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的朝阳映红天边,千万道霞光落下,染红青山一片,而后云开日出,又还了密林山野本来颜色。
赤松子的去世对道门天宗实是不小的冲击,那昨日间还在大殿授课传道面容慈祥的老人,就在夜里无声无息地离开,仿佛梦一样不真切。
赤松子生前对道门天宗年轻弟子十分照顾,在他离世的第二天,观殿里许多习课弟子都暗自垂泪,晓梦一个人呆兮兮地坐在观殿正门前,实在不甚适应,偶然瞥见弟子伤感,自己也默默不发声,假装没有看见。
她八岁大败天宗除入世丹阳子外所有天宗长老的事迹,道门天宗两年前就已经传开,对于这位北冥子生前最后的关门弟子接了掌门之位,无论道门天宗年轻一代,又或是门内长老都没有任何异议。
晓梦虽然年轻,但人家在这条路上毕竟走的远,能踩出足迹,无论是武功还是道门学识,他们都不如晓梦,实在没有争议的理由。
别看这门派总是玄玄叨叨的,确实有些真学问在里头,而且所学庞杂,涉及天文地理,人性自然,这一点和鬼谷派很相似,但鬼谷派收的弟子很少,教的很精。
而且秦沚曾经从卫庄那里了解到,鬼谷并不是真的历来只收两名弟子,其实稀散有十来人,只是大都不会倾囊相授,唯有门中最杰出的两名弟子才能获得鬼谷子的青睐,并对他们进行悉心培育。
北冥子其实已经算是道门的‘鬼谷子’,他活着的时候,本身是道门不世强者,天宗掌门赤松子和人宗掌门逍遥子均接受过北冥子的指点,从而武学道术突飞猛进,而后才登的那掌门位置。
天下见过北冥子的人不多,目前秦沚知晓的仅有晓梦,赤松子,逍遥子三人。
兴许庄周也见过北冥子,但庄周如今是不是还活着得打上一个问号,虽然太乙山诸般迷离事情背后都有着庄周的身影,但秦沚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他还活着,一切不过是猜测。
说起来有些好笑,一个十岁的道门天宗掌门人,还是个女孩儿,这事儿放在俗世道门里估计得引起不小的轰动和纠纷。
秦沚估摸着再过一段时日会有不少俗世弟子或长老回山门来拜见这位新上任的天宗掌门。
尤其是人宗的某些有心人,可能会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举动,道门的天宗与人宗纷争已经不是一两天了,互相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厮杀,但暗地里用上什么手段都不足为奇。
本是同根生,相煎特别急。
自从一年前逍遥子大败赤松子,雪霁便从赤松子回到了人宗掌门逍遥子手中,雪霁这柄特殊的剑是一种对道门人士最大的肯定,自前人传下来后,便彻底把道门天人之争放大到最大。
……
……
事实上,秦沚对这种门派纷争并不感兴趣,他昨夜抓了一只鸟,一条鱼,一只野鸡。
今日清晨,秦沚为楚香兰煮了早饭后便带着鸟鱼鸡去了太白峰峰顶,鱼在一个木盆里游动着,木盆端在秦沚手中,掌间还抽了点空握住温热小鸟,至于那可怜的野鸡则直接被秦沚夹在了腋下,一路上也扇动不了翅膀,一个劲咕咕咕的叫,不时还拿喙去啄秦沚的道袍,搞的秦沚头疼不已。
这野鸡是三只小动物里最不安分的一个。
最后它还在快要到太白峰顶时往秦沚道袍上拉了一泡屎,秦沚看着却又不能松手,脸色黑的似是被墨汁浇涂过。
秦沚嘴里叼着一根不算很粗的木棍,木棍前方绑着一根布条,是从秦沚身上扯下来道袍碎襟,这让他无法开口大骂,只能狠狠地盯着腋下的鸡,眼神狠辣,杀意浓浓。
总算到了天水池池畔,清冷透过澄澈水面反射到秦沚的身体上,让他鸡皮疙瘩顿生,此处四周尚且有翠绿青碧,景色颇有味道,但秦沚已经没有一点心思赏景,他放下手中的木盆,又用木棍上的布条紧紧绑在了鸡的脖颈上,随后搬起一块大石头压在了木棍上防止鸡跑掉。
做这些事的时候,那鸟儿被秦沚揣进了袖袋中,奋力挣扎许久也飞不出去,最后似是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总算消停下来。
秦沚站在离池畔较远处,取出自己先前准备好的小布条和袖袋中的小鸟,布条很长很细,小心系在鸟儿的脚上,随后秦沚便走到天水池畔,一只手抓住布条,将鸟儿朝着池水朦胧彼岸一丢,只见鸟儿在空中肆意扑腾几下便调整好自己的身位,朝着彼岸方向飞去,速度极快。
秦沚面色凝重,见着鸟儿的小巧身影也逐渐模糊后,那根绑在鸟儿脚上的布条却骤然从池水彼岸那端垂落,静静飘在水面上,秦沚往后退将布条拉回池岸,鸟儿已经不见了踪影,更有意思的是,布条上竟然滴水未浸。
还是方才的绳结,一点儿未动过,但鸟儿却凭空消失,虽然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天水池彼岸的玄妙还是让秦沚眼皮一跳。
他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喉头鼓动一下,他拿着一旁的不规则石头砸进了天水池中。
石子入水,荡开一片涟漪,随即沉没下去。
没有水花,也没有一点儿声音,诡异的情景让秦沚心中有些寒意。
他又将先前压住木棍的石头搬开,手中握住木棍,将野鸡一脚踹进了天水池中。
如先前石子入水,水面拨开涟漪,明明清澈无比的水,只待野鸡进入后,却见不着水中野鸡的身影,秦沚又仔细瞧了瞧,手中木棍上承受的重量明显在不断变轻,他心中警觉,将木棍提起,却只见一具白骨。
野鸡的骨头。
毛羽,皮肉,皆尽消失。
秦沚眼神一凝,急忙后退数步,看着天水池的池畔,背后有冷汗渗出。
这池子太诡异。
他稍稍稳住心神,平复了内心的惊讶,随后秦沚又将布条绑在了鱼的身上,不抱希望地扔进了天水池畔的水中。
于是如同在座,在沙发,在凳子,在床上被窝里,在街上冷风中,在厕所里蹲坑,在办公室里,在学校中,在监狱里的各位想的那样,一进入水池里的鱼立时间便只剩下了骨刺。
秦沚深吸了口气,往回走几步,盘坐在土石畔,望着天水池眉头紧锁,不断地思考着其他可能性。
他想要去池子那头看不明白的彼岸。
鸟飞不过去,鱼游不过去,这意味天水池中确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阻止想要到水池彼岸的生灵。
池水不沾布条,说明这不是真的水,而是一种假象。
道门有幻术的讲解,就在周阁里第三层楼中木柜上放着,秦沚翻看过一些,但大都是障眼法,真正有用的几个幻术,需要借助天时,地利,再配合道门独特的功法才能施展。
这是一位道门人宗的前人在远走荒漠时从海市蜃楼中所悟,而后便着了迷,穷极一生都在研究,的确是玩弄出了一些门道。
但那位前辈早在笔记中写道:幻术终究只是幻术,无法真的对生灵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最多只能做到控制,却做不到抹杀。
这与秦沚方才测试得到的结果是冲突的。
这池水会杀掉沾染上它的一切生灵。
飞禽,走兽,游鱼。
怎样才能过去呢?
秦沚看着池子出神很久,直到快要正午时才缓缓起身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
他心头有一种猜想,但是思虑再三,并不决定立即付诸行动,如若他一旦出现意外,便没有人照顾楚香兰,此时楚香兰的脚筋还未长好,没有办法在山里独自生活,所以秦沚不得不暂且收住内心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