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媛这一拜,周围众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不清楚蒋六姑娘与李善文到底说了什么悄悄话,但即使是跟丘媛有关的坏话,那也一定是不能让人知道的,所以丘媛才会宁可赔礼,也不让她们当众说出来。众人心里虽好奇,可是看着双方当事人的态度,也知道丘媛八成是理亏的那一个。既然理亏,那背过身倒打一耙,还在其他不知情的人面前颠倒黑白,挑拨离间,那也太可恶了。如果事情真的象赵琇说的那样发展下去,岂不是她们全都被丘媛陷害了一把,连累得家族也无端跟蒋李两家结怨?更可怕的是,蒋李两位并没犯什么错,有错的人就是她们,到时候连太后都得罪了,她们能有什么好处?
这群小姑娘虽然城府浅一点,性情天真一些,却并不是蠢人,弄清楚谁是谁非后,细细一想,就知道事情的后果了。个个都觉得有些后怕,看向丘媛的目光也带上了不善。她们是视丘媛为好友,方才信了她的话。她却骗她们做她的垫脚石,将她们的情谊视作什么了?
丘媛低头站在那里,额上的冷汗继续不停冒着。她能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产生了变化,也知道今日过后,她在京城闺秀圈子里的温柔和善好名声就再也保不住了。可是她没有选择。被人说心计深气性大,总好过叫人知道她帮着皇后与安阳伯府大公子算计蒋家姑娘。两害相权取其轻,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既然丘妹妹认了错,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戏开场了,大家回去听戏,想听什么只管点。”靖远侯府的千金笑着把众人劝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回头盯了丘媛几眼,脸上淡淡的,虽然看起来似乎在微笑,但所有人都知道,前者心情并不怎么好。
赵琇转身冲蒋六姑娘与李善文微微一笑,点头示意感谢。蒋六姑娘摆摆手,便收了笑容,瞪了丘媛一眼。李善文拉住她,一起往蒋二太太那边去了。赵琇自行坐落,抬头看了看谢三姑娘,平静地开口:“请坐吧。你就这么一直站着,会挡着后面的人看戏的。”
谢三姑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她愤恨地瞪着丘媛,深恨这个误导了她、害她丢了这么大脸的人。她本是好意帮人出头,如今却反而成了众人眼里的傻子,这口气叫她如何吞得下?
丘媛也知道自己不能得罪了皇后娘娘的家族,只能讨好地笑笑:“好妹妹,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谢三姑娘重重地冷笑了一下:“原来你不是故意的么?”然后马上沉下脸,甩袖走人,直接跑到曲水伯夫人那边去了。
丘媛心下着急,可如今谢三姑娘正在气头上,曲水伯夫人的面色也不大好看,她这会儿再过去赔罪,也是于事无补的。只能祈求皇后娘娘早些“病愈”了,有了皇后娘娘的支持,得罪一个谢三姑娘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么想着,她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只是顶着周围这些不屑的目光,她要是继续坐在原本的位置上看戏,似乎太尴尬了,况且还有个赵琇在呢。她咬咬唇,决定转到祖母那里,谁知丘老夫人身边的婆子竟走过来对她悄声说:“二姑娘,老夫人嘱咐了,让你别到她那儿去呢。才闹了这么一出,你过去了,别家夫人太太们问起,她不好说话。”
丘媛愣住了,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有别的姑娘凉凉地抗议:“姐姐傻站在那里做什么?我们在后头的都看不见戏台了。”丘媛满面涨得通红,只能硬着头皮在原先的位子上坐下,如坐针毡。
她的祖母丘老夫人此刻也同样如坐针毡。小姑娘们方才闹了一场,赵琇没压住声量,也不怕闹大,因此事情的缘故,夫人太太奶奶们全都知道了。对比丘老夫人方才当众说的那一番评论,赵琇在她们眼里也许有着气性太大不顾全大局的嫌疑,可是丘媛的问题显然更加严重。这让丘老夫人觉得非常丢脸。如果被揭穿的是别家女儿,那她还能兜回来,倚老卖老地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数落一下赵琇的错处。可如今被揭穿的是丘媛,她这话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方才她踩赵琇踩得有多狠,如今她就被打脸打得有多痛。她都能感觉到周围人望过来的目光中蕴含着多少幸灾乐祸,尤其是曹太夫人与张氏两个,前者简直就是在说风凉话:“真是好家教,还不如人家乡下长大的呢。这样的姑娘谁家受得了呀?没事还要挑拨离间,好心也要当成驴肝肺,只怕好好的家,都要被她搅散了。”
席间有同感的人不止一个。哪怕是原本对丘媛印象很好,有心为家中子孙求娶的,如今也都打了退堂鼓。就象曹太夫人说的那样,品性不佳,爱挑事,挑事的同时还要装温柔大度,这样的媳妇娶回家也是个祸害。还不如直接娶个泼辣货呢,好歹人家厉害是厉害在脸上。好过丘媛这样的,瞧着似乎贤淑安份,却喜欢在背地里使手段,叫人防不胜防。
丘老夫人见状,心里更加生气了。若是换了别的场合,也许她当场就要翻脸走人。可是皇后的母亲曲水伯夫人在这里,蒋太后的弟媳妇蒋二太太在这里,她不敢在她们面前耍狠,只能忍着气继续熬坐到散席了。只是台上的人都唱了些什么,酒水小菜是否美味,她就不再关注了,全副心神都在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上。
蒋二太太听了女儿和李善文的一番话,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早已把丘家大骂了一顿。建南侯府的赵大姑娘提醒得好,就这么办吧,省得丘家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继续兴风作浪,还把主意打到她闺女头上了!若今日不是赵家姑娘寻根究底,非要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叫丘媛一番圆场打下来,明儿京里就真的有谣言传开了,说她小女儿仗势欺人,瞧不起勋贵。如今太后不许家中女孩儿入宫,几个女孩子都要另行说亲。她小女儿若是把所有勋贵人家都得罪了,名声败坏也不好说清流人家,那时候要怎么办?蒋二太太瞥了身边坐着的安阳伯夫人一眼,决定要给丘媛一个教训。
丘媛固然是今日的失败者,但谢家三姑娘也不可避免地受了连累。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丘媛固然是不怀好意地挑拨离间,可谢家三姑娘不但轻信了别人的挑拨,还在不适当的场合里替人出头,结果反累得自家丢脸,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丘媛若是搅家精,那谢家三姑娘就是个冒失鬼了。若是这些夫人太太奶奶们打算给自家子侄寻个温柔贤惠的好媳妇,是绝不会考虑她们两个的。
曲水伯夫人心知这一点,因此见侄女儿坐了过来,也忍不住低声说了她几句。谢家三姑娘眼圈一下就红了,心里委屈无比,却又不敢反驳,只能低头咬着嘴唇不说话。曲水伯夫人见状,心中不由得暗叹。本来这个侄女长得比她妹妹谢四姑娘好,年纪也合适,曲水伯对她是有所期待的。如今看来,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他们谢家已经有了一位不合时宜的皇后,可不能再出一个愚钝莽撞的妃嫔了。
靖远侯府今日的戏酒,注定了要黯淡收场。宾客们的心神都不在戏台上了,草草听完几折,也就各自告辞了。靖远侯夫人清楚内里缘故,心里对丘媛也有了几分看法,只是不敢怪罪事情起因的蒋六姑娘与当事人之一谢三姑娘,仍旧满面陪笑地把客人送走了。至于她回头关上家门,一家子如何评价今日之事,那就没人知道了。
在回家的路上,张氏在马车里对赵琇说:“今日那丘家丫头真真可恶!只是你也太鲁莽了。倘若靖远侯夫人与千金一心要压住此事,劝你息事宁人,那你非要跟她们对着干,不就得罪人了么?往后再遇到这种事,别闹大了,私下跟谢家姑娘说清楚就是。人家原也是明白人,不过是被丘家丫头误导了而已。”
赵琇道:“她当时只信丘媛,我跟她说什么,她都不会信的。若不是我惊动了大家,而丘媛又有见不得人的秘密掌握在蒋家人手里,她才不会乖乖赔罪呢。她不赔罪,谢家姑娘又怎会知道自己受了骗?我今日做的事,兴许有人会觉得太过鲁莽,但为了保住我们建南侯府的清白名声,我被人说一句鲁莽,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在外头人眼中,本也不是什么斯文温顺的娇花。”
张氏听得哑然,只能苦笑着摇头,却不再责怪孙女了。
而丘媛就没那么好命了。回到眉山伯府后,丘老夫人从牙缝里阴深深地挤出一句:“跟我来!”就把孙女带回了自个儿的院子,直接命她跪下:“说!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丘媛怎敢实话实说?只能含含糊糊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她有意识地将责任往蒋六姑娘与李善文那边推了推,又突出了赵琇的气性与谢三姑娘的鲁莽。在做客时被人说两句难听话的姑娘多了去了,哪个象赵琇一样,连主人家的面子都不给,非要吵起来的?而当时丘媛挑拨的姑娘那么多,除了谢三,也没旁人跳出来招惹赵琇。这当然也是谢三姑娘的不是。
可丘老夫人不买账:“赵丫头且不提,蒋六丫头是太后的侄女,谢三丫头是皇后的堂妹,哪一个没有后台,哪一个没有靠山?你好好捧着她们就是了,为何要得罪人?蒋六丫头都说你什么了?你要巴巴儿跑到别人那里败坏她的名声?!”
丘媛哑然。
这时候,眉山伯夫人来了。她是收到消息赶过来的,一进门就给女儿求情:“老夫人别生气了,都是媛丫头的不是。媛丫头还不赶紧给你祖母磕头?事情到底是怎样的,赶紧说清楚。在祖母面前,有什么话不能说?”还暗中给女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多说几句好话哄一哄丘老夫人。
丘媛迅速想到了借口:“是,祖母别生气,都是孙女儿的不是。今日……其实孙女儿偷听蒋六姑娘与李姑娘说话,是因为听到她们提起蒋家四姑娘那事儿了,一时好奇,就……”
丘老夫人果然有了兴趣:“她们都说什么了?既然是这种事,你怎么拦着不让说?丢脸也是蒋家丢脸罢了。”
丘媛苦着脸道:“她们只含糊说了句那事儿跟安阳伯府大公子有关系,后面的还没提,孙女儿就被发现了。孙女儿固然是想说,可是蒋二太太还在那里呢,又有皇后娘娘的母亲。这件事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明眼人都知道太后与皇后都被卷进去了。孙女儿若贸然提起,万一得罪了两位贵人,那岂不是给家里招祸么?”
丘老夫人脸色缓和了些:“原来如此。那倒也罢了。”又冷笑:“本是他们蒋家的丑事,那蒋六丫头倒也大胆,认定了你不敢实话实说,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说大话。若不是有太后给她撑腰,我早忍不住大耳刮子抽过去了!”
眉山伯夫人与丘媛连忙笑着附和一番,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丘老夫人又转头去问儿媳:“友哥儿媳妇今日怎样?还在闹呢?”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