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雷一溜烟跑进轩辕府正院,看到银白色的嵌花琉璃窗纸映出一个丰腴的身影儿,不觉笑了起来,边跑边嚷嚷道,“娘,我回来了!”
一个杏眼银盆脸的夫人迎了出来,她就是木大宗的妻子,木雷的亲娘史玉宁。
见了亲娘,木雷拉着她的手就摸自己的脖子,边摸边嚷嚷道,“娘,你瞧,爹爹把我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史玉宁嗔笑道,“又做错事,被骂了?”
木雷撅撅嘴,问道,“娘,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能教二弟学因缘术?”
史玉宁笑道,“怪不得我听闻云儿又被关到后山去了,原来是你惹的祸!”
“二弟又关了禁闭?!”木雷大吃一惊,“我又连累他了!娘,我就是不明白啊,轩辕木氏不是生来就是因缘师吗?为什么二弟不能碰因缘,爹爹又不教他?!”
“雷儿,”史玉宁拉着木雷坐下,给他递了杯茶,“你记住,人各有命,命在人力之上,云儿体弱,命格与因缘术法相冲,你若是教他法术因缘,就是逆天而行,会置他于万劫不复!”
“你们给他算过因缘?”木雷盯着娘亲,惊讶地问道。
原来轩辕木氏祖传规矩,不能给自己和亲友同宗测算因缘。因为据说木氏血统身处因缘之外,他们子孙一生皆有一次改命的机会,但是如果被算了因缘,就使被算者掉进因缘,无法再去享用那天赐神恩。故此,轩辕木氏的子弟无法测算同宗其他人的因缘,在他们成年之后,他们有机会可以为自己测因缘,只是,这个机会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家族史志上也没有只言片语,如此讳莫如深,显然是不想子弟测算因缘,失了神性。
史玉宁笑一笑,“你不记得云儿怎么出生的了?他刚一出生,旁边的术士就给他验算了命格,千叮咛万嘱咐,让云儿一定不要学法术,我们开始不信,可是术士的占验,在他身上一件连一件的灵验,倒不由我们不信!”
“术士说了什么灵验了?”木雷半信半疑,追问不停。
“天机,不可对人言,”史玉宁有些不耐烦起来。
“娘,你又糊弄我,”木雷敏锐地察觉到了娘前的情绪,语气开始撒娇,嘻嘻笑道,“既然是天机,那术士又跟你说,你也是人,我也是人,你能听得,我为什么就听不得?娘亲,你就告诉我吧!”
史玉宁不肯理他,硬生生转了话题,“你一回来就唠唠叨叨个不停,饿不饿?做饭你吃?”
“我不饿,”木雷抓着娘的手,猴子一般上跳下窜地撒着娇。
史玉宁忽然瞥见他身后衣衫裂碎,忙转到他身后,见他背上一道道的血痕,惊问道,“啊呀,你这是怎么了?!谁伤了你?”
“我自己不小心撞得,”木雷倒毫不在意。
“过来,”史玉宁从柜子里取来药,小心翼翼地给木雷涂着后背,一边唠叨着,“出去做事小心点,整日里这般毛毛躁躁,今日一个口子,明天一道口子,还没等把芙姑娘娶进门,你就......”
木雷最不爱听这话,他忙高声嚷嚷道,“娘,我这次做了件好事,救了个人回来。”
“什么人?”史玉宁问道,“你带了回来?”
“一个女孩子,被群鬼咬伤了,”木雷站起来,“你熬点山梨膏好不好?”
“被鬼咬了?”史玉宁皱了眉,问道,“这女孩儿什么来历,能与鬼有恩怨?”
木雷摇摇头,说道,“她的来历我倒不知,不过她能看见鬼,还能跟鬼交流,啊,还有,娘亲,你知不知道,她说有地方专门买卖鬼,好玩儿不?”
“怪不得被鬼咬呢,”史玉宁收起药瓶,笑道,“她一定是鬼贩子了,儿子啊,这种女子不人不鬼,利欲熏心,往往薄情寡义,还是远离得好!”
木雷听娘亲这般说,心里隐隐给青豆儿辩解着,笑道,“我可不能远离她,娘,你想啊,她既然知道鬼的交易处,那我跟着她寻到那里,去端了那市场,解救鬼出来,你说,我是不是就立了功?”
史玉宁也笑了,“你一向连人也不怎么怜悯的,什么时候生了这么良善的心,连鬼都要解救了?”
木雷被娘数落,红了脸,笑道,“我自然要去看看,有值得救的就救,没值得救的,自然不救!”
史玉宁笑道,“这才是我儿子,做什么事都要有一番考量才对,你若是这般行事,为娘一定大力支持!”
“太好了,我就知道娘亲疼我,”木雷笑道,“青豆儿还在昏迷中,我抓了些药,一会儿送来,劳烦您熬一熬!”
说着,他向外跑去,跑到院子里,忽然又隔着窗子喊道,“娘亲,我一会儿来拿梨膏,您做快些!”
史玉宁苦笑着,望着儿子背影消失不见。
“娘,我帮您熬吧,”忽然从侧门走出一个青衿少年,模样跟木雷有几分相似,眉间也有远山状纹痕,只是眼睛小一些,鼻梁更加翘拔些,嘴唇厚些,看上去温文尔雅。
“看你的书去,”史玉宁斜了他一眼,“不想看书,就去院子里练练功,一个男孩子,这么喜欢进厨房,哪能有什么出息!”
“哦!”青衿少年低着头,又缩回屋里。
“霆儿,”史玉宁忽然想起什么,跨进侧门,里面却是亮堂阔大的一间房,四下里摞着书策竹简,正中一张矮几,几案正中一个小小的暗褐色粗陶茶壶,配着两个小巧别致的宽腹茶杯,杯边上,是展开的竹册。
青衿少年刚坐到案前,见娘亲进来,忙站起来,没想到,起得太快,不小心将几案掀倒了,茶壶和杯子碎成块儿,水也洒了一地。那少年跳起来,捡起竹简,小心地用袖子擦拭着,也不知擦尘还是擦水。
史玉宁看得火起,见少年那紧张的样子又觉得好笑,于是笑骂道,“你总是这么慌慌张张,就不能学学你大哥的稳重?!”
原来这少年是木家三少木霆。
木霆点头哈腰,也不知是对竹简说,还是对着娘说,“对不起,对不起........”
史玉宁终于被儿子的窘态逗笑了,说道,“雪儿出去大半天了,你去找她回来。”
木大宗和史玉宁育有三子一女,小女木雪年仅八岁,神识不全,又不会言语,每日里跟一只大山龟为伴,开始,她只在院子里玩儿,后来慢慢地走出院子,进了大山,好在山中人淳朴良善,山中险要处木大宗又皆作了封印,夫妻二人也就放心地放女儿出去玩了。
木霆擦干了竹简,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回墙角,又去扶那几案。史玉宁倚门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知道,这个儿子有些怪癖,非得将一切复原才能听得见别人说话。
果真,他捡起茶具碎片,跪在地上,用袖子将地面擦得干干净净,又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模一样的茶壶和两个茶杯,摆在桌子上,这才缓缓吐了口气,坐在案前。
“霆儿?!”史玉宁试探地喊了一声。
木霆忙起身,“娘。”
“找雪儿回家,”史玉宁微笑道。
木霆答应着,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