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的记忆犹如潮水般翻涌而过。
她想起她把录音笔交给容瑾时,他意味不明的话语。
他说:以后这些肮脏的事情我来做就好,不要脏了你的手。
他还说:你的手没有脏。
原来竟然是这番意思,她的手没有脏,是因为她以为自己已经掉入了罪恶的深渊,殊不知他在背后悄无声息地拉了她一把偿。
容瑾。
笙歌默念这两个名字,只觉得心口骤疼撄。
为什么?
她把嘴唇咬出了血,迫使生理上的疼痛盖过心理上的疼痛,这样才能够使她保持意志清醒。
笙歌吃力地迎上了容世杰的目光,声线颤抖,“他来了,你会怎么做?”
容世杰不答反问,浮光下的笑容渗人,“你说呢?”
她的心蓦地一凉,“到底他都是与你一脉相承的亲侄子。”
“血脉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可是你也应该知道,你今天要是对他做了什么,你也逃不掉法网恢恢。”笙歌相信,要是容瑾出了事,向启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容世杰嗤笑一声,缓缓转身,“那就要看看他对你的爱有几分了,女人,有时候可以成就一个男人,有时候也可以毁了一个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这句话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待要细究的时候,一个黑衣男人疾步而入,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容世杰侧眸看向她,“你信不信?人来了,还是单枪匹马。”
笙歌苦涩一笑,“反正你都不会放过他,大不得我和他死在一起好了。”
他们一家三口,就这么死在一起……
容世杰瞳孔微缩。
他凝了她一眼,朝外走去。
*
笙歌失踪的第一百零五个小时。
警方锁定了废弃爆竹厂的位置,与此同此容瑾接到秦燃脱离生命危险的通知。
警局出动了最精锐的警力、军队亦是派出特种兵协助、拆弹人员、医护人员跟随,直升机随时候命。
本打算由特种兵悄悄潜入查看人质状况,并悄悄迎救人质,却在动身前夕被容瑾拦住。
他握着手机的五指青筋暴起,薄凉的嘴唇缓缓吐出一个字:“等。”
向启一凛,便知道对方已经提出了要求,在保证笙歌安全的情况下,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而对方过分地了解他们,此刻他们的情势很被动。
就像容瑾说的那样,只能……等。
天空已经蒙蒙亮,枯干的杂草迎风浮动,手背微凉,他朝天空看去,隐隐有白色絮状物飘落,粘上枯草,莫名他想起去年的那场漫天大雪,容瑾抱着那具漆黑的焦骨,失声呢喃:“她怕冷。”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安。
草地被人踩动的“吱呀”声响起,全体人员戒备的同时,容瑾缓缓地站起身。
向启看着他一步一步地朝废弃厂房走去,心中突然有种拉住他的冲动,因为他知道,此去必定九死一生。
但是容瑾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他走得利落干脆。
“阿启,结果无论如何,先救她。”
淡漠的声音还在空气中漾荡,那道挺拔的身影已经逐渐成了一个点。
厂房内,容瑾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四周一圈,二十来名训练有素的打手,每个人身上都有持械,想要凭一己之力脱身,显然比登天还难。
他眉心沉了沉,最后目光落在唯一的一间隔间铁门上。
不过半秒,他就移开了目光,看向端坐在中间的容世杰,“她呢?”
容世杰笑了笑,不答反问:“阿瑾,你失约了,我前脚刚离开,韩检的人马随后就到,若不是我跑得快,此刻恐怕是寸步难行了吧?”
“二叔,先失约的人是你。”容瑾皱眉,心中暗暗思忖,除了那扇铁门外,此处并没有其他藏人的地方,但是狡兔三窟,他并不能确定笙歌是否就藏在里面。
“你说那个孩子的事情?那你可冤枉我了,我可是让人好生招待你的老婆和养子,不过是李家那小公子色迷心窍,想要霸占你老婆,哪曾想过那孩子硬气得很,生生在李公子腿上咬下一块肉下来,他恼羞成怒,这才动了杀心。”
容瑾身侧拿着文件的手指攥紧,眸光大盛,“李铎?”
容世杰掀眸看了他一眼,“可不是?就是那个在邮轮宴会上被你剥了股份的李铎,阿瑾,凡事不能逼得太绝,剥了人股份就算了,还把人逼得倾家荡产,人家自然对你怀恨在心……不过你放心,我的人已经把他解决,对容家人做出这种事情,他不配!”
他说话含糊不清,故意要扰乱容瑾的视听。
容瑾想到笙歌曾经受过那样的伤害,一口银牙差点咬碎,情绪翻涌了许久,才逼着自己平息下来,他看着容世杰嘲讽地嗤笑了一声,“恐怕把李家逼得倾家荡产的人不是我而是二叔你吧?”
容世杰闻言怔了一瞬,随即赞赏地点了点头,“不错,的确是我。”
“因为李铎跟我曾经有过过节,所以二叔挑他当你的替罪羔羊,再合适不过。”容瑾淡淡地补充道。
“在理。”容世杰一笑,“既然双方都有折损,我也不计较谁先失约这个问题了,阿瑾,你之前答应我的承诺,就在此交付吧,怎么样?”
容瑾瞳孔一眯,扬了扬手里的文件,“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但是我要的人呢?”
容世杰往铁门的方向瞥了一眼,“喏,人就在里面,你刚才进来的时候不就已经发现了吗?”
“在把东西给你之前,我要确认她的安全。”他收回文件,盯着铁门缓缓道。
容世杰沉默了片刻,朝身侧的那个手下打了个手势。
那人颔首,走到铁门前,推开门。
突如其来的光亮迫使笙歌微微眯了眼,时隔数日,再次看见容瑾,她内心的恐惧和害怕大过于欣喜。
而她却看到他在对她笑,犹如平素二人独处之时,他那么平静地朝她笑,目光带着安抚,她看到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我来了,他说。
眼泪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笙歌目光落到他的右手上,顿时只觉得掏心裂肺。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都是真的,都是真的,他竟然真的为了她废了自己的右手。
他拿解剖刀的手……
笙歌看到他任由黑衣人拿走自己手里的文件,然后有人拿着木棍狠狠地砸向他的脊背。
她听见了木棍断裂的声音,听见了他痛苦的闷哼声,听见了容世杰恐怖的低笑声。
可他的嘴角依旧在笑,那笑意犹如三月破云而出的日光,温暖如故。
仿佛鱼刺哽在喉咙,笙歌想叫,却发不出声,浑身每一条脉络都翻涌着疼痛,它们滚动着、膨胀着、滔天裂顶的疼痛几欲把她湮灭,怎么可以?
眼泪迷了她的眼,气息全在喉间爆出一个字眼。
不——
可是,一片薄薄的塑胶遏制住她所有的言语,化解了她所有的掏心裂肺。
空气中的她呜咽得如同猫叫,没有人听见她的呐喊,没人听到她的疼痛,她只听到木棍敲打着他身体的声音,入目是他嘴角刺目的鲜血,红得让人害怕……
舌头被她咬破,喉头血腥一片,胸腔的那股闷疼几欲让她昏厥。
阿瑾,回去好不好?
不要管我了,回去好不好?
他们会把你打死的……
你会死的……
她奋力挣扎着,可却只能眼睁睁地那个骄傲的男人身子颤了颤,膝盖砸在了地板上。
那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后,四周一片静谧。
笙歌依旧泪流如注,却是不再挣扎。
眼底一片灰白色,她呆滞地看着那个垂头不语的男人,看着那把对着他的那把黑洞洞的枪口,浑身再已没有再多的感觉。
阿瑾,就这样吧。
如果你出了事,我就请求他们一枪崩了我。
不是说好不死不休?
那就这样吧……
只是我们可怜的孩子,他还来不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就要随我们离去。
笙歌缓缓阖上了双眸,也罢,我们到那边找到我们的女儿,从此一家四口也算团聚了。
“阿瑾,如果你还有什么愿望,或许二叔可以帮你满足。”容世杰看着容瑾,缓缓开口。
容瑾闻言,吃力地抬起头颅,他朝笙歌的方向看了眼,一开口嘴角就有血液缓缓溢出,“一命抵一命,杀了我……放了她。”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她。”
“好……容世杰,还有一件事……我要搞清楚。”
容世杰了然一笑,“你想知道的你父亲也就是我的好大哥是怎么死的?”
话落,容瑾本已溃败的眸中再次浓墨翻滚,他沉沉地看着面前的容世杰,“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他不配当一个大哥,哪有大哥不但抢了弟弟应得的家业还抢弟弟心爱的女人?”
“胡说!”容瑾喝道,这番情绪激动让他再次涌出一口血来,“我爸妈感情甚笃……”
“感情甚笃?你知道你爸死的那天,你妈在哪里吗?她在我的身下婉转承欢,在医院里,当着你爸爸的面,你爸爸,也就是我大哥是被活活气死的,活活气死的!”
容世杰笑意癫狂,想起那夜徐曼萝隐忍的眉眼,想起容世宇眼中恨不得杀了他却无能无力之时的沉怒,只觉得浑身畅快。
蓦地,脑中的画面又切换出徐曼萝面无表情的脸庞,她指着容世宇的遗像,无爱无恨,“孩子,是我亲手杀死的,我造了这么多的孽,大不了,我跟他一起死好了。”
她说完这些话的第二日,容家传来她的死讯……
“阿萝……”容世杰抱着头颅,神色痛苦。
转而,他拉了保险,枪口对向容瑾,“好,你们一起死……我这就送你儿子去跟你们一家团聚……”
真相总是那么难以接受。
容瑾想,他坚持了这么多年,执着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是为了换来今天这个结果吗?
刚才有一瞬间,他甚至后悔刚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因为此刻,他感觉很不堪……
视线最后往笙歌的方向看去,那个他疼至骨髓的女人此刻一身狼狈,她的眼中满是惊恐……
手指无力地抬了抬,容瑾的嘴唇无力地蠕动着。
歌儿,好好活着……
与此同时,容世杰缓缓扣动了扳机。
*
厂房外两公里处,向启心急如焚。
陡然,一阵刺耳的枪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他脸色大变,在原地呆滞了几秒钟后,才慌忙朝厂房的方向跑去。
还没跑到厂房前,只听见“嘭”地一声巨响,脚下的大地震动着,而他面前的厂房一阵火光闪过,爆炸了。
向启目龇欲裂:“阿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被抬出的尸体也越来越多。
有的还有整尸,有的已经成了断臂残肢,经过清点已经有了二十三具尸体。
还没有发现任何容瑾和笙歌的踪迹。
向启额上青筋暴起,没有发现,可以意味着还活着,也可以意味着已然死无全尸。
他希望是前者,即使心知在那样的爆炸之下,希望渺茫。
“向警官,这里发现了一具女尸。”突然有名刑警喊道。
向启浑身血液蓦地一僵,据他说所知,容世杰的人里面并没有女人,那么这具女尸是……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又一个让他觉得五雷轰顶的消息传来。
“向警官,这具女尸身下还抱着一具男尸,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认不清身份。”
浑身的血液从脑中冲下,向启的脚好似被灌了铅一般,他看着不远处被抬出的尸体,迟迟都迈不出脚步。
雪花簌簌而落,给地面铺了一层雪白。
仿佛昨日重现一般,只是今日的这一切更加壮烈。
向启看着紧紧抱在一起的男女,即使说濒临死亡,二人依然十指相扣,怎么都分不开……
眼里有什么东西缓缓落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情深处。
现场铁骨铮铮的男人,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湿了眼眶。
良久,向启感觉自己双唇已经冻得麻木不堪,他沙哑的声音缓缓道:“尸体全部找到了吗?”
一名刑警回答:“总共二十五具尸体,我们之前勘测到厂房有二十四个人,加上……人数符合。”
“二十五具尸体,那还有一个人呢?”
“还活着。”
话落,只见医护人员抬着伤者从他眼前而过,向启瞥了一眼,蓦地叫住医护人员,“等等!”
“容皓?怎么会是他?”
向启反复看了看,确定是容皓无疑,不对,他调查容世杰的时候,查知容皓应该要带季婉君去美国才对,而似乎还是今天早晨的飞机!
加上容皓,应该有二十七个人,那就说明里面应该还有一个人。
心中有些不可能的念头翻涌而上,向启喊住打算收工的刑警,“里面还有人,你们几个跟我进去看看。”
向启在一个隐蔽的三角区域找到容瑾和笙歌的时候,激动地差点哭出来。
二人浑身是血,但是确定还活着无疑。
“快让人抬担架进来,快!”
笙歌似乎听见了向启的声音,她吃力地睁开眼睛,果然看到向启放大的脸。
她好不容易才从喉头挤出一丝沙哑的声音,“向警官……”
向启惊喜地看向她,“大妹子,你们没事吧?”
“快,送他去医院……告诉他们……不能压到阿瑾的脑袋,他脑颅被弹片划伤……刚才我已经把弹片取了出来……要防止颅腔感染,后背骨裂……恐及伤及脾脏……会有生命危险……”
“我知道、我知道,这就送你们去医院!”向启又哭又笑地点头。
笙歌手指吃力地抚向自己的小腹,用尽全力嗫嚅着双唇,“妇产科……”
说完,她眼皮一沉,再次堕入了黑暗中……
这几天仿佛一场噩梦,现在梦已经醒了。
*
笙歌觉得,所谓凌迟也不过如此。
容瑾挺直的背脊,以及容世杰缓缓扣动扳机的手指。
她闭上眼睛,自欺欺人地想着只要这样的话,时间就能就此停住,永远地停住!
可是她知道这一切只是她的奢望。
“砰”地一声枪声响起。
完了,一切都完了……
可就在此时她听到一声熟悉的嗓音,那是属于容瑾的嗓音,他叫了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她也认识……
“容皓!”
笙歌倏地睁开了眼睛,只见容瑾依旧跪在地上,容皓挡在枪口上,替他挨下了致命的一枪。
容皓沾满鲜血的手握住了枪口,嘴角涌出一口血来,“爸,收手吧,再不收手就回不去了。”
“滚开,你不是喜欢那个女人吗?你大哥死后那个女人就是你的。”
闻言,容皓朝笙歌的方向看了眼,才苦笑道:“我喜欢她不错,但是我从来没有霸占他,我只当她是我的大嫂,我会尊重她,但是不会亵渎她。”
“好一个不会亵渎,容皓,你好出息,滚开,否则别怪我不念父子情谊!”容世杰恶狠狠地瞪着他。
容皓苦笑:“父子情谊?这么多年来,你何曾真正关心过我?你知道我多高多重……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你甚至连我的生日是哪天都不知道吧?”
“这是你妈该关心的东西!”
“是啊,这是妈该关心的东西,连我学校家长会都不肯出席的你……念过什么父子情谊?爸,你大概不知道吧,当年你好不容易松口说要参加我亲子会,我好开心地在学校等着,可是我等到亲子会结束,等到天黑,等到最后妈妈带着警察来找我,都没有等到你出现,那天晚上下了好大的一场雨,我在雨中淋了两个小时,最终大病一场……从那以后我忽然想开了,我没有爸爸,不……应该说,我有爸爸就跟没有爸爸一样……”
提及旧事,容世杰脸上难得涌现出一抹愧疚,“那天公司出了急事,我临时飞了A市,才会错过你的亲子会。”
容皓没想到会得到他的解释,苦涩一笑,“无论因果如何,都不重要了,爸,不要再错下去了,去自首吧,求你了。”
容世杰脸上的愧疚消失得无影无踪,随之替代的是一抹阴狠,“自首?容皓,好歹你也叫了我二十几年的爸爸,怎么会这么天真,你以为自首你大哥就会放了我?让我在牢狱中待几十年,他想得美,今天他必须死,给我滚开!来人,把他给我拉下去!”
“那你先杀了我!”容皓吼道!
容瑾蹙眉,艰难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容皓,滚……”
容世杰冷笑一声,“逆子,看吧,你自认为兄弟情深,只是你的好大哥似乎根本就不领你的情,我数三下,如果你不滚开的话,我不会手下留情。”
“爸,我只是在偿还你的罪孽。”容皓坚决地闭上了眼睛。
“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是不是?好,我成全你!”
“容世杰,你不能杀他!”一声女人的尖叫声响起,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冲了进来。
笙歌认出来了,是季婉君!
又是一阵枪声,不过是朝季琬君开去的。
“妈!”
惊变来得太快,饶是容世杰也惊了几秒,反应过来的时候季婉君捂着肚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容世杰……我们夫妻二十几年……难道真的一点情谊都没有吗?”
在容世杰毫不犹豫举枪的时候,季婉君已然心如死灰,她哀怜地看了一眼容皓,跌倒在地,“容世杰……你不能杀阿皓……阿皓是……他是你和她的孩子……他是你和徐曼萝的孩子……”
现场三个男人都呆住了,笙歌也怔住了。
容皓是徐曼萝和容世杰的孩子?
那就意味着他和容瑾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这怎么会?容瑾的弟弟不是因为心肺功能不全夭折了吗?怎么会是容皓?
刚才容世杰的话语已然让人无法承受,而季婉君的话,对容瑾来说,无疑就是天打雷劈。
阿瑾……
她下意识地看向容瑾,只见他面部隐忍地质问季婉君,“二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季婉君已经出气大于入气,她抱歉地看了他一眼,“我早该说出来的……是我自私……我的孩子在出生的时候就检查出心肺功能不全不久于世……季家有遗传病,影响了孕育……在怀孕的时候,医生就告诉我那可能是我此生唯一的孩子……而大嫂正好也在那时候产子,我怕自己没了地位……于是悄悄换了孩子,索性两个孩子长得很像,没人发觉出异常……”
她停下来喘了口气,又道:“我那时候就应该发觉出异常的……为什么两个孩子会长得那么像……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亲骨肉啊……而后,我竟然看到大嫂亲手捂死了孩子……虽然心肺功能不全……可是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想要捂死自己的亲生孩子?呵呵……前些年我小心翼翼地藏着,直到有次阿皓出意外,你当众输血,我以为真相即将被拆穿的时候,却无意中发现你和阿皓的亲子关系完全匹配,那时候我如遭雷劈,也顿时明白了徐曼萝为什么心会那么狠,那是因为她觉得他是个孽种不该存活于世,所以才选择亲手杀了他!”
季婉君讲至此,怜悯地看向容世杰,语气凄然:“容世杰,你直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徐曼萝她的心里只有大哥一个……她不爱你……不然怎么会亲手杀了你们的孩子……她不爱你!”
容世杰的身子震了震,不可置信地看向容皓,嗫嚅着:“他是我和阿萝的孩子?这不可能……”
季婉君咳出一口血,冷嘲:“父亲爱上了大嫂,儿子也爱上大嫂,你觉得只是偶然吗?”
容皓失血过多的脸已然煞白,“妈……你告诉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阿皓,妈对不起你,但是索性,你没有走上你父亲的歪路……或许是因为你身上有你亲生妈妈的影子……”
“啊——”容皓抱头叫了狂叫,“这不是真的,不是的……”
他和阿萝的孩子?容世杰缓缓地放下枪,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就在此刻,容皓突然抢过他的枪,发了疯似的朝四周开去。
眼看他的枪口就要开往一处,容世杰惊恐地喊道:“容皓,住手,那里有炸药……”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容皓已经扣动了扳机。
厂房爆炸的瞬间,笙歌看到有道黑影朝他扑过来,然后眼前火光一闪,厂房的模样再也不复存在。
狭闭的空间里,建筑物倒下构成的三角形区域拯救了她。
笙歌从震晕中醒来的时候,发现有人正在割她手臂上的绳索,格外熟悉的气息……
嘴巴上的胶布已经被人撕掉,她顿时欣喜若狂,“阿瑾,是不是你?”
搁着绳索的气力一顿,然后熟悉的暗哑声音传来,“嗯,我来了。”
与方才的唇语不同,这次她是真真切切听到了他的声音,笙歌的眼泪再次涌出……
“我刚才以为你会死。”她哑着声音道。
容瑾似乎笑了一声,然后又开始割绑着她的绳子。
似乎是因为姿势不好动作的缘故,他动作得格外缓慢。
好不容易手上挣脱了束缚,容瑾把刀塞进了她的手里,“歌儿,脚上的绳索你自己割断,我不好弄。”
笙歌接过刀子,迅速把脚上的绳子割断。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容瑾的声音在身侧再次响起,“歌儿,抱抱我。”
不用他说,她已经侧身狠狠地抱住他。
“嘶!”容瑾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笙歌紧张道。
他笑了笑,“疼,别抱得那么紧!”
她这才想起他刚才受了伤,连忙松开了力道,双手在他身上摸着,“哪里疼?”
“别乱摸,我怕我忍不住。”容瑾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揶揄。
笙歌一怔,顿时苦笑不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那档事情。”
容瑾轻笑了一阵,抬手松松环着她的腰,轻声道:“对不起,又让你受苦了。”
笙歌蜷在他的胸膛,咬紧了双唇:“容世杰骗你的,李铎没来得及对我怎么样……就是燃燃他……”
“别担心……他没事,抢救及时已经脱离危险期了。”
“真的?”她喜极而泣!
“我不骗你。”
“嗯,你不骗我。”
容瑾不再开口,二人就这样静静待了几分钟,很快笙歌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的腰迹处,有不易察觉的濡湿感,液体渗入肌肤,温热粘稠。
而他的手刚好搭在她的腰迹处,她不会傻到认为他手上出了汗,那么这粘稠的液体只能是血!
他的气息似乎也很微弱。
想至此,笙歌惊慌失措地喊了声,“阿瑾!”
外面大火燃烧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可这幽闭处却没有人回答她。
“容瑾!”
她叫了几声,容瑾这才微弱地“嗯”了一声。
笙歌的心稍微安了一些,急忙问道:“除了刚才被打的,你是不是哪里还受伤了?你手上有很多血……”
容瑾按住她乱动的手,轻声开口:“真是瞒不住你,刚才扑过来的时候,手臂割伤了。”
“只是手臂?”
“还有内伤。”
“真的?”
“我想这个问题刚才我已经回答过了。”他顿了顿,继续道:“歌儿,阿启现在就在外面,我刚才看过了,这里倒塌的结构很安全,在他进来救你之前,应该不会塌掉。”
“是救我们。”她不悦地强调了一句。
容瑾停滞了几秒才继续道:“秦燃就在附院,爷爷的病情顺其自然吧……还有容氏的事物三叔会处理,你出去后不用操心,容氏的股份足够你半生安稳无虞……”
他缓了口气,“歌儿,你不是一直想听犯罪心理学折页上那句话是什么……我现在说给你听好不好?”
笙歌心底涌上一股很不安的情绪,“我不听,等我们安全出去了,你再跟我说。”
黑暗中,容瑾抬手碰了碰她的脸庞把她的头颅缓缓压低,“听话……我没力气了……我只说一遍……你认真听……”
“我不听……”她抗拒着,可推在他胸膛的手却很无力。
她听见容瑾沙哑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一字一顿,格外清晰。
“你知道吗?歌儿,我,爱你……”
心间仿若长出一根刺,每伸长一寸就刺痛她一分,疼得几乎不能呼吸。
笙歌想起了书上的原话,那句原话当是如此说的:【你知道吗?卡莱尔,我,爱你……】
她泣不成声,“都说了我不想听,容瑾,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温热的液体灼在容瑾的脸庞,他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抬手想要给她擦掉眼泪,却发现此刻的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意识逐渐混沌,眼皮子越来越重。
歌儿,我只是怕现在不说的话,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顾笙歌,我爱你,所谓的蓄谋已久,不过是我的一眼钟情。
“哐当”一声响声,笙歌面前的三角形墙体被砸出了一口大口,借着倒映进来的火光,她终于看清此刻容瑾的模样。
她气得恨不得打他,可始终只是小心地搂紧他。
“骗子……容瑾,你这个大骗子!”
哪里只是手臂受了伤,明明浑身都是伤,尤其是头部,鲜血潺潺而下,本来漆黑的眸子淬了血,显得格外可怖……
“我只骗你这一次,原谅我……好不好?就算不原谅……也没关系了……”容瑾的声音越来越弱,浓墨的眸子逐渐黯淡无光。
笙歌咬着牙,捡起刚才她丢在地上的小刀,狠狠道:“容瑾,你他妈得要是敢死!我这辈子……下辈子,就算做鬼,也绝对不会原谅你!”
*
初夏之际,微风和煦。
笙歌看向窗外,再次开口;“那时候我发现,容瑾最严重的伤是在头部,被一片弹片穿伤,那是我从医以来做得最艰难也是最痛苦的一次手术,没有任何医疗器械,没有高度照明灯,有的只是我面前的燃火还是我手里那把煅烧过的小刀,头顶的墙体摇摇欲坠,而在我刀下是我最爱的男人,我无法形容那时候的心境,你们可能也没办法体会,那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不能死,索性……我成功了,即使事情不如人愿,但是我已然满足。”
向启叹了口气,“那天突然下了大雪,否则火也没有那么容易被扑灭,想来也是天不绝人。”
“是啊,天不绝人。”
肚子突然抽疼了一下,笙歌摸了摸肚皮,回头看着病床上男人俊美却有些惨白的侧颜,温软一笑,“阿瑾,豆豆闹得好厉害,你帮我教训教训他好不好?”
说罢,她拿起容瑾的手轻轻搭在自己已然隆起的肚皮上,和往常般,感受到父亲的亲和,豆豆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笙歌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向启见状,悄然地离开病房。
此时此刻,豆豆刚好七个月。
没人注意到,容瑾的小指头几不可见地动了动,与此同时,笙歌肚皮上浮现出一片小小的凸起,豆豆小小的手掌与父亲慢慢贴合……
---题外话---万更啦啦~
马上就大结局了,潜水的宝宝们出来冒个泡,评论区冷冷清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