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没事砍这么粗的树做什么?”
木头砸在树上,终于还是掉了下去,常玉郎气息一泄,立刻就坐在了地上,忍不住抱怨道。
王中撇了撇嘴,将护在胸前的小娃娃往驴子上一放,转头对他道:“鬼知道会遇到这档子事,起来了,还不赶紧跑,等着官兵来抓吗?”
常玉郎一边挣扎着起身,一边忍不住抱怨道:“你不是说这边没官兵吗?”
说着他又瞅向了这个小女娃,粉妆玉琢的,十分可爱,而且最主要的是,从见到王中开始,一直到现在她都不哭不闹的,着实让人十分惊讶,要知道即便没有刚才这一阵的变故,单凭王中这张脸,也绝对是可以将小孩吓得哇哇大叫的
常玉郎忍不住便又赞叹道:“啧,这小娃娃倒是十分懂事,居然都没有吵闹过。”
王中朝着河那边努了努嘴:“咯,你当人家的船是假的?”接着也看向了驴子背上的小女孩:“小朋友,没受伤吧,你家是哪里的?”
小女孩对王中一副恐怖的面容也不觉得可怕,平静的用很清脆的童音慢慢回答道:“我家在太阳村东边的岗子上。”
王中猜想,这个太阳村应该就是这附近的村落,看来还得找个附近的山民问一问才行。
于此同时,常玉郎正回头看去,此时河面上乱做一团,十几艘大大小小的船只,正将一艘小船团团护着,朝着对面划去,小船之上,一身水淋淋官袍的官员,也正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常玉郎连忙转头对着王中道:“走走走,这个县官竟然武功这么高,定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王中真还要问小女孩一些信息,常玉郎一拖,也只得先牵着驴子便走。
他一边在驴背上的褡裢中摸索着,一边奇怪的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个县官?”
“他袍子上绣着鸂鶒鸟,七品官,不是县官又是什么?”常玉郎随口答道。
王中抽了抽鼻子:“鸂鶒鸟是什么鸟?”
常玉郎楞了一下:“呃,就是野鸭!”
王中手上不自觉的就慢了一拍:“野鸭?绣这玩意儿干什么,不是应该绣仙鹤凤凰之类的吗?”
常玉郎顿时眼前一黑,不耐烦道:“我哪知道,你纠结这个干什么?你的伤难道不要紧吗?”说着还拨了拨王中肩头插着的箭支。
王中龇着牙看了他一下,常玉郎才悻悻的将手收了回去。
“不碍事,没刺进内脏之中,只是皮肉伤,修养几天就好了!”王中一边说着,一边从褡裢之中摸出了一个瓷瓶儿,“好在还没碎,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常玉郎一看,不是别的,正是在孤松镇医馆买的上好的金疮药。
王中直接将瓶子打开,一边走着一边顺势就拔下了肩膀上的一根箭矢,血液飚溅的瞬间,瓶口就怼了过去,整个过程极为快速,他只是咬了咬牙皱了下眉头,就结束了,而且他还用瓶口压着伤口在继续走路。
这一幕看得常玉郎两只眼睛直愣神,这人是铁打的不成?难道他就不知道痛的吗?
王中其实也觉得挺痛的,不过倒还在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一来他进来没多久,几乎隔几天就要受伤,早已习惯了,二来玩家的体质特殊,愈合的快,痛感确实好像没有想象中的强烈,所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只不过血流的有点多,有点发虚的感觉倒是挺真实的。
接着,他又如法炮制的拔出了其余的几根箭矢,照例瓶子里的药直接倒上去,然后怼上一段时间,还别说,这药的功效还真强大,就这样糊弄了一番,伤口竟然也没再流血。
不过就几只箭创,一瓶药粉很快就用的差不多了,王中回头一看,驴子屁股上还插着两只,也顺手解决了,刚好一瓶药粉用完。
别说,这驴子倒十分有灵性似的,竟然没有乱扑腾,仿佛知道王中在给他治伤一样,就是拔的时候叫的声音有点让人耳朵受不了。
王中捂完伤口,见没流血了,便顺手将瓶子一扔,对边上的常玉郎笑道:“嘿,别说,这驴子和你还挺像的,一点痛就喊的惊天动地。你就真听不懂它说话?”
常玉郎正在观察前面的形势,听了王中的揶揄,立刻头也不回的就反唇相讥:“我倒觉得和你挺像的,都是皮糙肉厚。”
“哈哈哈!”王中顿时大笑了起来,一行穿过了河边的坡地树林,转上了大路。
此刻的路上早已没了先前的人山人海,鬼影都看不到一个,下来的路边正好有几座连着的草屋,都是空荡荡的,里头乱成一团,啥有用的都没有,像是全家都赶着逃难去了。
王中皱了皱眉头,这附近连个山民都没有,他还怎么把这小女孩送回家去呢?
过了这渡头,上边的一道坝子上,倒有个村子,王中牵着驴子就要往那边走去。只是才下这边的岗子,要上那边的坡,窄小的路上便被一道简易的栅栏给封住了,道旁边忽然窜出来三五条大黄狗,对着他们一阵狂吠。
王中咧咧嘴,冲常玉郎道:“咯,终于到你表现的时候了,这几位在说啥呢?麻烦翻译一下?”
常玉郎一张嫩脸顿时涨的通红,指着这几只大狗不屑道:“这还用翻译,无非就是‘快滚’‘不欢迎’之类的呗。”
王中一阵无语,这时候前面的栅栏后面,乌压压的又涌上来了一群人,喊打喊杀的,嘈杂的很,而且男女老少都有,显然是本村的村民。
只是他们手里个个拿着武器,扁担粪叉竹篙等等物事,应有尽有,齐刷刷的朝着外面,显然,对王中一行人抱着最大的敌意。
王中立刻扬声,对着栅栏后面的村民喊了起来:“老乡,别激动,别激动,我就是想找你们打听个地儿!”
他话刚说完,栅栏后面有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立刻便扬了扬手中的铁锹:“我们不知道,你要问到别处问去,赶紧将这灾星从我们村子里头带走!快点!”
这壮汉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村名也跟着闹哄起来。
“对,赶紧将这灾星弄走!”
“都怪你们,把这灾星抢来,引来了妖怪!你们这些杀千刀的、”
“赶紧走,不然一叉叉死你们。”
“唉,早就说了,这灾星祭河神必有祸患,你们偏不听!”
“说什么呢,都是这灾星和这两个外乡人惹的祸,快走啊,死外乡佬,死灾星!”
众人七嘴八舌的喝骂,让王中有些不明所以,听了半晌才回过味来,这帮村民竟然多半骂的是驴背上的小女孩,把她认作灾星?
常玉郎同样不解,两人对视了一眼,王中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让他先将驴子牵下去,留他一个人面对这些村民。
“乡亲们,误会,我真的只是想向你们打听个地方,太阳村怎么……”
然而王中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粗暴的打断了。
“你到底走不走!不走今天直接叉死你!”那壮汉直接将铁锹持了起来,做投掷的姿势,其他村民也都举起石块之类的要扔过来。
王中赶紧一个闪身,连续后退了十几步,才算是脱离了危险地带,零星的一些土块石头,才没砸到他身上。
王中退开,那些村民却还在栅栏后面严阵以待,生怕他回返。
见了这副情形,王中知道这些人是没法沟通了,只得转头下了坡去。等到他消失在视线之中,栅栏后面的村民才逐渐放松警惕,最后星散离去。
坡下,王中与常玉郎两人面面相觑,时不时拿着眼角的余光瞟一下驴背上的小女孩,偏生这个小娃娃却安静的很,乖乖的坐在驴子上面,眼睛都不怎么乱瞅,一看就是个文静的可爱小姑娘。
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她竟然也没有感到害怕,反而十分平静,平静到,就好像习惯了这种场面一样,让王中心里头有些发堵。
“怎么办?这事情感觉不对啊!”驴子的侧后方,王中低声朝着常玉郎问道。
常玉郎也觉得很棘手,果断自认束手无策,将皮球又踢了回去:“我也不知道啊?恩公你打算怎么做?”
王中沉声道:“我本来想着,将这娃娃救了,就送回她家里去呗,哪知道这里面好像还别有内情?”
常玉郎扯着眉毛,手指稍微露了露,指了指驴子背上的小女孩,试探着说道:“要不,咱就问问这娃娃试试?”
王中迟疑了一下:“这样好吗?况且,这娃娃这么小,能知道些什么?”
常玉郎却不同意他的观点:“我看这小姑娘挺懂事的,应该知道的不少,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说不定人家真就什么都懂呢?”
王中狐疑的两边看了看,最后忐忑的走到了前头,来到小女孩旁边。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王中直接用了个最普通的开头,自从上岸之后他与常玉郎都没有特别关注这个小娃娃,倒是他们的疏忽。
小女孩倒是很乖巧的回答道:“我叫宁宁。”
“凝凝?哪个凝字?小朋友,你上过学吗?”王中有些拿不准。
一直平静的小女孩,这时候却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显然是没上过学的,自然也就不认识字了。
王中皱了皱眉头,算了,晓得怎么念就行了,又不是登记户口。
他便接着道:“没上过学没关系,叔叔可以教你,对了,你姓什么呀?”
小女孩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宁宁不知道,爹爹和大家都叫我宁宁。”
王中有些弄不懂,这小姑娘既然有名字有爹爹,按道理说她已经这么大了,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呢?
他求助似的看了对面的常玉郎一眼,结果这货也无奈的把嘴一撇,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王中只得又对宁宁问道:“那宁宁今年多大了?你爹爹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宁宁立刻回答道:“宁宁今年六岁,宁宁也不知道爹爹叫什么,村里的人都叫爹爹瘸子,只有村口的黄大爷叫爹爹锅瘸子!”
王中立刻与常玉郎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女孩多半应该是姓郭,家里还有个腿脚不便的老爹,而且看样子,在当地好像也不怎么受欢迎,毕竟乡里乡亲的,没有谁会整天瘸子瘸子的叫自己的邻居吧。
王中在心里盘算了片刻,斟酌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宁宁知道,为什么那些乡亲们要说你是灾星吗?难道你不听话惹他们生气了?”
小女孩闻言只是很正常的摇了摇头,没有出现王中担心中的画面,然后平静的回答道:“宁宁一直很听话的,爹爹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大家都说我是灾星,一直就是灾星,我也不知道灾星是什么。”
王中眼神忍不住缩了一下,又问道:“那你和小伙伴们一起玩的时候,他们就没有告诉你吗?”
小女孩终于十分失落起来:“宁宁没有小伙伴,村里的小孩都不跟我玩,只有大黑子跟我玩,但只玩过一次,他就被他娘亲揍哭了,哭的好伤心,以后就再也不来找我玩了。”
小女孩说完,似乎又想起了大黑子,心情颇为低落。
王中只觉得心口有些发闷,他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常玉郎,发现这货一向没心没肺的,现在脸色也不怎么光明,有些阴郁。
王中又问了一些日常的事情,小女孩对一些日常生活中的东西,还都知道一些,但是一旦涉及到一些需要人教她的东西,就一点概念也没有了,想来一个瘸腿的父亲带着她,日子过的很不舒坦。
而且王中还发现,这娃娃十分镇定倒并不是真的因为心智过人,恰恰相反,反而是有些呆,就好像一个人从出生就一直处于一个封闭隔离的世界一样,时间久了,人的思维都有些钝化了。
但这个发现,让他的心情更加不好了。
一个小孩子,什么都没有做,又有什么错呢?
他的内心蓦然的感受到了一股极致的压抑,就好像有一口气堵在心里头,发泄不得。这种压抑,在他问到为什么宁宁会在木筏上时,达到了最顶峰。
“宁宁,你能告诉叔叔,你之前为什么会被绑在木筏上吗?”
“村长和爹爹说,只要宁宁乖乖的坐在上面不动,爹爹就可以有好多饭好多肉吃,而且可以一直吃好久好久,所以宁宁就坐在那里不动。”
小娃娃不懂人心,话中还满怀着一种对食物的憧憬。
王中却忽然愤而拔出了狼牙刀,雪亮的刀锋一瞬间划出鲜明的弧度,路旁三尺之外的几棵大树应声而倒,断口平滑如镜。
王中咬着牙,握着狼牙刀的手却在不停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