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老夫人与建南郡公夫人张氏不和,这事儿两家小辈们心里都是有数的。两位老太太都不曾在家人面前有过掩饰,甚至曾多次在家人面前数落对方,尤其是丘老夫人,简直就是没事还要挑剔张氏几回,非要把张氏以及与她有关的一切人事物都踩到脚底,才算满意。可眉山伯夫妇只以为这是老母亲耍性子而已,万万没想到她执念如此之深,竟到了不顾嫡亲孙女婚事的地步。
眉山伯夫人先忍不住了,对婆母道:“您老人家这是怎么了?就算是再看不起赵郡公家夫人,也别拿媛姐儿的婚事说笑呀。媛姐儿花朵般的年纪,能做什么王妃?天下的王爷,个个都一把年纪了,就算有死了王妃的,嫁过去也是做填房,前头还留下了一堆儿女,哪里比得过原配夫妻体面如意?”
丘老夫人冷笑:“你做媳妇的,怎么跟婆母说话来着?我便是将你闺女嫁给人做填房,你敢忤逆我?”
眉山伯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咬着唇跪下:“媳妇儿不敢。”丘媛惨白着一张脸也跟着跪下。
眉山伯不能再沉默了,干笑着上前安抚母亲:“您别生气,您媳妇她是一时昏了头,也是为了孩子着急的缘故,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懒得跟她一般见识!”丘老夫人傲慢地道,“我只问你,方才我的话,你有何想法?我话就放在这里了,我的嫡亲孙女儿,绝不能屈居张氏的孙女之下!要么你们就想法子,把广平王世子给媛姐儿争到手,要么你们就把媛姐儿嫁给身份地位更尊贵的人。填房又怎么了?亲王郡王的填房。一样有王妃头衔,与原配一般尊贵。只要有本事,生下来的孩儿未必就做不了世子。你们嫌弃人家王爷一把年纪的,怎的就不想想,京中又不是没有年轻的王爷!”
丘老夫人自认为没有狠心到把亲孙女儿嫁给老头子做填房的地步。广平王不过三十多岁,虽然是个瞎子,却长得好俊秀模样。文才也出众。丘媛给他做填房。就是广平王世子妃的婆婆,处处压着赵琇,连带丘老夫人也高了张氏一辈。有什么不好?
此外还有先帝的五皇子晋阳王,他虽一度被过继出去,但如今又归了宗,仍旧是当今皇上的亲兄弟。眼下不过二十出头。别看这位金枝玉叶妾室众多,也有不少儿女。其实从未娶过正妻。他生母早逝,又不得先帝宠爱,该娶王妃的年纪正遇上夺嫡最激烈的时候,硬是被耽误了。加上他脾气古怪。跟今上关系也是平平,宫里如今也没心情帮他操心这些。只要丘媛嫁过去,就是原配正室。堂堂亲王妃,哪里就吃亏了?晋阳王妃是广平王世子的婶娘。是长辈。做晋阳王妃的祖母,同样能把张氏压低一辈。
至于那些旁支宗室里的郡王,那就真的是老头子了,最年轻的都有四十多岁,王妃死了,世子也大了,王府大权都叫人牢牢握在手里,新娶的填房除非手段出众,否则真的做不了什么。而且这些王府大都没什么实权,与皇室关系也不太亲近,更有些是远在嘉定的,丘老夫人实在看不上,也不指望丘媛去争取。
她给儿子媳妇选择了三条路:打败赵琇争取广平王世子妃之位,改做广平王继妃或晋阳王妃,还有入宫为妃。她觉得自己已经很为孙女儿着想了。
她说:“咱们家为了媛姐儿能做广平王世子妃,已经准备了这么久,不惜委屈玉姐儿做二房,给友哥儿娶个中看不中用的媳妇回来。这时候再说事情不成,把媛姐儿许配给个寻常官家子弟,你们吞得下这口气?反正我吞不下!事情还没到绝路呢,你们怎能认输?就算媛姐儿嫁不了广平王世子,她的婚事也不能比先前的差了!”
兴许是因为丘老夫人提出的两位王爷人选都比预料的要好,眉山伯跟眉山伯夫人的脸色都好看了些,可他们还是不大赞成的。广平王再好,也是个瞎子,而广平王世子之位,又是板上钉钉有了主的,丘媛嫁过去也没什么用。况且太后对广平王继妃的人选十分关注,丘媛光是年纪比世子还要小这一点,就过不了关。至于晋阳王,他娶的是原配没错,可他脾气太捉摸不定了,妾室与庶子女也太多了些,嫁过去就是受罪的命。
如此说来,他们也只能再为女儿争取广平王世子妃之位了,否则,就只剩下送女入宫这项选择。可是皇帝的条件跟他两个兄弟是差不多的,皇后生了两个皇子,还容不得妃嫔的存在,皇上也迟迟未开口答应纳妃。丘媛有多大的把握能进宫呢?
面对儿子媳妇的疑虑,丘老夫人十分不以为然:“皇上纳妃已是十拿九稳的事了,顶多就是再拖两年。皇后虽有两个皇子在,但她早已见弃于太后与皇上,如今宫里不过是看皇子的面上,给她留个体面罢了。她若有用,媛姐儿巴结她这么久,就不会一点好处都得不了。你们不必把她太当回事,倒是可以让媛姐儿再哄哄她。横竖宫里都是要进人的,若皇后觉得与她交好的媛姐儿进宫,比旁的狐狸精要强,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但成功入宫后过得如何,就要看媛姐儿的本事了。”
说了那么久的话,丘老夫人也有些累了,挥挥手就把儿子媳妇孙女一并赶走,叫他们想法子去。丘媛满心无措地跟着父母回了正院上房,就茫然地看着他们:“父亲,母亲,接下来女儿该怎么办?”祖母给的都是什么建议呀?怎么感觉条条都不靠谱呢?
眉山伯也有些茫然,他在思索着要如何劝说皇帝改变主意,将自家女儿指给广平王世子?不一会儿就想到了一个办法:“只要赵家女儿出点差错,做不得世子妃就行了吧?”
丘媛双眼一亮,眉山伯夫人却断然否决:“不成。”丘媛身上的黑点比别人还多呢,光是清白名声这一点。就够人挑剔的了。就算把赵琇给拉下马,也未必能把丘媛换上去,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最后便宜了别人。眉山伯夫人心知其中关窍,暗暗警告地瞪了女儿一眼。
丘媛不甘心地咬了咬唇,低头不说话。眉山伯夫人则对一脸惊讶的丈夫说:“没有了赵家女儿,也会有别家女儿。最要紧的。不是让赵家女儿做不得世子妃。而是要让我们家的女儿做上世子妃。只要皇上定了我们媛姐儿,任是谁家女儿,也没法把媛姐儿挤下去!”
这话倒也是正理。但眉山伯听了就愁眉苦脸的:“我能有什么法子劝动皇上?连惠权在皇上面前当差多年,也不过是做个侍卫,遇到大事,他是说不上什么话的。要么……还是请几位辈份高的宗室女眷出面。请她们帮咱们媛姐儿说说好话?”
眉山伯夫人道:“人家建南郡公夫人直接就能晋见太后,把孙女儿拉到太后面前去巴结。咱们即使请动了几位宗室女眷。也终究隔了一层。依我看,这事儿还是要落在皇后娘娘头上。”宗室女眷也不是那么好请的,现在外头知道丘媛八卦的人多了,远不如皇后在宫中闭目塞听。更容易哄骗。
丘媛听得眼圈都红了:“母亲说得轻巧!我若敢在皇后娘娘面前直接开这个口,以往的脸面都要丢尽了!况且如今皇后娘娘早已失宠,别说在太后、皇上面前插手广平王世子的婚事了。只怕她如今多叫几个大臣家的女儿进宫来说话,皇上也要不高兴呢。”她心里只觉得一阵悲哀。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可她的父母几乎帮不上什么忙,祖母只会提要求,却半点力也不肯出,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独力为自己的前程拼搏。可她再聪明能干,也只是个弱质女子,世上总有她办不到的事。父母长辈为何就不能多为她想一想?
眉山伯夫人也叹道:“确实,媛姐儿到底是个女孩儿,这种事如何说得出口?若是老夫人能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就好了,就象建南郡公夫人那样……”
眉山伯又发起了愁:“母亲最不喜欢在贵人面前奉承。况且为了小辈之事,让她老人家低声下气的,也不是孝子所为。”丘老夫人只爱在家做个人人奉承的老封君,若要去地位更高的人家做客,还得先看人家家里有没有同辈的女眷。对于那些地位与她相等,又或是比她更高的同辈女眷,她就算见不着人,背后也要酸上几句的。让她进宫去巴结太后?还是算了吧。
夫妻两个对望一眼,又各自扭开了头。
丘媛见父母都沉默了,不肯去说服祖母为自己的婚事出力,便忍不住又哭起来:“父亲,母亲,女儿一向听你们的话,认定了广平王世子,如今若叫女儿改嫁给他的父亲,女儿是断不能应的!女儿也是知道廉耻的人,怎能做那样的事?”
眉山伯夫人瞪了女儿一眼,暗怨女儿不省心,若不是因为她自个儿做事不干净,败坏了名声,又何需父母为她操这个心?他们只需要把她的名字往太后面前一报就行了。女儿的综合素质还是很高的,不比别家闺秀差,可偏偏她如今有了黑点,这事儿就不成了。
事情商议不出什么结果,眉山伯束手无策地去了书房自个儿烦恼,眉山伯夫人把女儿赶回了房,自个儿呆坐房中,想了半日。
半日后她终于想清楚了,以外头流言的威力,若不能从皇后处下手,让丘媛成功被指给广平王世子高桢,那无论是哪位世子、王爷,都不是丘媛能高攀得上的。尤其是晋阳王,倘若叫他知道丘媛有意谋取他王妃的位子,还不知道他嘴里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如此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进宫为妃,而且是走皇后的路子。
眉山伯夫人命人把女儿叫了过来,母女俩进了里屋,命心腹丫环守在门外,不许人靠近,然后便将事情密密跟女儿分说明白。丘媛吓得脸都白了:“不成的!母亲,您不知道皇后娘娘的为人,若她知道我有意进宫,不等皇上点头,她就先掐死我了。她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眉山伯夫人一瞪眼:“正是因为如此,才叫你去哄她,让她自个儿乐意引荐你入宫!皇宫迟早是要进人的,旁人能进,你为何不能?你好歹还与皇后交好,比那些一心要将她拉下凤座的人强多了。你也不必将这话说得太过明白,只需要引她自个儿去想就行。若你连这种事也做不到,也别肖想攀龙附凤了,趁早儿听我的安排,寻个门当户对的女婿嫁了是正经。别以为自己有多委屈,拜你先前闹出来的妖蛾子所赐,你能说上一家门当户对的婚事,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你自个儿回房间细想去!”
把一脸惨白的女儿赶走,眉山伯夫人又想起了二儿媳妇方慧珠。如果女儿真要入宫,少不得还得再叫方慧珠多调教女儿些时日,再另寻一两位宫里出来的好嬷嬷。为了女儿,她只能再回头去拉拢方慧珠了。必要时,她可以帮着儿媳把丘老夫人那个不自爱的侄孙女儿给踩下去。
反正,那不过就是个妾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