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郑相国府中,一位老者穿着寻常的布衣站在庭院里看着门口几株光秃秃的树木,心头的阴霾挥之不去。
一场寒冬让树上的叶子全部凋零,如今新春刚到,一场大雨浇过,新芽尚在孕育,还未发出。
今日就在朝堂之上,韩王让他着手调查鬼兵劫军饷一事,使他此时脑筋伤透。其实早在数日之前,他手上提拔的五位臣子向他透露了一些十分隐秘的事情,正是关于那十万军饷。
尤其是李希,在死之前给他的一张布条上,直接写着姬无夜三个大字。
相国张开地心中有所猜测,但没有证据,如今韩国的朝堂官差被行刺,有五人身亡,而这五人恰恰都是张开地提拔上来的官员,跟他私交颇好。
关于筹备军饷,他们均有参与,最后全部殒命,实在是在太过于巧合。
张开地心中苦恼烦闷,韩王对鬼神有着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下了死命令要让他彻查此事,无论如何也要查清楚。他如今手上无人,朝中许多事情做起来各种上下层的连接中断,让他很是掣肘。
本来事情就很棘手,如今朝中无人让他更是陷入了死胡同。
老者望着吹入庭院的春风,背影又佝偻了许多。
他本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至少能看清时势,如今七国互相虎视眈眈,各国都在养精蓄锐,随时会发动战争吞并其他国家,而韩国其实是七国之中最为弱小的“软肉”,若不是此处地域通达,与各国相互连接,打起仗来可以呼叫援兵,恐怕早就被灭国。
韩国的外交倒还有一手,兵器制作精良,常常向楚,赵,魏贩卖精兵玄铁,所以与各国关系还算不错,此时真要遇上国难,其他国家想来不会见死不救。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会明白,这种脆弱的平衡很难一直维持。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姬无夜诸人仍然醉心于权谋,不想着如何对外御敌,反倒对自己内部的人不遗余力地进行打压,让张开地愈发地担心韩国的前程。
他看不到希望,在张开地的眼里,如今韩国的灭亡只是迟早的事,但他张家世代为相,当此非常时期,他必须要扛着肩上的大山,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听起来颇有孔圣几分气度,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是三分靠打拼……至于剩下九十七分爱谁谁,他已经没有能力去干涉。
论实权,现在的他已经明显要低姬无夜一筹,并且事情仍在往坏的方向发展。
这小小韩国,还能有几个春冬?
长叹一声,张开地竟然苦笑出声,到了这时候,他的心里反而平静下来。
院门处一位面容有着几分稚气的男子迎面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儒袍,做工精致,皮肤白嫩堪比女儿人家,气质略显阴柔,虽然长得不帅,但是生的很美。
帅和美多少还是有些差距的。
那稚嫩少年进了庭院绕过这几棵大树,到了张开地面前对他拱手作揖。
“祖父。”少年的声音既有女子的三分温柔,又有盖佬的七分磁性,听在人的耳中格外舒心。
老者看着面前的少年,眼里满是慈爱,伸手虚扶,有些责怪道:“良儿在自己家不必这么多繁缛礼节,你来找我是为何事?”
张良迟疑了一下,说道:“祖父是否还在为鬼兵劫军饷一案而忧愁?”
张开地叹息一声,看着少年,目光甚是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的孙子。
有些话太残酷,他说不出口。张良与他毕竟是血脉相连,对自己的这个孙子,张开地还是比较宠溺的。
张良很有才华,心思聪慧,为人谦逊,知进退,懂礼数。张开地对自己的这个孙子很满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张良缺少了一些男儿的阳刚之气。
人无完人,这并不是什么让人无法接受的事。
张良见自己的祖父这般模样,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又说道:“祖父,子房方才去见过了九公子,他似乎愿意帮助祖父破此奇案……不过……”
“不过什么?”张开地看着张良吞吞吐吐的样子,有些好奇。
少年沉吟一下,说道:“九公子想要和祖父单独谈谈,就在今晚,紫兰轩。”
张开地眉头一皱。
“青楼?”
张良点点头,偷偷瞟了一眼张开地的脸色,发现果然不怎么好。
他心知自己的祖父生平最不喜欢那些不学无术,整天只知道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但韩非的才学毕竟声名在外,在桑海时,是荀子门下最杰出的学生,曾有不少秦国的臣子费尽心思想要拉拢他。
张开地略作思考,便立刻同意了此事。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不愿意放弃任何希望。
与此同时,在琉璃市的潜龙堂中,许多各国的风云人物都坐在大厅里,举行着一场很有意思的交易会。
这场会议是由农家全权主持,暗中联系了各国的王公贵族,并未公开。
这些人本就身份尊贵,并且身上带着宝物神器,一但公之于众,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圆形的大厅之中,围坐着十来人,有美酒数坛,佳人几名,陪伴在各个贵人身旁,伺候着他们。
秦沚百无聊赖地坐在韩非旁边,看了看四周陌生面孔,眼里有些说不清的意味。
他忽而对着韩非悄声笑道:“韩兄看见咱们对面左边的那个嘴巴留着小胡子的男人了吗?”
“对,就是面色十分凝重,眼里有蹭蹭蹭杀气的那个。”
听着秦沚的描述,韩非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他喝了一口酒,小声地说道:“怎么感觉秦兄最近说话特别有意思。”
顿了顿,他又说道:“那位是燕国太子丹,很有才华,为人也是出了名的礼贤下士,爱国爱民。”
听完韩非的描述,秦沚身子向后靠了靠,眯着眼睛盯住燕丹许久。
“我不喜欢这个人,如果现在是在燕国,我要他死。”
秦沚话音未落,韩非后背没由来一阵清凉,他轻轻搂过秦沚的肩头,为他斟满杯中美酒,低声说道:“秦兄今日切莫在此处胡来。”
他是真怕这尊屠夫在这里突然发疯,现在潜龙堂的这十来位来头大的要死,一旦出了意外,对韩国绝对是一场灾难。
“韩兄莫慌,在这里我可杀不了这人,他旁边那酒鬼是个高手。”秦沚笑笑,自顾自地喝了一杯酒。
大堂内有司徒万里在不停地说什么,秦沚懒得听,他本就不想来,是被韩非硬拖着过来的。
有些人真是天生很讨人厌,喝过酒,你就会把他当成朋友。
来自朋友不那么过分的请求,往往让人不好拒绝。
韩非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
“秦兄你小声点,那个酒鬼是荆轲,太子丹麾下剑术最高超的门客。要是让他听到你说他是酒鬼,指不定你们今天就能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