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里头安顿得井井有条,大都是年轻的精壮男子,偶有一些年纪大了正在把玩着奇异物什的木匠,这些木匠很喜欢这一份工作,年纪大了有什么事情做对他们来讲实在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儿,再加上还有不少‘志同道合’之人,这让他们能够有价值地去打发自己为数不多的时间。
寨子不算很大,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小村庄的规模,里头不到百户人家,从远处山头流下的溪流潺潺,一直缓缓萦绕寨子,最后在远处汇聚成了一处清澈如明镜的小湖泊,湖泊的四周养有一些丹鹤,白毛轻羽,曲项窈窕,就伏在湖岸处的浅滩上仔细梳洗着自己和同伴身上的污浊。
这里是镜湖,镜湖旁有一处单独的小庄园,院子挺大,里头除了此处的主人,还有不少打理院子和负责吃喝的下人,小院子里山寨不远,但还算有些距离,院子门口的木栅栏旁竖着一块小石碑,石碑上写着……三不救。
需要下山出诊的人不救。
登门求诊的人不救。
端木不救。
“怎么还留着呢?”一双黑色的靴子踢踏在此处,秦沚看着石碑上的字迹有些无语,念端的“臭脾气”仿佛是一点儿也没有变。
“你认识此地的主人?”卫庄开口道。
“认识,她救了我的命,想忘也忘不了。”秦沚认真道,随后推开木门,大声呼道:“念端姐,在哪儿呢?”
秦沚的声音不小,惊动了院子里头的人,他们许多都认识秦沚,一位年轻的姑娘似乎有些害怕卫庄那冷冷的模样,抱住自家情郎的胳膊,躲在后边儿打量着眼前这两位‘不速之客’。
“这不是秦沚小兄弟吗?怎么有空回来看俺们端姐了?”那位精壮汉子和善地哈哈大笑,轻轻安抚着身后的姑娘,向前一步将他拉进了庄子。
“牛大,我这次来是有事情想向端姐求教,平日里忙得很……你带我去见见念端姐?”
牛大一手牵着自家的羞涩小姑娘,回头看着面色冷俊的卫庄,疑惑道:“给你这位朋友治病?”
“我没病,好得很。”卫庄难得回了句闲话,语气也尽量不那么冷漠。
于是他又吓着了牛大旁边的小姑娘,弄的牛大有些尴尬。
“真是……冒犯了,因为来此处的人除了咱们自己的认识的熟人,其实大都为治病而来,我这不过也就是下意识的想法,兄台别往心里去。”
卫庄‘嗯’了一声,毫不介意,仔细打量着四周。
“端姐最近在教导一个不听话的熊孩子,前段时间你那位朋友输反也带了一位朋友来过,后来没住几天就走了。”牛大大大咧咧地跟秦沚唠着嗑,二人在医庄里头处过时间不长,只是牛大生来性格憨厚开朗,秦沚当初教过他武功,二人的交情是这么来的。
秦沚停下了脚步,凝神问道:“输反来过?”
牛大挠挠头,回身看着秦沚点头道:“是啊,输反很想念端姐,就回来看看,不过他似乎很忙,住了大概四五日就离开了,还是端姐亲自去送的他们。”
远处的日光微微收回,阴晦的变化十分明显,秦沚抬头看了看天,发现太阳被云遮住了,但没过多久,太阳便又露出了峥嵘,从云的另一边出现。
“对了,你刚才说熊孩子,讲讲?”
牛大一怔,随后低声道:“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叫端木蓉,跟着端姐学医术呢,如今医术不知学了几分,三不救倒是学了个通透,所以我们才戏称她熊孩子。”
“待会儿秦沚小兄弟和你这位朋友可别胡乱开口,日后说不定俺们还要仰仗她治病呢!”
秦沚微微一笑,点头示意牛大放心,下意识地回身牵住卫庄的手,随后吓得立马松开,陡然深呼吸一口气,严肃解释道:“卫庄兄别误会,我对你没什么意思,就是和楚香兰待久了,习惯习惯……”
卫庄银眉一皱。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念端?”
秦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讪笑道:“现在就去,马上就去。”
他转身揉动了自己麻痹的五官,感受着浑身的鸡皮疙瘩,长长舒了一口气。
牵男人的手不是什么大事,最多就是凸显朋友之间的友谊情深,秦沚心里头估摸着这个世上大约除了盖聂,谁不小心牵了卫庄的手估计都和他方才的反应相差无几。
当然,这只是漫长生活无聊中的一个小插曲,当牛大带着秦沚和卫庄到了念端的小院儿时,便让秦沚和卫庄自己进去,他则带着自家的小姑娘顺着小路远去。
“镜湖其实变了不少,我当初来这里的时候,人还没有这么多,此地比较冷清,想来是山那头上面寨子的人下来了一些。”
秦沚在路上与卫庄交流过,也告诉了他幻音宝盒藏在墨家禁地之中,事实上无论是秦沚还是卫庄心中均抱有怀疑的态度,机关城这三个字在战乱时期说起来有些更近乎于天方夜谭,即便是在秦沚前世的科技发达时代,想要建立机关城那样一个地方也需要花费极大的力气。
在秦沚的猜测里头,机关城应该不是在山中开辟,而是寻得了某处天然的场所而加以改造,前者说起来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就连秦沚自己都不信。
换一句话讲,墨家要是真有这个能耐,早就制霸诸子百家,不至于分流出天下这么多且繁杂的势力。
战乱时代,军事力量的厚重会彻底击垮文化,后者只能是越在和平时代才能越凸显作用,儒家的教化固然能够治国兴邦,然而即便如此,韩国也不可能因为如此的礼贤教化去应战秦国的几十万精兵铁骑。
该灭国还是要灭国。
所以秦沚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墨家的机关术有多么的厉害……一骑当千,万夫莫敌的机关兽等等,这玩意儿想想也便罢了,不现实。
那么大的一个机关兽,没有电力,又是死物,没有灵智,凡人根本无法驱动。
秦沚推开了院子外头的木门,带着卫庄进了院子,就站在铺就的石板上隔着淡淡药草香气看着木窗子那边儿,眼神里竟有一些痴迷。
窗户上雕镂着精致木纹,里头有一位穿着朴素的妇人正在教导着一位清丽的女孩,声音切切不可闻,发丝也不如秦沚曾经见她的那样整洁柔顺。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即便她已经老去。”
卫庄沉默了一会儿,斜眼问道:“你喜欢这个女人?”
秦沚微微摇头,出神道:“我爱她,她当初照顾我的时候,眼神很像一位母亲对自己的孩子,这大约是一种奢求,但那种温柔无法复制,在她面前,我害怕,卑微,不敢正视自己双手的罪孽。”
“她比雪山上的莲花还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