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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在山中的时间有限,提前给自己划了个“货栈”已是意外之喜。按照她之前的的想法,总要做几次交易、花上几个月,再适时提出来地方不够用、需要寻找一处方便交易之所。眼下目标提前完成,祝缨见好就收带着商人们返回南府。

商人们除了在艺甘家交易到一些货物之外,又有心里想着喜金家的铜又或者塔郎家的山货的。他也换取到了一些金银之类,便想途经彼处时再做一些交易。

苏鸣鸾不争货栈的工程,只要地方不在别人家,她就算满意了。如果不能建在她的地方,她希望这片地方不归任何一家,只归祝缨直管。她与祝缨的关系最密切,在祝缨手里,再公正公平还是会稍稍篇向她的。

她与祝缨在岔路道别,祝缨道:“且住,我还有件事要与你说。”

苏鸣鸾看了郎锟铻一眼,她与塔郎家虽然不互相抓人祭天了,可也没好到能经常到别人的地方去。祝缨道:“把苏灯给我,我有用。”

苏鸣鸾道:“他?”

祝缨道:“番学不得老师么?先得学字学话,其次才是算术上课。”

苏鸣鸾一口答应:“好。”

两人几句说完,祝缨带人从塔郎县往南府去。

这一路行程很顺利,回程又捎上了许多东西。从塔郎县进货,运输起来也更方便。商人下到南府之后,有一部分在南府贩售,另一部分则往更远一些的地方加更大的利来售卖。

商人们交易,祝缨就与郎锟铻讨论“货栈”的建设方案。此事祝缨十分重视,亲自定了蓝图以及核验的标准。长宽面积、布局、墙的高度厚度等等,所用之材料她都给定死了,又留了一些工匠,郎锟铻只要照着要求建就行。

祝缨道:“下月我来,每验核一样、咱们结算一样。”

她信誉极佳,郎锟铻道:“好!”

商定完成,祝缨回到南府时从皇历上看已是冬天了。南府的冬天不太冷,宿麦也种了大半了,田里热火朝天的,看得人心里一阵的舒服。商人们入了南府地界就陆续有人离队了,祝缨也不禁止他们。

商人入山的贸易祝缨是不抽税的,只有进了南府之后再过关卡又或者有交易再按照朝廷的规定抽取一定的商税。她自己也买卖了一些货物,这些都通过项乐等人进行,从面上看,她没有插手任何的贸易。

队伍越来越小,祝缨让项乐先押货进城,再批了一张条子给梅校尉的亲卫:“将这个拿给校尉。”这是一张“工费”的支取清单,梅校尉可以凭这一张单子到小吴那里兑钱粮。自己府里的差役们则是回到府内清算。

她先不进城,到城外公廨田又看了一圈,甘蔗和麦子也都种下了。

她这才往城里走,到府门前时,身边就只剩府衙自己的人了。因已有商人进城,府衙也知道她回来了,门上守卫的衙役们都努力将胸脯挺起。祝缨在府衙前下了马,照例,她回来先看看府里的事务。

章炯等人也迎了过来,见面便互道辛苦。章炯道:“大人,换季了,还是在多在府里休养得好。”

祝缨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好。”

几人进了签押房,章炯还是如上次一般将一些事务汇报一下,祝缨也还如上次一般安抚众人。王司功等人也识趣,都说:“大人一路辛苦,大事若干皆已报上,些许细务案卷在些。”便告辞了。

唯章炯留了一留,道:“大人看看邸报。”

祝缨在山里,交通不是很方便,一部分公文与邸报没能及时送到她的手上。翻开一看,这上面的消息还挺多的,她留了牛金等几人在府里,一切公文、邸报由他们整理收好,都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

她连翻了数份,第一份没有问题,第二份写的是——巫京兆休致。接着往下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新的京兆尹上任,那现在京兆府就是裴清一个少尹在顶着了?再翻,没看到裴清调任的消息,看来真是暂管了。

临近年末,部分官员的考核已经开始了。京官的调动里,她也看到了一些比较熟悉的名字。地方官员里,也有一个熟人——陈萌。

陈萌在北方做官,离京城也近,祝缨做县令的当年他做的知府,今年终于做了刺史,不再是鲁刺史的下属,而是调到一个离老家稍近的州做刺史。祝缨算了一下他的年龄,又算了一下陈峦的年纪,估计是朝廷的优待,让他能“就近”照顾父亲。

本州刺史府里又有部分官员也稍稍动了一动,当年鲁刺史手上的人又走了几个,再调了几个。皇城里任职的几个头子也调动了,段琳调到太仆,冼敬被调任太常,户部终于有了尚书——原大理寺卿窦朋升了,现在是窦尚书了。他升得竟比段琳还要快一些,祝缨怀疑郑熹背后打了段琳的黑拳。

这一连番的动作,难怪章炯说要劝她最近要多在府里了。

祝缨心道:货栈等事皆已定下,我本也不必像这两个月一样一个月有大半个月都在山里了。常驻山中也容易惹人非议,以后每月进山一趟,数日便回。

她说:“我都知道了,咱们该怎样还是怎样。刺史府里的人和事,看看再说。”

章炯道:“好。大人一路辛苦,下官就不再打扰了。”

祝缨又给随从们放了假,挟了那一堆卷宗和邸报打算回后衙再仔细看看。冷不丁的,小吴从门外冒出一个头来:“大人!”

祝缨问道:“怎么鬼鬼祟祟的?路上还顺利?”

小吴刚才跟同僚一同来见的,后见章炯有话要说,他先退了出去又不走远,瞥到章炯离开了,他又杀了个回马枪。

再次蹿进签押房,他左右看看,见都不是外人,才说:“出大事儿了!”

丁贵代祝缨发问:“哥,你有什么事儿?一惊一乍的。”

“去去去!”小吴斥他,再对祝缨告密,“大人,冷大人要走!不是押粮上京,是回京之后就不回来了!您再看看这两天没来得及送到的邸报!哎哟,动了不少人呢!新刺史也不知道是什么人,那、那咱们怎么办呀?”

祝缨嗤笑一声:“凉办。”

哪年没有官员调动呢?除了路上病死的福禄县令,就祝缨在本州的这几年里,本州折损的官员——不是调走,是折损,包括路上死的,到了之后几个月内死的,就有九个。其中有三个县令,一个司马。三个县令里,有一个病死的,一个过河淹死的,另一个人家压根就没来。

远的不说,冷云路上还大病一场呢,条件差点儿现在坟头树都能结果子了。

小吴道:“可是冷大人一走换了新的人做刺史,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脾气。您虽不怕他,他要恶心人也怪麻烦的。不得早点儿准备么?”

祝缨道:“谁告诉你冷刺史要调走不回来了?”

小吴道:“都这么说,他已往京中运了好些个东西了,家里如夫人也收拾了行李了,一应人都带走!要回来,不能一个先生不留。要说交割,他也没与鲁刺史交割呀。下官看,他不会等新人来了,这可怎么办?他才到的时候不懂,来个新的,万一看到账目亏空,着落到各府县来补……”

南府本来很穷的,都是祝缨带着他们才有了一点积蓄!且冷云已经喂好了,新来一个还得从头送礼从头开始喂。

小吴一个头两个大。

祝缨反问道:“冷刺史的调令下来了?”

“诶?那、那他要是走,多半是收到风声了……”

祝缨将那一叠邸报拍到顾同手上:“你看呢?”

顾同严肃地说:“小吴哥说得有理。”

祝缨嗤笑一声:“你们看到他上本了?看到政事堂画押了?看到陛下画敕了?看到邸报上说,他已经不是本州刺史了?”

二人本来觉得推测得有理,现在又都不确定了。顾同问道:“难道,他还走不成吗?”

“哪怕要离任也不会是现在,”祝缨叹了口气,“宿麦还没全成,他要做双季稻也没做。后者或许会放弃,你们想想宿麦是什么时候收?明年春天!我要是他,哪怕不管双季稻了、哪怕真的想走,回到京城也快过年了,稍拖一拖,拖到明春收获。刺史与别驾轮番入京,合乎朝廷法度,到时候消息一传,这份统筹之功还是他的。他人又在京里,领功也方倒、调任也方便。”

小吴自认家学渊源,看透了许多官员的心思,也就祝缨他看不懂,这个冷云,他一向是不很看得起的。纨绔,不顽劣,胎投得好所以散漫,没心没肺的。哪知这样的一个人,经祝缨一解说竟还能有这样的心机!贵人想的事儿,还真跟人不一样。

顾同依旧勇敢地表示出了怀疑:“冷大人能有这个城府?”

“就算他没有,冷侯也会让他有。现在着急为时尚早,咱们的顶头上司还是他。”

顾同、小吴都想:那以后呢?您要有什么办法,赶紧安排呀!

小吴甚至想主动请缨为祝缨送信入京了!南府有几天舒心日子不容易。

祝缨抱着卷宗,道:“行了,都歇着吧。哦,对了,牛金,去叫仇文过来,到书房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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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将卷宗带到后衙,交丁贵往书房里放好,她自己先去梳洗沐浴。

一进后院,就听蒋寡妇说:“回来了!”

然后是花姐跑了出来:“来了!”

祝缨道:“我这回可没耽搁时间,我按时回来的。”

蒋寡妇笑道:“不是那个话,是有好事儿的。大人猜,谁来了?”

祝缨道:“什么好事儿?”

花姐道:“福姐她们家来送……”

话没说完,张仙姑那儿一堆人出来,除张仙姑外,还有几个眼熟的人。一个年轻的妇人搀着张仙姑的胳膊,竟是当初状告黄十二郎的李福姐!李福姐一身簇新的艳色衣服,头上戴着大红的绢花,她哥哥和父母也在,衣服都洗得很干净,脸上带着有点局促的笑。微弯着膝盖,稍稍躬着腰。

祝缨道:“进去坐下说吧。”她先不换衣服了,到了张仙姑房里,宾主再坐定,李家人说明了来意。

李福姐回到了娘家,到今年要结婚了。念及祝缨当年的活命之恩,必得送些喜酒、喜饼之类。虽说府衙不缺这个,也是他们的心意。起先已经来了一趟了,半路听说祝缨进山了,这又来了第二趟,终于将准备好的酒食之类送出,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祝缨笑道:“那很好啊!我也有贺礼给你。”

张仙姑道:“我们都想到啦!”乡间随礼,一点钱、一点米之类,知府给得多些,张仙姑说还给了二斤糖。

李家老两口实在,都说:“太太太贵重了。”

“小两口,甜蜜蜜的才好。”张仙姑说,比起士绅娘子们的奉承,她更喜欢与这些人相处。

老两口还是不太敢收,花姐等人都说:“收下吧。”

张仙姑也跟了一句,道:“是啊,你看喜酒、喜饼都给我了,我不得回你们点喜糖?”

祝缨笑道:“收下吧。”

他们才收了,祝缨又问对方是什么人,得知是同村的后生。再问他们的生活如何,收成如何,官吏们怎么样,这一路走过来道上好不好走等等。聊了半天,直到问得差不多了,又让留饭,自己才回房收拾整齐——她还有一个人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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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文已经在书房里正襟危坐良久了。

他这次也跟随进山,自认差使也办得漂亮,觉得自己仿佛是离“开化”越来越近了,不知道现在又要派给他什么事呢?

他喝了一碗茶之后,丁贵说:“大人有些事,你先等一会儿。”又给他续茶。

仇文听他这么说就拒绝了第二碗茶,担心喝水太大会误事。

这种担心是对的,他足等了一个多时辰,祝缨才来到书房。一见面就说:“久等了。”

仇文忙说:“哪里哪里,没有等很久。”

“坐吧。”

宾主坐下,仇文也依旧不再喝新上的热茶,而是等祝缨的吩咐。难道是下一次的贸易?还是……

祝缨道:“你以前在寨子里并不是商人?”她打听过了,仇文家跟郎锟铻也是远亲,也小有一点地位。什么打猎啦、干头人分派的一些差事啦,啥事儿都能干一点。是个“管人的”人。

“大人莫提当年。”

“你会说五种话?”

“是。”

祝缨道:“你做买卖很有头脑,还想继续做下去吗?”

仇文道:“糊口而已。”

“唔,你代白面、山雀两家写的奏本也似模似样。”

“大人过奖了。”

“还想接着写吗?”

仇文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祝缨笑笑:“会五种话,又会写奏本,只做商人有些可惜了。”

仇文眼睛微亮,祝缨知道自己说对了,问他:“可愿意做老师?”

仇文道:“小人自己还想做个学生,大人为何?”他环顾四周,这个书房他还来上过一阵课呢,虽然是跟几个鸡吵鹅斗的小破孩儿一起上的。

祝缨道:“嗯,如今羁縻县多了,奏本也不能总叫你代写。我打算设一番学,第一要找一些通晓语言的老师,教各族学说话写字。”

仇文忙说:“小人愿意。”

祝缨道:“不养家糊口了?朝廷官员可是不能经商的。”

仇文反应了一下,才说:“大、大人的意思是?”一种不敢置信的狂喜席卷了他的全身!

祝缨道:“还没跟朝廷请示批复,先攒人。愿意干吗?”

仇文忙说:“愿意的!哦!”他赶紧离开座位,郑重拜下。

祝缨道:“起来说话,有事要你做。”

“是。”

仇文一直努力洗掉身上的“獠人色彩”,番学老师虽然也是与各族打交道,但是让他教授文字,勉强算“自己人”了。仇文很愿意。

祝缨道:“知道怎么教么?回去想想,这是启蒙,你拿出个办法来。现在没有官职也不让你白干,你的报酬先从府里出。番学设立了,职事批了下来,你再领朝廷俸禄。”

仇文又拜了下去。

祝缨道:“你再跪咱们就不能好好说话了,过来。”

仇文爬起来,走到祝缨案前。祝缨抽出一个小本子,说:“这是识字歌的稿子,教学生从这个教起,连常识也都会了。这次进山交易,那个西卡的小娘子买针出得起金子,识数却很糟糕。富人尚且如此,何况穷人?教。”

她知道仇文会识字歌,仍是给了他“课本”,让他先去准备教案和翻译:“我现忙不过来,这件事儿就交给你了。你与苏灯共办此事,他这两天就到。你们两个商议一下,如何定个教案。眼下这几族都有子弟要学习。”

“是!”

“你先回去看着,等苏灯也到了,你们两个协同办理——你以往与苏灯没有过节吧?”

仇文忙说:“没有。”

第二天苏灯也赶到了,祝缨将他二人召集了来。两人之前写奏本的时候共过事,没结仇,彼此虽不热络也点了个头。仇文知道苏灯是来干什么的,苏灯已经苏鸣鸾安排,也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心道:难道他……是来建番学的?

苏灯心里的“建番学”是指仇文当个管事,之前组织交易之类的杂事仇文办了不少。

祝缨一开口就让苏灯瞪了仇文一眼,祝缨道:“你们以后都是老师,要通力合作,分个工吧。”

苏灯的眼神取悦了仇文,他没跟苏灯计较,回了一句:“请大人吩咐。”

苏灯忙说:“请老师下令。”

祝缨口上说着忙,仍是指点了一下注意事项:“山中无文字,无法私下温习。先教音标!让学生们把音标记牢了。你们用音标,把各族的话标一下好对照,你写瑛族的,你写猛族的,花帕的你俩商议。官话音不准的,问顾同。也可请教两位江娘子,又或者司仓、司户,还有这边这几个,官话都不错。”

苏灯道:“我们寨……县里已有不少人会说官话。”

祝缨道:“你管那个叫官话?”

苏灯一缩脖子。

祝缨道:“去吧。”

苏灯道:“那什么时候开学呢?”

“你们先把启蒙的课本给我弄好!没书学个屁。其他的事有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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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一回来就很忙,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有来添乱的。

才安排好了番学的筹备,驿站那里飞马传讯——冷刺史在驿馆,让祝缨去见他。

祝缨到后衙去,对张仙姑和祝大说:“换身衣裳,咱们去见冷大人。”

祝大道:“要上州城去了你咋不早说呢?你不是才从那儿回来?怎么又带我们上城里去?”

祝缨道:“他是要上京,路过这儿要见我。大姐,再将咱们备好的礼也都叫他们收拾了带上。这回叫小柳同牛金一道跟随吧。”郑熹写了信让她不用送礼了,祝缨还是照往年的样子备好了礼物。

半天之后,他们才赶到了驿站,冷云已经闲得打盹儿了。

董先生先来接待祝缨,看到祝缨身后的人,叉手为礼:“不知封翁封君也到了,恕罪恕罪。”又同花姐等人问好。

祝缨道:“大人呢?”

冷云打着哈欠出来了:“你胆儿肥了,叫我等这半天。”

张仙姑和祝大一阵紧张,祝缨看出来冷云心情不错,说:“不但要大人等,还要派大人的差。”

“咦?”冷云不困了。

祝缨道:“要上京了,捎一程呗。小柳、牛金。”

他俩马上上前来行礼,冷云一打量,说:“不是你们家老侯就行。”

众人一笑。

冷云又问有没有他的礼物,祝缨道:“您的行李还不够多么?给您的就没有,给府上君侯寻了几张狼皮。”山里狼也多,她进山的时候换了不少,装了一箱子往京城分发。

“真是个没良心的!我还给你留了东西呢!”冷云假意与她争吵,到天快黑了又留他们吃饭。

他们这一晚都歇在驿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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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祝缨在驿馆送别冷云,冷云这次也是转水路上京。

冷云回京没跟家里人商议,两年多近三年的刺史生涯也养肥了他的胆子。他儿子都很大了,还能做不了自己的主?

冷云心情很好,董先生也不劝他留在州城,董先生的年纪奔七十去了,自己也是官身了,并不想将一把老骨头埋在这个烟瘴之地。宾主二人想法一样,愉快地启程回京去也!

由陆路转水路的第三天,两人相继病倒。冷云来时走陆路,病个七死八活地过来了。次后也曾往返两地,并没有再病,便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回京心情好,更不应该生病。

他偏偏病了。

董先生比他病得晚一点,却病得更重。二人一个拖一个,行到十一月,越往北越冷,董先生一病不起,竟然与世长辞。冷云卡在半路上,病却渐渐轻了一些,熬到了腊月底抵达了京城。

送给冷侯老大一个惊喜!

这天,冷侯回到家,先看家里人仰马翻,问道:“怎么回事?”府里人笑着说冷云回来了。冷侯先是吃惊:“他来干什么?今年不是该他的长史入京的么?”

长随上前道:“大人押粮……”

“放屁!他那儿的粮不进京!”

因为远,多数时候冷云那儿的粮草是运到另一座大仓里存储的。刺史府的官员“押粮入京”一般是指两件事,其一是押粮到半路入仓,其二才是入京。后半程由于少了累赘,走得会更快一点。

冷侯算算日子也不太对,大步往后面走。看到儿子后又吃另一惊:“你这是怎么了?”

冷云委屈地说:“爹,我差点再也见不到您了!”

冷侯夫人在一旁抹眼泪:“你们可没说他南下会吃这样的苦头啊!”

冷云将自己病了个面黄肌瘦,眼下不用他再另想借口了,家里人看他这个样子就得掂量掂量还要不要他再南下。冷云并不想病这一场,既然病了,就要好好利用,他对冷侯道:“爹,董先生走了。”

“走去哪儿了?他给谁当幕僚了?”

“死了。”冷云说。

冷侯也吸了口凉气,说:“你先好好养病。”

冷侯夫人道:“你还要他回去吗?!你敢?!”

冷云道:“娘,你别急,我任期还没满……”

“你不要命啦?!”

“娘,你听我说,我现在不是在京里么?再过几天我就满三年了,我在京里住到任满,再谋别的差事,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冷侯道:“嗯,没白出去历练,也算有些长进。”

一家人商议毕,便安心地等来年任满。冷侯想得比他周到些,问了些南方的情况,又问:“你临行前交待好了吗?”

“交待什么?我可不能告诉他们我要回来。”

冷侯问道:“你故意路上生病的?”

“董先生都死了,病也是随便生的吗?爹,我可不是装病啊。”

“也罢。过两天陛下召见、政事堂询问,你记得好好说话。”

“爹放心,我会好好奏对的。”

冷侯又让备了礼物,等冷云病情好转,与他往郑侯府里拜会一回。冷云见带了许多的礼物,问道:“爹,这是干什么?”

“他家的阿霖订亲,你随我道贺去。”

“那个小丫头……哦,也不小了。男家是谁?”

“广宁郡王。”

冷云想了一下:“是个老实孩子啊。就是太闷了,又太软,也不上进。”

冷侯道:“不许在他面前说这些,这门亲事是陛下定的。”

“哦。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明年秋天。”

到了郑府,父子俩口风很紧,只说冷云想家了借机回来一趟。

冷云道:“巧了,能吃喜酒了!”

郑熹心道:喜酒要到明年秋天了,你是不想回去了吧?说出来的话仍是十分的体贴:“瘦了,是该回来好好养一养身体。上次见你还没有这么憔悴,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祝缨的人跟着冷云回京的,郑熹早就知道冷云不打算回去了。

冷云道:“就是气候不惯。我这几年看着死了几个县令了,到现在还缺着俩呢!”

郑熹道:“也就子璋还能熬得住。他没给你添麻烦吧?”

“他要是麻烦,别人是什么?”冷云说,“就他一个省心的,别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郑熹道:“他自己倒有了些麻烦。”

“咦?我可没听说。”

郑熹道:“为了獠人的事儿。”

“他那不是挺好的吗?”

郑熹一听就知道冷云是不管事的,对獠人的事情没有怎么参与。冷侯也听出来了,问:“是什么样的事?先前没听说呀。”

“他又上了一表,再添两县。”

“这是好事。”冷侯笑道。说着,看了冷云一眼。

“遇着出题目的人了!”郑熹说。

祝缨给白面、长发、山雀三家请敕封,说明了三人地方不如阿苏县和塔郎县,位置也更偏僻,所以请的品级不是六品是七品,相应的赋税也要少一点。

冷侯道:“这说得挺对。”他拍了拍冷云,让他别傻看着,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冷云只见过苏鸣鸾一个人,别的他什么都不知道,鸭子听雷似的。

郑熹道:“于是有御史怀疑他是不是在做假。说是先前二十万大军,耗资巨亿都没能成的事儿,凭他一个年轻人,没有大动干戈怎么可能做得成?一个两个,还能说是惊喜巧合,多了就成了怀疑了。”

冷云骂道:“哪来的瞎子胡说八道?朝廷税赋是假的吗?”

“羁縻县缴的那些,说他的南府代出也出得起。万一是压榨百姓增加的赋税,串通獠人作假换他的前程,那还是划算的。”

冷侯道:“我怎么记得韦伯中去过南府?还进过山的?”

“为了一身朱紫,弄个假寨子也是可以的嘛!毕竟,大家都知道子璋的胆子大得很。”

冷云深吸一口气:“我对陛下讲去。”

郑熹问道:“你进过山?”

“额……”

郑熹道:“陛下问起的时候你就照实说,他的事儿且有得磨呢。政事堂也不喜欢节外生枝的人,我看陛下也未必喜欢。”

“到底是谁啊?”

“一个蠢物。”

冷侯向郑熹确认:“真不用——”

郑熹摇了摇头:“万一有说得对不上的,落下话柄对大家都不好。”

冷云道:“那就派个使者去看看!”

郑熹冷笑道:“去宣敕则可,去查么——”那就是怀疑祝缨,是调查了。不戳破这层窗户纸,派人去看大家当不知道。戳破了,就得打嘴仗得说明白了。

现在御史说,你没问题为什么不让查?是不是心虚?郑熹就要反过来问,羁縻本来就难,再把事情搅黄了、寒了人的心,你负责?那一边又说,为朝廷办事,怎么能一点儿委屈也受不得?郑熹就说,你怎么不委屈一下?

总之,僵住了。

这是这刚才发生的事情,还没传到冷侯耳朵里。

冷侯道:“这朝廷还轮不到他们胡闹!”又问郑侯哪儿去了,郑侯说是陪夫人回王府看高阳郡王去了。冷侯父子没等到郑侯,坐一阵儿就走了。

冷云在京里又多一件心事,很快,他被召去叙职,接着被政事堂留了下来。

王云鹤稍稍有点担心,因为刘松年把韦伯中骂了个狗血淋头,觉得这货脑子不够使,从头到尾都被祝缨牵着鼻子走,又骂祝缨小聪明,弄得现在许多细节韦伯中他答不上来。王云鹤只好问冷云。

冷云也是不太清楚的。

王云鹤愿意相信祝缨,每年钱粮上缴不是假的,祝缨送来的赵苏不是假的,上次进京带着的獠人孩童也不是假的。他与刘松年都是人精,只要他们想,无论是祝炼还是赵苏,祖宗八代都被套出来了。

不假。

从冷云这里问不出什么来,王云鹤只得放他走。施鲲旁观了整个过程,道:“做事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躲得远!疑质的时候却冲在了前面!”

一旁钟宜慢条斯理地说:“这一本确实令人惊讶……”

“过了年,他就在那个地方整八个年头了,”施鲲说,“也该收获了。”

就是他,也想看一看收获。

王云鹤道:“先放一放,年后再议。”

临近新年,这事也就暂时放下了,再吵,皇帝该不高兴了,那才是要麻烦了。郑熹这里又忙上了,祝缨在京中存了不少东西,赵苏听到郑家有喜事,就以祝缨的名义送了礼物过去。郑熹正好留下他询问山中情形。

赵苏道:“学生也只对阿苏家更熟一些,其余知道的都告诉大人了。不过义父做事从不务虚,他说有,必是有的。”

郑熹皱眉。

还是王云鹤了解皇帝。过完年,皇帝先等不及了,皇帝要的是一个四海归心、四夷咸服。

他命将祝缨历年的上书拿了出来,比对着本次的上书,认为所述内容越来越详实,应该是真的。皇帝拍板决定下敕,准了。

既然准了此奏,相应的官服、官印之类也要准备。还得给三县定名,从音译而来,路果的长发家占便宜,因为发音有点像带了“恩”字音,皇帝给定了叫天恩县。喜金的白面家叫永治县,山雀岳父则因发音叫顿县。花帕族名定叫“锦”族。

皇帝到底是个被底下官员糊弄了三十来年的人,也有点心得了。他又指派了一队使者去宣敕。明面上说是为显重视,实则兼了查访的任务。

使者路上行得慢,还没到南府的时候,祝缨已知悉了京中的一切——京里火急火燎给她报信的人可有不少。

她从容地准备,再带使者去山里转悠,将一正一副两个使者累病之后送走。这回使者比韦伯中还惨,进山还遇到了大雨,马蹄子打滑,差点跌落山崖。

——————————

使者还在回程的路上,冷云的任期满了,他毫不犹豫上了个请求养病的折子,从此便滞留京中,玩得不亦乐乎。

这一日,他正在家里看斗鸡,郑奕冲了进来:“快!出事了!”

两只鸡被罩在笼子里带了下去,冷云道:“十三郎?你怎么来了?”

郑奕道:“陛下要是召你,你可千万要好好说话。”

“怎么了?”

郑奕忍住了没骂冷云,好声好气地说:“你回来了,刺史谁做呢?”

“对啊,谁啊?”

“段琳……”

“他?!”

“他举荐了卞行。”

“咦?那是什么人?”

“段琳的儿女亲家!”

冷云跳了起来:“他们发梦呢?!我好好的地方能交给他们?我种了三年的地!”

郑奕磨牙,什么你种了三年的地?三郎这些年的经营,还有新近羁縻之地……

冷云也磨牙,深恨段琳给他惹事。他问:“你家七郎没个安排?”

“他说,还好。”

“这还算好?”

“比现在调祝缨回来,另派个什么人去接掌南府摘果子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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