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神功?”王中在心里头疑惑的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他根本就没有听过关于甲子神功的传说,对这东西没有什么概念,不过应该是一门很高深的武学吧。
经过惠平的一番解释,王中总算大致了解了大佛寺为什么忽然被闹腾出这么多事端来,其实说来说去还是那几个字,天下熙攘,利来利往。
“不过这些人没抢到经书,吃了大苦头不说,有人还丢了性命,想来也应该消停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敢到大佛寺闹事了吧?”
王中感叹道,葛燚、韦无患、迟少恭,斩浪刀客,甚至那个他没有见到的张九锡,等等,都是了不得的高手,这样的人在大佛寺都没讨到好处,想来肯定会在江湖上造成强大的震慑。
惠平见他有些想当然的说法,也不知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不好回答,只是叹声摇了摇头:“哪有那么简单!”
能告诉王中这么多,是因为这人和大佛寺也算是有不浅的缘分,弘法大师最后一次讲经,便是对他而讲,有这样的殊荣,再加上自己还是他的领路僧人,如今又在这里相逢,也算是有缘吧。
大佛寺经此一役,以后只怕会麻烦不断,那内侍的言语虽然蛮横,但是道理是明摆着的,多事之秋,不过如此。若是这位王施主以后能有作为,看在这一段缘分的面子上,对大佛寺出手相助,也算是一个助力了。
王中见惠平愁色愈甚,虽然他不明白这其中的具体缘由,但想来这些事情绝对没有他想的那样简单,不过惠平不再多说,他也不便再问。
夜风渐重,王中也没多少睡意,便和惠平一起主动在这船头值守,防止有人从江上偷偷溜走。
不过一直到天亮十分,两人守了一晚上,都是风平浪静,看来对方并没有从这江上渡过的打算,而且就算有,王中估摸着这人也会躲着船只,不会轻易让人发现。
天光将起的时候,东边暗云之下,大佛的虚影若隐若现,虽然船只走得很慢,但此处还是已经快出了大昌县境内,离大佛寺很远了。
“罢了,看来这贼子并没有泅水而渡,也没有抢船休憩的想法,多半是从陆上逃了。”惠平站起身来,长声叹道:“贫僧护送到这里,应该也已足够,这便离开了,王施主,后会有期!”
王中也跟着拱手回道:“多谢大师,大师好走!”
惠平把棍子一挑,船头上放着的几块破烂木板顿时被他一手挑起,然后望空一击,这些木板便像是利箭一样朝着水面飞了过去。
惠平接着脚步一踏,如飞鸟纵身,又如天马奔腾,双足在那或是半空或是落水沉浮的木板碎块上一一点过,没过多久,越过了大半江面,直接落在了对岸的河滩上。
落地之后,冲着船上挥了挥手,也没管王中看不看得见,然后便大步离去。
王中看着惠平这一手绝世轻功,心里忍不住艳羡,但人家这是大佛寺嫡传,他是没办法指望了。
此时天光还未大亮,太阳也还没有出来,四周还笼罩在一股淡淡的薄雾之中,没多久,就不见了惠平的影子。
船只又朝前面晃荡了许久,东方才出现一点鱼肚白,船家这时晃晃悠悠的走上前来,却发现惠平早已不在,只有王中这个乘客独自一人。
不过直到这人好像和大佛寺的高僧有旧,船家也不敢怠慢,客气问道:“这位客官,大师傅哪里去了?”
王中随口道:“一夜无事,想来那贼子已去,不在此处,大师已经回山了。”
船家连忙抖动着合十的双掌:“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就好这就好。”
接着又赶紧朝着远处的大佛方向连连躬身下拜:“多谢大师傅,多谢佛祖保佑。”
拜完之后,船家心情甚好,即刻又张罗起船只来:“客官稍待,前面不远就是丹州码头了,老汉这就加紧,保证不误了客官朝食。”
王中朝前一望,前方河流两岸地势高隆,像是两座小山一般,他却没有看到半点码头的迹象,就在他疑惑的想要请教附近的地理时,忽然船舷旁边的船家猛地一震,惊叫出声,连连后退:“哎哟我的亲娘咧!”
接着一只被水泡的有些发白的手掌“当”的一声抓住了船舷边上。
王中心头一滞,难不成碰到水鬼不成?
这年头,这鬼世界里,人啊妖啊,武功啊火焰啊,玄奇至极,怕是水鬼这东西也是有的。
他二话不说,背上狼牙刀立刻解下,刀柄在手,连缠绕的麻布都来不及解开,朝着那惨白的手掌就剁了过去。
这时候船舷上已经搭上了另外一只手掌来,似乎是感受到了破空声,那首先攀上来的手掌竟然猛地往前一甩,直接拍在了狼牙刀的刀背上。
一股大力传来,王中顿时双手一颤,整个人竟然被这轻轻一拍带偏,要不是见机得快刀尖戳在了旁边的甲板上,怕是他这整个人都得被带到江里去。
那船家早已被吓得跌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蹭着身子就朝船舱里头退去,同时心中暗暗发苦,要知道这时候回碰到水鬼,昨晚上就是困死也使劲操船,连夜赶回丹州县了,哪还管他什么县里封不封码头的事情,随便找个水边将人下了回家,也不至于此啊。
下一刻,水里一阵哗啦啦的响动传来,一个长发披散的人影径直从水里窜起,身子轻轻一番,就站在了甲板之上。
这人一站稳,王中便发现原来不是水鬼,而是一个人,因为此人一身衣衫凌乱不堪,身上还有些伤口还在渗着鲜血,鬼可不会流血吧。
果然,那人上船之后,立刻便冲着船家开口道:“老头,把你船上备着的药粉吃的快都与我拿来。”
这江上行船跑船的,哪有不备点口粮金疮药啥的,这人倒是门清,上来就要。
船家早已被吓坏,立刻慌不迭的滚进了船舱,然后里面便传来一连串抖抖索索杂七杂八的声音,想来是船舱里熟睡的乘客都被惊醒了。
船头上,王中却抱着刀,谨慎的看着这个披头散发还在不停流着水滴的怪人,这人明显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而且惠平才走没多久,难道……?
“是你!”
随着此人拨发转头,王中顿时惊呼,这人不是迟少恭还是谁来。只是浑身受伤颇重的他,又在水里泡了大半夜,发髻也散乱了,王中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迟少恭也有些惊讶,没想到在这都能碰到这个憨子,他还想着刚才谁还敢对自己动武,正想给个教训呢。
迟少恭冷笑了一声,反倒没了教训的兴趣,直接在船头坐了下来:“原来是你这个家伙在船头和那和尚守了一夜,真正是害我不浅,一会再找你算账。”
王中顿时又怒又气:“嘿,你倒是会倒打一耙,你在大佛寺闹了一通,难不成大佛寺还不能抓你了?”
迟少恭却眼神一冷:“大佛寺抓我,又与你何干?容得着你在这装好人?看在同行一场,别惹我,惹我,信不信我连你也杀?”
王中却是跟着冷笑了一声,脚步微微开错,长刀置于身前,一身力气尽在蓄积之中,随时防备着对方暴起伤人,嘴上也不慢道:“怎么不信?晓得是你我就有心理准备。”
迟少恭却是冷眼看了他的动作一眼,不屑道:“就凭你这三脚猫的手脚,想伤我,还远了点。”
说着竟然不管不顾,不再看王中,此时那船家已经扑将出来,抖出一大堆物事,有瓶罐有清水,有大饼炒米什么的,显然将能拿的都拿来了。
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些个船舱里的乘客,见得迟少恭这身打扮,都吓得畏畏缩缩不敢向前。
王中站在他背后,一身力量已经蓄积,手中长刀锋利无比,就算裹着麻布,这一刀下去也绝对能将人一刀两断,不过即便迟少恭在那有条不紊的抹药吃东西,他这一刀最后也没挥下去。
这人虽然在大佛寺做了诸多恶事,但也曾在东顺码头救过他一次,虽然两人依旧没什么交情,而且彼此相看两厌,但王中这一刀,却怎么也不好主动出手。
过了许久,王中才将长刀重重一收,心中长叹一声,转身躲到船头角落,眼不见为净。
这船上没什么好药,船家常备的也只有一点最劣质的金疮药与驱寒的姜片等,说不定还是为了做鱼准备的。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随便对付一下之后,迟少恭又吃了点干粮,才将东西一踢,瓶瓶罐罐滚葫芦似的散的到处都是,然后朝着船家问道:“这儿离丹州县还有多远?”
船家不敢怠慢:“拐过前面河湾便是。”
迟少恭顿时撇嘴:“两个时辰的水路,你居然楞是走了一夜,还将个和尚叫到船上防我,害我吃了大半夜的水,你说,这帐怎么算吧?”
船家噗通一声便跪了:“大爷饶命啊,不是老汉不肯走,可,可,今日贼人做乱,夜里码头被官兵锁了,任何船只靠近都会乱箭射死,老汉也是没办法啊,求求大爷饶命,饶命。”
大佛寺虽然与周边县里报备,但那只限于帮忙巡逻追捕,出了贼人,下面的地方官员当然是严防死守,夜间行船,确实是不许靠近的。
船头的王中听着有些憋气,这人怎么这样,怎么说也是个武林高手,对着一干普通百姓也要这样作威作福么?
迟少恭却没什么心情管顾他人的想法,大马金刀的往昨夜船家给惠平准备的凳子上一坐,喝道:“码头锁了,你这黑心的却还让个和尚在这里守着,害我一夜不能眠,只能在水里泡着,我也不与你们多说,身上的钱都交出来,赶紧的,还有你们。”
迟少恭说的自然是那些乘客,这下人群便炸开了锅,这是遇到强盗了啊。
当下就有两个壮汉不服气,虽然怕归怕,但还是要上前理论,这人受伤严重,又被水泡了一夜,十成本事也去了九成,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一个?
“你这贼子,是哪里来的水匪,竟然敢在这里抢劫,前面就是丹州码头,码头旁边就是水兵大营,不怕官府将你锁拿关押吗?”
迟少恭哪里有闲心和这些人费劲,那壮汉骂骂咧咧的还没说完,只见一道劲风激射而过,此人肩头立刻彪出一股血箭,痛呼一声,仰天就倒。
这些所有人都猛的一阵,噤若寒蝉,连讲话的声音都没了,只剩那个壮汉一个人在惨嚎。
“再鬼叫就割了你脖子!”迟少恭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人立刻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剩闷哼。
“少废话,不想死的都赶紧把钱交出来!”迟少恭继续没好气道,浑像一个拦路抢劫的强盗,和一般的水匪也没什么区别。
王中脑门子一阵发胀,这个人他完全看不懂了,还是说,江湖本就是这样?没有武力的人遇到武功高强者,本就是予取予求的对象?
“你为难这些百姓作什么?他们能有几个钱,我给你一千两,别造了。”王中终于忍不住,怒气冲冲的对着迟少恭道,同时也掏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他从安州县一路过来,发的横财一共有一万多两,现在也就剩两张千两整的和一些零碎了。
迟少恭毫不犹豫的接了过去:“倒是忘了,你小子是个有钱人。”
王中也想起,好像上次在码头就给过这货一千两。
“既然有钱,就多出点吧,兜里的都拿来,我全要了!就当是这些人的买命钱!”
王中顿时气的火冒三丈:“你不要太过分了。”
迟少恭却不以为意,冷笑道:“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这里二十几个人,一个人一百两,我看你兜里应该还有一千多两,正好差不多,全拿来吧。”
王中冷笑一声,却把刀一抱:“我倒要看看,我不给又如何?有本事你就把这船上的人都杀光了事,不什么都是你的了?”
他话音刚落,迟少恭手腕一抖,边上刚才和那个肩膀受创的壮汉一起出来的人立刻惨叫一声,然后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双手怎么也按不住那喷射的鲜血。
一剑贯心,狠辣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