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平王刚摔了茶碗,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瞪着鲁云鹏,护卫统领范本章在旁作面瘫状。
鲁云鹏跪下了,但心里却是不服气的,还觉得自己很委屈。他弹石子折断白幡,装作是赵老郡公显灵吓赵炯,确实冒了点风险,可他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也没人拆穿,赵炯确实被吓倒了,连赵老夫人与赵氏族人都深信不疑,又能有什么问题呢?为何殿下要如此生气?
广平王见他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觉得本王骂你是骂错了?本王且问你,若没你来这么一招,赵老夫人是不是就没办法对付建南侯了?旁人是不是就会觉得赵老夫人冤枉了他?”
鲁云鹏吞吞吐吐地:“那倒也不是……只不过是建南侯还会再狡辩不休罢了。”要不是他以为赵老郡公真的显灵了,也不会惊慌失措地逃跑,更不会在野外摔马了,那样等他回到赵家老宅,跟赵老夫人私下一碰面,没有外人和族人们拦着,还不知道会吵成什么样子呢,兴许还得再下一回毒手。
广平王便冷笑着问:“既然没你自作主张,赵老夫人也能对付得了建南侯,她身边又有范统领和你们几个保护,建南侯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奈何不了赵老夫人,那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当时你是痛快了,怎么不想想,如今人人都信了是赵老郡公显灵,那日后他要是再也不显灵了呢?要是有人发觉了你做的手脚,依样划葫芦地用来对付赵老夫人,把她老人家陷入尴尬境地了呢?那时候你又怎么办?!别告诉我,那时候你已经跟我回京城去了,管不了这么多!”
鲁云鹏这才明白过来,仔细一想,就忍不住额头冒汗。他还真的没想过这么多,他虽有信心不会让人发现痕迹,但赵老郡公显灵过一次,两次,自然会有第三次、第四次,要是再也没有了,那旁人会怎么想?虽然赵老夫人、赵小姑娘和秋叶都说,赵老郡公是显过灵的,可除了赵小姑娘又有谁见过呢?要是别人不信,只说是赵老夫人他们编出来的,那原本的大好局面可能就要扭转了!
他总算认识到自己的做法有不妥了,真心实意地向广平王磕了个头:“是属下想得不周全,属下知错了。”
广平王稍稍消了点气,只是语气仍然不善:“你是本王身边的人,如今本王只是皇子,你这般粗枝大叶也就罢了,惹的祸也有限,可若本王将来入朝,承担了更大的职责,你还是这般,叫本王如何放心用你?但凡命你去办点小事,也要担心你会不会自作主张,给本王惹下天大的祸患!”
鲁云鹏听得羞愧不已,深觉自己让广平王失望了。
广平王见他果然知错了,才放缓了语气:“也罢,你既知错了,且想想要如何善后吧!如今赵老夫人认定城门口白幡折断,就是赵老郡公在显灵,满心深信是老郡公在护着自己,你要如何跟她说实话?!”
鲁云鹏低头小声道:“求殿下指点,属下……着实不敢跟她说。”
广平王冷哼一声,扭头不理他。
这时候范本章出面了:“小鲁啊,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赵老夫人若知道了实情,顶多是心里难受一下,过去也就过去了,可后患却是没那么容易消除的,你可知道?”
鲁云鹏听得一呆:“还有什么后患?”他非常认真地向上司保证:“真的,当时属下的动作只有一个人瞧见了,就是赵老夫人身边那位丫环姐姐,除她之外再没别人知晓,那位姐姐也答应了不会告诉人的。她对赵老夫人那么忠心,绝不会是后患。回头等老郡公入了土,再没显灵也不是说不过去。”
范本章却摇了摇头:“这不光是显灵不显灵的事儿,就因为你让赵老夫人相信是赵老郡公显灵了,又觉得赵炯摔马只是瘫痪却没死,就是郡公爷有意要保儿子一条命的意思,所以也不打算再将赵炯一房逼上绝路,只是问殿下能不能在爵位传承之事上出手相帮,把建南侯的爵位转到赵玮小公子头上。可建南侯为了爵位可以弑母杀弟,若知道小二房有意谋他爵位,又怎会甘心拱手相让?他虽瘫了,却还有妻子儿孙,还有死忠家人,眼下赵老夫人身边有人护着,他下不了手,那日后呢?赵玮是小二房唯一的男丁,若他出了什么事,这爵位就只能回到赵炯的儿孙头上了。那时怎么办?你能拦得住他们耍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么?”
鲁云鹏简直后悔死了,他哪里想到当时的一时冲动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如果赵老夫人无心对小长房赶尽杀绝,小长房却有心置她祖孙于死地,那可怎么办?他总不能待在赵老夫人身边保护他们祖孙一辈子吧?他是广平王府的护卫,身上也是有着六品武职的人,迟早是要回京城去的……
想了又想,他咬了咬牙,正色对广平王道:“殿下,这事儿都是属下考虑不周,留下这么大的后患,若是赵老夫人祖孙因此而受害,属下今生今世都不能心安!属下想要留在他们身边,保护他们平安,求殿下准许!”
他深深地伏下身去,没有留意到广平王与范本章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鲁云鹏是被范本章的话绕进去了,忘了如果赵老夫人知道了所谓赵老郡公显灵的真相,自然不会再认为赵炯摔马未死是老郡公想要保住儿子一条命,又怎会再有顾忌,不愿将仇人赶尽杀绝?从另一方面来说,若赵家小长房要为了保住爵位害死赵老夫人祖孙,那有没有显灵这件事,结果都不会有什么不同,这本就不是他鲁云鹏自作主张的责任。
广平王与范本章花了这么大功夫,就是为了他主动提出要留下来保护赵家祖孙,毕竟他们老弱妇孺身边缺不得可靠又身手高强的人保护,可是广平王身边的护卫都有官身,不方便留下,即便广平王有命,这些护卫本身与他们的家人也未必乐意,只有鲁云鹏,他是孤儿出身,没家没累,原是广平王府的小厮,因身手好转成了长随护院,这次出京前为了出门行事方便,才刚补的武职,还未正式分派官位,即便在外逗留几年,也不碍事。不过这种事,还是要他自己愿意才行,否则待在赵家祖孙身边,心中生怨,不肯用心实事,反而不美。
于是广平王装模作样地考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答应了:“也罢,你若执意如此,本王也不好拦你,只是你要以什么身份留下来呢?若为你在本地军营补个武职,又怕你出入不便,没法保护好赵家祖孙,可若是在县衙补缺,没得拉低了你的品级,总不能让你做个管家护院吧?”
鲁云鹏是个直性子,哪里想得这么多:“属下做个管家护院也没什么不好,原是属下做错了事,受罚是应该的。属下在王府本就是小厮护院,蒙殿下隆恩,才补了武职,其实一点儿都不习惯官场上的事儿,如今也不过是回归本来的身份罢了。”
“既如此,你就暂时以管家身份守在赵老夫人祖孙身边吧。”广平王想了想,“但你毕竟是本王府里的人,不可能与人一世为奴的,最少三年,最多五年,你就回来吧,到时候,想必赵家小长房也该打消念头了。”
鲁云鹏感动得不行,重重地向他磕了几个头。广平王又嘱咐他:“一会儿你就和赵家的人一同护送赵家小姑娘回奉贤去吧,别在路上耽误工夫。到了赵家老宅,你就跟赵老夫人说,等本王巡察完海坝,就亲自前去拜访她老人家,她在信里提到的事,本王会亲自与她商量的。你且到王妃那儿去瞧瞧,看她给赵家小姑娘收拾好行李没有,若收拾好了就出发吧。”
鲁云鹏连忙应声,恭敬地退了下去。
范本章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压低声音问广平王:“这样能行么?小鲁虽然身手极好,但为人却不大聪明,又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就怕他会在这里惹出什么祸来,让赵老夫人为难。”
广平王叹了口气:“奉贤这样的地方,他就算再胡闹,又能惹出多大的祸来?赵老夫人精明着呢,又有郡公夫人的诰命在身,闲杂人等谁能让她为难?本王也是怕鲁云鹏性子太直了,在京城容易惹祸,在那种地方,一旦惹祸,本王也未必能保得住他,还不如让他留在奉贤呢。你且放心,过上三五年,本王名份已定,他再回来,就不妨事了。”
鲁云鹏没想到顶头上司们还会为他操这么多心,他听话地去见广平王妃,进门后就看到她在指挥丫环们给赵?打包行李。本来赵?是净身而来的,可这些天待在广平王一家三口身边,用的东西就多了,什么食具、茶具、新做的衣裳、梳头的家什伙儿、读书写字用的书本和笔墨纸砚,连睡觉的铺盖都是新置办的,样样是精品。王妃让人把她这些全都带上,反正她走了,这些东西也没人使了。
赵?对此不大关心,王爷王妃神马的,还在乎这点小东西?她就是有些郁卒,因为听广平王妃钟氏的口气,似乎他们不打算等高桢回来,就要让她离开了。高桢昨天随父母拜见了某位留守嘉定的宗室长辈,那家老太太对他喜欢得紧,就把他留下来玩了,本来说好今天天黑前送回来的,现在还不见人影呢。
好歹也是相处了好多天的小伙伴儿,虽然他有点好为人师,可是一声告别都没有就分开,会不会不太厚道?
她正想着这事儿,冷不妨就听到广平王妃嘱咐鲁云鹏:“松江府那儿王爷有一处铺子,那里的人手都是信得过的,你在赵家若有什么事,需要告诉京里,就打发人把信送到铺子里,那里的伙计自会把信尽快送入京中。你仔细着些,王爷吩咐的事,可得办好了。”鲁云鹏连忙应下。
赵?不明白了,难道这位护卫哥哥要留在她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