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被凝郁的悲惨之气笼罩,这时一股幽兰芬芳弥漫而来,随之,一个纤秀袅娜的身姿款款近前,众人刹那间收敛了情绪,抬头仰望,但见一个女子眉如远山,眼若幺狐,鼻秀似玉山,朱唇一点好似早樱儿。角落里的人忽然大叫一声窜了出来,正是被罗家姐妹看中的男子白塔,他看到来人虽然气质完全不同,但那样貌,确乎是田一。
“你走,谁让你来的!”修罗女跳起来,推搡着那女子。
那女子忽然流下两行清泪,跪倒在修罗女面前,“娘,姐姐罹此大难,我实不忍袖手旁观。”
“你是兀兀?”田光眼含热泪,望着女儿,这个鲜活的女儿。
“爹爹,”尽管满面泪痕,田兀仍强力让自己端肃,毕恭毕敬地给田光施礼。
“你回去,”修罗女板起面孔,对田兀道,“生死有命,一一命该如此,这是她该承受的。”
“娘,您若是认命,就不会回首阳山,您若是认命,就不会一直陪在我们姐妹身边,我骨子里流着您的血,我不认命,”兀兀声音不大,语气却倔强地不容反驳,“姐姐一生恬淡,与人无争,这种祸端加诸其身,是命运不公!她该幸福地活下去!”
“你能让她活下去,是不是?”一旁的男子忽然跪倒在田兀面前,“圣女开开恩,救救一一。”
“她是我姐姐,我会救,”田兀站起来,恢复了一贯清冷的脸色。
“不必耗费心神了,”田一盯着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气质风采却全然不同的脸,泪流不止,“有你在,替我孝顺父母,报生养大恩,我死也能瞑目了。”
“兀兀,放下她,”修罗女见田兀抱起田一,忽然跪倒在地,哀嚎起来。
“娘,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绝不后悔,”田兀说罢,抱着田一向外走去。男子紧紧跟在她的身后。田光也跟着走了,可他终究放不下哭得撕心裂肺的修罗女,于是,在草门前住了脚,目送着女儿离去,他叹息一声,回了屋。
“女儿有救了,你还哭什么?”他坐在她面前,语气带着埋怨。
“都是我的错,”修罗女披头散发,脸上眼泪鼻涕粘着乱发蓬草,声音悲哀得像濒死的兽,“我不该留在她们身边,是我的自私害了她们。”
田光见她这般情状,只觉得那么多年的恨瓦解了,他有些心酸,劝道,“算了,陈年旧事就让它过去吧,一一虽然受了不少苦,可总算能捡回一条命,等她好起来,我......”
“她好起来,兀兀就会死,”修罗女哭道,“她们两个不能同生,不可共安,一个有难一个方可平安,兀兀不是大夫,她只是神使,她是要把自己的命格给一一,一一活下来是过兀兀的生活,兀兀把那死人的命格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你胡说?!”田光怒道,“你好狠毒,竟然这样诅咒女儿!”
“不是诅咒,”修罗女哭道,“是我给她们招来的祸衍,上一任圣女警告过我,要是我能放手,一一和兀兀也许能平平安安,可我一直在她们身边,我舍不得她们,现在,祸衍来了!”
田光听罢,跳起来去追兀兀,可等他到了圣湖边上,却发现白塔坐在那里,遥望圣女洞,见他到来,白塔道,“圣女设了结界,不让人近前。”
田光恍若未闻,径自下了湖,走了没几步,忽然被什么弹开,他不甘心,一次次爬起来,一次次朝着湖中走去,一次次被弹开,直到他精疲力尽,瘫倒在湖水中,再没有爬起来的气力,当湖水浸了他的眼耳口鼻,他放弃了呼吸,似乎想让湖水进他体内,冲走那不堪担负的苦痛和无助,但,就在他在窒息中获得些许宁静时,水声驱散了宁静,苦痛重新君临他的灵魂和躯壳,是白塔将他从水中捞了出来。
三天三夜之后,圣湖的结界打开了,白塔扶着田光走进了圣女窟。
圣女端坐洞中,脸色煞白,额头汗豆淋漓,在她面前,一绿玉垫,躺着一一,一一面色如旧,但身上的肌肤已经完好,只是还有些焦黄。
“一一,”阿塔俯身轻柔唤道。
“她性命无虞,”圣女微张双目,声如微风拂细竹,“只是,她的脸灼伤严重,恢复无望。”
“你感觉怎样?”田光忙着问兀兀的情形。
“我没事”,圣女兀兀微微一笑,“你们带姐姐回山里静养,此间水汽重,湿寒不利姐姐休养。”
田光示意白塔抱着一一回去,他自己留了下了,问道,“你一个人在这寒洞之中,又无人照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不劳爹爹费心,”兀兀道,“我自幼在这洞中跟随师傅修行,洞中寒凉最宜养我心神,更有师傅自小授我圣女心法,静以修身,寒以养神,我不会有事。”
田光想起修罗女说的话,总不能十分放心,只在洞中不肯离去。
圣女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事,安慰道,“爹爹,师傅羽化前叮嘱我随心而行。她说,祸福相倚,福后随着祸,祸中藏着福,若是去权衡,往往失之于偏,不若就顺心而为。我和姐姐虽然自幼离开您,但好在娘亲一直陪伴我们,虽然她隐瞒了我们彼此的存在,但我们都很知足了。我命中注定要做圣女,身在世外,为首阳山而活,但还好,有姐姐在,可以陪你们二老。这样说来,我救她也是为成全自己的私心,所以,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无怨无悔,希望爹爹和娘亲也能看得通透些。爹爹,娘亲对亲情最是执着,我担心她,劳烦您多开解开解她。”
田光见她说得这般合情入理,点点头,“我知怎么做,不过,兀兀,你和一一都是我们的女儿,不管你们哪一个有事,当爹娘的都会拼命护你们周全。”
父女两人默然良久,圣女忽又开口,“爹爹,妹妹愈痊有望。”
“真的?”田光喜出望外。
圣女点点头,把自己的画像递给田光,“象秀谷谷口有个摆摊儿卖包子的,您劳烦他画一张像。只说是首阳山圣女像,他再不会推辞的。画了像,您再去松湖居找狐修,劳烦他作个皮囊。”
田光牢牢记在心里,忙把画揣在怀里,自去象秀谷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