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霄朝脸上没有任何喜悦表情的何义扬笑道:“小瘦子,沾你的光,我们今个就能去皇宫。”
李去病曾经去过皇宫,连忙给孪生子侄儿说着重要的规矩,道:“你们解了手再入宫,莫在陛下、皇后跟前失了仪态。”
亏得何冬、慕容英让李家人着便服,不然光是穿朝服戴官帽、发饰就得好一阵子。
李府离皇宫宫门不到二里,可是皇宫面积庞大,从宫门到慕容英的立政殿就近三里路。
挂着李府标牌的马车驶进皇宫,按宫规接受严格检查后,驶入宫内,一会儿停到了进入立政殿的殿门前。
李家人下了马车,已然置身于磅礴巨大的皇宫。
夜色如水,星光灿烂。整个皇宫灯火通明宛如镶嵌在长安城里的放射耀眼夺目光芒的一颗璀璨夜明珠。
在华美宫灯的照耀下,威武彪悍的御林军整齐的站立于殿门外,宫人穿着深蓝色的宫装行走穿梭于宫殿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在安静之中进行着,更加显现皇宫的庄严神圣。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到皇宫的人神经不由得紧张起来,不敢肆无忌惮的说笑,更不敢蔑视皇室的人。
初次到李家人此时便是如此。
贺氏挨个给李老实、四个儿女整理了头发衣衫,特意给了何义扬一个恳求的眼神,让他稍后千万不要说出格惹怒帝后的话。
何义扬会意轻轻点头。
宫人进去禀报,很快就请了李家人及何义扬进了立政殿的大厅。
这里是慕容英每日早晨接受妃嫔跪拜的地方,也是她接见朝廷命妇的地方。
今日慕容英在这里除去要见李家人还要见她几年五年未见面亲生的儿子。
“微臣李长生拜见皇后娘娘、公主殿下。”
“臣妾贺氏拜见皇后娘娘、公主殿下。”
“臣女李晶晶拜见皇后娘娘、公主殿下。”
“臣子贺继业(李云飞)拜见皇后娘娘、公主殿下。”
李老实、贺氏与四个儿女瞧到坐在正前方的两个穿着华丽宫装的女子,连忙低下头大气不敢出,跪下磕头。
慕容英柔声道:“平身。日后无需多礼。来人,给先生的家人赐坐。”
何义芸起身快步走至,双手将贺氏扶起,有些激动的道:“夫人,我们已有五年未见了。”
“公主说的是。”贺氏略抬起头来瞧了已经出落亭亭玉立的何义芸,仍有着几年前女扮男装的那个小女孩模样,只是不怒而威让人不敢直视。
几个容貌端正的大宫女搬来高脚圆凳。李家人坐下了,却都是直着腰只坐个边。
慕容英的目光落在了根本认不出来的何义扬身上,狂喜激动的站了起来,走了上去,喃喃道:“这是本宫的扬郎吗,个子已这么高了?”
何义扬瞧着一眼容貌没有多大变化的慕容英,便低头道:“义扬见过皇后。”
何义芸上下打量何义扬,非常惊诧道:“你真的是扬弟?”
跟着何义扬进宫的林海跪下来道:“回皇后娘娘、公主的话,皇子的病早就好了,现今身体康健的很。”
慕容英扭过头去,激动哭出声来,身旁边的大宫女虚扶着她,又给她递上了丝帕抹泪。
何义芸握住了何义扬的右臂,目光仰视,喜极而泣道:“你的病都好了,怎地还是不肯叫母后?”
何义扬问道:“姥姥、姥爷在哪里?我去瞧看他们。”
“他们就在母后宫殿里,等你见过父皇后,我就带你去瞧看他们。”何义芸拉着表情非常别扭的何义扬来到慕容英跟前,高声道:“快叫母后!”
何义扬瞪了何义芸一眼,甩开她的手,转身走了几步坐到了李家人的旁边。
慕容英泪水在何义扬转身的一瞬间哗哗直流,等着把泪擦干,非常动容的跟李老实与贺氏道:“几年前我的扬郎病得非常重,我每每怕他就这么没了,亏得你们同意他住在你们府里,这些年真是多谢你们救回他的命,还把他照顾的这般好。”
李老实只是点头。
贺氏身为人母,非常理解慕容英此时此刻的心情,听到她已自称为“我”,便道:“娘娘,臣妾全家照顾皇子是应该的。”
慕容英满脸感激,激动的道:“你们做了我与冬哥应做的事,抚养扬郎整整五年。这份恩情我们永远不会忘记。”
何义扬听了慕容英放下皇后架子说的这些真心话,面色才微好些。
他在李家住了几年,一直对外宣称是“慕容扬”,没有公布皇子的身份。
外人以为他是被爹娘抛弃的孤儿,暗地里说他什么难听话的都说。
他受了那么多委屈,幸亏李家人一直待他如亲人,给了他很多的温暖,又有严师狄玉杰、仁师胡院长教他读书与做人的道理,性子这才没有变得更坏,慢慢往好里转变。
李云飞忍不住伸手拉拉坐在旁边何义扬的衣袖,小声道:“扬哥哥,这里才是你的家,是吗?”
何义扬摇头道:“曾经是。现在不是。”
慕容英嘴唇颤抖,哽咽的说不话来。
何义扬心里骂了句:昏君、妖后。
何义芸挑眉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又惹母后生气?”
何义扬理直气壮的道:“我没有说错。我今年已经十四成年,岂能再住在宫里?”
慕容英面带歉意望向贺氏,问道:“我的扬郎这些年没少惹你生气。”
贺氏菀尔道:“皇子殿下比臣妾家的霄郎懂事多了。”
慕容英眼睛一亮,问道:“是吗。你家霄郎还比他顽皮?”
“可不是吗。”贺氏瞟了一眼面色通红的李云霄,道:“他没少带着皇子殿下调皮捣蛋闯祸。”
李云飞笑道:“二哥,娘跟皇后娘娘告你状了,你丢人丢到皇宫来了。你以后要乖啊。”
贺继业幸灾乐祸扭过小身子背对着慕容英与何义芸,飞快的朝李云霄、何义扬吐吐舌头。
何义芸瞧了好几眼始终低着头非常低调看上去极乖巧可人的李晶晶,回想几年前在李家院后臭气熏人的药兽圈时起念头把她拐回长安,现在又有了把她拐到皇宫当弟妹的念头。
外头宫人高声道:“陛下驾到。”
李家人立刻都站了起来,等着穿着明黄色帝服的何冬进来,不敢直视龙颜,跪成一片磕头行礼。
“平身。我等了先生的家人到长安,等了足足二十年,今日终于等到了!”何冬心情非常愉悦,声音洪亮,把李家人个个瞧了仔细,便连贺氏也打量了一番,跟慕容英笑道:“几年前我们见过了先生的二子,这次见到了先生的长子、长儿媳及四个孙子孙女。”
慕容英点头道:“先生的家人都是极好的,他们把我跟你的扬郎也抚养得极好。”朝何义扬招手,不容置疑的道:“扬郎,快过来让你父皇瞧瞧。”
何义扬稍一迟疑,就感觉到龙凤胎目光瞪过来,连忙硬着头皮走上前,跪下低头道:“义扬见过陛下。”
“这就是我们的儿子扬郎!”何冬心里只有喜悦激动,都没发觉何义扬对他的称呼。
何义芸笑道:“父皇,您瞧扬郎的耳型、嘴唇多像您啊。”
何冬一把拉起何义扬,眼对眼的瞧着,哈哈大笑几声,点头自豪的道:“英妹,扬郎个子也随了我,十四岁就这般高了!”
慕容英点头,回想上次见何义扬时,只有三、四岁孩童那么般,如今比何义芸个子都高。她心里更是无比的感激李家。
何义扬高声道:“皇姐,你带我去瞧看姥姥、姥爷。”
何冬拍拍何义扬的肩膀,欣慰的点头,道:“你姥姥、姥爷也一直想着你。你快去看望他们。”
李晶晶恭敬的道:“有劳公主带臣女去瞧看师父、师母、大师兄。”
李云霄不吭不哈的跟着三人一起去了立政殿的偏殿的一间卧室。
丁素然、赤灵子正准备歇息,见到了三小,特别惊喜高兴。
何义扬抱着瘦成一把骨头的丁素然难过的哭道:“姥姥,你怎么瘦成这样?”
“这半年不知是怎么搞的,无论我吃得再多,体重仍是下降。”丁素然拥抱着何义扬,激动无比,望着李晶晶的目光更多的是感激。
赤灵子仍是笑呵呵慈眉善目不爱说话。
李晶晶笑道:“师父,你请人给我制的药箱真是贵重精制,我都舍不得背出去用。”
赤灵子手指指耳朵,突然间大声道:“我耳朵年前开始背了,你得大声说话。”
李晶晶扭头望向丁素然,见她点头,心里有些难过,高声道:“师父,您给我的古药方,我已制成功了几十个药方。这次我来的匆忙,没有带上药。下次我来皇宫带给您!”
赤灵子喜出望外,道:“我就知你是个厉害的,肯定能完成我不能完全的心愿。”
元洪子就在隔壁的卧室,听到说笑声过来了,笑道:“小师妹,一晃几年不见,你长大了!”
李晶晶感慨欢喜道:“师哥,想不到我们分隔五年,会在皇宫见面。”
元洪子激动的道:“我当年离开时就曾给你说过,不会再回潭州。如果不是你来长安,我都见不到你。”
几人只说了一会话,就又要分开。
何义扬抹掉眼泪,哽咽道:“姥姥、姥爷,你们多保重。我过些天再来瞧你们。”
丁素然、赤灵子始终笑眯眯,目光慈祥,把何义扬与龙凤胎送出了偏殿。
何义芸带着三人去了正殿的一间卧室门外,朝看守的宫人问道:“义珏可睡下了?”
宫人恭敬的答道:“殿下已睡熟。陛下与皇后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到殿下。”
何义扬冷哼一声,嘴唇紧抿不吭声。
何义芸跟何义扬解释道:“义珏快满五岁了,身子有些弱,怕受到惊吓,不能见不熟悉的人。明个他起床了,你再过来瞧看。”
何义扬冷声道:“我是兄,他是弟。我用得着专门入宫来看他吗?”
何义芸急道:“你已回了长安,不住宫里住哪里?”
“我自是回府里去。”何义扬挥袖不耐烦的道:“刚才我都说过了,我已成年,不能住在宫里!”
何义芸求助的望向龙凤胎。
李晶晶爱莫能助的轻摇头。
李云霄早就得了李晶晶嘱咐,入宫一切行事看她眼色。既然她都没有吭声,那他也帮不了何义芸。
三小返回大厅,李老实收到贺氏的眼神,便开口请令离开回府。
这时何冬方开口跟何义扬道:“你小时候是跟你母后住,如今你已成年,不能再跟你母后住。皇宫的东宫空着,你今晚住进去也是行的。”
何义扬不知怎地,莫明的愤怒,急眼道:“我从三岁起在临潼山林里跟姥姥姥爷住到八岁,从九岁起在先生府里跟先生家人住到至今,我早已习惯在外面住。东宫谁爱住谁住去!”
何冬瞪眼道:“你怎么跟我说话?”
何义扬迎着何冬气恼的目光,高声道:“我说的是事实。”
何冬想到何义扬在皇宫的日子就那三年,还一直都是天天病着,这些年何义扬一直在外面跟着没有血亲关系的人居住,虽说不少吃穿,但是得到的父爱比皇宫其他的孩子少很多,就连已阵亡的何义轩也比何义扬得到他的父爱多的多。
李云霄生怕何义扬说得急了骂出“昏君”,在一旁连着干咳几声。
慕容英禁不住再次落泪,失声道:“扬郎,莫气你父皇。”
何义扬大声道:“我已经成年,他小气的连王府都不给我,我可不敢气他。”
何冬瞧到何义扬眼睛红着,看来刚才见丁素然、赤灵子时哭过了。
李老实走到何义扬与何冬跟前,道:“义扬,这世上哪有不疼爱儿女的爹娘。陛下刚才已说了,让你住东宫,你误会他的意思。”
何义扬望向李老实,委屈难受的道:“叔叔,我那小弟弟成年了要住到东宫,我岂能没有眼色的跟小弟弟抢。”
慕容英目光复杂望着跟李老实吐苦水的何义扬。
何冬突然间问道:“你管长生叫叔叔,那管先生可是叫爷爷?”
“是。”何义扬高声道:“叔叔、姨视我为亲生儿子,我这么尊称他们有什么不对的?”
“我与先生是知己。”何冬笑道:“你叫先生爷爷,先生的辈份岂不是长了。罢了,你跟先生的孙子年龄相仿,这么叫也行。”
何义扬见何冬这么快就笑了,未能把他气昏,心里有些挫败,闭上嘴巴不吭声。
李晶晶这才有机会打量本朝开国帝后。
何冬大概五十几岁,体型高大魁梧,皮肤微黑,国字脸剑眉虎眼,人中深双耳大,脖颈长肩宽背厚,年青时应是个美男子。
慕容英瞧上去三十岁出头,听说实际年龄已四十岁,身材高挑,肌肤粉里透红,康健英气,鹅蛋脸秀眉,杏目闪亮,琼鼻朱唇,容貌美丽,气质端庄高贵。
两人的长女何义芸,体型随了慕容英,容貌随了何冬,肌肤微黑,眉毛黑粗显得刚强厉害,没有何芸、田素素美丽,可是属于耐看型,越看越漂亮。
何义扬身材随了何冬,容貌七成随了慕容英,气质里多了几分不羁,英俊而又邪魅,比何义芸生得好看。
何义芸跟李家人道:“我的小弟弟已经睡下了。下次我带你们去见他。”
何冬如同长辈一样拍拍李老实的肩膀,道:“今晚我与英娘就是为了见我家的这个臭小子,急匆匆的把你们一家召进宫来。后日端午节,我与英娘去你们家拜访先生夫人,到时一起用午饭。”
李老实恭敬的点头。
慕容英亲昵的紧紧握住了贺氏的双手,恳求道:“我的扬郎十分顽劣,还得劳烦你们家再管些天。”
贺氏点头应下。
帝后赐下一些贵重珍宝,放了李家人与何义扬出宫。
慕容英激动不已道:“冬哥,我们的扬郎长得又高又英俊,潭州县试还中了第三名秀才,我不是在做梦吧。”
对于她来说,何义扬身子健康就是最好的事。
何冬笑道:“你不是做梦。扬郎长大了。比我们想象中的都好。”
何义扬县试的卷子早就到了御书房的书桌。何冬看了儿子亲笔字、做的诗、写得策论,心里很是欣慰。
慕容英却又深深担忧的道:“可是他不愿意亲近我们。”
何冬安慰道:“扬郎那个脾气,跟我年青时一样倔强。牛不喝水,总不能强摁着牛低头喝水。我们越强逼着他,越把他推得远。”
慕容英打消了明日再次召见何义扬入宫的心思,愁道:“那如何是好?”
何冬搂着爱妻,缓缓道:“他现在不懂我们的一片苦心,等他再大些就懂了,也就会亲近我们。”
慕容英点头道:“只盼着这一天快些来到。”
何冬细细回想着刚才何义扬说的每句话,面色凝重,道:“他在先生家里呆了五年,总算把品性改好些,不过武断自负,欠缺磨炼。”
慕容英心里一紧,问道:“冬哥,你是想安排扬郎受些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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