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琇大吃一惊:“祖母?”
张氏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做了决定:“太子殿下待我们家恩重如山,如今他伤重,我远在奉贤,什么都不能做,难道连看看都不行?再者,我们送药材过去还好,要把医书借给他们瞧,只怕费时费力的,他们还未必能找到合用的方子。我却是把那些书都翻过一两遭的,又亲自带着人把装书的箱子运到了京中宅子里,要找哪本书,谁能比我更清楚它放在哪儿?”
她说得倒也有理,但赵琇担心她的身体经受不住赶路的苦:“您这两年身子弱,这一回赶路北上,他们定是要日夜兼程的,连姑姑和表弟,还要担心他们受不住呢,更何况是您老人家?”
张氏却摆摆手:“无妨,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你又天天催着我绕着院子散步,我现在腿脚好着呢,大除夕那天晚上,祠堂里祭祖,我愣是站了一个多时辰,都没觉得累。再说,你让人做的那辆马车着实不错,多垫几条棉被,应该不会颠得太厉害。”
张氏说的是赵琇从去年开始,就一直怂恿祖母和哥哥找工匠来做的一辆四轮马车。她偶尔随祖母出门拜访亲友或烧香礼佛,一般是坐轿子和坐船的多,但有时候难免要用到马车。奉贤县除了官道和水路,其实陆路都修得不怎么样,坐上半天,她骨头都要散掉了,张氏也十分难受。赵琇就觉得,既然穿越前辈们能做出防震的马车,她怎么也不该比人家差太多才行,就缠着祖母吵了几日,终于得到了许可。
她不知道哪里去弄适合做弹簧的钢材,也不知道马车制造的技术,纯粹就是把弹簧减震的原理跟找来的工匠说了。又提议把马车改成四轮的,再改进一下马车轮子的材料。也是她运气好,张氏找来的工匠是个挺爱钻研。技术水平也高的,虽然没能弄出弹簧。也没能弄到橡胶车轮,但他重新打出来的四轮马车却比一般的马车要稳当很多,就是造价比较高,比得上十辆寻常的上等马车了。
也亏得赵家小二房有钱,张氏又宠孙女,才会任由她胡闹。但也因为造价问题,就做了这一辆而已。他们祖孙平时出门仍旧是以坐船坐轿为主。偶尔出远门就乘这一辆车,比以前舒服多了。
赵琇听到祖母提起这辆马车,心里稍微放松了点。不过她心里清楚,这辆马车固然是不惜工本做出来的。质量过硬,但毕竟最多就去到嘉定松江而已,从没有跑过远程,不知道是否经受得住考验,但如果祖母执意要去。她也只能答应了。
赵琇就算穿到古代过了几年,本质上还是现代那个习惯了科技发达社会的灵魂,认为两三千里路之间来回一次,其实并不算什么,再加上穿过来不久。她就坐船跑了两千多里路,所以没有认识到,跑一趟京城有多么的折磨人。她反而还觉得,这一路有太子手下的人护送,有她让人特制的四轮马车,秋叶姑姑是个妥当细心的人,他们小二房在京城里还有宅子和仆役,祖母应该可以受到很好的照顾,所以并不反对。
但是赵玮从学堂回来后,听说了祖母的决定后,却反对得非常激烈:“祖母不能去,您这把年纪了,若是慢慢儿坐船北上,倒也没什么,可走陆路,还要日夜兼程地赶路,您会受不住的!万一您身体有个万一可怎么好?”
赵琇闻言,怔了一怔,也拉着祖母的袖子道:“哥哥说的也有道理,祖母,您再考虑考虑吧?不管怎么说,您身子要紧。”
张氏微笑道:“胡闹,都定好了的事,怎能反悔?你方才还帮着祖母收拾行李,怎么听了你哥哥两句话,就改口了?来接你们姑姑的人都已经答应捎上祖母了,这时候说不去,可是要丢脸丢到外头去的。”
赵玮有些迟疑了,但很快又摇了头:“丢脸就丢脸,只要祖母能好好的,那些都是虚的。”
张氏见状,只得板起脸来教训他:“太子殿下待我们家恩重如山,如今他病了,我们什么都不能做,难道连去京城看看他也不能么?我们家在京城的宅子里,收着许多医书,兴许里头有用得上的方子。我去了,也能把方子给他们送去,若能帮上太子殿下的忙,才是我们的造化呢。你不必多说了,我意已决。”
赵玮动了动嘴唇,看着祖母脸上坚定的神色,低下头想了想,毅然道:“好,祖母若要去,也行,但孙儿要跟着一块儿去!”
这回轮到张氏吃惊了:“胡闹!你才多大年纪?跟着去做什么?”
“孙儿跟去侍奉祖母!”赵玮斩钉截铁地说,“况且祖母也说了,太子殿下对我们家恩重如山,他如今重病,孙儿别的做不了,去探望一下,安慰太子妃和太孙几句话,还是力所能及的。孙儿从小跟鲁先生学拳,如今又习了骑术,身体足够强壮了,不会给祖母丢脸!”
张氏见他态度坚决,心里也有些高兴,这个曾经病弱的孙儿,如今已经长成小小男子汉了。她放缓了神色:“傻孩子,你就没想过么?祖母去了京城,若连你也跟着去了,你妹妹岂不是要一个人在家?她才七岁呢,你放心不下祖母,难道就能放心得下妹妹?”
赵玮顿时为难起来了,他看了看赵琇,再看看张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选择。
赵琇却笑道:“哥哥既然对自己的身体和骑术有信心,那也该对妹妹的能力有信心才对。祖母和哥哥尽管放心去京城,我在家可以把自己照顾好的。我也这么大了,家里又有卢妈他们在,你们还怕我会吃不饱,穿不暖吗?如果外头有事,还有卢叔呢,我也可以去宗房请璟大哥出面。”
赵玮跟妹妹一块儿长大,这几年里几乎是吃住都在一处,对她的心智能力再了解不过了。对这个妹妹,比祖母更有信心。他只略想了想,就点头道:“妹妹说得有理。我们家与族人共居,外人断不敢胡乱欺上门来。再说,祖母是郡公夫人的诰命,我身上也有个爵位在,县衙那边会多加看护的,谁有那胆子敢招惹妹妹?”
张氏考虑片刻,便大胆地答应下来:“好,那你赶紧回去收拾行李。我打发人去学堂给你请假,明儿一早就出发,你得把骑马要用的护具都准备齐全了,这两千多里路呢。一路骑马过去,可不是玩儿的,当心把皮都磨破了,出血叫疼。”
赵玮大声应下,转身跑出去了。张氏看着他欢喜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嘱咐孙女:“你前儿说要给他做的那几块皮垫子,可做好了?没做好的赶紧做出来,让他用上。你哥哥是没吃过那个苦。他以为骑马赶路就象他平日在城外练骑术时那般轻巧呢。”赵琇连忙答应了,起身回房。
秋叶已经抱着孩子回自己住的小院收拾行李去了,张氏又打发了人去给宗房赵璟的妻子沈氏送信,让她过来一趟。虽然家里有卢妈在,她不怕孙女会得不到很好的照顾,但卢妈夫妻毕竟只是仆人,赵琇又小,有些事需要主人出面的,少不得要请赵璟夫妻照应着。
这一趟北上,张氏不担心自己的身体是否会病倒,也不担心小孙子的体力是否能跟上,最担心的是小孙女一个人在家会怎么样。但如今实在是没办法了,她祖孙俩是一定要走这一遭的。
卢妈小声劝她:“老夫人这是何必?哥儿虽学了骑术,但年纪还小呢,何必吃这个苦头?他跟着去了京城,也做不了什么。您不但自己要吃苦,还要为孙子担心,哪里受得住?”
张氏却摇摇头:“我让玮哥儿一块儿去,不但是为了看望太子殿下,还有一件要紧事,需得他回京城一趟。”
是什么要紧事?赵玮已经十一岁了,虚岁都可以算是十二了,当年她为了孙子的安危,放弃了建南侯的爵位,但太子殿下却许诺,等赵玮长大了,皇帝就会让他继承侯爵的,在那之前,赵玮就暂时顶着个县男的名头。如今一晃五年过去,袭爵的旨意始终没有下来,有风声说,皇帝这几年身体不大好,时常生些小病,否则太子也不会代父出征了。也许皇帝只是一时没顾上赵玮这边,也是有可能的,可旨意一日未下,张氏都不能心安。
小长房那边似乎消停了一段时间,又再度有所动作。赵玦去了辽东做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小吏,虽然名声臭不可闻,但赵老郡公的旧部们看在旧日情份上,绝不会让他死的,有时候还会拉扯一把,据说他如今已经升官了,升到几品还没打听到。他的母亲牛氏一直住在京城,跟娘家的来往不断,似乎有些蠢蠢欲动的意思,派了管事过来打理族中分到的田地,租子都照最高的收,拼了命地榨钱,听说还卖掉了京中好几处十分赚钱的店铺,也不知是不是急等着钱做什么事。蒋家那边也为了蒋氏,一直努力打点各方,想要把女儿从牢里弄出来。按理说,这些人都不可能再掀起什么风波了,但张氏实在放心不下,就怕他们有翻案的那一天。
只要赵玮袭了爵,这些人再不安分,也对小二房造不成伤害了。张氏甚至可以让宗房把他们这一支从族里赶出去。他们祖孙俩,是迟早要往京里走这一趟的。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亮,张氏就带着孙子赵玮,陪同秋叶母子一起离开了奉贤县城。
送别了祖母、哥哥和干姑姑,赵琇回到家中,坐在堂屋正座上,开始发呆。
从今天开始,她就要一个人管理这个家了,她能应付得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