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玉郎的理由是张口就来,王中听着有些怪怪的:“听你这意思,合着你之前还觉得这陇川是什么清平之地,现在又改观了不成?”
常玉郎理直气壮道:“这是自然,天下江湖游侠甚多,每每有强人目无法纪为非作歹,官府拿之不得,还得靠江湖人物出面解决,也就有了行侠仗义。但这陇川府却是将江湖势力一网打尽,不为己用者,一律铲除,当是塑造了好一番局面。”
说到这里,他话锋又一转:“但,这一切的管理还得靠体制来维持。可惜,陇川的官场军中如何我还不知,可你看这松平县,好歹也是一县之治,大军催粮官竟然可以让县官的小舅子随时顶替,身为主官的催粮官只知作威作福,还没有临时征兆的帮闲轻兵门清,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才歪,这下面都这样,可想而知上面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照你这么说,感情你去都灵不是去做特殊人才投军的,还是想做官去的啊?”王中顿时有些好笑起来,这货千里迢迢跑到陇川,竟然是抱着这个目的。
常玉郎十分镇定道:“那当然,不混个一官半职,我如何才能找当初害我的那些昏庸官吏报仇呢?”
常玉郎的理由理所当然,王中听了也点了点头,好像也有那么一丝道理,只不过,陇川府的官,管得到兴平府么?
“这么说,你还看好陇川府真正造反成功?至少能打到兴平府去?”想来想去,王中也只想到这一个理由。
常玉郎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如今朝堂,昏聩乏庸,皇帝吝官如命,能者皆不得上,往前几十年,还有些前朝遗老,春秋鼎盛,这几十年过下来,死的死凋的凋,各地只要少有气候的,都成门阀割据姿态,一旦一处乱起来,多半处处皆乱,陇川府抢得先机,占下关南道又有什么难的。”
王中顿时来了兴致:“哟,看不出来,你小子居然还对天下大势这么有研究?那你倒是与我说说,如今这天启王朝,到底是个什么光景了?”
常玉郎却好奇道:“恩公也算是有见识的,这乡里田间,街市集面,难道这些年就没觉得么,哪里不是一日不如一日,虽不说十室九空,但聚落减少,人也少了很多,还是很明显的吧。”
说着他又拍了拍旁边的断墙,继续道:“就说这样的土地庙,山神庙,天启人尚神,各地都有建庙供土地神祈求风调雨顺的习俗。以往都是一村一庙,甚至一村数庙,这庙附近,若我猜的不错,几十年以前应该就是有村落的,但现在你看看,连庙都塌成这样了,这方圆十几里之内,哪里还有人烟?”
王中听到这里,也想了想,常玉郎说的应该不差,好像自己过来之后,确实经常在路上看到这样荒废的庙宇。
他又继续问道:“这些细处我自然知晓,我只是不知大事,不如你与我说说,这什么官场啊、地方割据啊,到底乱成什么样了,我也好有个底。”
他来到这里,对这个世界一概不知,而且就算混迹于一些茶酒楼之中,也只能听些家里长短,市井传言,真正的能知天下大势的人,他都接触不到,自然也就无法知晓这方面的信息。
如果能够了解这个朝代现在的大致状况,一些特殊的人或者事,有时候他找起玩家来,说不定也能有的放矢一些,毕竟玩家的作为,肯定与众不同。
常玉郎却不知道他说的底是这个底,还以为他是担心兵荒马乱,怕这等乱世到来,毕竟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富绅豪客,最怕的便是战乱,倒也不为过。
不过他对这些其实也不是很了解,只能说些大概,毕竟他这次出来,说白了任务还就是收集这些消息来的,他又能说多少呢?
但王中问了,他又不好不答,只得捡着自己知晓的只言片语道:“其实我也只是听人传的,对朝廷大事知道的不多。不过有几件传的很广的事情,倒是可以说与恩公听。头一件,便是那京城的安顺王,不知恩公可曾听说过?”
“安顺王?”王中立刻来了兴趣,这名号他还真听说过,当初在大佛寺,那个西海独龙岛的先天刀客跟随的那个半男半女的人,据说便是安顺王府的人,迟少恭说那是个太监,他始终都难以相信。
“这个我好像听过,是京城的一个王爷吧!”王中疑惑的接话道。
常玉郎点了点头:“对的,天启王朝的王爷,一般都是分封各地,以单字地名为封号,最为尊贵,是为亲王,一般都是皇帝的嫡亲兄弟之类,双字为郡王,地位要低一些,关系也就远一些。”
“但京城的这位安顺王却十分了不得,他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只不过小了十多岁。当年先皇帝还在的时候,就一直想立这位安顺王爷为太子,可惜满朝文武都不答应,最后僵持了好久,直到先皇帝病重之时,才最终立了太子,就是当今皇帝。”
“当今皇帝即位之后,太后却对这十分不满,还是溺爱安顺王爷,当时安顺王爷还是封号为齐的齐王,太后一直不让齐王就藩,就一直留在了京城。后来等到太后一死,当今皇帝就下旨,将齐王的封号改了,成了今日的安顺王,而且永世不得就藩,只能呆在京城。”
王中顿时吸气道:“乖乖,这皇帝看来也是憋着一股怨气啊。”
常玉郎即便是冷的直打哆嗦,还是笑了一声,嘲讽道:“那是,听听,安顺两个字便可以看得出来,当今皇帝对这位幼弟是寄予了多么厚重的期望。”
王中却立刻又问道:“可我听说,这位安顺王爷的手眼通天,权力可是很大的啊,根本不像被软禁的姿态。”
常玉郎却道:“毕竟人家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身份尊贵,权力当然大了。而没有造反,当今皇帝总不能直接杀了他啊,到时候臣子百姓们会怎么看?所以安顺王胡作非为一些,估摸着皇帝也只能忍着了。”
王中砸吧了半天,摇头道:“理解不能。”
常玉郎笑了:“咱要能理解,咱也就做皇帝了。”
王中笑道:“你倒是会妄想,对了,还有些啥,一并说来听听,反正这大晚上的,也睡不着。”
常玉郎却苦着脸道:“能生火不,冷的很!”
王中很严肃的摇了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引来了追兵,跑都没地儿跑去。”
常玉郎听了,心中一片无可奈何,只能埋怨当初自己怎么脑抽,就想着调查这人起来了。想了想,只能怪那把刀,真是邪门,一个乡下跑江湖的,而且看样子涉世未深,怎么会与德盛王朝的人有联系呢?
那把刀他观察了几天,越来越觉得与传扬中的奉天战刀有些相像。
这段时间关南道传得最广的就两件事,一个就是疑似奉天军的后人现身,起因便是奉天战刀现世,另外一个就是大佛寺的甲子神功,传得沸沸扬扬,而且恰好也与德盛余党起了冲突,还死了几个高手。
他作为族中派遣到南方来的观风使者,对这两件事自然是很上心,也见过流传之中的奉天战刀的画像,与王中这刀几乎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他这刀似乎被人重新漆染过,还加了护手,有些不一样了。
王中拒绝生火,常玉郎只得又往墙角里头缩了缩,把枯草使劲裹紧了,然后才道:“好吧,再一个,就是听说东海边上,据说有王爷好像要造反了。”
王中顿时来了精神:“啥,还真有造反的?”
常玉郎吸了吸鼻子道:“也不能说是造反,只是东临道太平州的曹王,听说要兴兵进京清君侧,说是皇帝一直不上朝,是被阉宦软禁了,他要去救当今皇帝。”
王中顿时有些不敢相信:“啥,皇帝居然还能被太监软禁?”
常玉郎没好气道:“谁知道呢?反正皇帝十几年没上朝是事实了,大臣们只有极少数才能进宫见到皇帝,曹王喊出这样的口号,也没啥问题。”
王中啧啧赞叹了两声,忍不住道:“我看这曹王保不定也是自己想做皇帝吧。清君侧,古来就没什么好事。对了,这曹王,按你说的,是地名一字封号吧,那跟这个什么东临道太平州又有什么关系?”
常玉郎有些弄不懂王中的注意重点,不是在说王爷吗?怎么忽然好好的问这个?
不过他还是回答道:“东临道古时候有一名臣,姓曹,那里也唤做曹地,所以封号曹王。”
“那这道和州,还有府又是什么关系?我到现在还没明白。”王中跟着又问道,“你给我说说这行政地域到底怎么划分的,我没见过世面,压根都不懂。”
他来了这么久,还真没弄清楚这天启王朝的地理行政划分,感觉有时候很简单,有时候又很复杂。而且最主要是,没有地图,这是最关键的,没有地图他连这方世界到底有多大都不知道。
常玉郎听了心下却狐疑起来,这王中怎么越看越怪异,若他是这天启王朝之人还好,顶多只会以为这人就是个乡巴佬,没出过山村,不知道天下划分。
但偏偏他不是,这些信息,他也是经过系统性的灌输才知道的,王中现在的表现,就好像他没经过灌输就进了天启王朝一样,让他忍不住心中起了怀疑:“难道他也是哪一族派出来的?可是不可能啊,我压根没有感觉到一丝气息啊。”
强忍着心中的犹疑,常玉郎缓缓道:“天启朝一共有一京三都二十七道。京自然是京城了,三都分别是东都南都与中都。与之相齐便是各地的二十七道,合起来也称三十一道,比如京城以及附近也有统称为京畿道的说法。”
“道下面是州,州下则是府,府下辖县,县中各地村落聚集,大者为镇,中者为乡,小者为村,细微处可能各地有因地制宜,但总体就是这样一个格局。”
“只不过这州府两级,曾经出过一件事情,导致州治大权旁落,所以后来虽然各地还保留有州这一级,但州治所一般都只能管辖本镇,各府城直接向道御使衙门报备,也无不可。”
王中听得一愣,还有这种说法,下面的行政单位甩开了顶头上司,直接越级管辖的?
“这是发生了何事?”王中立刻问道。
常玉郎吸了一口冷气,哆嗦了两下才道:“州治本来是不常设的,只有那些道域辽阔府县众多的地方,道御使衙门无法直接管辖,所以才会在中间加一个州治。但在奉圣年间。”
见王中一脸茫然,常玉郎立刻又道:“也就是一百三十多年以前,西江道甯王起兵造反,境内七个州治全都响应,但偏偏有两个州治下面的三个府却联结自保,坚决不从贼,给朝廷大军拖延了反应的时间。”
“后来朝廷大军平叛完了之后,西江道的州治也全都被废除,府治太守全都向道御使直接报备,后来各地太守以此为开端,便开始与州治所不合。特别是到了当今年间,各地官员流转停滞,割据衍生,州治与府治之间争权夺利便更加趋近于白热化,府治毕竟更接近地方,所以很多地方的州治,现在就只能管辖本镇一地了。”
王中听得啧啧称奇,这种场面,倒有些历史书走到了眼前的感觉,这世界还真是丰富多彩。只是,越是了解到这世界的背景如此详实,便越发让他觉得,这世界简直就是真实存在,又与他的三观越是冲突,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的这种矛盾的感觉。
常玉郎说完之后,忽然又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王中仔细感受了一下,这天气确实挺冷的,如果按照以前的温度来计算的话,此刻差不多应该是零度左右了,可他的身体确实比常人要好的多,只是稍微觉得有点冷而已,常玉郎却已经冻的清鼻涕横流了。
看他这幅惨样,王中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算了,看你说的这么辛苦,咱还是生个火好了,免得把你冻坏了,又得去给你找医生。现在物价这么贵,可进不起医馆了。”
常玉郎一听说要生火,连忙笑着点头道:“恩公说的是,恩公说的是!”
王中刚站起来,一阵寒风吹来,让他也打了个冷战,感觉到了凉意,看来是有生火的必要了。
只是他才将走出去准备去寻摸点干草柴火,远处的黑暗之中,忽然有零星点点的光亮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