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出手阻拦杜安对于秀才动手的瞬间,王中便觉得事态有些棘手了。
但他不可能看着于秀才在自己面前被人当成犯人奴隶一样的抓走,所以在击退杜安之后,他才会顺势出言挤兑,大户人家难道邀请客人都这样跋扈?
可惜的是,他没有料到的是,于秀才或许根本不是崇信侯的客人,又或许就连崇信侯身边的一个仆人,都可以看不起于秀才。
而且接下来杜安的蛮横无礼,以及欲加之罪,让他的心已经彻底沉到了谷底。
这事情显然没法善了了,他自然是不怕,天大地大,虽说都是天启王朝的地盘,但各地道府之间已经几近割据,只要带着宁宁闯出这嘉禾府,崇信侯也奈何不得他。
但是于秀才就不一样了,他本就出身嘉禾府,这里人对他都知根知底,虽然这些年他都生活在涌谷县,但涌谷县同样是嘉禾府的下县,而且几年以前的县尊换人,便是府里的动作,现在的县官,肯定也是嘉禾府的人。
如此一来,于秀才一家肯定是要暴露在崇信侯爪牙之下的。
他可以一走了之,于秀才一家都是普通人,又走不了,到时候,于秀才一家的下场,他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结果。
可事情发展的太快,而且杜安蛮横嚣张的态度,让事情也没了转圜的余地,甚至于当务之急,王中更应该考虑的事情,已经变成了该要如何带着于秀才和宁宁先从这客然居中冲出去。
杜安的拿手功夫,显然是一双铁掌,在感知到狼牙刀的锋锐之后,他的攻势也越发小心了起来,而且随着他体内的功力运转,他的一双肉掌,竟然开始发生异乎寻常的变化。
莫名涨大到近乎蒲扇一般大小的手掌,每一次舞动,都有虎虎生风之势,而且偶尔与狼牙刀侧面的碰撞,更是发出金铁交击之声,显然对方已经动用了压箱底的功夫。
好在围过来的人虽然众多,但也就只有此人一人有威胁,周围那些客然居的护院之流,倒多只是些气力汉子,都是些庄稼把式,不值一提。
很快王中便护着于秀才与宁宁砸穿了几道门墙,退到了酒楼格局的中轴线附近,这里是接近大门的必然方向。
但王中却在这里停住了,并非是因为刚才与杜安的交手让他受了伤,而是他在此处问了于秀才一个问题。
……
前头的喧闹,很快也传到了后面的宴饮会场之中,客然居的侍女,在前头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已经奉着张管事的命令跑去报信了。
只不过侍女丫鬟自是不敢亲自上去与侯爷说话的,只是将此事汇报给了宴会名义上的举办主人,徐良翰。
听闻这个消息的徐良翰起初也是错愕的,他虽然对于庭渊的名字出现在今日感到十分意外,甚至很是不喜,毕竟当年有些事,总有些有的没的会留在记忆之中。
但他实在没想到,这于秀才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越发混账,连侯爷的面子都不给,甚至还让自己的护院家丁与侯爷的手下打了起来。
崇信侯虽然年轻,但是御下手段其实还是挺不错的,见徐良翰得了一个侍女的密报之后,脸色骤然变得十分阴沉,当下便停下酒杯问道:“徐先生,可是有什么难处?”
崇信侯一开口,整个宴会厅内外便都小了声音,凝神静听。
徐良翰惊了一下,果断赶紧起身下拜道:“小人有罪,那于相公不知是否对小人有成见,不愿上来宴饮,他的手下还与侯爷麾下官人打了起来。”
宴会厅中顿时一静,鸦雀无声,少年侯爷的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的消逝,面色变得十分冷峻了起来。
外间三桌之间的田季英登时便猛的一拍桌子道:“狂悖之徒,侯爷不计他的那些混账行径,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竟然不珍惜,当真该死!”
田季英猛的大喝,吓了众人一跳,但瞬间过后,厅堂之内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讨伐声,就连叶正平,也不得不端着酒杯唯唯诺诺跟着附和了几句不识抬举之类的话。
崇信侯的脸色越发显得难看了,年轻的面容阴郁起来,竟有些狰狞的味道。
“覃正,你下去看看,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动武行凶,也别带上来了,直接押去府衙交给太守大人处置吧。”
覃正却与杜安不同,恭敬领命之时,却又忽然问了一句:“侯爷,若是那人当真不识抬举拼死抗拒呢?”
崇信侯眉头一抖:“打死勿论!”
覃正这才满声应诺的缓缓退了出去,一出房门,脚步便瞬间加快,朝着前面赶去,甚至飞腾檐角廊外,去势如猛虎下山,不可阻挡。
……
前院之中,王中护着于秀才与宁宁冲到中轴线附近,杜安恨恨的拦在前面,虽然心中暴躁狂跳,但手上却越发谨慎起来。
王中手中斜指地面的长刀,虽然看起来依旧诱人,但那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的鲜血,让他的感觉却不是十分美妙。
于秀才骤然遇到这样的事情,早已经吓得有些手足无措,不过好在还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没有惊慌逃窜,抖抖索索的将宁宁抱在身前,尽量让她不要面对外间的血腥。
但只有六七岁的宁宁,在他身边反而还要镇静的多,只不过十分乖巧,任由于秀才护着,没有朝外胡乱挣扎。
“于兄,抱歉,给你惹麻烦了,不过此刻梁子已经结下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王中提着刀忽然微微侧头问道。
于秀才结结巴巴道:“何事?”
“如果我就此逃了,这什么劳什子的崇信侯,会不会对你进行报复?”
于秀才顿时楞住了,王中的话语,登时让他紧张的心绪瞬间变得急切起来。
得罪了崇信侯,会是什么下场,他们一家会面临什么样的打击,他甚至不用想,都能预见到会是什么结局,家破人亡,将会是完美的写照。
甚至不仅是崇信侯,他一个普通老百姓,得罪了官府中人,又没什么背景,破家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或许大量舍弃家财到处求门路能苟活一命,但最终结果,也难以料定。
但他们家一穷二白,哪里又有钱财去赌这点机会呢?
刹那间,于秀才面如死灰,不过转瞬又升起一线希望,卖了祖宅应该有一笔钱,有一笔钱。
于秀才抖抖索索的就要去拍王中的肩膀,但就在此时,身后却传来一道冷酷的声音。
“哼,区区贱民,也敢忤逆侯爷,简直找死!但杜档头,你的大摔碑手,也不过如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