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章人名有误,崔杞改崔谡,v章修改繁琐,所以就只在这章改了。
***************************************
“店家,是你吗?”
轻柔柔的音调,却分明给人以确凿无疑的感觉。
苏进转递图纸的手滞住了,他扭过头去看,这过程,就如同将一朵雪莲花层层剥开,最终露出那最美丽的花蕾给人看。
他因为意外,而不自觉的将下巴微微抬起,不过即而就变为应答的一下颔首。
“哦……”的长长一声。
这样的偶遇对他们来说,或者对他们的朋友来说,是听着都觉得美好的事,但落在那崔家大少眼里,就完全是糟心了,他直接把袖子横在了苏进面前。
“这位兄台好是面生,且不知是哪里人氏?来陈留……可有路引介绍啊?”
他终于露出了在皮肉下的獠牙,身后几个衔金钥匙出生的少爷亦是嘴角一边翘起,斜睨着看苏进解释身世如何清白,买卖如何艰难,这听得他们更是可乐,完全是看傻瓜一样把怜悯的目光投过去。
在探明苏进底细的崔大少爷再次露出了笑容,“那可真是不赶巧了,今日望江的文会只邀士林中人,实在没有给商家预留坐席,是在下考虑不周,说来多有惭愧……”
他唏嘘哀叹的,本是想让对方愤慨,然后再压而羞之,这样才能在佳人面前树立只手遮天的形象。可不想,对面这软骨头居然真露出了俩分怅然,“那可真是遗憾了……”而后就若无其事的要领着李清照一块告辞。
富家子弟们愣了下神。还是官衙内周彦先反应过来,拦住了他去路。
“这位姑娘是周某座上之宾,兄台这是何意?”哪怕是看出些苗头了,但强留个商家女子还是不成问题的。他如是想。
苏进也站住了,和气的朝他拱拱手。
“拙荆适才若有怠慢之处,鄙人在这儿就给诸位陪个不是了,还望诸位海涵一二。”
“……”许久,对面几个自命不凡的少爷都没合上微张开的嘴,没想到闹了这么大个乌龙,若是传出去,那他们还有何脸面继续吟诗弄词,于是,一傅粉的、眼睛尖细的少爷跳出来人群。指着苏进的鼻子背道德经。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宵小商贩竟敢当众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他又转过身对崔谡作揖,“崔郎君乃崔公爱子。素来惩奸除恶,义名远播,今日路遇此等不平之事,我等自当为郎君马首是瞻!”
他这话信息量略大,旁边周彦、庞蠡几个半晌才反应过来,赶紧呼应,怎么也不能让一小贩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而崔谡就更巴不得了。
“来人!将此獠押回衙内候审!”
他左右刚动,苏进身后那两个彪形大汉就顶到了前头,双手抱怀,崔谡手下见两人体魄刚硬,一时间便是弱了几分气势,互相间以目催促。正是僵持间,门外忽然的一阵言笑声打断了他们。
“如此甚好,那李某在这儿就多谢陆主簿了。”
“举手之劳而已,李郎君言重了。”
这声音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显得极为突兀,众人不禁扭头望去。只见门口进来一撮锦绣体面的人,崔谡看见为首人物,眼珠子霎时转溜了起来。
“陆主簿怎得也来文会凑热闹了?”
那人正是陈留主簿陆煜不假,他在听到声音时不禁抬头,旋即恍然,唤了声文立,两人虽然关系不深,但总归是表面的和好,并且作为礼貌,他也顺便将身边的李霁介绍给这位知县公子。
“在下章丘明水李霁,表字康非。”李霁点点头,便算是见过了。
不过崔谡在听得章丘李家的名号时,眼睛明显就亮了,“且不知章丘的李老学士与郎君是……”他还是要坐定一下。
“正是家父。”
李霁一拱手,全场瞬时哗然,尤其是那些个县学士子,眼睛岂是点了芯的灯笼可比:那这人不就是李家才女的兄长?
出于正常人的动机,围着李霁的人是多了好几圈,李霁迫于礼节应付,旁边看在眼里的陆煜立即将旁人格挡开来。
“今日李郎君还有要事处置,就改日再叙了。”
“哦?这都年关了,李郎君怎得还来陈留?”
他们中有人询问,而崔谡直接就是排到了人前,“陈留这一亩三分地,崔某还是说得上话的,李郎君且说所为何事,崔某想必能帮上一二。”
李霁知他殷勤,虽谈不上喜欢,但毕竟是不打笑脸人,所以就颇为客气的让他留意一下京师一品斋的苏仲耕。
“苏进,苏仲耕?”
人群喃喃,京师的报纸也有传到陈留,是有过耳闻的,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先打个包票是没问题的,于是便一一应承下来。而楼上的女眷,在听见苏进回乡的消息时,不禁都探出窗来瞧,也有竖起耳朵听的,她们眉宇间舒展开来笑容,却是比听到金主来了还要欢喜。
“是嘛,苏先生竟然回来了,有闲了可定要去拜访。”
“听说那梁祝曲在京师风靡一时,人皆传颂,奴家可要去求教一番。”
……
崔茵茵见着舆论倒向清晰,在看了眼李霁后道,“我陈留出此人物甚是难得,兄长这次怎得忘了请那苏仲耕与会?”
收到暗示的崔谡立马作遗憾神态,“对对对,这回却是为兄疏忽了,竟然忘了我陈留还有此等大才……”他俩在那儿唱双簧,李霁看在眼里,是想笑又不好笑,正准备和陆煜抽身赶路时,那边的崔谡终于是想起了正事。
“陆主簿且慢。”他叫住陆煜。
“文立还有何事?”
崔谡眼角冷冷瞥了眼另一头的苏进,转而又在陆煜面前换上笑容。“见陆主簿现有公干,文立本不欲打搅,但今日所遇之事实为世之愤慨……”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眼下见陆煜来了。那自然给这位主簿大人操办更为妥当,毕竟……他是个读书人。
那头的陆煜马马虎虎地听着,只拣了几个重点,强抢民女?他心里摇头,肯定又是和谁拌了口角。
这样的事儿他遇到多了,无非就是处理特权阶级的问题,按照他一贯的思路,肯定是先教育一下底层,而后又宽以仁和的放底层一马,这样既不会掉了特权脸面。也不会让底层受到实质损害,不过,今天这老思路似乎要改改了……
陆煜顺着崔大少爷指过去的方向望去,见人群让出的夹缝中,那头的书生居然无奈地朝他笑了笑。旁边少女安静的守着,应该就是他们嘴里的那个柔弱民女了。
呃……
他没有立即出声,或者说耳朵边上都是崔谡及一竿豪义的唾骂声,正所谓三人成虎,说的就连他都要信了。
“陆主簿,此人来路不明,必须严办!”
“您看他身后站那俩人。一看便是鸡鸣狗盗之辈,我陈留如此安治之地岂容奸佞妄行!”
他们说的口干舌燥,可这位主簿大人却是一点动作的意思都没有,倒是回过头来问李霁,“李郎君,您看看。可是陆某眼花。”李霁本不意参与,但陆煜突然的让开身子,使他视线自然而然的铺展到了对面。
“苏…苏郎君?你……”怎么在这儿、这话却是还在喉咙里。
他这惊疑之色看在旁边一众士子的眼里,都生起了错愕的表情,他们左顾右盼。开始都不明白这位李家少爷所言何意,直到对方目光定下时,才明白是指的那个“小贩”。
苏郎君?
姓苏……
人群里慢慢有人顺着这思路醒转过来,但深陷其中的崔谡却慢了常人一拍,他还小心翼翼的,“李家郎君识得此人?”
李霁看向他,张了张嘴、表示诧异,旁边已经反应过来的陆煜开始活络心思,视线从崔谡脸上扫过。
“文立此番怕是误会了……”
他这一句就给事件定下了基调,好让别人都有一定台阶可下,“这位就是一品斋的苏仲耕,难道文立不曾印象?”他又笑道,“茵茵适才不就说了,这苏郎君可是我陈留难得的俊才人物,既然如此,那又岂会是宵小恶毒之徒,我看啊,文立怕是听了他人谣言了。”
崔谡眼睛干睁着不眨,久久然才长哦道,“是、是这样啊……”他好不容易才缓过来,而后就觉得头皮阵阵发麻。
旁边的崔茵茵也是如此,甚至因为这种乌龙而倍感羞恼,“你……你就是苏仲耕?”她那双含水的眸子望向苏进,对于这个大名鼎鼎的书商她是有所了解的,甚至也会因为《倩女幽魂》而对著者备生好感,但没想到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和他见面。
那头点点头,貌似先是愕然了下。
“哗——”就此全场再次喧腾,男子们纷纷探过去目光重新审视,不过楼道上招帕的姑娘们就不会如此镇定了,她们推推囔囔的催促下楼。
“苏先生来了!”
“写宁采臣的苏先生来了!”
“哪里哪里?!”、“哎,你踩到我裙子了!”
酒楼里作为红牌深藏的清倌秦绣此时也撑起了支摘窗,她探出螓首,见底下大堂满是黑压压的人头,不知为何,手里那握着的《葬花吟》卷头渐渐起了褶子。
姑娘家们虽然反应热烈,但却没个簇拥到前头与苏进说话的,蹑手蹑脚的,还有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原来这就是苏先生,与想的可是不大一样。”、“嗯……有些瘦了。”
之前那被姐妹戏谑的小清倌夹杂在这些胭粉中,婴儿肥的小脸都被挤成了扁饼,旁边还有人调侃。
“雁子,你的宝哥哥来了,还不到前头送茶咯~~”
“就是就是,看你这模样,倒也是单薄的很,岂是般配可说。”
这些的开心话虽然只是打趣。但确实隐露了人心里一些开心的因子,那雁子咬着唇,紧紧地抱着怀里那本石头记,单薄的身子虽然让她像一叶浮萍般飘摇。但内中的信念却如风帆一般越加坚韧。
最终,也不知是谁在她背后推了一把,让她一个踉跄到了苏进面前,打断了苏进与李霁的寒暄,旁边李清照眨了眨眼,看了下这个突兀进来的小姑娘。
“我…我……”她涨红了脸,说了些宝黛之类的话,极为局促,但到了最后,却是眸子里的水光黯了下来。
“可惜我不姓林。”
这本是姐妹打趣她的话。在却又是如此真实,她好泄气。
那头的苏进显然是怔了下,不过马上又微笑起来,“是嘛,那你信命吗?”
“姓命?”女孩眨了眨眼睛。有命这个姓吗?她摇了摇头。
“那就好。”苏进点点头,“你再回去看看,书里应该还有其它的东西。”
那女孩儿想想,便抱着书回到了人群,旁边立即一窝蜂的姐妹涌上,说些嬉笑话。
这段儿似乎并没有引起什么影响,倒是远处窗格儿上的红牌姑娘秦绣合上了支摘窗。重新审视起手上的《葬花吟》,默吟间、果真生起了些催人下泪之外的想法。
不信命吗?
她紧抿着的唇开始泛酸起来,一路来的苦辣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
在场绝大部分人,还是因为“奸佞”到“贤才”的巨大转变才侧目对待,所以,很快他们就收起了伸长的脖子。寻思起李霁与苏进的关系。
这都快年关了,这官家衙内大老远的找一商贩作甚?
他们眼里都有这想法,但没往外唠,只能在一边看着李霁和苏进继续寒暄。
趁这功夫,崔茵茵将崔谡拉到身边耳语。
“哥。现在怎么办?”
他俩之前可是挑衅一方,如今没想到对方不是个普通小贩,所以一定的忌惮是有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看到李霁与苏进的关系密切。
崔谡压起嗓子,眼睛是一刻不歇的在苏进身上打转,“这人在京师动静不小,如今还能活下来,估计不是个善茬,这次姑且作罢,等以后有机会再找回场子。”崔茵茵听着一一颔首,不过对于苏进边上的李清照却依旧敌意。
这女人站那儿实在扎眼,旁边周彦、庞蠡那些个纨绔子弟都往那处看了,这种“如释重负”可不是她真期望的。
旁边各种窸窣,都是酒客的,“你看看那苏仲耕的妻室,不亏是京师的姑娘,当真是水灵,再看看我们这穷乡僻壤,啧啧……”他们间还泛出笑声,听在崔茵茵耳里更是刺耳,她极为不爽的剜了那头一眼,可惜那头的李清照并没看向她这边。
就在外圈窃窃私语的时候,李霁也与苏进寒暄完了,余下的话,肯定是不会在人前说的。
“那可就要打搅府上一番了。”李霁拱手。
苏进没回,陆煜倒还搭个顺风,“去年一别榆丘,都不知苏老夫人身体近况,不如今日煜亦一同随去看看,仲耕可是欢迎啊?”
苏进只能应下,“那就回吧,我这人也齐了。”
他们边说着边出门,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目光,不过有几个会看颜色还是贴了上去,说些修和的客气话,“不知是苏郎君在此,刚才实在是误会了,可莫要因此坏了同乡之情才好。”
他们如此和气,自然是看在李霁的面上,毕竟是京里面的大衙内。即使是面色较差的崔谡也不得不上去说两句场面话,待到苏进李霁先一步离开时,落后些的陆煜被几个陈留士子围住,问着李霁此行的目的。
熙攘间,周彦注意到了少女与李霁颔首说话的一刹,他眉头大皱,两人动作虽说不上亲密,但总觉得不是生人间该有的默契。
他不禁问陆煜,“那李郎君与那女子是相识之人?”
身边崔谡、庞蠡几个闻言也是抬眼望过去,果见之前并没交集的两人竟有些熟络的交流姿态。
“看李郎君与苏仲耕交往密切,那女子既是苏仲耕之妻,那内室相熟也是常理。”
众人点头颔首,心中认同。不想陆煜倒是模棱两可的抚起了短髯,“之前李郎君有说这胞妹在望江楼歇候,所以才来此会合,如若不差。那女子该是李郎君胞妹了,当然……也可能是我猜测,毕竟是没见过。”
“哦……”众人一阵恍然,原来如此,那女子所候家人竟是李霁,这么说……她刚才没说实话,想来也是,这模样气质,怎么也不像个商家女郎。
人群开始散了,回归于正常席位。陆煜打点了些事宜后,也随在苏进马车后面去了。
正当酒楼东家乔陌清了清嗓子,准备重新开席时,底下忽然都慢慢的滞下了动作,最后你看我我看你的。眼珠子里似乎都在寻求同一种震惊。
“不对!”
有人的茶盅碎了,那一茶碗的杏子、瓜仁滚落在地,将士子锦绣的袍子带湿了。
酒楼里的姑娘们也有转过弯的,她们互相以目示意,都是拿帕子去捂圆形的嘴巴,最终还是那个叫雁子的清倌儿出的声。
“刚才那位就是李家娘子吗?”
她松下怀里的书,又是愕然了下。“没听闻与苏先生结亲啊?难道是近来的消息未曾传到陈留?”
她稚如雏燕的声音并不大,但在那些早已胸有定案的士子耳朵里却无比清晰。
那只知鱼肉的庞蠡猛地一记大腿,“没想到那就是李家娘子,只恨我长了这双鱼眼珠子,竟未曾识得佳人!”
他懊悔间,与他一直不对付的周彦立马给他凉水。“你也别想了,没听李家娘子说已出嫁,就是给你机会又能如何?”
“可……那不是便宜之言么。”他一阵心虚,果然对面又给他一记。
“那苏仲耕不也说是内子妻室,你可见李家娘子说话?”
不说。自然是默认,血淋淋的事实让在场所有士子跌入冰窖,偶遇梦中女神的欣喜已经被理想破灭的事实完全击垮。
“这……这…不可能啊?”,“是啊,没听说李家娘子有何婚配?”
“哦,对了。”旁边有小道消息,“我京里的二表兄有带回过话,听说天赐那天京里动静挺大,那苏仲耕当着全城百姓面前向李家求亲,做了个超大的红烧狮子头飞过去,也不知真假,或许就是那回定下的亲事吧……”他也不确定。
这话听在楼阁上的女眷心里,那是又羡慕,又哀伤,在全城的瞩目下被人求亲,那可真是美如梦境的想象。
恐怕,也只有李家娘子才有此等待遇了。
她们心中泛起酸楚,就是楼阁里听见动静的秦绣也不禁顿愕,滞下了卷首,偏偏脑袋,好似在回忆着什么。
……
宴席里横竖都在讨论李清照,或是苏李关系,所以崔茵茵这边就显得冷清许多,不过这对她来说未必是坏事。她这固步自封的才女今儿撞到了真才女,想来都是自惭形秽的事。眼下众人注意力在李清照上,所以没对她起什么异样眼神,但之后回想起来,势必会有拿来比较的意思,那她以后怎么见人?
崔大千金已经很久没这么难堪过了。
不过她或许没发现身边的兄长似乎比她更为激动。
崔谡袖子里的手已经攥成了很结实的拳头,但因无处用力,便只能骨节作响,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他居然还比不过一卖书的小贩,真是……
可恶啊~~
……
这场文会似乎从李清照进入的那一刻,就跑离了预定的轨道,之后的内容,也完全变成了一场小道八卦的盛宴。
而此刻,远在百里之外的汴京城,也是身处在流言蜚语之中,青楼妓馆里的红灯笼不再像往常那么妖艳,士大夫进出的减少,使得姑娘们操琴的手法也变得生疏了。
“噔——”的一声,又弹差了个音。
“怎得这个音老是掐不准呢……”
青衣楼顶层琴室,慎伊儿嘴里吮着胶牙糖,滋嗞的,声音还不小,窗格边打谱的萸卿望过来,笑了下后继续翻谱:马上就要除夕了,虽然在这青楼里堕了几分温暖,但心里的期待还是有的。
希望来年是个好年吧。
她默默的作了个祷告。正安静时,楼道上忽然哒哒哒的脚步声上来,而后就听到李媪唤人的声音。
“师师哟,这回可是出大事了……”她揭开珠帘进来。左顾右盼的不见李师师,急的那是脚直跺,“你们两个,师师呢?”
“去青姑那听谱了。”
琴案前的慎伊儿扭过头,嘴里滋嗞的还在吮,“你又怎么了,生意不好也不是一两天了。”她以为是老鸨又念叨生意,可没想到李媪却不是生气的模样。
“你一丫头片子懂个什么,咱这矾楼来年指不定要登顶了!”
慎伊儿眨眨眸子,腮帮子里鼓捣着的糖块也停了下来。她看向萸卿,好似是要从这位好姐姐那儿求证眼前这老婆子是不是没睡醒。
萸卿笑着起身过去,“妈妈说的什么,女儿可是听不明白。”
李媪见着这可人儿,心里如何不软。把屁股下坐的凳子挪近些点,做着悄悄话的姿态,“你可别往外处说……”
萸卿咯咯两声点头,李媪这才继续。
“我昨儿报年账的时候去王府探了,你猜怎么着?原来是来年官家要清洗朋党,建制新府,如今朝里朝外一片鹤唳。谁还有心思出来寻花问柳。”
“哦?可这与我矾楼又有何关系?”
李媪闻言,扁平的脸上陡然变得立体,贴着萸卿的耳朵悄声说,“你不知道,这次主事清洗的人是……”她说着,萸卿那原本柔美的眼睛慢慢睁圆了。
“这……”
琴室里的慎伊儿望过来。“怎么了?”
这时,门外珠帘响动,有韵致的脚步声进来。
……
……
翌日清晨,陈留县的上空又开始凋零下雪花,在飞檐翼角间镀上银边。
崔府三进深的大堂门口。有俩名府衙文房的皂吏拿着人像交头议论着,偶尔间有雪花斜斜飞进衣领子里,冻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进来吧。”里边有穿厚袄子的管事出来,两皂吏收了图纸连忙进去。
……
这大堂内室里,是崔杞一家用食早饭的地方,此时作为一县之主的崔杞已起身收拾,旁边发妻姚氏给他宽松衣袖,伺候出行。底下一子一女倒是默不作声,与往常不同,崔杞瞄了眼。
“怎么了都,一早上就没有精气。”
昨天吃了一瘪的崔谡心里依旧郁结,不过在父亲面前也知收敛,闷着头说没事,崔杞也懒得理会,转而把询问的目光放到女儿身上时,不想这位大小姐直接撂下了莲子羹。
“女儿身子不是,就先回屋了。”她不待父亲首肯就转身出去,不想正好与进来的俩皂吏打了个照面,吓得那皂吏将手上的人像落地上了。
“小人冒犯,还请娘子饶恕!”他二人赶紧伏罪,好在崔茵茵也没有心情纠缠,欲走间,身后忽然有崔谡的声音起来。
“等等,这人好像是……”
崔谡将人像从桌腿边捡起来,喃喃间,头上有崔杞的疑问声。
“怎么,认识?”崔杞整理好衣襟,这是他交代底下去准备的苏进人像,方便缉人。
崔谡还不大确定,但旁边眼尖的崔茵茵已经道了出来,“这不是那苏仲耕吗?”
“哦?”崔杞脸上从容一收,“你们怎么认识?”他都没见过本人,这对女儿又怎么可能见过。
这时崔谡已反应过来,将人像搁下,见父亲脸色严肃,便将昨天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崔杞听后大为不满。
“那你们昨晚上怎么不说?”,“啊?”
“此人为商不仁,强买人地,正是爹当下要缉捕问罪之人,你这小儿昨儿怎得不说?”
崔谡堪堪反应过来,“可是,这苏仲耕与那李家关系似是亲近,怕是……”
崔杞冷笑一声,便将事情的大体脉络与这糊涂儿子交代了一下,听得背后有皇亲国戚罩着,崔谡腰杆子瞬间硬了。
他拱手请命,“谡儿平日无事,还请爹爹分派谡儿去将那奸商缉拿归案!”
看着儿子摩拳擦掌的模样,崔杞暗骂了句没出息,但嘴上还是应了下来,反正到时候还有焦延这些老手看着,出不了事。
还没走的崔茵茵将一切听了进去,手里那张苏进的人像越攥越紧。她本来是对苏进有好感的,但一想到他与李家才女关系亲密,心里居然也生出了些惩罚意愿。
苏仲耕,你可真是个不招人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