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六十四路,江湖上盛名已久的笔法,以棋为骨,以字为锋,据说共有六十四路外招,又有六十四内蕴,彼此结合,千变万化,威力无穷。
在功力相差不是天差地别的情况下,范不卓本来想迅速击败此人没这么简单,毕竟不熟悉对方的武功路数,交手之初,总会有试探试招之举。
可惜此人露面之时,被山贼的同伴叫破姓氏,就引起了范不卓的怀疑,因为连云十八寨在江湖上留名的,使用铁笔出名之人,便有金门寨的二寨主封断云。
之后范不卓为了确定又诈了他一招的名字,立刻就确定此人便是习得天星六十四路的封断云,这才能够在打斗中占得先机,进而最终取胜。
不过最后时刻,竹刀终于承受不住他的功力,寸寸碎裂,一方面或许是封断云今日合该不死,另一方面,也是范不卓自己认为,对方让自己知道了,自己的武功还未到达巅峰境界,所以他才没有痛下杀手。
王中听完他对这一番交手的解释之后,顿时叹为观止,说实话,他刚开始还以为范不卓功力远高于此人,所以一路刷刷刷的轻松拿下,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般细节缘由。
“为何连云十八寨只来了两个人拦截范兄?难道其他人没收到消息?”王中后面又问道。
范不卓却摇了摇头:“封断云在江湖上留名,并不是他的手上功夫厉害,天星六十四路他才炼成了四十路都不到,算不得顶尖高手,他真正厉害的,是轻功。所以能在收到消息之后,追上我们拦截。”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另外那个刀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有可能是恶龙寨的急如火郝天明。不过我对郝天明不太熟悉,只知道轻功也很不错,手上也是使刀的,那人年纪好像有些不对,认错也有可能。”
范不卓不认得,王中自然就更加没见识了,不过今日也算是开拓了一下江湖视野,增长了一点江湖见闻。
两人顺着峡谷一路往东,中间走到半路,还遇到了几个岔道口,也不知深浅,不敢乱跑。
不过两人虽然不说慢吞吞,但至少跑的并不算快,一连走了三天,几乎都快要走出罗霄山了,却一直没有人来拦截,就好像连云十八寨根本不存在一样。
难得的平静,在这七弯八拐地势复杂的山中峡谷之中,给人带来的压力却越来越大,一如暴风雨之前的平和。
王中心情越来越沉,范不卓也并是完全不在乎,虽然他表现的依旧十分平静,但他现在手上只有最后一把竹刀,已经从背上取了下来,随时握在手上,形影不离。
或许只有年纪还小的宁宁,休息之时,依旧与小兔子玩的开开心心,感觉不到这种大人的紧张与忧愁。
第四天,按照范不卓的估计,他们应该开始进入了罗霄山最大的那条余脉之侧,山谷虽然变得崎岖难行,有的地方甚至如同一线天一般紧要,但大体的方向,却是没错的。
前行之路变得越来越窄,且越来越陡峭,等到两匹坐骑翻出峡谷之时,举目四望,王中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山头上来。
回头朝着远处的峡谷看去,这一路上的地势,竟然已经一点点的拔高了几百丈。
再朝前看,前方虽然还隐约可见路迹,但都是翻山越岭的行径,再也没有之前在峡谷之中那般顺畅了。
然而范不卓的目光,却望向了前方山头的云海深处,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们一样。
范不卓的眉头微微跳动了一下,然后率先扯动缰绳,朝着山下走了过去:“走吧,前面再走不远,应该就可以到达黔中了。”
王中赶紧跟上,两人一连翻过了两个山头,前方云雾逐渐清晰起来,露出一座异乎寻常的山峰。
此山在这片连绵的山头之中,异军突起,直插云霄,比寻常山头高上一倍不止,顶端已经刺进云层。
山体虽然不甚宽阔,但正好在他们前进的路上,隐约可见旧日的路迹,就在此山的山脚蜿蜒而过。
等到两匹坐骑走到此山附近之时,王中才远远的发现,半山腰处有些异样。
那是一处似乎是山岩平台一般的地方,在半山腰上突出好大一块,正好悬空,而旁边的山岩之中,则长着一颗高大的松树,亭亭如华盖,粗大的树枝将整个平台遮去了大半。
而在树枝之下,则修建的有一座人工痕迹十分明显的凉亭,四角飞檐,极为显眼。
但王中左右四处望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上山的路,那凉亭就好像是从天上落下来的一样,凭空降在了此处。
而且虽然隔得远,但王中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凉亭之中,有人!
范不卓已经停下了马匹,王中正想要问,范不卓却忽然对他说道:“王兄弟,你走吧,顺着这条路,应该很快就可以出罗霄山了,出去之后,往东南方最多二十里,便会进入黔中道,到时候你再去南陵道就方便多了。”
王中愕然道:“范兄不一起离开?”
范不卓眼神眯起,抬头望着那半山腰的人影,平静的说道:“范某在这罗霄山的最后一关就在此处,暂时没空与王兄弟同行了,江湖若有缘,咱们将来再见。”
说着范不卓径直下了马,将缰绳交到了王中手上,然后手腕轻轻舞动着竹刀,一步一步朝着半山腰便走了上去,陡峭的山岩在他脚下,没有任何的阻碍,甚至连身形,都没有弯曲过,行走在山岩棱角林木之巅,却如同走在康庄大道上一般。
王中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的想要跟上去,但忽然背后忽然传来破空声。
王中连忙回头一看,只见他背后刚刚走过的山头,忽然接二连三的出现好几个人,其中有一个,正是之前败在范不卓刀下疑似唤做郝天明的人。
这几人有老又少,先后停驻在这山头上,王中则在半山腰,而范不卓,则正一步一步的走上对面的山峰。
“小子,罗霄山已出,把老君牌交还来,然后赶紧滚!”王中刚想有动作,背后却忽然传来一声怒骂,说话的还正是那“郝天明”。
王中闻言犹豫了一下,对面走到一半的范不卓却忽然顿了一下,两山之间传来他淡淡的声音:“给他吧。连云寨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即便是山峰呼啸,也没能将这声音吹散,反而十分清晰的传到了这边。
王中将老君牌扯下,朝着“郝天明”扔了过去,接着心情复杂的看了对面已经走了几百米高只能看到一个影子的范不卓一眼,然后拨转马头,朝着山下行去。
那郝天明将令牌一接,他身边有个人好似想上前,但被边上的同伴摇头轻轻拦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对着王中追出去,几人目光之中,王中带着两匹马,下了山坡,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之中,只有漫山遍野的林木摇晃。
山下小路已经长满荒草,王中纵马奔腾而过,没多久,便听到身后的山间传来对话,仿佛随风飘到他的耳朵里一样,那声音,竟然是个女人。
“洪九天刀纳六壬,在你手里走了几招?”
“他连我十招都没撑过!”
“封长老呢?”
“二十一招!”
“好!果然是江湖代有才人出啊!”
……
轻叹如同无意识的呢喃,在王中耳边响起,然后消失无踪,不知道是距离越来越远还是什么缘故,王中再也没听到任何声音传来,耳边只有马匹奔腾而过的呼呼风声。
出罗霄山的峡谷大道,进余脉,再行半日,从群山之中穿出,前方地势逐渐开始趋于平坦,等到了平原之地,王中立刻快马转向东南,越过两道不宽的溪涧之后,将近天黑之时,前方终于开始出现人间烟火的气息。
从最开始三两点缀的炊烟,到终于可以目见的村落,王中总算来到了人烟稠密之地。
找了一处农家用银子开道借宿,将宁宁拾掇好之后,王中便静静的坐在床头,陪着她睡觉。
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小家伙竟然一反常态的久久没有入睡,而是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直看着他。
王中觉得有些异样,连忙问道:“宁宁,怎么了?不舒服吗?”
小家伙在枕头上将脑袋摆了摆,反而对着他说道:“你好像,不开心。”
王中楞了一下,揉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笑着道:“哟,宁宁都长大了呢,会看大人的心事了。叔叔没有不开心,叔叔在想一些事情。”
小家伙不相信,而是紧盯着他又说道:“你今天没有练功,不开心!”
王中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你睡着了我再练功,乖,赶紧睡!”
小宁宁又看了他一会,才缓缓将眼睛闭上,呼吸平稳绵长,没多久就睡着了。
但正如她所说,即便是她睡着了,王中也没有开始练功,反而坐在一边不停的摩挲着手里的竹刀,心情复杂。
这把竹刀,是范不卓削给他做练习之用的,看到这把竹刀,王中便想起了一路上两人的交流,诚然范不卓一直标榜着,他只是兴起而为。
或许真的是因为王中刀出六壬,所以才有这点缘分,但一路相处下来,在武学之道上,他对王中的指点是做不得假的。
虽然王中现在看上去没有多大的提升,但这些指点,恰恰就是当初丁羽所说,只有又师承的人才会得到的指点,王中如果孤家寡人一个,是永远都不会有人来跟他说这些的,但范不卓很随性的遇到哪就说到哪,给王中开拓了远超之前的眼界。
原本两人要是一起安然出了罗霄山,日后江湖再见,应是一段佳话才对,可惜,范不卓最后却止步山口,只有他一个人出来了。
范不卓的武功很高,而且打斗杀人的经验也远超寻常高手,但在之前分别的那一刻,甚至一直到现在,王中莫名的都觉得范不卓可能凶多吉少。
这种感觉没来由的就从心头升起,是一股明显的直觉,特别是在听到那个女性的声音之后,他的心就更加的沉甸甸了,因为他没办法帮什么忙。
虽然范不卓找上连云十八寨与他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无论王中在与不在,范不卓可能都会遇到这样的结局,但是王中心中肯定是不能这样想的。
“唉,但愿范兄能够吉人天相吧!”沉默良久之后,王中也只能在心中给出这样的祈祷与祝福。
回头再看向熟睡的宁宁,这一刻,他的心中,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再次多了一层,没有实力,只怕想要在这里如同虚幻一般的好好活下去,好像都不是那么容易。
离开床头,吹灭灯火,窄小的农户屋舍之内,王中手中的竹刀,在黑暗之中一点点的来回抖动,幅度虽然不甚剧烈,不成招式,但肉身之中的劲力吞吐,非同一般。
第二天一早,天才刚亮没多久,王中便忽然发现外面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乱,来的是如此突兀,甚至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王中所借宿的这个小村子,不过十几户人家,就在一处小坳子里,有一些田地,村里连个像样的大房子都没有,不是什么富贵之所,甚至借住的农家还说,这里离官道大路,都还得往东边走上十几里路才会看见。
这样一处穷乡僻壤,大清早的竟然想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与咒骂,甚至还有张狂的笑声,让他顿时惊觉起来。
将宁宁护在身后,王中小心翼翼的打开门,正好遇到身为主人家的农夫,惨叫着从他门前奔跑而过,想要翻过前边的篱笆墙去。
但就在此时,一柄钢刀已经朝着他的背后直斩而下。
王中手腕瞬间一甩,狼牙刀将这钢刀一把砍了开去,那贼匪被震开几步才站稳,大惊失色,回过神来朝这边一看,登时骂道:“好啊,这里居然还有个练家子!”
与此同时,这农家院子另外一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喜:“哟呵,这家居然还有两匹好马,果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入室抢劫,就不怕王法吗?”王中立刻怒喝道。
那手持钢刀的贼人立刻腕了个刀花,哈哈大笑道:“王法!?哈哈哈,我们连云十八寨所到之处,我们就是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