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米省之会选择哪一个官职,在他还未回到京城之前,赵玮都有责任去帮他把情况打听清楚了,等见到他后,就可以将所有情报转告于他,让他能够做出最恰当的选择。
这个工作可不能轻忽。米省之的性格为人,是于民事政务上有天赋,却不擅长经营人际关系。听闻米夫人在京中养胎生子期间,他在杭州任上就闯了几个不大不小的祸,得罪了好些人。如果不是他在杭州已经做了两年多的知府,无论是百姓还是上锋和下属同僚,全都知道他是个什么臭脾气,又感念米夫人的情份,他说不定还未必能顺顺当当地离任呢。旁人很有可能会为了出气,在他任期的最后给他添点麻烦,往他的履历表上添个污点,好拦一拦他的升迁路。
不过大家想起他素来是这样的性子,米夫人从前又打点得好,又听说他如今成了皇帝宠臣建南侯的岳父,综合考量之下,也就懒得跟他计较了。反正他也没什么坏心,就是人情世故上差些,早些把人送走,大家也好松口气,等到新知府到任,又可以愉快地共事了。至于新来的人是否能象米省之一样能干,那就是后话了。
赵玮与米省之既是舅甥,也是翁婿,深知他为人,所以在新官职的选择上,半点不敢轻忽。若米省之遇上个心胸狭窄妒忌贤能的上锋,那就大大不妙了;而擅长民政的米省之若是遇上不熟悉、不拿手的工作范畴,以后的前程也会打个折扣。
赵琇跟着宫嬷嬷、左嬷嬷学过朝中大小官员的职责范围,就给赵玮出主意:“光禄寺卿是小九卿之一,听着很风光,但仔细想想。这个衙门是负责祭祀、朝会、宴席等事务的,堂舅舅哪里做过?既琐碎,规矩又多,万一出点差错,上头就要怪罪下来了。挨骂降职还是轻的,如果赶上皇帝恼火,推出去当众打板子都有可能。一个不小心。就得丢了官。我觉着,如果不是熟知相关事务,又或是经验丰富的。最好别接这个职位。”她已经尽量往轻里说的了,其实心里已经脑补了各种影视剧小说中无数炮灰被皇帝随口一句就打死了的情节。
赵玮不知道妹妹都脑补了些什么,他只是想起自家岳父的性情,还有擅长与不擅长的东西。就已经得出了妹妹的话再正确不过的结论。他叹了口气:“这本是最好的一个缺了,不过不去也好。一来岳父未必合适做这样的差事,二来……在光禄寺卿的位子上坐得久了,若是走运,还能进礼部做个侍郎。可是有这个运气的人,自本朝开国以来,还未有过。前朝倒是有前例,但少之又少。大部分人都是在这个职位上停滞不前。岳父尚在壮年,若是仕途就此受阻,岂不可惜?”
赵琇问他:“那哥哥是打算劝堂舅舅选择顺天府丞的位子吗?其实这个职位虽然只是正四品,但外官跟京官同阶,京官地位更高。堂舅舅平调入京做了顺天府丞,其实也算是升迁了。”
赵玮沉默了一下,缓缓摇头:“顺天府丞的地位不比杭州知府低,只是职责……不过是分管学政事务罢了。岳父在这个职位上,未必能一展长才,似乎同样委屈了。”
赵琇想了想,忽然记起一件事:“我好象听谁提过,顺天府尹年迈多病,总是要告假?”
赵玮怔了怔,也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只是这位老大人德高望重,在顺天府衙已经待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了。有他坐镇,衙门里的人都能安心些。昔日颖王生乱时,就是因为他带病上衙,命顺天府上下稳住大局,又通令步兵统领衙门的人紧守城门,加紧在京城各处巡查,防止有人混水摸鱼,才及时阻止了五军都督府内与颖王勾结的将领生乱。因此皇上对他十分倚重,他曾多次上书告老,皇上都不许,而是特旨许他身上不适时,便可留在家中休养。他家其实就在顺天府衙门旁边,衙门里有公务需要请示,吏员们不过几步路就走到他家去了,倒也还算方便。”
赵琇觉得有些不对劲:“就算顺天府尹的家就在衙门旁边,来往方便,他也是位年纪挺大的老人家了吧?听说身体也不大好,总是生病。到了这份上,他是不可能象年轻力壮的官员那样,把太多的精力放到政务上的。皇上不许他告老,是倚重他,而不是想让他累死,所以他的副手,必定是年富力强的官员,才能协助他处理好顺天府上下的政务。可哥哥刚才为什么会说,顺天府丞要告老了呢?”
赵玮皱皱眉头:“我是听刑部的人说的,倒是没问这个。他们都说,顺天府可以承接全国各地的诉状,又被称为小刑部,时常与刑部打交道,因此两个衙门的人彼此还算相熟。据他们所说,顺天府老府尹身边的幕僚很是能干,底下的属官与吏员,少有能比得上的。老府尹卧病时,都是这位幕僚在帮忙处理政务呢。”
赵琇挑挑眉,觉得这里头的猫腻大了。顺天府尹有那么多属官,需要把政务都交给一个没有品级与官职的幕僚打理吗?就算府丞同样老迈,还有别人在呀。
她与赵玮对望一眼,都觉得有必要把情况打听清楚,免得米省之一回来,就踩进泥潭里,难以大展身手不说,想脱身都得染上一身腥。
赵玮如今人脉颇广,人缘也好,他去打听,大部分人都愿意把他想知道的事告诉他。他也不光是找刑部的人,还找了吏部的熟人,甚至托人找到了顺天府的一名属官头上,没用两天,就打听到了更多的内情。
原来那位预备要告老的顺天府丞,其实年纪才五十出头,远远未到老迈的程度。他硬要告老,其实是因为受不得气的缘故。
给他气受的不是别人,正正是老府尹倚重的那位幕僚。听说他还是老府尹的远房亲戚。精明强干,帮着老府尹处理政务,上上下下都打理妥当,就压根儿没打算叫其他属官沾手。其他人看在老府尹的份上,也乐得逍遥,都不与他相争。只有这位府丞,原是地方上调过来的。本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胸怀大志,政绩也有,一心要把这个职位当作跳板。将来好接过府尹的位置,再进一步争取在御前露脸,谋求入阁。老府尹年迈多病,本是他的好机会。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幕僚居然坏了他的事。对方的手段还十分高明,叫他吃了好几个暗亏。却都有着光明正大的理由,叫他无从应对。
顺天府丞在这个位置上做了将近三年,被人挤兑得连本职的学政事务都做不了主,名声也坏了。人缘糟糕至极,前两年的年末考评都没能得“优”或者“良”,再这样下去升职只是做梦。想要调走,也得要有个好看的履历表。他又不想顶着因无能而降职的名头走人。所以一气之下就索性上书告老。等过得一两年,事过境迁了,再谋求起复。到时候只要托个朝中的朋友到御前替他说说好话,证明他依旧年富力强,他想要另谋他职,东山再起,也不是难事。
不过赵玮觉得,他在告老之前考评不佳,政绩也无从说起,还没保住一个好人缘,将来是否真能起复,还真的很难说。
赵琇则觉得,米省之若真的接任顺天府丞的职位,老府尹的那名幕僚是一个很大的麻烦。虽然现任府丞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也不能说他的想法就是错的。他只是打算趁着老府尹养病期间,收拢顺天府衙大权,将来后者告老,他好接手罢了,又不是打算简单粗暴地直接取而代之。一个没名没份的幕僚,硬是行使府尹的权利,去挤兑正经的副贰官,似乎有些不大厚道吧?
赵琇认为,这里头应该没有老府尹的授意,他若是个恋栈权位的,也就不会多次上书请辞了。那么就是那名幕僚自个儿在搞鬼?
她问赵玮:“那名幕僚的名声如何?”
赵玮回答:“别人只说他极精明能干,任谁都别想欺瞒住他,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搞鬼,是万万不能的。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名声。”
如果是这样,只要这人确实是能干的,也没有贪腐、谋利等不当行为,就这么把人踢开,好象也有些可惜。
赵琇沉吟片刻,便对赵玮说:“我们也不必多管,等堂舅到了京城,将情况照实告诉他就是。要不要选择顺天府,也由得他去。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多打听几个官缺,给他备选吧?但凡是京中各处衙门从三品、正四品的职位,都可以留意一下。若是实缺,从四品也将就了,不在京城,而在周边地区的也无妨。”
赵玮想了想:“这样也好,眼下虽没有好的职位,但或许过些时候,会有新缺空出来呢?”
赵玮于是就留意起了京里京外品级相当的空缺,还真叫他找到了两个,但都不太适合米省之,仅仅是品级上符合他的标准罢了。顺天府丞仍旧是最适合米省之的位子,吏部那边传出来的风声,也说他们有意将米省之安排到这个位子上。因他在杭州任上政绩斐然,正好给顺天府的老府尹做个帮手,协理顺天府政务。
吏部的人可没把那名幕僚放在心上。他再能干,也不过是个白身,占着老府尹亲戚的名头,替他处理日常事务罢了,终究上不得台面。
赵玮为此心烦不已,这时候,米省之也终于到达了京城,与妻儿团聚了。
赵玮闻讯,马上赶往岳家租住的院子问候。到了地方他才发现,米家三房原说要过继到米省之这一房的那个孩子,也跟着米省之到京城来了。
他来干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