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赵家祖孙随着广平王离开山东,抵达江南的时候,任职山东平度州知州的米大舅,就开始麻烦缠身了。
经过赵玮派出的人四处放风声,那山东省的官员知道他其实跟外甥建南侯关系不怎么好,外甥一家都不爱理会他,便再无顾忌了。曾经被他折腾过的几个世家也联起手来跟他做对。而事前曾得到过暗示的济宁知府方崇山,也利用自己的人脉在暗中推波助澜。没过多久,米大舅就因为贪腐、渎职、滥用职权等种种罪名丢了官。
若不是对他下手的人顾虑到建南侯毕竟是他外甥,就算不爱理会他,也不会乐意见到亲舅舅入狱,说不定米大舅的下场还要再惨一些。
丢了官后,为了避免牢狱之灾,米大舅一家四处打点,加上有心人为难,他们这些年捞到的钱财几乎花得精光。最后米大舅性命是保住了,也不用坐牢,一家老小却只能灰溜溜地离开,带着的财产比刚来平度州时还少些。可即使如此,米大舅也不甘心回老家去种田度日,反而带着一家老小上了京城,想着建南侯是他亲外甥,怎么也不会不管亲舅舅的,就算不管,他也可以死缠着建南侯府不放。侯府那么有钱,就算他三天两头过去打秋风,也足够吃香喝辣的了。相比之下,老家那边他多年未回,族人从来与他不合,米省之还隔着老远就写信来骂他,他为什么要回去看族人脸色?
米老太太自然是赞成儿子决定的,当年儿子还未做官时,他们母子不正是这样靠着嫁入建南侯府的继女米氏过活的么?
可惜,他们到达京城的时候。建南侯赵玮还在江南呢。米度之找上建南侯府,侯府门房的人却不肯放他一家进府住下,只答应收下他的名帖。虽然听说过自家小侯爷还有个亲舅舅活着,但门房上当差的没几个是旧仆,大多是赵玮袭爵后才添的新人,无人认得米度之。府中没有主人,万一来的是恶客。要如何收场?万一是个骗子。趁着主人不在家来招摇撞骗的,那就更麻烦了。门房才不要冒这个险呢,答应收下名帖就不错了。若真是舅爷,等侯爷家来,自会上门请罪去。
其实府中也不是没有旧仆见过米家舅爷,但那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认不认得出人是一回事,知道赵家祖孙与米氏娘家关系不好。又是一回事。十来年米家都不见有人上门,就算这回来的是真舅爷,主人家又不在,他们何必多事呢?这米家舅爷从前就是个无赖。放他入了府,请神容易送神就难了。
米度之本想着上京后,一家老小就可以住进侯府享富贵的。梦想就这么破碎了。他就算在人家大门前骂,正主儿不在家。也不管用。没办法,他只好花自家的钱,在外城赁了个小院暂且住下,然后三天两头地打发人来探听建南侯府主人回来了没有。
可惜等到赵玮回京了,就立刻投入了工作中,日夜泡在刑部、大理寺这样的地方,协助审理堤坝案,每天早出晚归的,即使是休沐日,也没多少空闲。米度之几次上门,都扑了空,门房还是那句话,主人不在家,请他改日再来。
米度之心里是一把火,他不相信他名帖都在建南侯府门房里待了两个月,赵玮居然会不知道?明摆着就是在装糊涂,故意不见他这个亲舅舅罢了!既然外甥如此不知趣,就别怪他这个舅舅狠心不讲情面了。
米度之跑去茶馆里人多的地方,故意说赵玮的坏话,又听闻明知书馆的名声,特地跑到书馆大门口诉苦。可惜并没有什么用。明知书馆与建南侯府的名声好着呢,人家读书人都不爱搭理他。多说几句,人家打听得他的来历,知道是个因罪丢了官的,都看他不起。人人嘴上挂着忠君爱国、忠于职守的大道理,哪个要跟他这个没了前程的人为伍?
即使米度之祭出自己是建南侯亲舅舅的身份,也没几个人相信是赵玮做错了。反而因为米度之藏头露脸的故意在人前败坏赵玮的名声,别人都觉得他人品有问题,信不过。赵玮还不曾露脸呢,人人就帮着他指责起米度之来。后者是有苦无处诉,等回了家,家人都惊恐万分。原来是大理寺来人了,要为他的案子问些“从前遗漏了的地方”,还要搜索些什么被他“藏”了起来的“证据”。几个差役将他家租的院子搜得一团乱,摔了一地东西,凶神恶煞地又走了。米家人担心是他的案子有反复,都慌成一团,努力劝说他回老家去避一避。
米度之心里清楚,赵玮如今就在刑部、大理寺泡着,若真是愿意给他脸面,大理寺的差役又怎敢找上门来?难道赵玮对此一无所知?看来这个外甥是真的恼了他。他不敢再造次,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便老老实实在小院住着,再不敢到外头乱说话,也不敢再上建南侯府的门了。
当然,他并没有完全死心,心里想的是,总有一日能寻到机会,哄得外甥消了气,愿意帮他这个舅舅一把的。其实他求的也不多,只盼着能再做官就好,若能是个肥缺,那就更棒了。建南侯不是正得皇上重用么?这对他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难道这点小忙,也不愿意帮舅舅么?只要舅舅得了官,一定不会再来烦他……
米度之就抱着这样的心思,一直等呀等呀,直等到夏去秋来,江南发了潮灾,张氏与赵琇祖孙俩随广平王的船驾回了京城,他便又起了别的念头。他们母子俩当年都跟米氏的婆婆张氏打过交道,知道这是个脾气软和好说话的。就算赵玮心肠够硬,不肯帮舅舅一把,老亲家到张氏面前哭诉一番,难道张氏还能不帮忙么?
米度之又往建南侯府递了名帖,并且很有心计地将母亲米老太太的名帖另行投了去。他没料到。门房的人早得了赵玮吩咐,扣下了所有姓“米”的名帖,连姓葛的(米老太太娘家姓氏)和姓邹的(米度之妻子娘家姓氏)都不放过,另行禀报给赵玮,再决定要不要递到内院去。张氏与赵琇压根儿就不知道米度之一家到了京城,又怎会见他们?
米度之天天在家急得发慌,一边着急还一边骂人。早知道赵玮如此冷酷无情。他还不如回老家算了。如今在京城住了将近一年。手中的积蓄用得七七八八,再打不到建南侯府的秋风,他一家老小就得喝西北风去!此时想要回乡。路费也不够了,回了乡后,也不能坐吃山空呀。
直到消息传开,说米家女儿马上就要嫁进建南侯府了。这门亲事是亲上作亲,李光地大学士做媒。建南侯为人毫不势利,凭他的身家人才,还愿意迎娶母亲娘家兄弟米省之的千金为妻,实在是难得云云。米度之一听就炸了。米省之算哪根葱?论跟建南侯赵玮的血缘亲疏,米省之哪里比得上他米度之亲近?
如果赵玮是真有心要娶生母娘家的姑娘,那也该先轮着他的女儿米玉莲!
这么一想。他就美滋滋的。若女儿真个做了建南侯夫人,他还愁没官可做么?这门亲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叫米省之给抢了去!
米度之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往米省之的住处递了名帖。虽然明知道真要议婚,他就该去找赵玮,可惜赵玮不鸟他,他也不敢去招惹赵玮,只能先捏一捏看起来比较软的杮子米省之。
米省之虽不乐意见他,但两人毕竟是一族里的兄弟,米度之此时上门,多半是道贺来的。伸手不打笑脸人,米省之也不会失了礼数,于是便把人请进了门。
哪里想到,这米度之进了门,不但没一点笑容,反而张口就骂:“二堂兄也太卑鄙了吧?你的闺女嫁不出去了么?竟要抢我闺女的亲事?!”
当时小院里还有其他来道贺的客人,米省之也没提防,听到他说出这么一番话,全都愣住了。米省之很快反应过来,勃然大怒:“这是什么胡话?我女儿何曾抢了你女儿的亲事?!”
米度之大声说:“外甥想要娶他娘的侄女儿,那自然该先轮着我家闺女,又怎么会是你的女儿占了先?你还说不是你家闺女抢了我女儿的亲事?!”
米省之气得脸都白了:“胡说八道!建南郡公夫人直接向我们夫妻提的亲,哪里有旁人什么事?你张口就污蔑别人,还有没有天理?!”
米度之哪里肯听?反而扯着他的袖子说:“我们到衙门里评理去,你女儿抢了我闺女的好亲事,还问我有没有天理?”
米省之气得浑身发抖,幸好这院子只有一进,米夫人在后头听得动静,赶忙打发了人出来阻拦,又叫人去唤了这院子里侍候的门房过来。
那门房原是建南侯府派来的,比别人更有底气些,又恰好是个旧仆,多少知道些米氏娘家继母弟弟的糟心事,当下就拦着米省之嘲讽道:“米舅爷也太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我们侯爷几时说过要娶亲娘的亲侄女儿来着?原是我们老夫人看中二舅爷家的姑娘贤惠,才为侯爷提了亲。我们未来侯夫人乃是官宦世家出身,贤良淑德,正匹配我们家侯爷。米舅爷家的千金却不知是个什么身份?也不打盆水照一照,竟也敢肖想做侯夫人了?”
米省之虽只是杭州知府,却是个四品官。皇长子娶的妻子也只是三品官的女儿,米颖芝嫁进侯府,这出身也不算低了。
可米玉莲的父亲却半点品阶俱无,是个因罪丢了官的闲人,她如何能与米颖芝相比?光从出身看,就无论如何也配不上建南侯了。
米度之眼见着在座的人都纷纷点头认同,心里一冲动,便随手扯下腰间一个玉佩扬了扬,脱口而出:“我姐姐生前就给两个孩子定下了婚事的,我连表记都有呢。就算我如今不再是官身,这亲事也是铁板钉钉的。若侯府嫌贫爱富想变卦,我就上官府告他们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