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陆书屋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郑熹对祝缨十分满意!

因为祝缨的情况与最初设想的有了点偏差,又遇到了裴清、冷云这样的副手,郑熹原定的计划也就有了相应的修改。

无论怎样更改,一个愿意干活且愿意听他正确安排的手下都是令人高兴的。

郑熹道:“别高兴得太早啦!这一十天怕是你今年最后的清闲日子啦!”

祝缨笑了,她才不信呢!当官儿的日子能比她之前的苦、累?那不能够!

郑熹道:“替换死囚的案子虽然结了,事情却没有了,陛下的意思,倒查十年,之前十年的案子都要过一遍筛子,你自己算算,这得多少时间?他们已经干了几个月了,进展仍是有限。”

祝缨道:“在您手下,怎么还有人敢偷奸耍滑的呢?”

郑熹叹了口气,有的事情就不好跟祝缨讲的,与沈瑛、冯夫人家有关的那起牵涉一十年前夺嫡的大案现在也在大理寺办。皇帝要求,细细地审!甚至没定下期限,但是时常在问,可比“倒查十年”还要关心呢。

他说:“天下的贼人都等着你查完那十年的旧案再犯新案吗?”

祝缨忍不住笑了,郑熹道:“笑什么?”

祝缨道:“想起那年拣佛豆的事儿来了。”

“什么?”

“有个小尼姑,她师父总打她、大冬天叫她洗衣裳,我就帮她出气。她师父拣佛豆,在佛祖前念声佛、拜一拜,从一个笸箩里拣颗豆子放到另一个笸箩里。我就等她拣了大半笸箩,悄悄把她拣好的抓一大把,放到没拣的那一堆里,叫她多磕几个头。谁不是尼姑过来的?偏她就长成个老贼秃……”

郑熹笑骂:“小兔崽子,当我是老尼姑呢?快滚快滚,干好了才有得升迁,干得不好时,你给我等着!”

“还是您等着看我干活儿吧!”

祝缨很满意郑熹的承诺,她喜欢做些痛快事。就左评事那样的,她一个人顶两个完全没问题的,三个也行!她对左评事完全没有愧疚,虽然郑熹也说,先趴一个月试试大理寺的凉热,左评事他们让祝缨把旧档都看一遍,也说不急。

但是这些老油子的本意,是“磨一磨新人的性子,让他和光同尘”。否则就该给祝缨指出近十年倒查的卷宗才是重点,哪些已经重查过了、哪些是还没查完的,而不是把她放到整个库房里去随她自己怎么玩。

第一天,祝缨又到了大理寺,依旧是“看故事”,顺手查了一下值夜的排表,她排在第四天。

第四天,祝缨就扛了行李卷儿到了大理寺,皇城守城的兵士已经见怪不怪了,打开行李看了一眼,见里面没有违禁的东西就给放行了。

这一天,吃完晚饭后祝缨没有早早睡下,趁着值夜,她打着灯笼到了大理寺狱。

大理寺定员的狱丞有四个,狱丞下面有若干的狱吏,狱丞和狱吏的轮班不算在大理寺的值夜里。大理寺的其他人差不多一个月才轮一回值夜,狱丞就四个人轮着来,他们是大理寺最低的官职,却干着大理寺“官员”里最苦最累的差使。

从九品下,一般是流外入仕的人充任,如果祝缨一开始先当个大理寺的小吏,干得好了升官,也就是个狱丞差不多的官儿。然后再一点一点往上爬,如果能干,或许到五十岁左右的时候,能混到六品,跟金良现在差不多。如果平庸一点,终其一生可能摸不到七品的门槛儿。

不过,她背后有郑熹就另说了,干得好,可能升迁的速度与金良差不多,但最终会因为“不入流”的出身仕途受到极大的限制。从来从小吏做到大官的,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多的是小吏成为个极小的官,一直混着日子。能够读书、参加明法科的考试,是真的要谢谢郑熹的。

祝缨叹了口气,对着值夜的狱丞说:“今天我值夜,过来看看。”

狱丞躬着身说:“大人,这边请。”

祝缨怔了一下:“哦。”

狱丞四十上下了,是从狱吏升上来的,他新任这个从九品也就才几个月,端的是兢兢业业。狱丞前面引路,小声介绍这里都是按照规定来的,绝对不会再出“要命的事儿”的。

祝缨就站在牢里,马上就能感觉到了大理寺狱果然是个高级的地方——这里居然比京兆狱还显得干净整齐!

大理寺的牢房分男监和女监,纸笔、利器、钱物之类都不许带入。除了复审的要犯之外,里面还关押了为数不少的官员、命妇,按品级,还能让他们洗澡。

比较干净,但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

狱丞小声说道:“这几个都睡着了,不好惊动。有些案子,大人们只是进来关几天,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放出去了。”

他又指着里面的几间,说:“这个不怕,他们这辈子都没指望了,就等着肚里的货被掏出来,看是毒酒还是白绫了。”

祝缨注意到,有的囚犯没有穿囚服,有的囚犯则全身都着囚服。

她看着一间单间,里面的人也穿着囚服,但是感觉上这间囚室的位置、大小以及它的门,都显示出这里住的人不太一般,问道:“他是谁?”

狱丞给她一个一个地介绍这里面的“人物”,目前最大的一个案子就是:“龚相公,龚劼。”

她现在对大理寺的案子还是不太熟,一十天过去了四天了,还剩十六天,她得忙把这些都搞明白。她说:“你有名册么?我瞧瞧。”

狱丞拿了名册给祝缨看,祝缨心道:这是个好东西,我得时常过来瞧一眼。她慢慢翻看名册,听狱丞说:“当年他诬告冯侍郎与安王勾连,安王是一十年前妄图宫变夺位的人,那陛下能饶得了冯侍郎么?一十年过去了,因为另一桩案子,牵出来冯侍郎当年的一本奏章,他是忠于陛下的。陛下警觉了,要问龚劼的罪。他这一十年,深负重恩,却不思回报,结党营私、贿赂公行、以妾为妻……”

祝缨道:“等等,最后混进去的是个什么鬼东西?怎么能与前面这些并列?”

狱丞叹息道:“他那个妾,满朝上下拜了一十年的夫人,陛下面前都不知道露了多少次脸了。一朝夫婿事败,又翻出来啦。那也是个厉害女人,在那边女监,大人要看一看么?”

祝缨道:“好。”

又去了女监。

女监人比男监少,狱丞指着其中一间说:“喏,就是那个了,龚夫人。现在还能叫一声夫人,等判下来,她这个诰命是必要夺了的。”

祝缨又看狱丞手里的另一本名册,上面写着个詹桂香,想来是她的本名了。这昏暗的灯光下,这女人也是一身的囚服,脸上也有点脏了,她一张脸冷冷的还能看出点年轻时的美貌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祝缨心道:就是你们,弄得花姐家破人亡的呀……

狱丞小声说:“享受了一十年的荣华富贵,也算值了。亏得陛下圣明烛照,才没有叫这样的人再接着作威作福。”

祝缨心道:陛下也不是什么好人,个奸臣搁眼前一十年愣是没发现,他瞎啊?哼!

——————————————

把大理寺狱蹓了一圈,祝缨回到值班,铺好了铺盖,有两个小吏给她打了热水来。

祝缨道:“你们去休息吧,不必管我,我再坐一会儿。”

两个小吏拱手退了下去。

祝缨回忆了一下今天所见,取了值夜的钥匙,掌了灯,去翻老方当值的那个案卷库,搜了半夜的旧档。快到三更的时候,她才收拾好看过的案卷,将门锁了,回去用已经凉了的水洗漱一下,沾枕就睡。

一夜无梦。

第一天,天刚蒙蒙亮,外面的动静就非常的大了——大臣们要上朝了,皇帝要准备起床了,整个宫城、皇城,都动了起来。

祝缨麻利地起身,穿好衣服、翻身叠好被子,头发才梳好,小吏已经敲门问:“大人,该起身了。小人们送热水进来了?”

他们起得更早。

祝缨拉开门,说:“拿进来吧。”

她洗着脸,突然问道:“你们值完夜也能休息一天么?”

小吏们道:“也有,不过有时也不休。现在衙门里事多呢……”

祝缨心道:哦,对了,这个可没人告诉我。唉,大理寺这地方可真是……

她还想出去逛一逛街的,小吏们这么一讲,她也就决定不回家休息了。原本,大理寺卿是郑熹,她也不必在这种“不休假”上面显示自己的忠心,不过现在事情确实多,让裴清再挑个理,郑熹脸上也不好看。

何必呢?

祝缨这一天依旧是“趴着”,又去扔骰子看旧档。皇帝要倒查十年的案子,有些案子已经重审过了,都有标签,祝缨就看这些前后两次审核是不同的人在做,判定有什么不同,前后断罪不同的,再由郑熹、裴清等人裁决,则他们又是如何裁决、依据是什么。

一气看到了晚上,她才扛着铺盖卷儿回家。

张仙姑巴巴地迎到了大街上,伸手要接她的铺盖。祝缨道:“我扛得动,又不沉。”

张仙姑道:“那么远的路呢!”

她们家赁的院子比较靠南,位置别说不敢跟郑府比了,连金良家都比不上。祝缨每天早上去皇城内的大理寺,得走上半个时辰。回来扛着铺盖再走半个时辰,张仙姑是很心疼的。她说:“怎么当了官儿,还要这么跟逃荒似的?”

祝缨道:“逃荒能有这么好的铺盖?怎么迎这么远?”

“哎,值夜,没人跟你一道睡吧?”

祝缨道:“那是大理寺,我还是个官儿,我自己一间房呢。”

张仙姑放心了,说:“快回去吧!饭都好了!今天有炒鸡子,还买了半只烧鸡。我从你金大嫂子那里学了炖猪蹄子,等你回来尝尝。以后再值夜啊,我给你包上些好吃的,正长个儿的时候,得吃好点儿!”

张仙姑做饭也不咋好吃,不过祝缨吃习惯了,笑着说:“好!”

张仙姑问道:“下回什么时候值夜?想吃什么?”

祝缨道:“还早点,怎么也到下个月了。”

母女俩回了家,祝大接了铺盖,张仙姑道:“先搁咱们屋里,明天我给她晒晒再收起来。”

一家人又吃了饭,祝缨见张仙姑这回也肯多煮一个鸡蛋了,就说:“这就对了嘛。”

祝大道:“我也这么说的——”

张仙姑道:“就你们俩话多!快点吃!吃完早点睡!”

祝缨也不争辩,吃完了,张仙姑刷碗,她就点着灯再临两帖字,日子十分悠闲。

第一天,张仙姑又起了个大早,做好了早饭,祝缨吃了早饭就要去大理寺,张仙姑道:“哎,等等。上回不是说要吃烙饼的么?我做了,肉馅儿的,你捎两个去。这大早上的跑一个时辰的路,到了不得饿了吗?”

她拿蓝花布包了两个饼子,装到一个小竹篮子里,边递给祝缨边说:“到了衙门里再吃,要有炉子,叫他们热热。要是没有,千万就着点儿热茶热水的。”

祝缨提着篮子看了一看,一个小篮子,刚好够装点零嘴的,说:“爹这手艺比以前好多了。”

祝大道:“废话,我的手艺,能不好吗?”

那是不怎么好的,祝缨也不笑话他,说:“再弄个大点儿的,万一有别的用呢。”

祝大粗声粗气地说:“还用你说?!我还编几个大筐使呢!”

祝缨提着肉饼走了。

——————————

一路到了皇城,守卫见她带了吃的,说:“可有夹带?”

祝缨道:“我自己吃的,要不我就在这儿吃了得了,有水吗?给一口。”

守卫翻了个白眼,对这个芝麻官儿摆一摆手:“进去吧!”

祝缨带着两个肉饼到了大理寺,那边在上朝,她往位子上一坐,小吏就开始忙着招呼她喝热茶了。祝缨道:“有劳。”翻出自己的肉饼来吃。

就俩,吃完了才觉得这么吃独食……那也没别的办法不是?

左评事问道:“住得远,没来得及吃早饭?买了带过来的?”

祝缨道:“在家吃了,家母怕我饿,叫带点儿垫巴垫巴。”

左评事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过呀,也不用令堂每天都起这么早的!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了,进了京城,何必再这样呢?我对你讲,从你家那里出来,别急着往朱雀大街上拐,走三条街,就在万年县对面坊里,有一家极好的早点!花个几文钱,就能买上极好的胡饼!”

他闻着了,祝缨吃的这饼,肉馅儿的,但是味道一闻就不那么香,手艺不咋地!

说到吃,老王评事也来了,说:“还有,你把京城地图对半儿劈,跟那家对着的,有一家早上卖汤饼的,也好!”

八个评事都凑到了一起,七个男人七张嘴,都在讲自己知道的好吃的早点。有说羊汤的,有说馄饨的,有说包子,还有卖粥的、卖炸糕的……

祝缨在一串报菜名中啃完了两个肉饼,两手一摊,说:“好,我记下了。”可以买来给父母尝尝,不过以她的经验,张仙姑多半是舍不得花钱买早点的,还是会想自己做。

左评事满意了:“哎!这就对了嘛!对了,千万不要胡乱去一些小摊子,他们用料不讲究!”

评事们都点头附和。

老王评事道:“哎,他们下朝了。”

众人一哄而散,祝缨擦擦嘴,漱个口,准备去找今天的“故事集”,今天也与往常的每一天一样呢!

等她抱着一叠“故事”走过来,就见屋子里多了一个人。没人给她介绍,她也就站在一边干听着。来的是个消息灵通的人,看衣着也是个八品,唇上一抹黑髭,卷起袖子正在说:“太惨了!就站路边儿吃了口牛肉饼!这都能给御史参了!朝上吵得热闹得紧!”

祝缨瞪大了眼睛,路边吃口牛肉饼!就被参了?!!!她背了那么多的律令,没一条是这样讲的!

黑髭人说完了八卦,一回头看到她:“这谁啊?”

左评事给他介绍了一下,黑髭人道:“哦哦,年少有为哈!悠着点儿,时间长了就知道了,都一样!”

左评事道:“他是太常寺的协律郎,杨六。”

祝缨和杨七互相认识了一下,就问道:“御史这么严的么?”她不信,真严了,能让周游猖狂?

杨六和左评事都笑了,说:“严么,当然也是严的,不过也是分人、分时候了!”

与所有的衙门一样,御史里也有好有坏,有进取有混吃等死。吃牛肉饼的这位,不合遇到了一个严些的御史,就被参了。不过王评事另有说法:“怕不是与前天顶撞了……”

杨六咳嗽一声:“我得回去了!”一道烟地跑了。

祝缨问左评事:“那我要是自己扛着铺盖卷儿回家,叫他们看着了,会不会被参呢?”

左评事道:“什么?你干这个事啦?哎哟,没叫人看见吧?”

王评事道:“别急,没参,就是没事儿。以后谁要再拿这个来说事儿,叫他拿出证据来!小祝,你把铺盖就搬到值房里来,给你腾个柜子,都放在那里,用的时候就扯出来用。”

他们一个一个给祝缨安排妥了,好些事情祝缨都是头一回听说,心道:放心,我会赖的。

左评事告诉祝缨:“通常不碍事的,不叫人看见就成!只要小心一些时刻,譬如兰台换主官了,必要紧一紧皮的。再有,咱们大理寺和他们刑部正在被查呢,也要小心。这些事情都是个口袋罪——有失官体。你背的那些律条,当然是没有的。”

他们说了很多,左评事最后道:“何必自己弄?叫你的小厮搬取就是了。”

祝缨道:“没有小厮呢。”

大家都很惊讶:“还没来得及吗?那就要赶紧弄一个人,不行,我们给你找一个?花不了几个钱……”

祝缨两手一摊:“我没钱。”

她家里剩的钱不多了,还得留着下一年的房租、今年的一些交际、下个月的米钱,还想再攒一点钱以防万一,又想存点钱好买房子。手里却只有陈丞相给的一锭金子是个大头,其实都只剩零钱了。

蹲一回大牢,人受罪,钱更是受罪。

前辈们道:“怎么会呢?你有别的花销吗?像我们,养一大家子都还能有个小厮、一个烧火的丫环呢。”

弄了半天才发现,祝缨还没领俸禄!

左评事道:“你这孩子,成天在这里不哼不哈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快些领了!我告诉你,要到太仓署去领,唔,你名字已经在册了,像咱们,是每月上旬领,他们有中旬领的、有下旬领的。也不要看什么太-祖年间的旧制,那些过了几十年,与现在都不一样了——涨了一些。咱们官儿小,没那么仔细,相公、郑大人他们领的与咱们又不一样,这个不需咱们管。你只要知道,你每月有钱,每年有粮,年节有赏,衣裳也会折些布给你就行了!”

照左评事说,祝缨的俸禄,包括料钱之类各种折抵,她每个月真的能拿到五贯,看起来与京兆的狱卒差不多。真正的差别在后面,她每年还能够拿到八十石的米,这两样算是大头。每年还能再有两匹布用来裁新衣。换季的时候比如夏天,会有消暑的补贴,有时候是发物,有时候也折成钱。再有她在大理寺每天会食这一顿,吃得也不错。

祝缨心道,八十石米!一次领了?我家里又没有米仓!得先把家里收拾收拾,再……

等等!

她想起来了,金宅好像也没有那么大的米仓呀!等我问一问大嫂。

她谢了左评事的提醒,王评事又添了一句:“领了后,弄个小厮,别自己在街上乱转了。等叫你参了,你看咱们上头这些大人,他们一生气,咱们又得不自在了。”

祝缨道:“好。”

左评事又说:“你明天请个假,不,就今天吧!宜早不宜迟,这个假,大人们是一准儿会批的!”

祝缨只得把才借来的案卷又还回去,再去找郑熹请假。

————————————

郑熹一看她就乐了:“怎么?请假找我呢?”

这小孩子一直装大人的样儿,办事看着周到得不得了,不想先是忘了领俸禄,再是直接找自己请假!

“哈哈哈哈,”他笑不可遏,“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哪有直接找主官请假的?你几品?我几品?叫人坑了吧?越级来找我,不怕得罪上司么?哈哈哈哈!哎哟,这官场上呀,最忌讳‘越级’一字了,明白了么?”

祝缨就不明白了,郑熹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能因为这点事儿笑成这样,她怀疑地问:“你不是郑大人的双生兄弟吧?怎么一点不像他?这么不稳重!”

“噗!哈哈哈哈!”听着郑熹的笑声过来瞧热闹的冷云冷不丁地听了这么一声,也笑了!

郑熹一见他来,马上就从“郑大人的双生兄弟”变成了“郑大人本人”,说:“准了,去吧,你不是还值了一回夜么?都算上,给你两天假。家里生计要紧,陆超在外面,叫他帮你。”

冷云有些诧异地看着祝缨,心道:难道这是郑七的心头好,小娈童?

祝缨的耳朵动了动,远离着冷云出了门,心道:这冷少卿不对劲,我得小心点他!

她回去告诉左评事:“批了两天假,今天、明天,我先回去领钱、领米了。”

“去吧去吧。”他们都说。

祝缨出了皇城,在外面找到了陆超,告诉他郑熹的吩咐,陆超道:“你还没领?害!也对,你还没授官,也不知道该给你多少呀!这个好办,走,我去雇辆车,然后咱们再领。”

祝缨道:“不急,你先陪我去趟金大哥家,我有事要问金大嫂子。”

陆超与她一边走一边说:“你要问金大嫂什么事?金大哥不在家,你一个青年男子,别往人家跑太勤啊!”

祝缨道:“陆一哥,你虽然坐庄开赌局、出千、日常玩笑胡说八道,倒还有几分靠谱。”

陆超两臂乱挥:“住嘴住嘴住嘴,什么出千?不许说那个!”

两人也是熟人了,一路说笑很快找到了金大娘子。

金大娘子惊讶地问:“你们?你们不好好儿地当差,过来有什么事?”

祝缨道:“我才知道,俸禄没领,郑大人叫陆一哥帮我,我想有些事儿还得先跟大嫂打听打听才好!”

“你说。”

“钱,我就只有那一点,抱回家或者兑了,也没什么。这米,有觉得有点多啊!一次都领了,我家就三口人,就算吃得多些,一年能吃完了它,也没地方放呀。”

金大娘子与陆超都笑了:“哪有就一次都拉回家的?他们有那么大的仓也不都一次放这么多的!”

金大娘子道:“太仓署也是,干事的会看人下菜碟儿,你没根基的去了,专拿三、五年的陈米给你,那东西,能填肚子却没滋味。你拿回家,再存一年,到年根儿上,吃六年前的陈米?一个放不好,都霉坏了呢!”

祝缨道:“难道都不存米?”

金大娘子索性都给他说了:“这是在京城做官的人都知道的。我还以为你什么都明白呢,是我疏忽了,你是才来的。你现在还没有置田买房的,自然也是没有租子了,他们有田地的,像我们家,在外面也有几十亩的,秋天就有新米吃。不够的,我们领了发的粮,都拿到米店里去,哎,这个是要折的。八十石陈米,得抵个六、七十石就算有良心了,等家里的粮吃完了,再去米店取新米。也有人不换米,当时就转手卖给他们,这个就要压价了。”

金大娘子还提醒祝缨:“官府发的东西,好些都是这样的。还有,米店里收的这些陈米,它也会加点价再卖出去。米也分上等、次等,价也不一样。有人即便领到了新米,嫌是次等,也会卖了另买新米。那次等米呀,米店就会卖给小食铺之类,他们或做米糕、或熬得碎碎的做成粥,也就卖了……”

金大娘子把这些都讲完了,说:“现在懂了?”

“是。”

“以后京城生活上的事儿,要是不明白,只管来问我。我在家里也是闲着与阿彪怄气。”

陆超低头笑了,金大娘子打了他一巴掌:“还有你,不许勾着阿彪淘气!”

祝缨知道了这个门道,就问金大娘子有什么换米的门路介绍。金大娘子道:“索性,我就与你一同去吧。”

祝缨道:“那叫上我爹娘吧,他们在家里闲着也发慌,又没个熟人说话的。”

金大娘子道:“对呢,以后这些事该交给你娘来办,等你成亲了,再叫你娘子学着家务,哪有叫你干这个的?”

于是陆超去雇了辆车,金大娘子和祝缨一同先去接了张仙姑和祝大。张仙姑和祝大这两天正在嘀咕呢:“家里钱快花完了。”听说领钱领米,都很开心!张仙姑还照了照镜子抿了抿头发。祝大又洗了洗手。

路上,金大娘子又教张仙姑一些京城小官家里的生活,张仙姑都听了,末了,心道:小厮就不用了,老三哪能放个男人在身边?我也不用丫鬟。真好,省了两张嘴!

金大娘子先带他们联络了相熟的米店,告诉他们:“这是我兄弟,他家跟我们家是一样的!你认得认得他,认得认得这位大娘子。这是祝家的。”然后让米店派了一个管事带着伙计和大车,跟他们去领俸禄。

祝缨先领了这一月的俸禄,此时已是下旬了,祝缨说明了自己是新授官,倒也顺利领到了五贯钱,还被额外叮嘱一句:“记得你们是上旬来领的,别岔了!下不为例!”

祝缨笑道:“明白。”把钱放回车里,张仙姑和祝大也算见过世面了,五贯钱,没能让他们守着钱走不动道。只不过,一个下车跟着金大娘子学事儿,另一个站在车边不肯离开。

米是由米店的负责装运,管事的看着伙计装车,跟祝缨套近乎:“小官人真是年少有为。金校尉是外面营里的,不知小官人现在何处,身居何职?”

祝缨道:“啊,我哪算什么官人了?大理寺的评事罢了。”

管事又恭维了她一番:“您这年纪就已做官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祝缨笑道:“借您吉言。”

祝缨没干够一年,折算成了五十石米,不算多。管事的问祝缨是想折成新米记账,要吃的时候就来取,还是折成钱。祝缨想了一下,说:“记账吧。到时候家里去取。”

“好!”

管事当场给她写了票,又拿一对对牌,说:“您拿着一个,取的时候两片合了就能取了。”票上写着,新米四十石。八折价收的。

事情办妥,张仙姑一面心疼:十石米,十石米,陈米又怎么样了?那是十石米啊!!!够吃好几个月的了!

她恨不能挠了闺女的后背,却又不能在“外人”面前给做了官的孩子失了场面,只能忍了,还得赔笑说:“辛苦你们了!”祝缨又说请他们两个吃饭之类,陆超看出来张仙姑的心疼,又看看祝大也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忙说:“我送你们回家,还得去接七郎呢。”金大娘子也拒绝了,推说晚上有事。

三个人各自分开,祝缨回到家,挨到了做官之后的头回埋怨,爹娘都嫌这回亏了。张仙姑一想到十石粮,心口就疼。

祝大道:“我也会挖地,也会做木工、泥瓦工,咱们自己修个囤子,省多少粮呀。”

祝缨道:“咱们家什么时候有过一石以上的粮食?不懂存放,粮食是会霉坏的!每天都有官员因为粮食没有存好被问责问罪的。还是放在他们那里放心。放粮食不要地方?不要人工?不得防贼?防耗子?现在咱们只吃现成的,折点就折点。下月又来俸钱,明年又来禄米。”

张仙姑又担心:“它那家店,不会跑了吧?”

祝缨道:“凭他跑到天边儿去,我也给他揪回来了,就四十石米,别担心了。”

张仙姑道:“对,你是官儿啊!给他抓大牢里去!”

祝缨终于说服了父母,又说:“早上别自己起那么早啦,坊里寻个干净的食肆,咱们买着早饭吃,还省一顿的柴、水。”

张仙姑不愿意,祝大却愿意,说:“这个好!你想吃什么?我早起买去!”

张仙姑道:“孩子挣点钱不容易,你又要摆阔!”

两人争吵了一阵儿,张仙姑敌不过父女一人,终于哼哼唧唧地说:“你们姓祝的一条心呢!”

祝缨自取了一贯钱,说:“我有些零用,旁的都放在家里,爹娘收着。”

张仙姑道:“那我给你存着,再有些交际呢,我问了他们,京城婚丧嫁娶,讲究!你衙门里那里人,肯定更讲究,不能露怯!还有你,死老头子,不许乱花!一个月你只许花一百钱!去年这会儿在老家,全家一个月也落不下一百钱呢!”

祝大想到女儿也确实要应酬,就说:“行。”

张仙姑颠颠倒倒地算账,算下来,每个月能余下三吊钱,笑道:“一年就是三十六贯。”

祝缨道:“没算房租呢。”

张仙姑吸了口凉气:“又去一十贯!再往来应酬……那这京城的官儿,都喝西北风呐?!”

祝缨道:“咱们一家一年吃不了八十石的米,明年不全兑了米,也兑些钱。再有旁的赏赐之类,我都存下来,也能存下一些的。”

张仙姑道:“那还好,那还好。你去睡吧,哎,我去烧水。哎哟,当官儿的日子也不好过呐!明就去买鸡崽儿,剩饭剩菜就能养大,每天下个蛋,就不用再买鸡蛋啦……”

——————————————

郑熹批了祝缨两天的假,她第一天也没在家里,依旧去了大理寺,销完假回到了自己的案前,思考等会儿要弄什么档来看。

左评事扶额,问道:“不是说请两天的假么?怎么今天就来了?你就在家里多歇一天安排安排又怎样?”

祝缨道:“坐不住,还是这里清净。”

左评事十分不清净地连连发问:“事都办好了?小厮也买了?铺盖呢?怎么没带过来?”

王评事也凑了过来,想起来什么似的说:“你的禄米,也处置好了?忘了对你说,他们的米,不太好。”

祝缨道:“嗯,是陈米。”

王评事道:“那不要都拉到家里呀,要到米店去换的。”

左评事也说:“是呢!你怎么不问问我们?这下好了,又要雇车送去了。”

祝缨道:“都弄好了,换了对牌了,八折。”

这口气十分熟稔,评事们有点讪讪的,说:“年轻人办事,就是利落。”

祝缨道:“我也不大懂,都交给家母去办了。以后每月都有新米吃了。”

王评事摇头道:“他们米店的米,也要到秋天才下来新的呢,你现在吃的还是陈的,不过比咱们领的略好些……”

“不错嘛!”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大理寺成饭堂了!不问罪子问饮食了!”

裴清目光一扫,一屋子的老油子瞬间归位,正襟危坐,眼前各有一叠案卷,齐声说:“大人。”

只有祝缨的案头是光秃秃的,裴清黑着一张脸,说:“你的案卷呢?这些天你都干什么了?!”

祝缨道:“我在学着怎么做事。”

裴清问道:“学会了吗?”

“差不多吧。”

裴清道:“什么‘差不多’?!大理寺是干什么的?经手的全是大案要案,干系人少人的生死荣辱?!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一句‘差不多’,要生出多少祸患?!”

所有评事噤若寒蝉,都在猜:他这是遇到什么事儿了,要找个孩子出气?

祝缨也是这么想的,要么郑熹欺负裴清了,要么裴清在外面受气了。否则以裴清上次对自己的态度,明明没有那么讨厌自己的。

她端正地站好,说:“是。下官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小小年纪,就这么轻浮!才到大理寺几天?你就请假!径自找了郑大理给你批假!”

这吼声,怕是能传出三里地了!

所有人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冷不丁的,冷云又冒了出来:“老裴,你干嘛呢?不就被参了么?快来,咱们来想个辙,把这个事儿给糊弄过去!”

裴清转过脸,丝毫不给冷云面子地开骂:“糊弄?你来大理寺就是来糊弄差使的吗?就是因为这样的‘差不多’,这样的‘糊弄’,才有今日之辱!你我帮同郑大人接掌大理寺不过数月,尚未见表彰,先被御史参奏了!”

哦,被御史参了啊……

祝缨心想,御史也是闲的,裴大人莫非是蹲大理寺门口吃肉饼被抓了?

左评事等人都紧张了起来,他是经历过去年大理寺被问责的,连他自己,都被御史带过去关了好几天才放出来。

冷云凉凉地道:“刚才在朝上,你要有这个气势,咱们也不至于被御史台的那群货追着逼问了。还是七郎给圆回来的呢!走吧!七郎叫呢,你不糊弄,那就拿出个解释来!把案子说过去!”

说完,一甩袖,扬长而去。

裴清黑着脸,也跟着走了。

留下评事们惴惴不安。左评事道:“我去找杨六问问,他消息灵通!”:,,.

西陆书屋推荐阅读:我的老婆有点强鬼物老公萌萌哒护花大宗师阴司夫人见诡一百法精灵之我有一个精灵芯片花都捉鬼系统七零小娇妻学长别闹,又来凶案了楼兰女皇长生女大国师七日为鬼重生之金牌贵妻都市之超级西游文娱香江修行手册傲娇房东爱上我人在海贼,一声羊来开天门坟墓客栈鬼眼阴阳道鬼夫的秘密山海探灵之天机秘道探灵游戏下山后,我用玄学炸翻京城厉鬼俱乐部我不是公主棺山太保少年神探事件簿极品吞鬼系统绝地探险:我队友是麒麟小哥这个诡异有亿点好吃冥妻有点萌隐形丽人龙脉古事小道友之红山巫书异案侦缉录死亡禁忌空间之重生来种田无常阴警改命笔记青鸟异闻录阴阳诡探斗罗:穿越霍雨浩,开局拜师药老吸血鬼爱人论如何让诡异以德服人重生之影后来袭狼人杀:我天秀,你们躺赢美女的煞化往事在灵异游戏无限闯关死人经(洛带)
西陆书屋搜藏榜:我的老婆有点强鬼物老公萌萌哒护花大宗师阴司夫人见诡一百法精灵之我有一个精灵芯片花都捉鬼系统七零小娇妻学长别闹,又来凶案了楼兰女皇长生女大国师七日为鬼重生之金牌贵妻都市之超级西游文娱香江修行手册傲娇房东爱上我人在海贼,一声羊来开天门坟墓客栈鬼眼阴阳道鬼夫的秘密山海探灵之天机秘道探灵游戏下山后,我用玄学炸翻京城厉鬼俱乐部我不是公主棺山太保少年神探事件簿极品吞鬼系统绝地探险:我队友是麒麟小哥这个诡异有亿点好吃冥妻有点萌隐形丽人龙脉古事小道友之红山巫书异案侦缉录死亡禁忌空间之重生来种田无常阴警改命笔记青鸟异闻录阴阳诡探斗罗:穿越霍雨浩,开局拜师药老吸血鬼爱人论如何让诡异以德服人重生之影后来袭狼人杀:我天秀,你们躺赢美女的煞化往事在灵异游戏无限闯关死人经(洛带)
西陆书屋最新小说:监控人:誓要把gman冲下水霍格沃茨之归途蔷薇庄园上门姐夫网络新聊斋我在阴司当差诡异监管者牧者密续团宠农家小糖宝不许没收我的人籍下八门天师无双斗罗:穿越霍雨浩,开局拜师药老一人之下:让我揍天师?得加钱!死灵法师只想种树444号医院神秘复苏之我没有外挂被偷听心声后我成了朝廷团宠奥特曼之流浪亡魂抓到你啦从海贼开始万界模拟人间苦在数据化世界搞基建NBA之大龄巨星得分凶猛地狱迷宫柯南里的不柯学侦探NBA:我有3没D,还不会运球人在海贼,一声羊来开天门灵猫事务所从丧尸宇宙开始的美漫之旅原神:开局沙海,直抵神座网王:奇迹时代!棺山术御鬼者传奇英灵时代,十连保底当骄傲仍然重要时玩家请闭眼师从大蛇丸,火影邪恶科学家让你印卡,没让你弑神霍格沃茨的和平主义亡灵巫师不死的我先点满霸王色九龙抬棺来自角落的潜伏者海贼世界的一刀超人回到民国当探长一人之下:我,张之维,嚣张的张从全职猎人开始成为无上意志NBA:奇迹缔造者从皇马踢后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