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然居是嘉禾府数得上号的豪奢酒楼,来往不是达官贵人,便是富商豪贾,里头的服务配备,也远非普通的吃吃饭喝喝酒的小饭庄能比。
光是酒楼里无论是跑堂传菜,还是门庭迎客,都是妙龄女子,丫鬟成群,婢女如雨,便是一般地方纯然做不到的手段。
这些女子向来是个个年轻貌美,仪态万千,若不是此地不行那风月之事,一般人来见了这等情景,说不得还会以为是什么怡红雅院,春情别府。
由于门槛太高,所以客然居即便是饭点,也不见得会有多少客人。
于秀才往日也算是这里的常客,来过多次,本不应该会有什么稀奇,但偏生进门之后,却看到了一个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于秀才惊讶万分,转瞬之后,脸上却又开始升起一丝怒意。
站在他面前的,穿着一身客然居独有的青花缎裙的年轻妇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昨日还与王中提起过的往日旧人,小师妹问香。
归问香身边还有两个婢女,正在对她告诫着一些事宜,似乎是归问香初来,还不懂什么规矩,正在教她,而且她那身衣服,穿的好像也确实没有其他婢女那样齐整,两手还在不停的扭捏着衣角,局促,且别扭。
而在看到于秀才之后,归问香便显得越发的拘束与僵硬了。
“我……我……”
归问香吞吞吐吐的,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她旁边的两个婢女见于秀才登门,其中一个忙迎过来:“客官可有……”
“闪开,没你们的事!”于秀才毫不客气将这婢女拨到了一边,虽说他前半生是个不折不扣的读书人,但后面是好几年,混迹于各种三教九流寻欢耍乐场所,早已将他磨得完全没有读书人的样子,更偏一分痞气。
那两个婢女对于秀才的不客气,倒也没怎么恼火,毕竟做生意迎来送往的,什么人都会遇到,而且来这客然居的客人,都是有身份有背景的人物,她们可不敢轻易得罪。
其中一个婢女对另外一个使了个颜色,另外一个便告罪往里头去了,另外一个则是在旁边想解释些什么,但于秀才却没理会她,只是走进看着归问香。
王中听到于秀才口音恼火,赶紧跟着进来,便看见了这样一副尴尬的情景。
虽说他不认识于秀才面前的女人,但昨天于秀才恰好说过这些旧事,这嘉禾府,于秀才自己也说了没什么旧人了,眼前这个女的,看年纪与于秀才也相差不大,看来多半就是他那个旧日的师妹归问香了。
只不过,在这种地方遇到自己昔日的意中人,虽说于秀才说过自己没什么想法了,但……王中仔细四下望了望这独特的酒楼,心中有些不好说了。
虽然他未曾有过这样的儿女情长,但听总是听过的,事情恐怕有些难以想象的尴尬。
就在王中以为这两人之间要发生点什么时,只听那归问香轻声对于秀才说了一句什么,王中还没反应过来,身后便传来了大量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声略带惊讶的招呼,便传了过来:“哟,于世兄,你也收到良翰兄的邀请了?这可是稀罕事稀罕事!”
来人白面短须,丝绸长衫,手持折扇,见到于秀才,立刻上前拱手打招呼道。
他身后还有几人,个个衣饰不俗,大多不超过三十岁,而且看上去都像是知书达礼之人。
几人见到于秀才,也是脸上各露异色,连番与他打着招呼。
“呵呵,还真是秀才公,不是说搬到涌谷县去了吗?”
“庭渊兄,许久不见,难得难得啊!”
“庭渊兄可也是来赴宴的?”
几个人七嘴八舌之下,别说王中,就连于秀才本人都弄得有些懵了。
一堆人在这大门口,彼此客套寒暄许久之后,王中总算才听明白,原来这群人都是于秀才昔日在归老先生门下进学时的同学,今日齐聚于此,全是受了一位名叫良翰的老同学的邀请,前来赴宴的。
而那所谓的良翰兄,也不是别人,正是归问香的夫君。
于秀才本来是来府城处理宅子,顺便带王中找商队加入的,心潮感怀之下,才来到了客然居,最后流连一下,没想到恰好撞到了这样的事情。
于秀才年少得名,后又放浪,虽说引得师长不快,旁人可惜,但与同学们的关系,表面上看来还是不错的,一来他放浪之时,家底殷实,舍得撒钱,没人愿意跟钱过不去,二来,他大未必佳,也是给其他人让了路,众人没必要落井下石。
只不过他落魄之时,这些人有无救济帮衬,王中就不得而知了,但于秀才这样直爽的人没说,怕也都是些表面兄台了。
于秀才碰巧遇到旧日同窗酒宴,弄清楚情况之后,他倒是不卑不亢的将这巧合直接说破了,那几个人也不在意,尤以那个最先开口打招呼的白面短须之人,于秀才唤他正平兄,邀请更甚:“天定缘分,才有如此巧合啊,我想良翰兄也一定欢迎于世兄的,同去同去。”
其他几人也有跟着起哄,也有笑而不语的,倒让王中看了一副西洋戏。
于秀才却摆手拒绝,然后有些怒问道:“我这还有朋友要招待,就先不打扰了,等会若有空闲,倒是可以过来敬诸位一杯。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徐良翰摆宴,让问香师妹穿成这样抛头露面是作甚?”
几个同窗随他手指一看,边上穿着客然居制服做婢女打扮的女子,不是昔日的小师妹问香又是谁?只不过此时的归问香已经满脸通红,脑袋都快低到了脖子里去。
众人一见,登时神色各异,刚才归问香躲在一旁不说话,大伙都还没发现这回事,若不是于秀才怒意质问,还真就当这是一个普通的客然居婢女了。
那正平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一面赶紧朝归问香拱手赔罪,一面无奈道:“这……良翰兄也真是……,不过是侯爷一句戏言,何至于此?”
他身后几人,大都讪讪,唯有一人却轻笑了一声:“良翰兄也是信人啊,见过嫂夫人。”
归问香愈发觉得难堪,几乎都快要哭出来。
于秀才顿时大怒,指着那人便喝道:“田季英,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