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光自幼父母双亡,得部里百家衣食,倒也长成了落落大方的少年,长到十四五岁,他心血来潮,别了友朋,一个人外出壮游。这日他来到一座山下,见那山上泉水回流,曾不下旋,感觉甚是新奇。也是牛犊初生,他竟突发奇想想要登山近泉,一观奇景。因缘际会,他自己辟得出一条登山路径,手拔层荆,脚踩乱石,竟攀援而上,昼行夜宿,攀爬了五六天的功夫,眼见得离那清泉越来越近,他喜不自胜,更加奋力上爬,全然不顾日落西山,群象隐没于暗色之中。正爬得起劲儿,冷不防,手被什么缠住,他慌忙甩手,却越甩越紧,正惶恐间,忽有一人跳到他面前,伸手捂住他的嘴,小声道,“别慌别叫,闭嘴!”
他听得出是个女子的声音,只是昏暗中不辨其貌。
“趴好,别动!”一只手按住他的头,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跟她的紧贴在一起,一股芳草的幽香伴着他砰砰的心跳声弥漫开来。
忽然,眼前传来星星点点的光亮,却是有人擎着火把涌了过来,他们朝着山下四处张望,说道,“这里没有,快去禀告山主,她极有可能是出山去了!”
众人吵嚷着纷纷离去,借着火光,田光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犹如星子一般灿烂的眼眸。当火把尽悉远去,黑暗笼罩一切,那双闪亮的星眸仿佛仍在眼前。
“喂,你缠住了我的头发!”那女子悄声说道。
“啊!”田光如梦初醒,忙坐起来,手忙脚乱地去解缚那绕手的青丝。没想到,越解越缠得紧。
“你可真是够笨的,”那女子不满地抱怨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刀来,抓起田光的手腕就要砍。
田光吓得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腕儿,“你想干什么?”
“你解不开,我就只好把你的手剁下来了,”女子回答得理直气壮。
“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行的,”田光慌忙中没用好力度,猛地一拽,将女子闪倒在地,冷不防,女子手里的刀猛地扎进田光的脚踝,田光疼得尖叫着跳了起来。
“你找死啊!”那女子猛地用手肘去撞田光的胸口,田光不及防备,一个后仰,拽到女子,女子跌倒在他怀里,香腮稳稳落在他的唇上。女子气急败坏,抓了他的头发,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吓得田光连连求饶。
女子正要说话,原来那伙人闻声举着火把又跑了回来,女子见避无可避,干脆站了出来,扯着田光道,“喂,你们有完没完,我来山上偷个情是不是也要在你们面前表演一番?”
为首的一男子往前照了照田光,一脸尴尬地说道,“修罗女,你很快就要做山主夫人了,还是安分守己些吧,省得我们小的难做。”
修罗女一手扯开田光的腰带,又猛地撕开他的上衣,挑衅地盯着众人,媚笑道,“你们真个要围观?”
田光慌得缩成一团,跳着躲到修罗女身后。
“还不走么?”修罗女把田光拽到身前,脸贴到他的胸前,越发肆意起来。
“你们先回去!”忽然有个人从昏暗的丛草中走了出来,挥手说道。
“小山主!”众人行礼毕,果真四散而去。
来人正是现任山主罗齐的长子罗大山。他手里提着一盏暗红色的纸灯,挑灯瞧了瞧田光,又瞧了瞧了修罗女,温柔地说道,“你何苦糟蹋自己的名节,行这种事也该躲着点人,回到家里关上门窗避人耳目才是!”
说罢,他把纸灯递给修罗女,道,“快些回去吧,省得你老母亲又为你担心。”
修罗女猛地将纸灯扔在地上,用脚踩烂,吼道,“要你管!”
罗大山道,“别任性了,快快回去。”
“你要我回去我偏不!”修罗女扑倒田光,躺在他的怀里,脸埋在他的脖颈儿。
“别走,救我,救救我!”田光见罗大山要走,忙推开修罗女求救。
罗大山回过头来,诧异地盯着田光,“你说什么?”
“我不是跟她偷情的,”田光举起被修罗女的头发缠绕的手解释道,“我不小心跟她纠缠在一起的。”
罗大山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就近捡了根枯枝染着,终于看清楚了田光和修罗女的纠缠。他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芒,从田光的脚上拔出修罗女的刀递给他,“快刀斩乱发!”
“你敢!”修罗女忙去夺刀,却被罗大山拦住。
田光见状,眼疾手快,用刀一划,将修罗女的长发砉然断开,手终于解放出来,修罗女却如同定住一般,呆立良久。
“恭喜你,老兄,你可以抱得美人归了,”罗大山笑道。
田光不明所以,一脸茫然地盯着他。
修罗女猛地跳起来,一拳一拳打着罗大山的胸口,哭喊道,“我知道你嫌弃我,不想娶我,但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坑骗我,我绝不会放过你!”
“喂,我是在帮你,”罗大山躲开修罗女,喊道,“你自己胡说八道坏了名声,我现在略施小计就让他娶了你,你的名声不就保住了!”
“什么略施小计?”田光听闻自己中计,忙拉着罗大山追问。
“那,不用担心,你不吃亏的,”罗大山笑道,“修罗女现在是你的人了,我乐意做你们的牵线人,为你们主婚。”
“牵什么线?主什么婚?”田光大惊。
“嗯?山中习俗,断女子发者娶之,”罗大山笑道,“你居住在深山吗,连这个习俗都不知?”
“我不能......”田光话说到一半儿,手里的刀猛地被修罗女抢走。
“你要干嘛?!”罗大山见修罗女举刀刺向自己,忙抓住她的手,想把刀抢下来。
“我不会杀你,”修罗女狞笑道,“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说罢,她挣开罗大山,猛地跑开了。
“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罗大山回味着这两句话,猛地醒悟过来,忙拉着田光去追修罗女,“你的女人疯了,要杀我的女人,快去拦着!”
田光脚上的血流个不停,但他根本没机会喊痛,罗大山几乎是拽着他飞起来了。
等罗大山终于停下来的时候,田光已经累得瘫在地上呼吸困难了。罗大山可顾不上他,撞开一扇枯枝门,喊道,“潦儿,潦儿!”一个素衣的女子忙迎了出来。借着明朗的月色,田光仰望着出来的女子,俊眉修目,鹅蛋脸庞,满头青丝仅用素布一束,见之忘俗。
“潦儿,哎,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罗大山将她搂在怀里,尚还喘着粗气。
“怎么了?”潦儿说话轻声细语,宛若晨啼的黄莺儿。
“修罗女疯了,”罗大山道,“我怕她来害你。”
“我跟她无冤无仇,她为何害我,你也太多虑了,”潦儿笑了,说罢,她望着地上瘫在的田光,问道,“这位是?”
“修罗女的夫君,”罗大山说道,“他剪了修罗女的发,算是跟修罗女定了姻缘。”
田光从地上爬起来,说道,“我无意定下这姻缘啊,实在是我不懂山间规矩,这姻缘还是取消得好!”
“你敢?”罗大山不依不饶,“你若敢违背山规,我定重重罚你!”
“好啦,夜已深,露气浓,我看这位大哥受了伤,你还是先带他疗伤吧,”潦儿见他们吵吵嚷嚷,不知何时能达成共识,遂说道。
“那好吧,”罗大山见修罗女没来,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了,扶起田光,架着他就往外走,边走边叮嘱道,“你睡前关好门窗,警觉些。”
潦儿目送他们走出了老远,才转身关了柴门,缓步迈过小院儿,推开草扉进了屋儿。一进门就见鹿皮塌上坐着个人,定睛一看,正是修罗女。一见到潦儿,她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