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给你!”
伴随着两道剑气忽然袭身,一声怒喝从韦无患身后传来。
无眉的和尚缓缓站起,脸上豆大的汗珠滚滚不停,面皮之上,龟裂出一条条的恐怖的痕迹,那两道剑气,来自于他被洞穿的双肩伤口,逼出这两道剑气,可不容易。剑气一进一出,一来一回,将伤口撕裂得更加血肉模糊不说,体内的真气消耗,也非同寻常。
不过好歹是将这阴毒的玩意儿从体内逼了出来,不然若是时间久了,让之深入了五脏六腑,只怕神仙也难救。
韦无患对突然袭来的剑气似乎并不意外,轻松回剑一挡,两道破空声便化作清风消散,但动作之间,总有间隙,挡下剑气之后,惠景博已经脱离了开来,背后站着一个清亮的光头,正是大佛寺的惠远和尚。
挡下剑气之后,韦无患却朗声朝着无眉和尚道:“以你的根基,当不至于过了这么久才将老夫留下的剑气逼出体内,怎样?揣摩过后,可愿意做老夫的徒弟了?”
无眉和尚顿时脸上一愣,想不到自己的这点小心思都让这人看穿了。
刚才从他中剑停驻开始,到他逼出剑气足足过了小半刻时间,但其实在剑气入体的一刹那,他就完全可以将之逼出来,之所以要拖延,是因为他明白此人目前所在的境界,正是自己奋斗的方向,观摩一下这样人物的手段,对自己的提升将大有裨益。
无眉和尚难得的脸色一正:“前辈好意心领了,可惜,路不同,非我所取。”
虽然同是剑道高手,但韦无患的剑道,并不是他修炼的方向,所以参考借鉴可能有价值,但走上对方的路,非他所愿。
韦无患也不失望,只是把手一舞,宝剑如青叶一般,在身前兀自旋转。
“既然不愿,那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言下之意,杀心毕露!话一出,此人动也不动,但剑光已然射出,如有飞剑之效,径直朝着无眉和尚眉心斩下,出招之快,简直如同鬼魅之行。
但手无寸铁的无眉和尚却并没有被一剑致命,两道忽然冒出来的身影将这道剑光先后截断挡住,虽然将两人震飞了出去,掀起层层的碎石漫天,但最后青叶宝剑争鸣一声,也仰天而落,再次插在地上。
陷入土石之中的宝剑,连晃也不晃,看上去精细的长剑,似乎有千钧之重。
替无眉和尚挡住这一剑的,正是一颗黑亮的佛珠,佛珠之外,则是一脸凶悍的陈继阳。
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把长剑,一把自己拿了,一把顺手扔给了旁边的无眉和尚,两人眼神只是一个简单的交错,便看出了双方眼中的战意。
以江湖上流传的韦无患的脾性,今天不把他杀退,他们谁也跑不了。
惠景博也提气站起,宝剑出鞘来到了王中身前,隐隐将韦无患围住,头也不回的朝着身后的王中道:“王兄弟,你赶紧先跑吧,这老毒物凶悍的紧,而且没道理可讲,万一我们死了,你可得把这消息带出去给官府。”
蒙冲县的官兵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惠景博也不报指望了,不是畏缩惜命的话,多半就是出了什么变故,说不定还是胡不归的手笔。
王中其实对于韦无患倒不怎么害怕,他没有听过关于对方的江湖传说,所以并不知道这人的凶残。不过看现在这情况,这人好像是个了不得的老魔头,而且还曾经是德盛王朝的余孽反贼,这附近的人多半都是要被他杀人灭口的,他这点斤两,哪里够看,所以也不矫情,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虽然这老魔头身上还有很多他在意的谜团没有解开,但双方实力相差太大,眼下可不是继续纠缠的时候。
王中在惠景博的劝说下离开,韦无患却视若无睹,反而正一脸不屑的看着惠远和尚,这和尚的清亮的光头,在他眼里可着实碍事的紧。
“大佛寺的小鬼,非要多管闲事吗?”
王中只听了这一句,便大概知道为什么惠景博几人有抵抗的勇气了,看来这老魔头还是有忌惮的。大佛寺,似乎更加值得去一趟了。
“阿弥陀佛,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施主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何必还要赶尽杀绝呢?”
“弘一和尚是你什么人?”韦无患忽然问道。
惠远和尚双掌一合,黑亮的佛珠分外显眼:“小僧并不随弘一师伯修行!不过这串十四珠,确实是下山之前弘一师伯所赠。”
韦无患难得的嘴角一咧:“弘一是你师伯,那你就是弘法的徒弟咯。”
“施主慧眼!”
惠远和尚说话的功夫,无眉的和尚和陈继阳也相继散了开来,各自手持宝剑严阵以待,瞬间四人便对韦无患形成了合围之势。
王中戒备的走过,陈继阳却忽然小声道:“小兄弟,相逢即是有缘,小女也一并拜托小兄弟了。”
王中脚步一顿,不知道陈继阳是什么意思。他和陈双玉主仆二人前后只见过几次面,并不算相熟的人,陈继阳这是认错了,觉得他们几个是一起的?
不过王中还是“嗯”了一声,算作答应了,因为任务栏中并没有出现什么关于陈继阳与陈双玉的任务,顺手之为,也无不可。
王中刚刚答应,那边韦无患却忽然大笑道:“你大佛寺呐,果然惯常都不是什么好人。”
笑声未落,一串拉扯成诡异形状的黑色佛珠,竟然横穿三丈之地,直接砸向了韦无患的面门,谁也没想到,率先动手的,居然会是大佛寺的惠远和尚。
韦无患身前柳叶一动,当的一声便将那飞射至面门的黑色佛珠挡了开去,紧接着却见惠远和尚已近身前,双掌如雷而动,皮下似含金光,宛如金刚一般。
“施主果然慧眼,小僧便是因为修行不足,所以才被罚下山处理俗务!”
柳叶剑动,与和尚双掌之间的佛珠叮叮当当响成一片,沉闷的声音,如同一只大鼓在人心头敲响。
盏茶功夫之后,王中已经到了无痕居之前,只听身后传来一声爆喝:“想要缠老夫这把剑,便看你大佛寺的缠丝劲修炼得到不到家了。”
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宛如天雷,雷声之中,有金刚嘶吼,剑啸如风。王中回头一看,只见得无数土石飞扬,不时有血色飞洒,一道快如鬼魅的身影在四人之间来回,如入无人之境。
无痕居的门再次被王中一脚踹开,陈双玉果然已经醒转,估计她已经将事情的一些经过与陈继阳说了,所以陈继阳才会出去应敌。
“头前来了个大魔头,叫什么追风剑韦无患,据说杀人不眨眼,武功高的很,他们几个现在拖住了,但恐怕不是对手,你爹叫我带你赶紧走,然后找机会报官去。你还能走吗?”
一进门,王中便像是连珠炮一样的把事情直接灌了个滚圆,还未等陈双玉反应过来,那药铺的掌柜却惊骇的问了过来。
“壮士,县里的官兵还没来吗?”
王中摇了摇头:“蒙冲县的官兵估计不会来了,你们也赶紧跑吧,等这里平静了再回来,那个老魔头好像不是个善人,良善百姓估计撞上了他也不会放过的。”
如果韦无患真的只是为了劫镖或是劫走六扇门送的东西的话,那他其实完全没必要继续与这个几个人纠缠,但这人似乎杀心奇重,根本就没打算放在场的人离开,所以拿到东西的他,第一时间就是对惠老大下杀手。
并不为了什么,单单好像只是乐趣一般,来时的路上,王中见到了那个被他杀死的麒麟服,半截舌头还握在手上,死状奇惨,更给了他这种感觉。
王中话还没说完,那掌柜便已经跳起脚来,慌慌张张的开始扒着柜子里的东西,三两下之后,就裹了一个包裹,带着两个仆役伙计就要从后门逃窜。
陈双玉到底是江湖儿女,虽然受伤严重,但伤情已经稳定下来,此刻强撑着站了起来,倒也勉强能走,只是绝对不能动手了。
小梅更多的失血过多,虽然无力,但危机关头,求生的力量占了多半,也挣扎着站了起来。
“多谢壮士相助!”陈双玉拱手致谢,转身出了门,朝前头一望,眼泪止不住的就往下掉,回头却问道:“去哪?”
王中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会问到他头上来,难道不应该是她们这些本地人更熟吗?
“我也不知道,我那惠兄弟只叫我快跑去报官,也没跟我说往哪里去。”王中如实相告。
陈双玉蓦然道:“韦无患乃是绝迹江湖已久的高手,已经数十年未曾露面,传说已入先天之境,乃是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别说蒙冲县,就算是界阳府,也不一定能够拿下此人,只有去成阳府寻求道司衙门帮助才行。”
“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这等人来无影去无踪,根本就没办法抓他……”
不知为何,陈双玉越说哭的越急,转身架着小梅就想走,她自身的伤势都还未好,只是刚才惠远和尚与她服了一丸续命丹,又为她疏通淤气,才给了她此刻些许气力。
但动作一大,心头又丧,顿时一口鲜红便又溢了出来。血泪交织,气形全无,浑然没有了往日的那股英气。
“小姐!”虚弱的小梅想要去扶她,也是力有未逮,只得轻声唤了一句。
虽然自安州县事情之后,王中便一直心里头以世外人自居,但此刻看了她这幅样子,也无奈叹息了一声。
即便是NPC,情感是做不得假的,眼下她们说的难听点是要逃跑,但是陈双玉的父亲却就在百尺之外拿命为她开一条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种情形,确实太过悲伤了一些。
“去大佛寺吧!”
王中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韦无患虽然狷狂不可一世,但对惠远和尚的态度,里外都说明他对大佛寺这个地方还有着忌惮,那么这里一定有可以让他顾忌的力量。
看那惠远和尚的功夫,甚至比惠老大还要高,王中顿时觉得,这个大佛寺只怕还真是一个和少林寺一样的武林圣地。
而且主要是这大佛寺据惠老大所说,就在去成阳府的半路上,此时不管是想快速找到有足够能力的援兵,还是事后想方设法的要找人报仇,去大佛寺都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走!”
满面血泪的陈双玉二话不说,架着小梅就走,三人一瘸一拐的直接朝着码头行去,颠簸之下,两个女子的脸色都很不好看,所以速度并不快。
王中忽然发现这条大路很有意思,两旁沿路都是一间挨着一间的店铺,二层三层的都有,自打大路口上发生了打斗,明刀明枪的砍杀爆发之后,先后冒出恶匪,妖族,所有的百姓一瞬间全都跑的一干二净了,但此刻他走过,却发现不少在还楼上探头张望。
楼下大道上的陈双玉与小梅两人,作为金河镖局的人,又在不顾生命危险的朝前奔跑,想要去大佛寺求救。
后方的大路口上,还有一个忽然冒出来的连官府都没办法制伏的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在与几个来历不同的人厮杀着,多半还会取胜。
王中忽然发现这一切都很不科学,而他在这样的画卷中则显得格外的突兀。
因为这一切好像都与他无关。
惠老大自己都是一直对他隐瞒着身份的,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他要送什么任务,与他有什么关系?被截杀,那也不应该关他的事啊?
陈双玉陈继阳父女,他与他们也毫无瓜葛,死了就死了,又与自己何干?
还有那无眉的妖异和尚,以及忽然出现的大佛寺惠远光头,他们又是谁?被那韦无患杀了关他又有什么事呢?
但这一切好像又确实是因他而起,因为他在安州县放了个阴差阳错好像还真有其事的谣言,然后才导致了这些人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与变化。
“是因为这里是游戏吗?”
王中摇了摇头,头一次觉得自己的目标有些不真实,不是不明确,而是不真实。
眼下他忽然觉得,就好像,有一个世界在为他演戏一样。
虽然这个感觉很荒唐,但王中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搞错。
可是看着陈双玉一路的血泪洒在微风之中,金色的阳光是如此的耀眼,压抑的气氛在微微的啜泣声中无声蔓延,王中又迷茫了。
他才刚成年不久,在奉恩学院之中的十八年所学,虽然给了他不少关于生存、计算、言语等等方面的知识,但好像无济于事。
他看不懂这个世界,也好像看不懂他们。
情感,应该是做不得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