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堡里关着的几乎都是流沙的人,阴阳家抓了他们不久,如今对他们进行拷问着流沙的各个机密,他们所知甚少,但仍有不少利用价值,只要他们消失,阴阳家的这些易容术高手便可趁虚而入。
秦沚放了这些人走,之后又在此处杀了那批回来的阴阳家弟子,上百具尸体横陈在乱石丘间,只待夜晚降临自有野兽过来啃食。
他放走一个,留着回去通风报信,自己也找了一处地方清洗了自己的身体和衣服,重新打整好后才回到小圣贤庄的自家院子里。
“你杀性越来越重了。”楚香兰看着秦沚,美眸里有一丝迷惘,虽然她对人间的生命逝去总有一股谈不上来的疏远感,但秦沚身上的杀性仍然让她觉得不舒服。
秦沚轻轻叹息一声,将楚香兰抱在怀里,舒服地坐在木椅上,深呼吸着,调整自己的状态。
二人离得近,楚香兰看见秦沚的眼底有很多血丝,瞳孔也有一些微微涣散。
“那个女人权利之心极重,不把自己逼入死路,她绝不会罢手,我手上这么多的血不是一蹴而就的,这么多年,屠夫都杀得烦了,不过是一口咽不下的恶气在撑着,都是江湖恩怨,她既然不停,我就帮她停。”
秦沚缓缓念叨,说了很多,仰头闭目,不多时便睡了过去,楚香兰蜷缩在他的怀里,一时间也觉得困乏起来,仔细想想秦沚的话,觉得仇怨和对错并不挂钩,秦沚手段固然极其残忍恶劣,退回本质上讲其实也是为了自保。
时候尚早,二人在小院子里相拥入眠,也不觉得秋风寒冷,远处还是早先时候的读书声,学生们站在自己的房屋门口,借着天色认真学习,直至暮色来临时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竹简。
该吃饭了。
……
桑海下了一场大雨,就在海上,就在月色下。
耳畔不绝雷鸣之声,一道长光白色霹雳自天穹极远处撕开夜幕,只一瞬间就燃烧殆尽了自己的生命,重新化作虚无,
海浪伴随着狂风变得不安起来,用尽全力击打蜃楼的船身,发出巨大轰鸣,奈何蜃楼有如海上仙岳,任凭外界神力加身,也未曾移动分毫。
蜃楼外有一层朦胧防护,看不清楚,是雨水浇淋下的轮廓,从远处而观,像是一个巨大的透明半球,雨滴千万,在经过蜃楼上方的球形罩子时候便兀地被挡住,顺势沿着看不见的弧线边缘滑入水中。
女人静静站在船头,熟悉的位置。
黔土部的三百余人被秦沚全部杀光的事情传入了她的耳朵,起初听到这则消息时她并不相信,直至通过玄纹连接那侧许久后也没有得到回应,她的心沉入了深海。
回来报信的人已经疯了,她担心他会跳海而被东皇知晓其中隐秘,暗自处理掉了这人,如今脑中一片空白。
黔土部隶属墨字,主修易容幻术,是她数年的心血,如今被人摧毁的一塌糊涂,月神一时半会儿实难接受。
大司命已经再三告诫过月神,当初她参与东君一事,秦沚能从蜃楼上活着离开本身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别说她手里的势力,就算是亲自下船带人去寻秦沚,谁生谁死仍是二话。
月神的所作所为在她的眼里已经愚蠢到不能再愚蠢,如今阴阳家在俗世的力量有限,也并未站稳脚跟,相比于诸子百家的其他门派,势力上有着明显差距。
同样是与秦沚不死不休,秦沚杀不完道门的人,那里千千万,可阴阳家却不同,来去就两三千人,东皇不能离开蜃楼太远,如今东君叛出阴阳家不再过问阴阳家的任何事情,秦沚完全可以把阴阳家蜃楼以外的势力彻底清除。
有了流沙,这绝对不算难事。
月神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低估了秦沚的实力和狠辣程度,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来不及埋怨自己的大意,只能努力想办法去弥补事态的继续恶化。
有些事情自己心里明白清楚,但这不意味着就能控制,月神早在先前就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心态已经发生严重病变,阴阳家历代均是东君为主,月神为辅,可如今东君叛出阴阳家,下一任的东君后继无人,月神可能会成为一个前无古人的存在。
——她要改写阴阳家的历史,从她这里开始,从她日后继承东皇的位置开始。
这种发自于骨髓的渴望无时无刻不催促折磨她,让她想要做更多能够引起东皇注意的大事,让她无比殷切地希望能够博得东皇的关注。
于是她想到了秦沚,想到了这个带着秋兰之根从阴阳家逃走的人。
谁会低估一个能从东皇手里,从蜃楼上逃走的人?
月神不是傻子,但她的功利心让她已经无法再继续忍耐,这是一场风险奇大的机遇,值得放手一搏。
黔土部尽出是她的决心。
黔土部尽灭是她的结果。
很明显,她输了。
东皇迟早会知道这事情,黔土部的事情东皇就算不过问,接下来她该如何收拾俗世里头的烂摊子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如果秦沚足够疯狂,他一定会将愤怒发泄到阴阳家其他部的身上,一旦这样的事态发生,俗世阴阳家力量被秦沚和流沙连根拔除,她会成为千古罪人。
月神本就在意一个‘名’字,这种事情对她而言绝对无法容忍。
眼神隔着暴烈风雨,满目尽是疮痍,她隐藏在宽大袖内的的粉拳紧紧攥着,鲜血流下,滴在木板上消失不见。
许久过后,月神痛苦地闭上眼睛,回身去了自己房内取来布巾一片写下寥寥数个字,而后拿着它找到了大司命,平静说道:“我不能下船,徐福已经带着幻音宝盒回了蜃楼,东皇让他也插手了那件事,我不放心此人,请帮我把这个带给秦沚,顺便看看他的反应。”
大司命微微惊讶,而后深深看了月神一眼,意味不明,接过了月神手里的布条放进袖袋之中,月神见状不再多言,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却又停下脚步开口道:
“我跟他有一些小冲突,这个人很危险,杀性极重,你自己小心。”
大司命缄默不言,只待她远去后,自己也准备了东西,动身离去。
……
“回头得跟伏念好好沟通一下了,让他白天多带晓梦出去玩儿,最好晚上再回来。”秦沚穿上衣服,推开屋子的木门,感受着秋风送来的清凉,慢慢束上自己的腰带。
楚香兰躺在床褥上,被子裹得紧紧,发丝有些凌乱,面庞上未消退的潮红格外香甜,兀自闭目憩息。
“我累了,休息会儿,晚一些记得叫我,还得收拾收拾,夜里晓梦要睡在这里。”
秦沚沉默,为她将门轻轻带上,坐在椅子上享受着这份圣贤时刻,心中无比宁静。
茶壶里的茶水已经隔夜,今日也无人去烧,秦沚此时懒得动,索性也就将就着喝了。
没过多久,来了一位学生路过院门前,他推开小院子的门就走了进来,一直到秦沚跟前停下脚步。
秦沚眼睛微微眯起,凝视着眼前的这位学生,浓烈的杀意一闪即逝,随后反手一抓,将两丈开外的木椅隔空拉了过来,放在身旁。
“坐。”他轻声说道。
那学生也不矫情,二话不说便坐在秦沚的身旁,低声叹了口气。
“干嘛杀我火部的人?他们就运送粮食,好好的也没招惹你。”
秦沚瞟了他一眼,笑道:“大司命是来问罪的?”
那学生直视秦沚的目光,回道:“你不觉得你这么做有所亏欠?”
秦沚略一沉默,点头道:“算我欠你的,这人情我可以还,但只能私人性的,与阴阳家的恩怨不挂钩。”
大司命侧头凝视秦沚许久,忽而开口道:“我不是来让你还我人情的,只是帮人送信。”
秦沚闻言眉头一挑,疑惑道:“徐福?”
“月神。”
秦沚了然,面色平静。
“她想说什么?”
大司命深吸了口气,淡淡道:“她问你能收手吗?”
秦沚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她能收手吗?”
大司命不言,思考片刻后语气微微放软。
“她已经示弱,这并不容易,至少大家都可以安静一段时间。”
秦沚摇摇头。
“五日前我杀了她手下的人,三百一十七,全都是易容高手。”
“她害怕了,怕我把仇恨转移到你们身上,最后坏了东皇的大事,被人问罪。”
大司命闻言,心中大惊。
“你把黔土部的人杀完了?”
“不一定,基本上杀完了,剩下两三个什么时候遇上了什么时候杀。”
秦沚的回答很淡漠,听在大司命的耳畔却有一股别样的味道。
“我在韩非的身上种了六魂恐咒,你若愿意放手,我立刻就去为他解咒。”她涩口道。
这份不算威胁的请求说出来她自己也觉得无力。
“他的咒印已经被焱妃解了,你该想到这一点,如今的焱妃实在太好利用。”
“回去吧!大家都是江湖客,玩的就是个恩怨,在不必要的情况下,我不会对火部的人下手,上面的玄纹我还记得,至于其他……多说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