,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伸手一点点地给她擦着脸上的泪,心里也一阵阵痛了起来,原来那一年他错过了的不只是一个要等待的人,而是她这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他的一切……
“打我吧,都是因为我忘记了你,才会让你受这些苦,打我吧,你心里能好受些……”夏侯云凌声音暗哑,眼里染上了无尽的黑,狭长的眼眸里都是痛苦,见她这样痛苦他的心也越来越痛。
“呵、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呢,我一生气就让我打你,明知道我打不过……”耶律锦秋无奈的叹了口气,突然笑了笑,伸手轻抚上他胸前刚才受伤的地方,“还疼吗?为什么不躲呢,你知道我不是故意想打你的。”
“嗯,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但是我却不想放开你,即使我什么都不记得,还是不想放开,见到你难过我的心更痛……”夏侯云凌垂着眼睑说道,一边安抚的拍着她的背。
“真是傻呢!还是那么傻……”耶律锦秋破涕为笑,咬着唇看着他,十九年的等待到现在她才觉得没有遗憾,就算是他再也记不起来又如何呢?她可以慢慢地告诉他他们以前的事,让他一点点的记住他们的从前,一直到头发花白,同穴而葬。
“我以前也这样吗?那么傻是如何将你骗到手的呢?”夏侯云凌微微扬了下唇,似乎对她说自己傻的事情十分不满,却又没有反驳。
这半个月他每日都会见到她看着自己的脸发呆,却又一个字也不肯跟他说他们的过去,今日既然她肯告诉自己,那么他一定要都问个清楚,那两个性子跟他如出一辙的小子必然是他的儿子没错了,但是他之所以愿意跟她回来却是因为她这个人本身……
耶律锦秋抿了下唇,笑道:“二十年前又个叫夏云凌的傻小子,在朔方城外的沙漠里遇到了马贼,功夫不错却从没见过沙漠,被一帮马贼带进了沙漠深处险些渴死,路过的我救了他一命,然后他便赖着我不走了。”
夏侯云凌忍不住笑了起来,慌忙点头道:“像是我会做的事情,这么美的姑娘若是放走了就不知道去哪儿寻了,这是大智若愚怎么是傻呢?”说着他还一脸促狭的捏了捏耶律锦秋的脸,低低地笑着一副得逞的模样。
“你这人……”耶律锦秋微微红了脸往后退了些,却被他又拉回怀里,两人靠坐在床柱上低声说着话。
“嗯,很傻很无赖么?接着说,把这些年我错过的事都告诉我……”夏侯云凌抿了下唇伸手环住身前的女子,即使是现在她脸上还戴着面纱他也知道她的长相,那一双墨黑的眼眸下面是一张怎样绝色的脸!
耶律锦秋摇了摇头缓缓道:“后来你跟了我一个月我们就慢慢地熟了起来,在之后就买下了朔方城里的那个院子,在花园里种满了曼陀罗和紫罗兰,我们在那儿住了半年,我只知道你叫夏云凌,是东辰京陵人士,别的一无所知。”
夏侯云凌点了点头,他的身份除了苍无涯和小蝶之外,应该是无人知晓了,带着几分歉意道:“那个时候我不是有意要欺瞒你,因为我将太子之位让给了夏侯云天,永不再回京陵……”
“嗯,我知道的,后来都知道了。”耶律锦秋看了一眼夏侯云凌,接着道:“突然有一日你跟我说,你想回京陵,你要风风光光地娶我进门,不会让我跟你躲在朔方城过一辈子,因为我父王重病,便答应了你,自己也回了耶律家,一个月后等来的并不是你的人,却是和亲东辰太子的诏书。”
夏侯云凌皱了下眉,眼中的思虑更深了几分,轻叹道:“对不起,秋儿……”
“我本就是逃婚离开的家,那个时候本想再次逃跑的,可是父王年纪大了,楼兰王对我耶律一族的地盘早就虎视眈眈,兄弟年幼……但这些都不是我答应的原因,是因为东辰使者交给我一幅画像——你的画像!”
她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夏侯云天就是这样偷梁换柱地让她自愿嫁到了东辰来,可怜的是她第一眼便认出来他不是她!
夏侯云凌这下也明白了为何他会失去那一年的记忆,无论他的好弟弟对他做了什么,他都夺走了他唯一的幸福,他最重要的爱人和孩子。
“秋儿,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若不是我识人不淑也不会还得你提心吊胆这么多年……”他的手已经我成了拳头,额角上的青筋也一根根凸现出来,眼中的同色更甚,狭长的眼眸却越发的凌厉起来。
二十一年前,他以为作为影子的弟弟躲藏在暗处这么多年已经十分委屈,所以他本就对这皇位不甚在意,干脆让他当了太子,而他自己则是游历四方见识这天地浩大,殊不知他夏侯云天想要的原来是一切,他的一切……
“只有七年而已,那个时候我几乎以为你真的再也不会出现,突然有一日,贞静皇太后病重,弥留之时我没让宫人通报便直接走进了太后的后殿之中,后来却因为文皇后在香炉里动了手脚,我险些晕了过去,隐约听见夏侯云天和一个男子说话,却听得不够真切,如今想来,那个时候与他说话的人应该是你吧……”
耶律锦秋摇了摇头,那一日若不是文皇后的香,她也不会在偏殿睡着,不过若是她没睡着的话,她也不能在这么近的地方见到他,哪怕只是隐约听到了上声音。
夏侯云凌睁大了眼睛,许久点了点头,“那一日母妃弥留之际,我回去送她,却不想夏侯云天大怒责怪我为何不守承诺私自回京,我于他争执了起来却没有多想别的事情,当日我还未离开皇宫便听闻未央宫大火,你跟懿儿就是那个时候……”
狭长的眼眸中尽是泪水,他不想强忍着不流泪却也哭不出声来,若是他有意思怀疑去查探的话,他们一家人也许就能早一些见面。
“嗯,这些年我一直没想明白的地方也是这个了,一直以为未央宫大火是后宫宫妃争宠的把戏,却不想这把火竟然是夏侯云天放的呢,不过也好,我终究是逃离了那个黄金牢笼,哪怕是长睡不醒,只是可怜了懿儿年幼,这些年独自撑过来……”
耶律锦秋哽咽道,她虽然因为火毒没解沉睡在千年寒潭之下,头脑却是清醒至极的,出尘和懿儿陪在她身边的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听到,还有懿儿师门的那些孩子们,照顾她的人很多,她并不寂寞,只是心里始终牵挂着消失的夏侯云凌。
“秋儿……秋儿……”夏侯云凌死死地将她禁锢在怀里,他生怕这一次一放手她就消失不见,他怕他抓不住这短暂的幸福,这平淡如水的二十年,孤独寂寥的二十年等待,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心结解开的两个人低声倾诉着这剪不断的情思,天边的残月也渐渐地落下,天白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青灰的天空变得明亮起来。
辰时三刻,夏侯懿扶着南宫墨雪往隔壁的院落过来,见耶律锦秋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影,偏头看了一眼屋顶上的影卫。
“母亲用过早膳了吗?父亲呢?”
影卫立即飞身下来,恭敬地朝着夏侯懿和南宫墨雪施了一礼,低声道:“夫人还未起身,老爷……也还未起身。”
南宫墨雪和夏侯懿见影卫神色奇怪,点头示意他先下去,两人直接朝着正房走了过去,打算挨个叫醒他们,毕竟今日去凤府是要紧的事。
耶律锦秋之前在这儿也住了一段日子,向来早起的人今日却睡了懒觉,莫不是因为这一次去朔方城累着了?
“今日去凤府,让凤岚给母亲炖些药膳吧,许是这段日子路途奔波过于劳累了。”南宫墨雪惦记着凤岚做的药膳,大家都知道说起药膳一定是凤岚那个家伙做的最好吃,也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整天学那些做什么……
“好啊,正好让他给你也做几个适合的药膳,顺便将方子拿回来,让府里的厨娘学着做。”夏侯懿笑了笑表示同意,自家媳妇儿也该好好补补了,这小身板都瘦了一圈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耶律锦秋的门外,夏侯懿伸手敲了门,安静地等着里面人的回话,因为耶律锦秋不喜欢有人跟在自己身后,因此她房内是不安排丫鬟的,再加上她身份特殊,因此这院子里外都是影卫来照顾,影卫昨晚见到夏侯云凌进了她的房,就是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进去……
里屋一直到辰时才睡着的两个人被外面的敲门声惊醒,虽然是极不情愿十分困倦,但是耶律锦秋还是应了一声。
“如今几时了?”
她动了动浑身酸痛的身子,还是岁月不饶人啊,只是通宵聊了一宿这身子骨就快要散架了,也不知道等着的几十年之后会成什么模样……
“辰时三刻了母亲,您准备一下,咱们还要去凤府呢,我们去叫醒父亲,路上用些点心吧。”
夏侯懿恭敬地答道,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南宫墨雪往偏房走去,昨日雪儿给父亲准备的房间就在母亲旁边,怎么也没起来呢……
耶律锦秋听到他说父亲,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转头瞥了一眼睡得雷打不动的夏侯云凌,咬着唇在想是直接堵住他的嘴呢还是索性打晕了的好?
一早便醒过来的夏侯云凌假寐着,慵懒的神色看起来真的像是在睡觉一般,斜飞入鬓的俊眉微微挑着,似乎是在笑。
耶律锦秋纠结了片刻,立即伸手点了下夏侯云凌身上的穴,他这会儿不想醒都不行了,肩上酸得他眼泪都出来了,他的小秋儿急了……
“快点往后窗出去,回你的房间去!”耶律锦秋见他醒了急忙命令道,见夏侯云凌斜睨着她不语便伸手推了他一下,“快去啊!懿儿跟雪丫头去你房门口叫你了……”
这边话还没说完,门外的南宫墨雪和夏侯懿已经到了偏房的门外,同样还是夏侯懿恭敬地道:“父亲起身了吗?咱们今日要去凤府,这会儿起身吧。”
南宫墨雪见他乖巧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想着这厮每日磋磨自己却在父母面前那么乖,心里又有几分不满。
正屋里的夏侯云凌瞥着瞪着他的耶律锦秋,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深,突然他开口道:“嗯,你们先出去吧,我们一会儿就过来。”
耶律锦秋甚至忘记了伸手捂他的嘴,等他说完了这句话才慌忙去捂,脸上净是惊悚的神色,仿佛她真的大白日里见到了艳鬼……
站在偏房门外的夏侯懿和南宫墨雪也一愣,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对声音本就敏感,方才父亲的声音很明显不是从他们站立的这个偏房里传出来的,分明是从——母亲的屋里传出来的……
南宫墨雪和夏侯懿长大了嘴对视着,甚至忘了回答,正房里的夏侯云凌却伸手去了一旁的新衣递给耶律锦秋,见她怒视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生气了?这么容易生气的话,那日在朔方城又是怎么说出来我身上有胎记的呢?”夏侯云凌好整以暇的说道,还一边给耶律锦秋穿着衣裳。
原本要离开的夏侯懿和南宫墨雪又是一怔,两人密音道:“你猜父亲的胎记在什么地方?”
夏侯懿见她一脸好奇的模样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密音回道:“咱们偷听不就知道了……”
于是,两个无比好奇却没什么隐私观念的夫妻偷偷的隐藏了身上的气息躲在花园里竖着耳朵听着正房里的声音,房顶上的影卫早已经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主子做坏事他们最好是躲远一点……
里屋的耶律锦秋咬着唇瞪着给她穿衣裳的夏侯云凌,面色也红了几分道:“难不成你身上的胎记很多人见过么?”说完她心底又是一阵哀嚎,这厮简直是为了逼疯她而生的,当年若不是因为贪那美酒春江月,她也不会酒后……
夏侯云凌被她问的大笑起来,有意逗弄她道:“是啊,很多人看到过的,怎么,这个你要好奇?那我给你说说……”
“不要!谁稀罕知道!”耶律锦秋被他那句很多人看到过气得不轻,明明当年他对那事就是一副什么都很生疏的样子,还装什么老道……不过,她又想起来那个月牙胎记的位置,面色也是一红。
见她不高兴了,夏侯云凌仔细地给她整理了一下肩上的衣裳,笑道:“母后和父皇还有乳娘都见过,还有小时候伺候的小太监福全,不是很多人么?嗯,还有……”夏侯云凌的眼神在她身上绕了一圈,没有说出来,然而那个意思却不明而喻了,自然还有她。
耶律锦秋如今也明白他故意逗自己,撅着嘴咬着牙道:“也不是每个人的胎记都长在小腹上的,你还真是会挑地方呢!”
躲在花园里的两个人险些笑喷了出来,都憋着笑红着脸悄悄地往外挪这身子,父亲和母亲的功夫都十分了得,他们也不敢造次……
夏侯云凌瞥了一眼花园里摇曳生姿的牡丹,低笑着将唇凑到她耳边道:“既然你对我的胎记这么感兴趣,不如我稍微牺牲一下让你再看看如何?”
梳妆台前刚坐下的耶律锦秋被他的话激得跳了起来,面色却更红了几分怒道:“你莫不是发烧了?这般轻狂的话也说得出口,还真是……”
“哈哈哈哈哈哈……”
夏侯云凌见她恼了便不再逗她,只是突然推开窗户闪身飞向花园中,脚尖一点地再一折身手里领着两个人落回到了耶律锦秋面前。
被抓包的夏侯懿和他家夫人都缩着脖子尴尬地站在里屋,耶律锦秋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这下子丢脸丢到儿子和儿媳面前了……
夏侯懿和南宫墨雪对视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只见夏侯懿脸上没有半分尴尬地道:“父亲功夫了得,不过拎着我媳妇儿这事儿下次还是别做了,她有三个月身孕了。”
耶律锦秋也瞪了夏侯云凌一眼,伸手拉着南宫墨雪坐了下来,轻声道:“坐下压压惊。”
南宫墨雪陪笑道:“母亲花园的牡丹开得正好,方才多看了两眼,想着母亲跟父亲出来一道儿去凤府呢!”
耶律锦秋再次回头瞪了夏侯云凌一眼,亲切的回答道:“雪丫头小心身子,过会儿去凤府让凤岚小子给你做药膳补补。”果然,大家都已经将凤岚看成了药童和厨子这一类了,可怜的孩子……
折腾到巳时一刻,一家人终于上了马车往凤府去了,马车行到洛王府大门口却听到有声音在争执,似乎十分不满。
夏侯懿推开车窗往外看去,只见洛王府大门外站着四名管家打扮的男子,正在同洛王府的管家理论这什么,见状他嘴角不屑的勾了起来,真实些不知死活的家伙!
“黛影,停车!”夏侯懿关上车窗说道,赶车的黛影也即使停下来马车,站在王府门口的四名管家突然停下来争吵,齐齐转头看向这俩华贵的马车。
为首的一名年纪稍长的管家眼角带了几分笑意,他就知道若是闹起来洛王定然不得不出面干预,毕竟洛王极宠清灵公主,却也不甘违背皇命!
洛王府的管家微微一笑,想来王爷也受不了这般苛待,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四家人,只能怪他们看不清了……
“洛管家,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在这儿喧哗?”
夏侯懿立在马车边上打量着面前的被指婚四名侧妃家的四个管家,似笑非笑的脸上带着几分慵懒和不耐,还有几分不满。
“回王爷的话,是、是圣上指婚的四家来人了,分别派了管家前来取王爷的生辰八字,说是想商量一下这几日那一日日子比较好……”
洛管家伸手摸了下额角的汗水,懿王可是比世子爷更狠辣的角儿,他看着他们兄弟长大,不会不明白他们的心思,昨日王爷就已经吩咐过了这四家送人来直接送到京郊别院去就可,不必经过王妃,更不能让旁的女人脏了洛王府的地儿,他们今日便迫不及待的来闹开了,当真是自己往刀口上撞呢……
“本王怎么不知道本王又多了四名王妃,要本王的生辰八字,那是谁想越过清灵去呢?”夏侯懿半眯着眼说道,站在他对面的四名管家一下子便缩了脖子,垂着头不敢言语。
“奴才们见过王爷!”四人硬着头皮跪下行礼,见这个软硬不吃的洛王,也重新审视起他们的判断来。
夏侯懿微微抬了下眉毛道:“嗯,都起吧,你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洛王府不是谁都能撒野的地方。”今日他忙着呢,没工夫收拾他们,但也不容许他们在这儿闹起来。
洛管家见他忙着出门也会意道:“四位请回吧,既然是圣上赐给我家王爷的侧妃,那么一切事宜自然是我家王爷来办,给位是否越俎代庖了呢,没得让人看了笑话!”
夏侯懿见处理了转身上了马车离开了,留在原地的四人若有所思的上马车回府去禀报了,毕竟这事儿关乎他们全族的将来,若是能攀上洛王府这条大船,日后一族兴旺自然是不用操心了。
南宫墨雪见他脸色不大好,从小火炉上倒了杯花茶递了过去,“喏,暖暖手。”
夏侯云凌和耶律锦秋还因为刚才的事情别扭着,两人低声说着话倒也没注意对面两个孩子的神色。
赶车的黛影心情无比舒畅的甩着鞭子,马车里有四个人和两个人就是不一样啊!若是夫人和老爷能常住在洛王府多好啊……
京郊西二百里,皇陵。
五月初一,太子妃文舒兰下葬皇陵边上的龙脊山。
文氏一族上下几千人聚集在龙脊山上,唯有夏侯泰独自立在山顶上久久不能离去,面前只有那一座空寂的孤冢,终究他还是负了她,那个曾经灵动而聪慧的女子,他自小当做妹妹青梅竹马的女子……
“太子爷,天色不早了,再不启程咱们便要走夜路了……”青衣心腹太监提醒道,太子妃去了这些日子太子爷每一连着好几日都不曾用膳,日渐消瘦下去了,如今再不好生照顾恐怕就要病倒了。
夏侯泰似乎没听到他的话,立在墓道入口处,里面的千斤石已放下,她生前喜爱的东西也都一样不落下的放了进去,可是他心底却憎恶自己,憎恶文氏一族的可恶嘴脸,甚至不想再去为他们争斗……
“让他们都走吧,我再留一会儿,再留一会儿。”
夏侯泰嘲讽的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颤颤巍巍准备着赶回家用晚膳的文氏亲族,那些人永远只懂得利用他来谋取他们的利益,从不考虑他也只是个普通人,有血有肉也有感情,哪怕舒兰是他们的亲人,除了她的母亲以外,恐怕也没人会记得这个可怜的女子了。
文皇后立在不远处,原本她贵为皇后是不必来的,可是舒兰这孩子是她自小便看着长大的,如今她没了,她心里也不是滋味,最后一程自然是要来送,本以为她这个儿子跟他爹一样寡情薄幸,如今看来她的儿子还是像她多一些……
“泰儿,回吧,外祖他们年纪大了,经不起走夜路……”文皇后本想劝他几句,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过不了多久母族定然会送来新的太子妃,而舒兰也定然会被他们忘记。
夏侯泰回头看里一眼容色憔悴一身素白的文皇后,再慢慢地转向不远处空地上文氏一族焦躁不安的人群,嘴角的讽刺也变得残忍起来,嘴角拉开一个更加讽刺的弧度。
“母后说大家等不及了?想回家用晚膳?”他的音调极为和蔼,难得地没有怒气和玩世不恭的模样,甚至多了几分亲切,文皇后却是一惊,叹了口气。
文氏一族为首的几名族长长老和有些名望的命妇都一副长辈的模样自居,纷纷点头,这小子比他那个老爹听话多了呢,虽然死了个丫头,不过换来皇长孙也是值得的,他们文氏一族马上就要掌握主动了。
“太子爷圣明!还请太子爷上马车回城吧,天色不早了呢!”
文家现任的族长也是夏侯泰亲舅舅的嫡长子恭敬地说道,语气虽然恭敬却透着不耐,其他人也是这个模样,看得夏侯泰心底又寒了几分,为了利益脸亲兄妹也如此……
“本太子的确圣明!所以才会听信你们的话让太医给舒兰催产,否则她也不会丢了性命!”夏侯泰锐利的眼光在为首的人脸上一个个划过,这些人他们都是舒兰最亲的人,却不顾她的生死只想着他们的荣华富贵!
“文氏一族昌盛数百年,靠的都是祖宗记下来的荫蔽,而如今,你们!一个个都狼子野心不满足于现在的权势,你们步步为营筹谋多年为的不就是这滔天权势一世荣华么?本宫是瞎了眼听信了你们的话!”
夏侯泰甩袖朝着陵墓的入口出走去,远远的他的话众人也听不真切,只是听得出来太子大怒,而站在他面前的文皇后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她连忙转身让身边的心腹大宫女过去通传族里的人回京,她自己却愣在了原地,心里五味陈杂。
这么多年的后宫争斗她之所以能活到今日全是仰仗了自己的太后姑母,她大半辈子没想明白的道理自己的儿子却已经想明白了,可是他们文氏一族树大招风根基深厚,无论泰儿他愿不愿意,他们都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娘娘,已经吩咐文家主家人都回了,太子妃的娘已经晕过去了,也叫人好生照看着送回去了。”
心腹大宫女走到文皇后面前禀报,踌躇着是否劝她也回宫,毕竟过了百日之后皇长孙就要被送进相国寺了,这会儿孩子跟着墨小侧妃倒也无事,只怕莲皇贵妃那边生出什么乱子来……
“最近,金莲宫里的那位是不是太闲了?”
文皇后轻轻拭了下眼角的泪,她只有不断的变得残忍才能在这后宫之中屹立不倒,德妃舍了她的孩子,换来一世平安,辰妃舍了她十皇子的前程,换来了荣宠半生,而她,舍了她的一切,换来文氏一族的安泰和泰儿的皇位……
“回娘娘的话,近日莲皇贵妃的确是折腾的紧,上次陷害娘娘毒害十七皇子一事刚过,皇贵妃便打杀了她宫里的所有人,一个不剩!说是金莲宫里有别宫的内奸,全都是在金莲宫里打杀的,听说惨叫声从金莲宫里传了三日夜……”
大宫女瑟缩了一下脖子,想来那位皇贵妃也是个很辣的,以前只觉得她手段很辣,如今是真的心狠手辣了呢!
文皇后弯了下唇角,讽刺道:“比起二十年前未央宫里的那位,梁青莲她还弱得很……”文皇后幽幽的叹了口气,二十年前那个令太子府里的所有女人妒忌,令天下女人妒忌的女子,那才是真正的狠辣呢!
幸好那个女子已经死了,不然她真的不知道她们动起手来,夏侯云天会如何?
大宫女闻言一怔,她入宫的十日不算短了,从文家过来的时候正好是未央宫大火之后,听闻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有着凡间不该有的容貌,美得惊心动魄,她嫁入太子府时,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一月未离开过她的院子,可惜这些却终究只是传言……
夏侯泰呆立在墓前,嘲讽的看着墓碑上那些歌功颂德的话语,再一想到他那失去了母亲的可怜长女,心底一软。
“回宫!”
夏侯泰身后的心腹太监连忙喝道:“太子起驾回宫——”
文皇后长舒了一口气,转身扶着宫女的手臂往前方的凤撵走去,心底释然了许多。
申时,东宫。
角落里的八角香炉内焚烧着淡淡的青草香,因着这殿里有两个孩子的缘故,墨家姐妹十分注意平日里使用的东西,她们却没注意到襁褓里的皇长孙已经被人调换过了。
墨大侧妃抱着小公主逗着,这个孩子名誉上是她们姐妹的,实际上生母已亡自然也是她们姐妹的,至于云侧妃的孩子,终究是晚了几个月,也正不过她们姐妹的。
孩子“啊啊”地叫着,金尊玉贵的天家孩子自自然是比别的孩子都要受宠,即便是皇上下命百日之后让皇长孙去相国寺带发修行,墨小侧妃也求得了太后的同意,让她守着孩子长大,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
送葬回宫的夏侯泰并没有直接踏进夕霞殿里逗弄孩子,只是远远地听着殿里婴孩的声音,而后转身远远地离去了。
五月里的头一日,即便到了晚上也热得紧,太阳西斜在天边染出绚烂的晚霞,透着绯色无边。
今日被赶出洛王府的赐婚的四家并没有再一次上门自讨没趣,几个当家主母都聚在一起喝了一下午的茶,然而却没有她们各自的女儿。
洛王确实是不同于任何亲王的存在,也是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巴结的对象,四家主母商量了一个下午,最终决定明日一早便直接将女儿们送进洛王府,既然洛王想安抚身份高贵的清灵公主,那么她们便让他做个好丈夫,只是哪个男人敌得过温香软玉在怀呢?
用过晚膳之后回府的夏侯懿还不知道他被一群女人算计了一个下午,陪着南宫墨雪和父母乘马车回了洛王府,一路笑声不断。
“王爷这么高兴究竟是为何?”
见他笑得太过暴露,南宫墨雪忍不住提醒道,然而见他这般开心,她也热不住笑了起来,毕竟以前的他过得太压抑。
“因为今日凤岚的菜做得好!王妃喜欢吗?”夏侯懿低声答道,惹得对面的耶律锦秋和夏侯云凌也笑了起来,他们兄弟这幅性子,想让人误会他们不是父子都难……
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明白,他这么高兴是因为圣手医仙说父亲失忆是药物所致,只要配制出解药来,他自然而然就能想起来那一年的事情,况且如今看来即便是没有那解药,父亲和母亲也不会因此而生分了去……
洛王府门口,候了大半个时辰的洛管家已经满头大汗,这么闷热的天儿即使是只着单衣,身上的衣裳也已经被汗水湿透,然而更让他着急上火的却是方才收到的四府送过来的信函。
马车远远地朝着洛王府的门口驶过来,洛管家眼底一喜,趁着侍卫开门的间隙上前,将信函交给了赶车的黛影。
“请姑娘交给王爷,这是方才四府送过来的信函,说是他们理解王妃如今有孕不宜大肆操办,明日他们会将四名侧妃送过来,请王爷不必操心。”
洛管家无奈的笑了笑,无论是出尘那孩子还是懿这孩子,那张脸都是红颜祸水,人家倒贴女儿嫁妆都想嫁……
马车里的夏侯懿已经听见了洛管家的话,脸色一下子便冷了下来,黛影恭敬地递进来信函,将马车赶进院子里。
南宫墨雪好奇地看着他手上的四封不同纸张的信函,四种不同香气的信纸刺的她一个喷嚏打了出来,惊得夏侯懿直接要将信函扔出去窗外,扔到一半被她即使阻止了,一手用娟帕捂着鼻子,一手将信函接过来拆开。
第一个桃粉色的新封拆开,露出里面同色的信纸,浓烈的桃花香味让她连眼睛都觉得不适几分,这信纸一看便知道是京陵有名的三月桃,出自御坊斋的信纸,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当家主母用的,不过倒像是——被赐婚的女子!
夏侯懿见南宫墨雪眼底闪烁着鬼畜的光芒,热不住摇了摇头,伸手将其余三个新封也拆开来,不同色泽和香气的信纸让他皱了下眉,继而一一展开递到南宫墨雪手里,耶律锦秋和夏侯云凌则是低声说着他们的话,互不干扰。
马车停在院子里,耶律锦秋先下了马车,做了几步突然回头道:“懿儿给你父亲准备一个院子,最好是离我这儿远一些。”语毕留出一个动人心神的笑容之后进屋去了。
南宫墨雪还在仔细看着手里的信,夏侯云凌冲夏侯懿摆了摆手追了上去,夏侯懿见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挑了下眉“嗯”了一声便拉着南宫墨雪回院子了。
被四封信函冷落了大半晌的懿大爷不高兴了,两人刚一进屋他便打横将南宫墨雪抱了起来,极其不满的神色昭示着他需要安慰。
“爷不好奇这信上写了什么吗?”南宫墨雪扬了扬手上厚厚的信纸,往桌案上一扔,伸手捏了他的俊脸一把,十分得意的由着他抱自己进去沐浴。
夏侯懿微微拧了眉道:“也对你好奇,对那些个劳什子的女子没什么兴趣!”微凉的呼吸喷在她颈间,她如今也逐渐的明白狮子毛顺着捋就行的道理,于是乖巧地任由他伺候自己沐浴,半眯着的眼睛像足了一只小猫。
“那明日府里的侍卫可都要多加照顾了,毕竟四家一齐送人过来就怕闹大了洛管家挡不住呢!”她煞有介事的说道,半眯着的眼睛索性闭了起来,准备睡上一觉了。
“嗯?说说看。”夏侯懿被她的话说的有了几分好奇,随即问道,其实他只是不想她这会儿就睡着,若是睡着了一会儿他跟谁说话去……
南宫墨雪弯了下唇角,神秘的道:“信函是你那四名侧妃亲自写的,封信前三张宣纸都写满了对王爷的爱慕和倾心,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她们明日集体嫁过来,不必洛王府操办任何仪式,体恤王妃——也就是我有孕在身,所以温柔体贴的她们都愿意带着厚重的嫁妆嫁进门来,王爷只用等着洞房就行了。”
夏侯懿听罢皱起眉来,看样子他这张脸还真是烦人呢,不过那四家倒也有些意思……
“黛影,听令!”夏侯懿冲着房顶上低声道,只见浴室窗外立即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旁边还有另一个略高的身影,想来是青影。
“主子,在!”窗外传来黛影的声音,似乎有几分欣喜,最近青影总是出去办事,她偶尔见一面自然是高兴得。
“明日让王府的侍卫戒严,只开正门的小门,不开大门,任何人来都不见客,无论是求见本王还是王妃,四府送人过来让他们直接往城外别院去,若是不肯就一人一张休书,省的烦心!”
夏侯懿冷着脸说完抱着南宫墨雪往内室走去,窗外的身影已经消失了,黛影想来比她反应的还要激烈,毕竟她们是好姐妹。
不知是因为懿大爷今日心情太好还是心情不好的缘故,他竟然规规矩矩地抱着南宫墨雪便睡了,难得一觉好眠。
天色微亮,时辰还早夏侯懿却已经蹑手蹑脚的起身去上朝了,既然出尘回来了,他就得去上朝,否则他们私底下交流太多也会让人生疑。
夏侯懿的马车想着宫门的方向去了,而宫里传召的马车朝着宫外洛王府来了。
心里忐忑不安的连公公揣着太后的懿旨坐着马车往外走,回想起半年前他去将军府传召清灵公主时候,是多么的盛气凌人,可如今她不仅是东辰两名将军的至亲,更是权势滔天的洛王的正妃!
“嬷嬷一会儿说话要多注意,这位公主可不像是宫里头娇养的公主那般好唬弄,说不好就是掉脑袋的差事……”连公公想起来在这个还未及笄的小王妃,在想想这一年来她尽力的那些事情,心里就是一阵森寒。
年轻的嬷嬷微笑着点头应了,心底却有几分不以为然,哪怕是天家的公主她也天天见,又有哪个公主敢在太后面前放肆呢?可即便是这般想着,她也恭敬地点了头,毕竟连公公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他提的醒儿总归是没错的。
“多谢连总管提醒,我会多注意的。”年轻的桂嬷嬷即可答道,连公公闻言才微微放了些心,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去洛王府传召了,前两次都被洛王世子给拒了,这一次洛王上朝了,应该能将人带进去……
近来总是贪睡的南宫墨雪这会儿还没起身,青衣进来看过她两回见她还睡着便直接出去了,准备好的安胎药和早膳都搁在小厨房里温着。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青衣第三次想进门悄悄自家小姐是否醒了之时,突然看到院外洛管家走了进来,脸上隐有着焦急之色。
“洛管事的,这一大早的过来是找王妃么?”青衣笑着迎了上去,黛影还在房顶上打着瞌睡,想来昨晚跟青影聊得晚了些。
“青衣姑娘,宫里来人了,太后跟前的太监大总管连公公带着个嬷嬷过来传旨,想让王妃进宫陪太后祈福呢!”洛管事见青衣脸色不好,心里也明白太后传过好几回让王妃进宫,都被王爷给挡了下来,今日却趁着王爷上朝之时来了人,很明显是别有用心的……
青衣闻言神色肃然点头道:“还请洛管事先去招呼着吧,打点的东西一会儿我让小丫头送出来,王妃这会儿还睡着,等我瞧瞧她醒了没。”
语毕两人都各自转身往不同的方向走了,房顶上打瞌睡的黛影也突然闪身下来,跟着青衣进了房间,没有半点瞌睡的模样。
本就困倦的南宫墨雪虽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却懒得去仔细听是什么内容,与她而言,除了懿和出尘身上的毒以外,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震慑她了,且不说高枕无忧,日子却也过得极为舒坦了。
“小姐,您醒了吗?”青衣立在床边轻声唤道,见南宫墨雪一副恹恹的神色便止住了声音不打算再唤了,文家那个老妖婆又要闹什么,竟然让小姐有身子的人去陪她祈福?
半晌,南宫墨雪揉了下眼睛转过身来,睡眼惺忪地瞥了一眼青衣和黛影问道:“何事?”
“宫里来人传太后的懿旨,让您进宫陪她祈福去呢!”青衣见她醒了便开口说道,说完便转身朝着小厨房去了,只留下黛影一人。
黛影扶着南宫墨雪坐起身来,给她递上一杯温水,她慢慢地喝了下去,脑子也清醒了许多,困倦散了几分。
“影卫已经给主子传信了,一会儿王妃进宫担心些,尤其是避着香薰一类的东西……”黛影接过她手中的
空杯子放下,青衣已经端着早膳和安胎药走了进来。
“黛影姐姐说的是,要不然奴婢随小姐进宫吧,不然总是不大放心。”青衣将早膳和汤药都放在床上的矮几上,黛影则是被她的话激得笑出声来。
“黛影姐姐笑什么?可是我说的不对?”青衣白了她一眼,小脸上纠结了起来,逗得南宫墨雪和黛影都笑了起来。
南宫墨雪慢慢的吃着东西,一边道:“黛影不是笑你的法子不可取,不过要跟也是她跟着我去,带着你去我还得照顾你。”
青衣这才垂下头去点了下头,小姐说的没错,自己去了还得小姐分心照顾着,若是黛影姐姐去了就能照顾小姐了。
“是,那么黛影姐姐跟着小姐去吧,我在家等着小姐回来。”青衣乖巧地说道,她很聪明凡是都是一点就通,虽然年纪小但是办事牢靠心思也缜密。
“嗯。”
南宫墨雪看着矮几上的安胎药皱着眉喝了下去,再一看那个调理身子的药终究是不必再喝了,送了一大口气,青衣一边给她喂酸梅一边笑话她怕吃药,一顿早膳竟然磨磨蹭蹭地吃了两刻钟。
前院正厅里,坐着添了三次茶的连公公和桂嬷嬷都面露不耐之色却又不敢发作,一炷香之前洛管事还差人去问过,那边回说王妃身子不好,刚起身正在吃药,劳烦宫里的贵人多等上一会儿,他们的抱怨被尽数堵了回去,全京陵的人都知道洛王妃有孕在身并且是双生之象,饶是太后本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动她……
洛管事在一旁只管吩咐下人添茶水和点心,青衣让人送过来的东西他也暗地给了连公公和那个眼生的桂嬷嬷,见他们吃瘪的模样心底也乐了半晌。
用完早膳的南宫墨雪让青衣给她简单的装扮了一下,身上的衣裳虽然是王妃的命妇衣装,头上的首饰却都是轻便的为主,毕竟她进宫也不知道要折腾多久,万一文家的那两个女人找她的麻烦就不好说了……
等到黛影跟着南宫墨雪出来前院正厅的时候,距离连公公和桂嬷嬷到洛王府已经一个半时辰了,连公公见识过这位公主的厉害,心底叹道今日运气好,总算是肯出来了。
可那新晋的桂嬷嬷却不这么想,她本就是官家女子在宫里多年有本家照拂眼高于顶,最近刚提了嬷嬷在太后宫里伺候,哪个宫的见了她都是极为恭敬的,不想这个光有个头衔的假公主也敢这般落他们的面子,当真是不给她点教训日后便要爬到头上去了。
南宫墨雪一进正厅便见到脸色已经极为难看的年轻嬷嬷和老熟人连公公,她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连公公,随口道:“让公公久等了,本妃身子重了不大方便,还请公公原谅则个。”
连公公见南宫墨雪神色不善,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他觉得脊背发凉,连忙推诿道:“王妃严重了,奴才见过洛王妃!”说着便恭敬地朝南宫墨雪行了礼,而他身边的桂嬷嬷也极不情愿地跟着行了礼。
南宫墨雪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恭敬的连公公,和敷衍着一行礼便要站起身来的年轻嬷嬷,突然笑了起来:“这位看着眼生呐!”
说罢便往主位上一坐,一旁的小丫鬟连忙递上花茶,南宫墨雪捧着茶杯轻轻吹着滚烫的茶水,看着各色花瓣翻飞,香溢满堂。
连公公连忙伸手拉了一把身边不情愿的跪着的桂嬷嬷,陪笑道:“王妃好眼力,桂嬷嬷是新晋的嬷嬷,最近才分来太后宫里的,也难怪王妃没见过。”
被他这么一拽桂嬷嬷心底也惊了三分,能叫连公公这般忌惮的人,即便只是个未及笄的小丫头她也不恩能够大意了去,毕竟对方是公主之尊,不过一想到最夜里老嬷嬷们说起今日的事情,她心底又多了几分得意,做不过是个将死之人,这宫里头想要她命的人恐怕多如牛毛……
“王妃自然是不会注意到奴婢的,这大半年来王妃也没怎么去过太后宫里祈福,前几次请王妃不都被挡回去了么?”
桂嬷嬷一张略俏丽的脸上带着几分嘲讽,语气也没有什么恭敬之色,看得连公公直叹气,她太年轻了!
南宫墨雪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她施施然朝面前的两人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方才的茶水,慢吞吞的步子在连公公面前停了下来,笑道:“公公起来吧,公公是太后面前的老人了,比不跟本妃这般行礼。”说着她还伸手虚扶了一下,连公公连忙谢恩站到了一边。
接着她又走到了桂嬷嬷的面前,只见这个年轻的嬷嬷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跪着,脊背挺得笔直,眼中却是讽刺的神色,南宫墨雪转身时手上一抖“哎呀”一声轻呼,手中的滚烫茶水已经倒在了地上嬷嬷的脸上。
“啊——”
连公公伸手遮了下眼睛,却没有替她说话,他在宫里这么多年从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太监坐到了如今的位置,这种事情见的多了,今日别说是得宠至极的清灵公主,便是换了某个不受宠的嫔妃,桂嬷嬷这等忤逆犯上的行径也是死路一条,他没有善心去救蠢人……
南宫墨雪轻抚着烫的微微发红的手指,略带歉意的道:“哎呀,本妃身子重了,手滑不小心洒了茶水,只是可惜嬷嬷这么不巧跪在了本妃面前呢!”
说着她还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面上的笑意半分未减甚至笑得越发甜了起来,看得连公公心里咚咚直跳,幸好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招惹这位!
地上簌簌发抖的桂嬷嬷捂着半边被烫伤的脸,连呼吸声都强忍着不敢太大,只是不住的磕头,没一会儿额头便已经磕破,额前的鲜血顺着烫伤的脸流了下来,脸上尽是哀求之色。
南宫墨雪见她终于明白了形势,笑道:“洛管家快去请府医过来给嬷嬷瞧瞧,这么美得一张脸若是毁了,该是本妃的罪过了呢,可不能叫人说我洛王妃苛待下人,恶毒狠辣……”
洛管家这才应了,连忙差人去请府医,而前厅之中再次陷入一阵沉默,连公公连忙扶了地上的人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一旁伺候的小丫鬟又给南宫墨雪上了一杯新花茶,这一杯的水却是一点儿也不烫口,她慢慢地喝了起来。
府医来得很快,立即替受伤的嬷嬷处理了脸上的伤口,并且给了上好的金疮药,说一定不会留下疤痕,桂嬷嬷感恩戴德地谢了一番,南宫墨雪这才跟着他们上了宫里的轿撵。
黛影始终面无表情的跟在南宫墨雪身后,她一身常服没有佩戴兵器,可是南宫墨雪知道她的暗器随身带着,自己腰间也有剑这就足够了。
快到午时,南宫墨雪才到了皇宫门口,而战战兢兢一身冷汗的连公公扶着吓傻了的桂嬷嬷下了宫里的马车,南宫墨雪也换了软轿,黛影仍旧跟在她身后。
宫门口通传的侍卫大声通报之时,恰逢下朝后商议要事的重臣出宫,已经收到消息的夏侯懿和洛出尘并肩往太后宫里走去,半路上撞上了护国公主的轿撵。
时隔多日终于又见到洛王的夏侯樱一脸笑意的掀起轿撵跟夏侯懿和洛出尘挥手,夏侯懿微微挑了下眉直接无视,而洛出尘则是一脸看戏的模样笑道:“八皇妹!这是要去哪儿?”
夏侯懿斜睨了一眼洛出尘,眼中的冷色毫不掩饰,洛出尘则是笑盈盈的瞥了他一眼,意思是她定然是去太后宫里你信么?
兄弟两个打眼仗的空隙,夏侯樱已经提着裙摆下了步撵,朝着洛出尘和夏侯懿奔了过来,娇俏的小脸上写满了欣喜和爱慕,毫不掩饰的看着夏侯懿,过了今日那个假公主南宫墨雪就死了,到时候她就是名正言顺的洛王妃,无人敢争!
“七皇兄好久不见了,臣妹要去太后宫里呢,听说今日太后为太子皇兄刚出生的嫡长子和长女祈福,请来了许多命妇和宫妃,臣妹正打算过去凑热闹。”
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夏侯懿和洛出尘耳边,她熟络的走到两人中间让夏侯懿和洛出尘同时皱了下眉,随即夏侯懿直接绕过她走到了洛出尘的另一侧,瞥着洛出尘郁闷的侧脸心情大好起来,因为他知道出尘这小子最是洁癖的……
“我们也正打算过去凑个热闹呢,一道儿走吧。”洛出尘忍着一脚踢飞她的冲动,声音没有起伏地说道,另一头却回头瞪了夏侯懿一眼,可夏侯懿就等着他不爽呢,一下子两人又对上了。
幸好他们已经走过了交泰殿,离太后宫里本就很近,不然真的难保出尘这小子会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夏侯懿也一路嘲笑他作茧自缚,心情倒难得的没有不好。
早他们一步到太后宫里的南宫墨雪已经进了大殿,香炉里的香薰都是常用的沉香和檀香混合,没有什么问题,南宫墨雪被小宫女领到了给她准备的位子上坐下,桌上只有笔墨纸砚这些东西,并无异样,身后一个嬷嬷恭敬地走上前来朝南宫墨雪行了礼。
“公主,太后她老人家说请您给小辈写祈福的经文,太后体贴公主有孕在身不能劳累,因此要抄写的内容已经准备好了,您只管写字便可,别的不必费心。”
嬷嬷说完自动退到了一旁,整个大殿内安静地不闻人声,有嫔妃也有命妇,南宫墨雪大致扫了一眼过去,都是些年轻的命妇和宫妃,自己娘亲和舅母都没来,万幸,文家的两个女子想对付的是她!
她仔细地闻了一下面前研磨好墨汁,味道独特似乎有几分草药的味道,她微微皱了下眉并未动笔,转身朝着站在她身后的黛影道:“去请母妃过来,就说清灵想念母妃了。”
黛影会意直接出了太后宫里,正好遇见了进来的夏侯懿和洛出尘以及护国公主夏侯樱。
“见过王爷!王妃在里面抄写经书。”黛影行了一礼便直接离去,她全然没跟夏侯樱打招呼的举动惹怒了这个今日里受惯了众人追捧的公主,夏侯樱眼底闪过一丝杀意随即消失不见,夏侯懿和洛出尘却已经将她甩在身后径自进了内殿。
“懿王到——洛王到——”
南宫墨雪不动声色地抬了下头,终于来了呢!
不过她第一眼看的却不是夏侯懿的方向,而是一身玄黑锦袍的洛出尘,大殿里的命妇和宫妃们也都纷纷抬起头来看向这两个京陵城里的最为出名的王爷,见他们都朝着洛王妃的方向走了过去,纷纷等着看戏。
“都不必行礼,各位继续。”
夏侯懿即使阻止了可能的骚动,三两步走到了南宫墨雪身边坐下,而洛出尘则是在她另一边坐了下来,坦然至极!
原本跟在他们身后一脸笑意的夏侯樱见状立即冷下了脸,极其不情愿的走到了南宫墨雪的桌案前,见她既没有动笔写字也不搭理身边的两个男子,心底越发的布满了几分,她南宫墨雪究竟何德何能,竟然能得了洛王的宠爱并且还能跟懿王走得这般近?
“清灵还真是艳福不浅呢,这算是左拥右抱吗?”
夏侯樱立在桌案前,嘴角噙着笑意却透着十足的讽刺,声音不大却让这整个大殿里的命妇宫妃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南宫墨雪挑眉看向立在她桌案前的华服公主,轻轻地摇头道:“八皇姐,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呢,若是八皇姐的这句话让我家爷误会了,不仅辱没了清灵也辱没了洛王府和懿王府呢!”
夏侯懿寒着个脸,懿大爷的确对出尘那个臭小子极为不满了,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责备洛出尘却先转头看向了他。
“你就委屈些吧,这墨有问题,想办法让雪丫头换个桌。”洛出尘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夏侯懿,阻止了他可能会发飙的情绪。
“嗯。”夏侯懿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夏侯樱涨红了脸脸不知道怎么接话,半晌才怒道:“清灵!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皇姐,你就这般不分长幼尊卑吗?”
南宫墨雪扬起小脸笑道:“若是臣妹有什么地方让皇姐不悦还请皇姐多担待着,毕竟臣妹不是自幼长在宫里,没有皇姐这般知书达理呢!”
夏侯懿和洛出尘都强忍着笑意不喷出来,然后夏侯樱则是被她的话彻底的激怒了,毕竟,如今极为受宠的护国公主最听不得的话便是她生长在民间的事实……
“你、你、你好!”夏侯樱涨红了脸说完,竭力的控制着她的情绪转身走到了一旁的空座上,却一直怒视着南宫墨雪绝美的小脸,那一张始终带着笑意的绝色脸蛋让她越发的抓狂了几分。
洛出尘睨了一眼夏侯樱,突然起身朝她身旁走了过去,一掀袍角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声调没有起伏地道:“小八就别跟清灵计较了,再怎么说你也是姐姐,让着她一些吧,没得惹了太后她老人家的雅兴。”
闻言,夏侯樱又狠狠瞪了南宫墨雪一眼,眸子透着的怨毒和得意却只增不减,反正用不了多久她南宫墨雪就是死人一个,她又何必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呢?
“还是七皇兄疼樱儿呢,母妃说的没错,樱儿回宫来有这么多皇兄疼爱,定然会比在外面过得舒坦,果然如此!”
夏侯樱得意洋洋的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却没发现洛出尘举手投足间玄黑袖袍下的动作,她虽然是一枚棋子,却也是一枚致命而愚蠢的棋子……
“小八还是赶紧写吧,给孩子们祈福的事情也不是常有的,写好了也是功德一件。”洛出尘冷冰冰的说着,眼睛却落在了不远处的角落里。
年轻的宫妃们个个卯足了劲儿的打扮自己,命妇们则多是看戏的模样,他却惊奇的发现角落里安静写字的胡服女子,倒是惊讶了几分。
“是,樱儿定然认真抄写。”夏侯樱言罢提起笔来开始认真写字,而洛出尘则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朝着角落里安静的胡服女子走了过去,众人的视线再一次聚集在了他的面前,而此时一直为有什么动作的夏侯懿也轻轻地动了。
南宫墨雪已经开始写字却换了十多支不同的狼毫笔,以及数张精贵的宣纸,她面前砚台里的墨汁自然是少了不少,身旁的宫女们却都没有发觉,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都以为是写字用了……
一身玄黑锦袍的洛出尘在摩纳灵若面前站定,她安静地透着诡异,似乎全然不觉有人立在了自己的面前,仍旧一笔一划的工整的抄写着经书。
洛出尘瞥了一眼她已经写好的字,微微惊讶了一下,一个异族女子能将汉字写得这般工整已经是不易了,若非她专门为此提早准备那边只是一众可能——此女极度聪慧,或者野心太大!
他直觉是后一种,作为楼兰王最宠爱的公主,她应当是野心极大的,因为西域诸国女王上位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楼兰世上也有过数位女王。
“楼兰公主的字写的真不错!”洛出尘微微动了一下唇角,没有起伏的声音传来,面上折射着冰冷光芒的银制半月面具也让人觉得不寒而栗,杀神懿王——他们公主和亲的对象,并且还是公主亲自求得的!
周围看戏的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冷清如懿王殿下也能对女子生了兴趣,想来这楼兰公主当真是入了他的眼了吧……
摩纳灵若这才恍然知道她身边站了人,猛地抬起头来,面上轻薄的面纱轻扬,露出一张小巧而猩红的唇以及洁白的贝齿,随即她连忙站了起来,垂头问好。
“灵若见过懿王殿下,殿下过奖了。”
女子清脆的声音透着几分喜悦和惊喜,真的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带着几分羞涩和爱慕,眼角偷偷的瞥着洛出尘的下颚,以及他那双狭长的眼眸,面上忍不住一红。
洛出尘微微挑了下眉,向来彪悍骄纵的楼兰长公主露出来这般羞涩娇俏的笑容,让他浑身鸡皮疙瘩起的更甚,比刚才坐在夏侯樱身边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呢!
“哪里,作为西域人,公主的字已经是极为出众的了。”洛出尘语毕往大殿上首的空桌上走了过去,仍旧是一副清冷的模样,摩纳灵若的心却跳了起来,不知道为何她对于眼前这个带着面具的男子她并不讨厌,甚至还有几分旖旎的念想……
他几乎绕着整个大殿走了大半圈才落座,选黑色袖袍底下也不停的散出来一些细碎的粉末,落进每张案几的砚台内,粉末遇墨即溶,没有半丝痕迹。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文太后这才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文皇后和一众位份较高的嫔妃,其中甚至还有辰妃!
众命妇和宫妃起身一次行礼再落座,南宫墨雪瞥见鲜少出东宫的太子侧妃——墨家姐妹竟然也来了,怀里还抱着两个金尊玉贵的孩子!
“今日劳烦诸位给皇长孙和小公主抄写祈福的经文,等他们长大了自然会对照拂他们的长辈敬重有加的。”文太后慈眉善目的说道,眼角却有意无意的拂过了大殿中的每一个角落,站立在南宫墨雪身后的嬷嬷冲文太后微微点了下头,文太后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一旁的德妃轻笑道:“太后您这般说话就折煞这帮小辈了呢,能替皇长孙抄写祈福的经文乃是她们前世修来的福分,太后只管吩咐就是了。”说着冲南宫墨雪点了点头道:“清灵过来母妃身边坐,好几日没见着了,母妃想你了。”
文太后见德妃有意护着清灵,眼底闪过一丝寒光,不过她瞥见不远处南宫墨雪桌案上娟秀透着苍劲的字时,再一次笑了起来,写了就行!
“是,母妃!清灵也想念您了。”
南宫墨雪笑着朝德妃身边走了过去,经过夏侯樱身边时还冲她笑了笑,生生将夏侯樱的脸都气绿了,因为她即便是想坐过去,也只能坐在芸妃身边,而太后身边的两个位置一个是皇后,另一个便是德妃!芸妃虽然也位列妃位,却只能和辰妃以及莲皇贵妃坐在下首。
这一殊荣可羡煞了一众宫妃,毕竟虽然文皇后仍旧是皇后之尊,可这协理六宫之事掌着后印的人却是这位不问世事公正又聪慧的德妃娘娘,她也是最早跟在皇上身边的老人,不仅后家身份显贵而且皇上对她这么多年也始终优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后宫掌权之人正是德妃娘娘!
文太后略带不满的道:“清灵真是个没良心的呢!哀家让人请你进宫陪哀家说话都好几次了,你却都推脱了,今日为皇长孙抄写经文你却巴巴地来了,真叫哀家伤心!”
众人越发的不敢吭声了,谁都知道这清灵公主还未出嫁之前变得了太后的青眼,太后也一直想将她许给懿王作为夏侯家的媳妇……
南宫墨雪略带歉意的朝文太后福了下身子,不过还未等她开口,坐在洛出尘身旁的夏侯懿已经笑着说话了。
“太后娘娘可别责怪清灵,前几次都是本王不好不让她进宫的,毕竟那段日子她大病初愈受不得凉,清灵心里也惦记着太后的恩情,今日也不顾有孕在身进宫了,难道太后还忍心责怪她吗?本王可不依呢!”
夏侯懿没有半分玩笑的认真语气让这大殿之中的女人们的嫉妒心都滋长起来,得德妃满意的笑着摸了摸南宫墨雪的头,低声问她进来睡得可好,文太后则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
见事情差不多了,文皇后肃然的说道:“洛王还真是心疼清灵呢!本宫瞧着这会儿大家的经文应该都已经干透了,莲皇贵妃也一并将小十六和小十七领过来吧,都是孩子也该疼爱着的。”
垂眉不语的莲皇贵妃没有多大恭敬地点了头让身旁的宫人去抱十六皇子和十七皇子过来,众宫妃都看戏一般的瞧着这个昔日宠妃如今遭到冷落,辰贵妃最近几日又恢复了往昔的风光,这几日皇上都是宿在凤栖宫里的呢,算起来却很久没去过莲皇贵妃宫里了。
“你们也去东宫将皇长孙和小公主都抱过来吧。”文皇后朝太子侧妃墨家姐妹身后的宫女吩咐道,宫女立即恭敬地往东宫去了,而正好宫人已经将众人写的经书呈了上来。
太后接过连公公递过来的厚厚一打经文,顺手将手中的经文分给了身边的皇后和德妃,却没有给下首的其余嫔妃,一些刚进宫得了宠幸的宫妃妒忌的看着,年轻的眼中充满了探究。
“四个孩子自然是做四个福袋要妥当些,你们各自选出手中写的最好的头三名然后给我再挑吧!”文太后极为公正的说道,“选上的四名最后自然是有重赏的,也不枉费你们一番苦心。”
闻言下面的年轻命妇和宫妃们脸上都洋溢起来笑意,沉默不语的秦淑月和南宫墨雪对视了一眼垂下头,她极为不自然的抿了下唇角,这其中定然有什么阴谋,不过她见南宫墨雪一片坦然的模样也放了几分心。
夏侯懿和洛出尘也对视了一眼,沉默的喝茶,他们这般交流看在众人眼中却是暧昧至极,毕竟这两人总是离得这么近却又没有什么瓜葛,说起来谁也不信……
文皇后瞥了一眼极为不悦的摩纳灵若,微微扬了下头道:“楼兰公主怎的独自坐在那儿呢,快过来到本宫身边来坐。”
面色不善的摩纳灵若微微蹙了下眉,起身走到了上首文皇后身边坐下来,看起来就像是个因为被冷落而不悦的单纯公主,夏侯懿只是和洛出尘密音说着话,丝毫没有理会四面八方的探究眼神。
“懿儿,这次回京是打算与楼兰公主成亲吗?”
文皇后亲切的看向夏侯懿,这个孩子虽然名誉上是她的儿子,然而却有着一颗她从来都没有看透过的剔透心思,都是女子有着七窍玲珑心是极为聪慧的,可她倒觉得她这个养子才是有着女子都不及的七窍玲珑心!
被问话的洛出尘微微扬了下脸,蹙了下眉没有说话,半晌他才答道:“回母后的话,儿臣觉得若是草草地大婚委屈了楼兰公主,毕竟灵若她是楼兰的长公主,一切都不应从简,才能体现得出两国交好的情谊,儿臣打算将六礼过礼部,而后通过使者出使送到楼兰去,儿臣在亲自去楼兰将公主迎来京陵,这才符合礼数。”
洛出尘冷冰冰没有晕倒变化的声音透着低哑的磁性,彰显着他心情愉悦,熟识的人都知道,懿王说话若是没有冷飕飕的感觉那就是心情极好了,想要他笑——估计比登天还难!
文皇后身边的摩纳灵若心头一滞,脸上的笑意也僵在了嘴边,再也笑不出来了,毕竟她楼兰大战在即,哪怕是拖延一日楼兰都可能腹背受敌……
夏侯懿憋着笑喝茶,不得不说出尘这小子还真是够狠的呢,皇子大婚走六礼本就要层层审批,从准备聘礼期开始算起来一直到六礼走完,不等送到楼兰起码就得一个多月,等送到楼兰去又是一个多月,前后三个月,他再挑了良辰吉日亲自去楼兰迎亲,顺利的话等摩纳灵若嫁过来东辰已经是半年后了,半年楼兰会不会被安息逼疯的大食国侵犯就不得而知了呢!
“这……”
文皇后一下子哑口无言了,她是想过很多可能,比方说懿王不接受楼兰公主和亲,又或者懿王用边境战事推诿,无论是哪一种借口她都能让文氏一族的官员从中作梗,让皇上削了他的大半兵权,那样的话泰儿也无需太过忌惮这个养在身边越来越强壮的虎狼,可是向来耿直的懿王竟然懂得算计了……
文太后心里也是一惊,按理说两国和亲的确应该如此,可楼兰的现状却十分令人担忧,懿儿的这个提议定然是会让皇上无比欢喜的,毕竟帝王都不愿意出兵给没有价值的盟友打仗,东辰的局势也不见得有多有利……
“懿儿这孩子还真是想得周全呢,那么明日便上报到礼部着手准备着吧,只是要让礼部的官员都警醒着抓紧准备,楼兰公主等聘礼会送去楼兰之时再回去吧,不如,这些日子公主住在懿王府如何?毕竟驿馆住的也不舒服。”
文太后试探的瞥了一眼洛出尘的脸,确实能看见他微微垂着的眼睑和森冷光线的银制面具,摩纳灵若闻言却是极为欣喜地点了下头,带着期盼的目光看向了洛出尘的方向。
“还是太后想的周到,倒是孙儿失礼了,公主今日便带着随从住过来吧,偌大的懿王府空荡荡的呢!”
洛出尘无所谓的答道,嘴角竟然若有若无的勾起了一丝笑意,看得众人都惊呆了,殷红的唇瓣带着丰润的色泽,勾勒出极美的下颚,这懿王若是容貌未毁想必也和洛王一般是极美的,他们的母妃也是亲姐妹……
摩纳灵若似羞涩地避开了直视他的眼睛,面纱下隐约透着绯红,众人调笑了一阵子,只见宫女已经领着乳娘进来了,分别抱着四个服装各异的孩子。
“呀!还真是可爱呢!”夏侯樱惊呼一声,看向一旁乳娘怀里的小小婴孩,脸上的好奇和喜爱溢于言表,伸手便要抱十七皇子,被莲皇贵妃出声阻止了。
“八公主,别调皮!”
莲皇贵妃微微皱着眉低声道,人已经站了起来伸手接过十七皇子抱在怀里,夏侯樱僵在原地转眼看见了乳娘手中牵着的十六皇子,蹲下去笑道:“小十六跟皇姐玩儿吧!”
十六皇子小小的脸充满了欣喜,他觉得母妃这些日子对他总是很凶,这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八皇姐一下子就赢得了他的喜爱,于是小手张开便让夏侯樱抱了起来,南宫墨雪却只是淡笑着不语。
什么皇长孙小公主,她统统都没兴趣,她如今就知道文家的老妖婆耍的什么花招了,她桌前那墨汁里虽然有药物,却不是什么有毒之物,只是寻常的安神药,身子弱的人放在墨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文皇后和德妃此时也正好将分到手中的笔墨都仔细地看过了一遍,分别将手中最出色的的三张经文递到了太后的眼前,余下的递给了一旁的连公公。
“不错不错!挑出来的果然是极为出色的呢!”文太后满意的点头,将手中的六张宣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最终挑出来四张,余下的两张也递给了连公公。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因为这种事情被太后嘉奖自然是添彩之事,无论是年轻的宫妃还是命妇也会都会因此被人赞誉为才女……
南宫墨雪偏头瞥了一眼太后手中的四张宣纸,似乎明白了几分他们的用意,于是朝着抱着小十七的莲皇贵妃密音道:“当心孩子被人下毒,仔细想想今日孩子都用了些什么东西,可有药物相冲的?”
垂眉逗着孩子的莲皇贵妃摇了摇头无奈的答道:“王妃,孩子没跟在我身边,谁想动手脚都是可能的,不过这会儿没什么异常。”
南宫墨雪微微点了下头,不等她再同夏侯懿交流,太后已经让人将选出来的四张宣纸挂了起来,连公公笑着道:“诸位主子仔细看看这四张里面可有自己的字,若是有的话,等会儿奴才照着顺序读的时候,请自己起身上前来。”
众人左顾右盼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说是给皇子公主们祈福,实际上也是变相的比试了,谁能一展才能也是件让人妒忌的事儿……
“咳咳!请诸位静一静,想必这会儿大家都看得清楚了,奴才就开始说了,左边第一幅字是哪位主子的字呢,请站到前面来!”
连公公说着,下首便已经有一名命妇站了起来缓缓朝前走,南宫墨雪抬首触及她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是臣妇!”
秦淑月端庄得体的在大殿中间站定,迎着众人惊讶不已的目光朝着上首标准的行完礼,当初那个与京陵第一废物齐名的花痴草包秦家嫡长女,如今已经却是出落得得体大方,不仅美貌端庄,更是才华横溢。
“大理寺卿夫人果然不愧是状元郎的夫人,字如其人啊!”连公公恭维道,不过他的话倒也是真话,毕竟秦淑月这字写得十分出众。
“公公过奖了,能得太后的青眼也是臣妇的福气呢。”秦淑月热络的答道,立在大殿中央毫不畏惧却透着几分亲切。
曾经那个满头金钗脸上三斤厚粉的女子早已经不复存在,而她要报的仇也提前都报了,如今她的日子宁静而安稳,守着她的良人。
文太后满意的点点头,这个秦家女果然是个灵秀的女子,连公公让女官写上了秦淑月的名字之后,接着看向了第二张字。
“这第二幅字是哪位的呢?”
坐在前面的温若悠也施施然站了起来,缓步到了秦淑月身边,恭敬答道:“是臣妇的字。”
果然不出所料!南宫墨雪笑了笑瞥了一眼第三幅字,看了下满眼笑意的夏侯樱,而后继续喝着口中的花茶,这种人一阵赞叹,谁都明白这是匿名选出来的字,大家都看着也没有谁不服气,毕竟温若悠本就是京陵出名的才女。
“嗯,第三幅字呢?这字儿看着挺熟悉的呢!”连公公笑了笑看向下首的夏侯樱道:“奴才没猜错的话,这秀气的簪花小楷是护国公主写的吧!”
夏侯樱笑着点了下头,示威一般瞥了南宫墨雪一眼,就算是她不能坐在太后身边,她也是这天家盛宠的公主,东辰的护国公主!
“公公好眼力,是本宫的字!”夏侯樱言笑晏晏的站在温若悠身边,瞥了一眼垂首喝茶的南宫墨雪,即便她清灵比自己美貌又如何?还不是一样无德无能!
南宫墨雪全然无视她挑衅的视线,悄然放下了手中的花茶,竟然是一口未动过……
连公公已经接着问道:“拿着最后一幅字呢?”说着他回头仔细一看心下一惊,竟然也是一副簪花小楷,只不过这字却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这灵秀的字迹尾笔锋利无比带着煞气和冷冽,比男子的字也毫不逊色,不是一味循规蹈矩的字。
“是臣女的字。”
南宫墨雪微微一笑走到了夏侯樱身旁站定,冲她笑道:“没想到八皇姐也喜欢写这簪花小楷,咱们还真是有缘。”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最后一幅字与前三副想必,只一眼优劣立显,不只是写得好并且还是极好!且不说女子的字,即便是放在皇子之中,也鲜少有人能将字写得这般美的……
文皇后见状笑了起来,只要没认错她的字便可,不过辨认清灵的字迹却不是什么难事儿,女子之中能写得这般好的毕竟是极少数。
“嗯,果然是让哀家开了眼界,你们四个都有重赏,等明日我差人亲自去你们府上赏赐吧。”文皇后笑着说道,随手伸手从墨小侧妃怀里将皇长孙抱了过来,已经有宫女将装经文的香囊呈了上来。
“多谢皇后娘娘、母后赏赐!”四名女子恭敬地答道,宠辱不惊却生生羡煞了众人。
若是一般的赏赐不必动用宫人亲自去的,想来赏赐颇为丰厚了,不过想想这四人有两名是公主,两外两名是大理寺卿夫人和兵部尚书的夫人,倒也想得通了,要怪也只能自己既没有人家的才华也没有那么好的出身。
夏侯樱咬着唇怨毒的垂着眼眸,这最后一幅字竟然是南宫墨雪的字!她一个只会舞刀弄枪的疯丫头什么时候竟然也学了一身的才艺?
文太后看了一眼托盘里的四个香囊,心情愉悦地道:“清灵丫头这会儿累吗?哀家听德妃说你已经有三个多月身子了,多休息才是。”
南宫墨雪受宠若惊的朝着文太后行了个礼答道:“回太后的话,孙女不累,不过是写了几个字而已,不碍事的。”
“既如此,拿着四枚香囊就让你缝制如何?哀家可是知道清灵的女红做的极好的,想必清灵大婚那日去过的人都知道,清灵的嫁衣有多美!”
文太后慈爱的炫耀着南宫墨雪的女红技艺,倒真像是极为疼爱孙女的祖母那般,可惜她是个假公主……
命妇们纷纷附和道,夏侯樱的脸色更差了几分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并不发作,过了今日,只要她再忍耐一下就能让南宫墨雪万劫不复了,忍耐住、忍耐住!
南宫墨雪适当的露出惊讶之色,点头笑道:“多谢太后看重清灵,替皇子公主们缝制经文香囊是清灵的福气。”
她话音刚落,端着托盘的大宫女便将准备好的针线和一应用具都放在了她身前的案几上,南宫墨雪轻轻一嗅,一股奇异的香味飘散在她鼻尖下,果然不出所料呢,还真是恶毒得紧……
文太后见南宫墨雪熟练地拿起七彩针线,用众人几乎看不清的手法将针线穿好,熟练地开始缝制起来,不似一般绣娘或者女子做女红,看起来倒有几分凌厉的架势,夏侯懿并不是第一次看她做女红,却总觉得今日的手法有些奇怪。
四个香囊上的图案都不尽相同,南宫墨雪手中的如意定然是给小公主的,她之所以第一个便弄这个,就是为了看看这里头究竟放了什么东西,方才她手法极快也并非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技艺……
“啪嗒!”
安静地大殿中突然想起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南宫墨雪哎呀一声,低头看向盘中掉出来的小巧的丝绸袋子,嘴角噙着笑意将托盘里的东西递到了面前大宫女的手上。
“瞧我这忙乱的,果然是有身子了就容易慌张,竟然将里面的香袋掉了出来,劳烦嬷嬷再去换一个新的来吧,想来这里头的婆罗香小侄女也不喜欢呢!”
南宫墨雪若无其事的将里面的东西说了出来,既然她知道这里头有什么,也是给文家两个女人提个醒,别太自以为是的坑人了,毕竟她不是什么善茬儿!
文皇后的脸色一变,随即镇定道:“这里面不是普通的安神香吗?怎么会是婆罗香呢?清灵莫不是闻错了。”
夏侯懿则是已经走到了那名嬷嬷的面前,直接伸手将东西接了过去,仔细地闻了一下皱了下眉道:“的确是安神香的味道,不过却也有一股子浓郁的婆罗香味,本王的母妃是楼兰人,本王自幼便识得这种香。”
闻言,文太后也坐不住了,笑道:“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嬷嬷就去换一个干净的来,许是今日女子太多沾染了谁身上的味道呢……”
南宫墨雪点了点头开始缝制第二个,她只打算将计就计引出来他们的阴谋,却并不想错过文家女人的精彩好戏,因此后面的三个香囊虽有问题她也没有拆穿,看着文家两个女人松口气的模样,她心底已经乐开了花,一想到待会儿自己要如何辩解的事情,就觉得极为有意思。
她手中的针线翻飞,看在众人的眼里除了不可思议便是十分养眼了,芸妃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即使这么多年来她锦衣坊的衣裳是东辰最好的,她也自认为没见过任何一个绣娘有清灵这样的身手。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众人还没有看够南宫墨雪便已经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四枚乱针双面绣的香囊经过她的手边的更加美了几分,甚至原本修好的团都有了些微的改变,看得人瞠目结舌。
“哀家的眼光果然是极好的呢,洛王当真好福气啊!”文太后夸赞道,然而她心底笑意却不是因为南宫墨雪的女红出众,而是因为她可以死了!
“多谢太后夸赞,这是清灵应该做的。”
南宫墨雪跟文家老妖婆打着太极,而嬷嬷们已经将四枚香囊分别给皇子们和小公主戴在了脖颈上,看起来倒像是年节之时街上卖的人偶,没有哪家的孩子真的会将祈福的香囊戴在身上,大多是放在房间里的……
洛出尘和夏侯懿也一副了然的神色喝着茶,这文家已经动了,可他们第一步却是对洛王府出手,当真是出其不意,还以为他们会迫不及待的动秦王!
莲皇贵妃打着哈欠揉了下眼睛,一脸困倦的模样道:“太后,小十七这会儿该午睡了,不如让乳娘带他们回去睡觉吧……”说着她自己也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快出来了。
文太后见这莲皇贵妃竟然要带了小十六跟小十七回去,于是笑道:“哀家也许久没见着这两个孙子了,不如让他们在哀家宫里午睡吧,让乳娘陪着,晚些再回金莲宫去如何?”
莲皇贵妃闻言一脸难色,即便她心底十分愿意让他们弄死这个孽种,脸上也要表现出来不愿意。
“那么……臣妾还是再多陪太后一会儿吧,也不碍事的。”她语气淡淡却透着几分落寞,正好符合失宠不悦的心境。
就在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几个孩子身上的时候,突然间十七皇子的口中涌出来大量的鲜血,南宫墨雪毫不惊讶的瞥了一眼那个乱伦的来的孩子,莲皇贵妃她终究还是下手了呢,比她想象的心狠手辣一些……
洛出尘淡淡的瞥了一眼襁褓中鲜血不断涌出口中的十七皇子,嘴角勾起一丝淡然的笑意,既然他是夏侯徽的儿子,那么这个孩子活着只会让他一直隐藏在暗处,只有这个孩子死了,夏侯徽才会疯狂报复,从而将局势搅乱,让文家反得更快。
况且,他答应过魅杀的,梁家老小的性命由她处置,即便是她一进宫来就去了梁青莲的半条性命,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夏侯懿淡淡瞥了一眼华服高坐的女子,哪怕这个孩子是她的侄子,她也毫不犹豫地毒杀了,比他想象的还要果断干脆……
“啊——皇儿你怎么了,太医!传太医!”
莲皇贵妃惊叫一声,打破了众人吓傻的画面,而连公公则已经迅速地跑向外殿,大声地让小太监和宫女去传太医,大殿里面已经被文太后宫里的侍卫封锁起来,混乱却又透着几分肃杀的诡异。
“啊——十七皇子吐血了——”
“啊——怎么会这样?”
“天哪!”
“统统都给哀家住嘴!”
文太后及时的制止了大殿内的慌乱和骚动,她深知这里面的女人们都吓得有些过了,她不过是让人配了适量的毒药,会亏了小十七的身子让他看起来像是要毒发生亡的模样,却不会真的要了他的性命,这一切都是为了诛杀南宫墨雪设下的圈套……
文家已经等不了了,若是这会儿不先困住洛王,几日后文家动手了洛王还是一个阻碍,文家既不想跟洛王势力翻脸,也不想和洛王一脉硬碰硬。
众人被文太后一声呵斥之后立即闭嘴了,大殿内的宫妃和命妇们都抖着身子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不小心被牵连其中的话,她们都会祸害满门。
莲皇贵妃的哀嚎声十分响亮,而抱在八公主怀里的十六皇子也被她拉回到了自己怀里,她伸手擦着十七皇子嘴边的鲜血,心底却在冷笑,夏侯徽人在京陵呢,文家想必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没多大会儿太医院的太医便过来了大半,宫人已经将软榻抬进了大殿中,小小的十七皇子躺在宽大的软榻中,嘴角涌出的鲜血已经染透了身下的软榻,明黄色的襁褓也已经透红,凄惨的婴孩哭声一声声如同魔音,大殿里的女人们个个都万分惊恐,流这么多血看样子是要不行了……
陆小太医给十七皇子请脉,而一旁的陆老太医则是观察着孩子的反应,半晌他皱着眉沉声道:“回禀太后娘娘,十七皇子这是——中毒了!”
莲皇贵妃闻言停止了哭声,脸色煞白的看着陆老太医道:“快给他解毒啊!快啊!”
文太后脸上也布满了担忧,急声道:“快救人再说!”她心底一点也不担心这毒,毕竟她让人放的只不过是让小十七失血罢了,不过她见这会儿小十七流血不止也微微有些心惊,大人留这么多血恐怕都是极为痛苦的,这孩子真是受罪了……
陆老太医面色青黑,沉声道:“太后娘娘,这毒是南昭的千重草啊!无药可解啊!”花白胡子的陆老太医叹道,这个孩子本就不该出生的,迟早有一日他会他的叔叔们亲手杀掉,这般死了也算是安稳了……
闻言文太后面色露出几分古怪,她略微皱了下眉道:“什么毒?千重草是什么?”
他们下的明明是这婆罗香做引子混合着墨汁里的草药配的毒药,真正的东西已经喂给小十七吃下去了,咱么查也查不到的,怎么会变成了她不知道的别的毒药?还是无解的?文太后心情烦躁的回头瞥了一眼身边的文皇后,只见她那个傻侄女也惊在了原地,不是她干的?
“皇上驾到——”
大殿外面宫人通传的声音此时显得极为刺耳,果然死有点什么动静都会惊动皇上,不过半个太医院都过来了,皇上也不能不知道了。
“怎么回事?朕的小十七怎么了?”
夏侯云天暴怒的神色扫视着大殿之内的这种人,品级低的宫妃和命妇们都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陆小太医将药房子递给了身边的药童,进进出出的细碎脚步声传来,却无人答话。
“皇上——”莲皇贵妃突然扑进了夏侯云天的怀里,她满眼泪光哀戚道:“小十七被人下了南昭剧毒千虫草,无药可解……”
闻言夏侯云天一怔,上前将莲皇贵妃扶着坐在软榻边上,径自抱起来刚止住吐血的小小孩子,最近他的心都放在了新进宫的秀女身上,疏忽了这个最小的儿子,如今他便奄奄一息的躺在了这儿,想到这个他心底就是一阵抽痛。
“陆太医,说!”夏侯云天拧着眉问道,身上的杀气也重了几分。
“回皇上的话,十七皇子中的确是南昭剧毒千虫草,此毒无药可解!微臣只是暂时止住了十七皇子吐血,可是吐血之后便是内府脏器破裂,生生痛上三个日夜爆体而亡……”
陆小太医摸了下额头的冷汗,他的小命可别今日交代在了这儿啊!他可是还没找媳妇呢!
众人闻言都惊呼出声,究竟是什么人对一个襁褓中的婴孩用这样的毒药?他怎么能下得了手呢?南宫墨雪微微敛了眸子,抿着唇角不语,夏侯懿见她不大舒服,示意她过来他身边,南宫墨雪也直接走到他身边坐下,虽说她已经过了这孕吐期了,可是她见到这么多血心底还是有些不舒服……
文太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陆太医,下这毒可需要什么特别的药引,如果有药引的话能否解毒?”她目光深邃瞥了一眼面色不好的南宫墨雪,只要她被怀疑上,洛王一脉都会沉寂许久,文家动手希望也更大了几分。
陆老太医这才恍然大悟道:“有的!此毒的引子是常用的紫苏和附子,就是因为着药引太常用,所以极容易下毒!”
文皇后的眼中爆出精光,厉声道:“来人!给本宫搜查今日在场的每一个人,从宫人搜起,看谁身上有那个害人的东西!”
夏侯云天难得的没有反驳她的决定,德妃则是一早便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垂眉不语,毕竟没她什么事,死一个孽种也与她不相干……
宫女太监和嬷嬷们都排队在旁边的偏殿中开始搜身,禁卫军调来将太后宫里围了起来只进不出,福全则是带着年长的宫嬷仔细地盘查和询问每一个人,知道这命妇都尽数搜完了,也没有个结果……
突然夏侯樱突然出声道:“父皇,臣女想起来民间有的女子喜欢将紫苏和附子放在墨汁里头,尤其是体弱燥热的人常常这般,不如查一查体虚燥热的人或许会有眉目呢?”
她清脆的声音说完,见众人都变了脸色突然也噤了声,似是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般伸手捂住了嘴,然而她这幅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却已经叫人看出来端倪。
一名太子党的命妇低声道:“若说燥热的话,有身孕的女子最容易燥热,况且是这五月天儿里……”
大殿之中突然安静了下来,人人都知道洛王妃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莫不是她做的?
夏侯云天眼眸锐利地射向南宫墨雪的方向,沉声道:“给朕查清灵的砚台!”
南宫墨雪挑了下眉,似笑非笑的回道:“臣女是体虚燥热,可是若是在这般便造人怀疑的话,那么恳请皇上命人彻查今日在场的所有未查过的宫妃,不然清灵不服!”
一名年轻的太医端着南宫墨雪用过的砚台,欣喜地道:“回皇上的话,清灵公主的墨汁里的确有紫苏和附子两位药材。”
夏侯懿的眼睛扫过那个面生的太医上下,微微抿了下唇,他身后站着的黛影则是牢牢地记住了这人的长相,转身朝后面的禁卫军走了过去。
“清灵!在你砚台里发现了那些个不干净的东西,你作何解释!为何给小十七下毒?快拿出解药来!”文太后一改先前的慈爱嘴脸,满眼都是恨意地怒喝道,一开口便直接定了南宫墨雪的罪,看样子她还真是着急定她的罪呢!
南宫墨雪背挺得笔直,冷着脸道:“请皇上彻查此事,既然清灵的砚台有问题,难保别人的砚台也有问题,况且,方才这写字的文房四宝都不是清灵的东西,若是清灵做的,为何对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儿下手呢?”
夏侯懿伸手环住她的腰,根本没有让她跪的意思,这些人一个个都想置她于死地,只要有他在,就无人能动她一根毫毛!
“请皇上彻查,还微臣的王妃一个清白!”夏侯懿恭敬地说道,眼底的怒火已经烧到了眼角,极度隐忍让他袖袍下的拳头也握了起来。
“请皇上彻查,若是在找到这下毒之人,得了血引子的话,还有望将十七皇子体内的毒逼出来,耽搁不得啊!”
陆老太医突然说道,“这千虫草虽是剧毒,可是这毒不离制毒之人,只要得了制毒人的血引就有希望保住性命,从毒发到解毒只有一个时辰!”
夏侯云天阴郁的脸色终于被这一句话给震动了一下,他心底闪过的对南宫墨雪的杀意也淡了下去,毕竟关系到这小十七的性命,即便是他想冤枉她趁机除去她也是不成的了……
“挨个查!快!”
太医们得了夏侯云天的吩咐立即分散开来朝着桌案上走去,下首不断地传来“有”的声音让文太后得意的脸色渐渐惊恐了起来,怎么可能?
夏侯云天的脸色一点点地黑了下去,南宫墨雪墨雪则是靠在夏侯懿身上,看起来有几分困倦,而夏侯懿的脸色则是差到了几点,夏侯云天永远都是这么小人!当年对待他们的父亲如此,对待他们的母亲是如此,如今对待他们还是如此!
为首的太医走上前来,沉声禀报道:“皇上,每个桌案上的墨汁里都或多或少的有紫苏和附子。”
夏侯云天的脸色已然青黑,看着床榻上痛晕过的小小孩子,他心底也一阵阵抽痛起来,半晌才道:“陆太医可有法子找出来下毒之人?”
陆老太医为难的踌躇了半晌,终于低声道:“回皇上的话,法子倒是有的,只不过恐怕……”他心里自然是明白究竟是什么人身上有毒,只不过这法子……
“说!”
夏侯云天也明白有些辨别毒药的法子也许不近人情,可是这会儿也没办法了,他不能忍受失去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这几年他的身体也越发的不好了。
“是!微臣在蜀地行医多年,曾经跟南昭人学过闻蛊,只不过这闻蛊是要靠近身体,可这里个个都是女子,并且都是……”陆老太医也觉得为难,他这月底就要告老还乡了,他不想搅和趟这趟浑水啊!
“给朕查!”夏侯云天冷着脸,众人再一次拍成了长队,这一次依旧是从宫人开始,长长的队伍九子啊大殿之中,说是凑近闻,其实也不过是在颈后闻一下,对于普通的民间大夫而言也没有什么逾矩的。
南宫墨雪靠在夏侯懿怀里有几分困倦,洛出尘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准备了花茶端过来,他亲自斟了茶递到她面前,夏侯懿却难得地没有说什么。
从十七皇子毒发开始,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陆老太医觉得这般太慢,干脆让众人排成了一个圈,他迅速地在众人背后走过,直到宫人都查完了也一无所获。
莲皇贵妃哭得累了,便抱着昏过去的十七皇子,吓傻了的十六皇子坐在软榻的角落里万分惊恐的模样,夏侯云天将十六皇子报过来怀里让他坐着,而后命令道:“母后也带着她们去查吧,最后的希望了……”
说完,他神色晦暗的瞥了一眼惊魂不定的文皇后和故作镇定的文太后,若是说她们给小十七下的毒,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皇上!你怎么能……”文皇后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夏侯云天,对方却懒得给她一个眼神,只是哄着怀里受惊吓的十六皇子。
“够了!皇后,咱们走!”文太后率先站了起来,走到陆老太医的面前,“都下来站好,别浪费时间,救小十七要紧!”
只是片刻,以文太后为首的这后宫里头最最珍贵的人都围成一圈站定,每个人的神色都是不尽相同的,有人惊慌,也有人愤怒。
夏侯懿揽着南宫墨雪站在洛出尘身边,眼角隐隐有着笑意,低声道:“我们一会儿就回家,回去给你做些好吃的压压惊。”
“嗯。”南宫墨雪嘴角扯起一丝笑意,极为别扭却也比方才难看的脸色好了许多,毕竟她如今也是一个母亲,那个孩子……
陆老太医在这些全东辰最尊贵的女人面前走过,迅速而又准确的捕捉着每个人身上的气息,当他走过洛出尘身边时,脚步突然一停在洛出尘身旁的夏侯樱身边站定,半晌,缓缓地开口了。
“皇上,毒在护国公主身上。”陆老太医自然是明白她是被陷害的,饶是被陷害的这千虫草的毒也在她身上,陆家人从来只给王者效力,而这些皇子当中堪称王者的……
众人立即炸开了锅,夏侯樱一脸难以置信的大声骂了起来:“你这个老东西,谁让你血口喷人的,给本宫将他拖出去斩了!”
芸妃也一脸怒气的挡在了夏侯樱面前,怒道:“陆太医莫不是年纪大了胡言乱语了?”
夏侯樱揽着南宫墨雪的腰回到了座位上,众人沉默的准备看戏,而文皇后和文太后则是已经无比惊恐的看向了夏侯懿的方向,这洛王府的势力竟然能够将她们的动向和秘密都掌控在手中?
只有芸妃抖若筛糠的后悔这一次她竟然鬼迷了心窍跟文家女人合作为了换来樱儿的终生幸福……
“芸妃息怒,微臣也只是就事论事,护国公主身上的确有那千虫草,只是这东西是千虫蛊寄生在宿主身上以人血养成的,公主是不是下毒之人让嬷嬷一查便知!”
陆老太医不卑不亢的答道,夏侯云天虽然惊讶却什么都没说完全无视了芸妃求情的眼神,只是冲着福全挥了下手。
立即便有几名嬷嬷上前来拖了芸妃母女进偏殿的房内,一阵惨叫声和衣裳撕裂的声音传来,以及女子的咒骂和哭泣声。
洛出尘微微勾了下唇角,看向楼兰公主方向的目光也暧昧了许多,生生让看到这一切的摩纳灵若打了个寒颤,她相信这事儿绝对不是那胸大无脑的护国公主做得出来的,以自己的血肉养蛊,她夏侯樱没那个胆量!然而摩纳灵若却也明白了一些事情,有些人是她终其一生也惹不起的……
一名年长的嬷嬷迅速地走到了夏侯云天面前,冷着脸道:“回禀皇上,公主的后腰处确实有蛊寄生,盘亘在公主身体内却也看得清楚。”
众人齐齐惊叹却又立即住了嘴,只有夏侯云天脸上神色晦暗道:“陆太医怎么解毒?”
“换血!”
陆小太医放下手中的中药,瞥了一眼床榻上昏迷过去的十七皇子,低声道:“但是十七皇子毕竟还太小,换血哪怕是大人也是九死一生的事情,这襁褓中的婴孩恐怕……”
“照做!”
夏侯云天冷硬无情的环视了一眼四周的女子们,下令道:“除了太后宫里的人以外所有人统统都给朕滚回去!给朕将那个逆女带过来,准备换血!”
众人一听能离开了,连忙往大殿外退了出去,夏侯懿转头朝夏侯云天行了一礼,神色肃然道:“清灵方才被惊了胎,微臣也带她告退了。”
语毕将南宫墨雪打横抱了起来便往外走,夏侯云天这才发现洛出尘这个小子的性子跟他那个倔强的爹简直是如出一辙,根本没有半点纨绔的模样……
而神色一直十分冷淡的洛出尘则是坐在一旁沉默,紧皱的眉让夏侯云天心里暖了几分,这个时候,兄弟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偏殿里发狂的夏侯樱一听宠爱她的父皇竟然要她的血,也顾不上衣不蔽体便直接冲了出来,惊得一众太医鸡飞狗跳,侍卫们也纷纷退出了大殿之中。
“护国公主疯魔了,赶紧给哀家拿下!”
文太后终于清醒过来,既然洛出尘没有对他们下手,就说明今日的事情只不过是个警告而已,既如此他们自然要善后,以断了今日之事查下去查到他们头上的可能性。
芸妃满眼恨意的冲了出来,直直的往夏侯云天面前一跪,准备将文家两个女人的计策都说出来,不想已经被她身后的宫人捂住了嘴,直接打晕了扔进了偏殿。
夏侯云天的眼神只是停留在满眼泪意的莲皇贵妃身上,以及她怀里奄奄一息的幼子身上。
那一头,太医院的人已经将换血要用的用具都取了过来,铮亮的银制匕首和琉璃管让夏侯樱更加疯狂,福全见状也命人直接将她敲晕了,四肢绑在了木榻上。
文皇后和一众宫妃都没见过这等阵仗,只有德妃一人目光淡淡地道:“皇上,太后毕竟年纪长了,今日受了这么多的刺激想必身子也承受不住,不然让皇后娘娘陪太后娘娘进后殿歇着吧,臣妾和贵妃妹妹在这儿陪着皇上可好?”
夏侯云天闻言,锐利的眸子慢慢地划过文太后和文皇后的脸,开口道:“准了!芸妃教女无方,送进清凉殿吧。”
德妃心底一惊,清凉殿那可是冷宫!进去的人不只是疯了就是死了,只要进去了就无人能出的来了……
“是!臣妾立即去办。”德妃自然是明白,夏侯云天也知道今日的事情同文家脱不了干系,只是他并不想追究,又或者说——现在还不能追究!
洛出尘微微弯了下唇角,一闪而过的笑意瞬间消失,他转身从宫女手中的托盘上倒了一杯安神茶,恭敬地给夏侯云天递了过去。
“父皇,喝杯茶吧,您受惊了!”
他语气淡淡却透着令人安心的舒坦,夏侯云天怔愣了半晌,青黑的脸上微微有了几分动容,眼中闪过一丝晶莹,懿儿果然是锦秋跟他的孩子,无论怎样他都像她那般善解人意……
“嗯,懿儿有心了!”夏侯云天接过他手中的茶,沉默地将茶喝完,心底却已经有了这些年头一次的信赖和依靠感,以及十一年前的那份喜爱。
洛出尘不动声色的守在一旁,既不多话也不离开,太医们前后忙乱了许久,没用的人都被逐出大殿去,最中只留下了可以信任的少数人。
路小太医动作迅速地将夏侯樱身上的血液引出来,而另一头琉璃管则是已经插到了软榻上那个小小的孩子身上,莲皇贵妃也终究抵不住这般折磨,适时地晕了过去。
夏侯云天差人将她扶到偏殿休息,乳娘也早已经领着十六皇子跟着去了偏殿。
宫外慢慢行走的马车中,南宫墨雪始终忘不掉方才那一幕鲜血淋漓的画面,她脑海里也想起了前世的种种事情,带着痛苦折磨的回忆让她久久回不过神来,知道夏侯懿意识到不大对劲,强行用内力冲开了她的禁制才将她拉了回来。
“我怎么了?”
她极其困倦的窝在夏侯懿怀里,隐约也知道自己方才似乎是失神了,大概是又想到了前世的事了吧!
“困了吗?等回府用过午膳再睡可好,陪我说说话吧,丫头。”
夏侯懿怕她再胡思乱想,不得不想出来这个法子让她清醒着,回家去了母亲跟父亲一同说话她会好很多的,或者干脆下午让影卫将岳母和那几个孩子接过来热闹一下……
“嗯,你说说,我听着呢。”南宫墨雪见他脸色十分不好冲他笑了下,甚至还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闹得夏侯懿哭笑不得,这个小丫头竟然将他当孩子看待么?
两人聊起来以前他和出尘小时候的事情,更多的似乎是再说母亲的性格,南宫墨雪对她这个爱憎分明并且手段高明的婆婆有着异样的崇拜,一下子便将方才的事抛诸脑后了,转眼间便到了家。
今日太后宫里发生的十七皇子中毒一事几乎如同瘟疫蔓延一般传到了京陵各大府中,此时的秦王府却是一副和乐的模样。
夏侯淳身边坐着他的两个平妻以及湘西王和连殷宁的庶弟郡王,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将方才宫里的事情当做了一个笑话来听,而夏侯淳则是毫不在意芸妃母女的死活。
既然他们母女敢背叛他的人,那么她们就要有承受后果的勇气!很明显文家已经动手了,不过这一次便被洛王摆了一道,想来下一个目标便是他秦王了,毕竟谁都不想同洛王府硬碰硬……
血色牡丹无声绽放,鲜血染红的牡丹尤为鲜亮却也渗人,透着诡异的血腥味。
云国公府里依旧在摆弄心花草的云国公听了探子的回报也哈哈大笑起来,看样子夏侯云天的京陵已经风雨飘摇了,等他的儿子们都死的差不多了,他再坐收渔人之利更好些。
今日他反常得让魅夫人过来他院子里伺候,却不想下人回报说魅夫人身子不好正在静养,然后隔壁院中传来的刺耳笑声和丝竹声却让他的心底划过一丝丝妒忌,那个孩子是叫做南宫霖么?留着还有些用处,且让他再多活几日吧……
“来人呐,给本国公找些新鲜的童女回来,一定要活的。”
男子冰冷彻骨的声音响了起来,将手中最后一滴鲜血浇灌在牡丹花的枝叶上,只有这童女鲜血浇灌的花儿才会长得妖娆而肆意,拿来练功也才更好……
“是!主子!”黑衣影卫立即消失在了院子的尽头,榻上他每七日便要去一次的人市。
远在北齐被三大藩王联合汝阳王府围剿近两个月而一路逃亡的轩辕瑾兄妹,如今带着他们手上的四十万大军退到了北齐南边边界的十三座城池,同一日也就是五月初一,兄妹两下发一纸诏书公告天下。
兄妹两独自称王,裂地而出,史称南齐!同时,南齐向东辰求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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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一比预期晚了两天……某蓝忏悔……妞们可以怨念可以墙角画圈圈诅咒某蓝,但是这一周病的实在比较严重,感冒好的差不多了,过敏却一直反复,某蓝只能说尽力了,也熬夜写了好几天……大结局二一定会在下周五发上来的,至于大结局三,不出意外地话是下周六就连着发,以弥补等待的妞们和追文的妞们,谢谢大家不放弃某蓝,谢谢大家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