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砰”“噔噔噔……”
长刀落地,砸得哐啷作响。
杜安还没有死,他近乎本能反应的双手捂向自己的喉咙,同时飞起一脚,将王中踹飞出去,紧接着便捂着喉咙连续不断的后退。
沉重的脚步将堪合的地板,踩出一方又一方的坑洞与四射的裂纹。
“你……”漏风的声线,沙哑难听,伴随的还有血液滋滋滋的涌动之声。
但尽管如此,杜安却仍旧还是未当场死去,而是捂着喉咙,转身就踉跄而走,方向还不是正在开宴席的后院,而是前头的大门。
王中被他最后一脚正踹中胸膛,也不知道肋骨是否断裂,反正剧烈的痛楚,差点让他无法完成一次完整的呼吸。
等到他终于喘出那一口气,看到杜安要逃走之时,他立刻疯狂的挣扎着就要爬起来去捡刀,但胸口处的剧痛,让他还未站起身子便猛地一缩,又倒了下去。
如此三番两次之后,他才勉强窜到狼牙刀旁边,将刀拾起,但整个人却怎么也站不直,只能佝偻着身形,才算好受一点。
那边于秀才护着宁宁躲在角落,差点被之前乱飞的碎片砸中,都看不到这边的情形,等过了好一会,发现没有打斗声之后,才小心翼翼的跑出来。
看到王中不妙的样子,于秀才赶紧跑过来,想要搀扶起他,但只是稍微向上略一施力,王中就痛得嘶嘶不停,最后只得让他勉强勾着肩膀,没有倒下去。
“王兄弟,你怎么样,要不要紧?那两人已经被你杀退了,你坚持一下,我带你赶紧去找郎中!”
王中却拄着狼牙刀,咬牙切齿强忍着伤痛道:“不用!”
其实确实也不用,最后杜安那一脚虽然力道刚猛,但毕竟是情急之下,只有力道没有准头,痛则痛矣,但他可以感觉得到,这一脚并未伤及他的要害。
而且以他作为玩家的特殊体质,这点伤势,应该只要养上一段时间就好了,看郎中一时间估计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何况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点痛楚,忍忍就好了,甚至这还不如之前几次受伤流血,那样还会持续大幅度的流失他的体力。
“是我给于兄惹麻烦了,嘉禾府境内已经不安全,于兄若是有暇,估计得早点计划逃命了。”
王中粗重的喘了两口气,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伤了崇信侯府的人,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虽然于秀才如今不住在嘉禾府城,但涌谷县隶属嘉禾府治下,而且两地相隔也就一百来里路,崇信侯府想要找他的麻烦,同样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于秀才一介落魄秀才,家中还有两个妇孺,面对侯府的报复,下场可想而知。
于秀才也不是蠢人,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但此时此刻他也不好说什么了,因为就算王中不出手,他也多半会恶了崇信侯,可能没有杀了侯府的人这么严重,但日后的日子,肯定也不是很好过。
不过这个时候再想这些已是没有用处了,于秀才苦笑着道:“先不说这些了,你若还能坚持,我们须得赶紧逃走才是,不然官兵一来,就难善了了,反正我也不打算再回嘉禾了,回去之后带着小野与幺娘远走便是。”
王中却将一旁的宁宁拉了过来,小家伙正扶着王中拄刀的手臂,往上使着力气,嘴角憋着,都快哭了出来。
王中将宁宁往于秀才手里一交,然后一点点的挣扎直起身子,背后的脊柱与周边筋骨之中,爆出一节又一节的哔啵声响。
“不急,此处是城外,衙门的人没那么快赶来的,而且即便是要逃,也得免除一些后顾之忧!”
王中说着,提刀就朝之前覃正来的方向走去。
“你要去做什么?”于秀才赶紧问道。
王中龇了龇牙,轻描淡写的道:“那个什么侯爷还在上面,我先去宰了他,到时候就算侯府不倒,也要乱一阵子才能腾出手来找我们的麻烦。”
于秀才闻言,三观如遭雷轰,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原本他以为这个遇到的王兄弟,为人还算不错,行事举止有礼有度,大方得体,而且喜欢小孩子,心底也还不错,不像是什么恶人。
但此刻杀伐一起,王中暴露出杀戮本性,一个杀人盈野不折不扣的大盗巨寇形象,登时让他对王中的印象来了一个惊天大反转。
于秀才错愕了一下,王中已经提着刀冲出老远,那边的宴会所在,早有人慌乱的婢女仆人前去禀报,也已经乱成了一团。
虽然在座的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青年才俊,但这个时代的青年才俊,大多都是都是些文弱书生,忽然面对杀戮之事,便有些茫然无措起来。
这个人连侯爷的手下都敢杀,显然不是什么善类,说不定刀子就会砍到自己身上来,有那胆小的,已经趁着混乱从后门溜之大吉了。
徐良翰倒是有些急智,混乱中抢先护在崇信侯身旁:“贼匪凶残,侯爷两个护卫都惨死此人刀下,此处不宜久留,咱们赶紧先护着侯爷从后门离开,出去之后赶紧报知府衙和侯府,到时候不管是府衙来人,还是侯府侍卫到来,必能将此獠擒拿斩杀。”
崇信侯虽然身份尊贵,但年纪还不到双十,骤然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有些抓瞎,心中一度对徐良翰恼恨不已,要不是这厮搞什么宴请,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而且为了表示尊重,他这次特意没有打出侯府的仪仗,只随身带了两个护卫,没想到偏偏今日就出事了。
不过危急关头,徐良翰的挺身而出,还是让他心头对此人的恶感稍稍减弱了些许,但不管怎么样,他心里对徐良翰,算是记恨上了。
但徐良翰的办法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办法,那边田季英不知何时也挤到了崇信侯左近,急声说道:“可那贼人武艺高强,若是追过来,我们护着侯爷又能跑多远?我看还是先找个地方躲一躲比较好。”
就在此时,外边又有婢女惊慌失措的叫喊着跑了进来:“那个人过来了,过来了!”
厅堂内顿时轰然乱做一团,田季英也急道:“赶紧,护送侯爷到河缘寺去,那里有武僧,应该能拦住此人。”
崇信侯这时候也抖抖索索的说道:“河缘寺好,河缘寺好,杜安就是在河缘寺习的武艺,然后还俗的,那里有他的师傅,定然能够降服贼子。”
徐良翰也无他法,闻言与田季英两人架着崇信侯就往小门而走。
慌乱之中,逃命的众人挤做一团,忽然又有个人急急忙忙就要去抓崇信侯的衣角,嘴里还在喊道:“那我夫人那边呢?那边怎么办?侯爷,侯妃也在那里啊,可不能不管啊!”
田季英回头就是一脚,将此人踹开:“都这时候了,还顾得着女人?”
一行人慌慌张张的从小门冲下楼,然后又拐过楼角奔向小门,这些人都是这里的常客,对这客然居的构造倒是熟悉。
一路上还有客然居的丫鬟仆人,护院打手,躲得躲藏的藏逃的逃,乱的不行。
不过众人还未冲出小院,忽然,一声巨响从侧面传来,高大的围墙,没有任何征兆的整个就朝这边垮塌下来,散了的木头架子,碎的砖石粉末,轰隆隆的如同山洪爆发席卷而下。
还是田季英手脚轻快,千钧一发之际,扯着崇信侯往旁边跑了,才免受被砸倒的命运,但其他人的运道可就没这么好了,这么大一堵墙垮塌下来,砸死砸伤也不知道多少人。
但尽管是一地的惨叫痛呼,却也掩盖不住一声愤怒的咆哮:“是谁杀了贫僧徒儿!滚出来受死!”
暴怒的吼叫之中,烟尘落下,露出一颗闪亮的光头,光头之下,是满脸的横肉,硕大的肌群,在和尚暴躁的情绪催动下,仿佛小丘一般隆起,充满爆炸性的力量。
田季英扶着崇信侯狼狈站起,正惊疑不定之时,崇信侯却喜极而泣起来:“是庆宏大师,我们有救了!”
那和尚听到这边的泣声,一双牛眼横扫过来,见是崇信侯,立刻便冲了过来,抓着崇信侯的肩膀,大声怒吼道:“说,到底是谁杀了我徒弟?杀我徒儿的人在哪里?”
和尚面目凶狂,浑然没有一丝出家人的慈悲之相,而且态度极其凶恶,吓得崇信侯两腿无力,差点就要倒下去。
旁边的田季英想也不想就朝着前头一指,急忙说道:“在前面,就在前院,那贼人还要杀侯爷,大师快去除贼,快去除贼!”
和尚闻言立刻将崇信侯一扔,转身就朝前头奔去,他体型壮硕非似常人,而且力气惊人,横冲直撞之下,穿屋破墙都只是等闲,宛如一只人型狂兽。
等和尚走了之后,田季英才赶紧将委顿在地的崇信侯捞起:“侯爷,侯爷,你没事吧?”
呼唤了两声之后,崇信侯总算回魂,喘息了一阵之后,才心有余悸道:“没事,没事,刚才那位是杜安学艺时的师傅,河缘寺的庆宏大师,有他出马,一定能将那贼人拿下。”
崇信侯越说越兴奋,仿佛刚才被吓到的浑然不是他一样:“走,田先生,随我回去,本侯倒是要看看,这世间到底还是不是天启王朝的天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犯上作乱,反了,反了!”
最后的话语,崇信侯几乎是哭喊着吼出来,蕴含着强烈的怒意以及羞恼。
田季英不知道这小侯爷到底发的什么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时候就应该先去找自己的势力,将自己保护起来,以备完全再说,万一那庆宏和尚也不是贼人的对手呢?
不过侯爷发话了,而且态度强硬,他自然也不好阻拦,只得恭敬顺从。
但就在两人刚刚准备转身之际,忽然一道匹练一般的雪白光芒,从田季英眼角闪过,紧接着,崇信侯那尚且略显稚嫩的脸孔,便扬空而起,睁大的双眼之中,甚至还有未曾来得及消退的激动与愤怒,狰狞异常。
“原来你就是崇信侯,倒省得我慢慢去找了!”
刀光落下,一脸伤疤纵横的王中,如同恶鬼一般的脸孔,忽然出现在田季英身旁,旁边还有一具血喷丈许高下的无头尸体。
田季英双目圆睁,瞳仁在这一瞬间甚至都有点发白,紧接着便气息一滞,晕倒了下去。
王中只是略微瞅了此人一眼,也没多做理会,提刀就要往前院赶去。
刚才他从另外一边赶到宴会所在,却只见一片狼藉,顺着痕迹追出来,却只看到一片倒塌的墙壁,和一群杂乱的人群。
本想着崇信侯应该已经逃了,没想到这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现在崇信侯也杀了,该赶紧跑路了,不然官兵一来,他还真不好脱身,毕竟现在可不止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而且前头面传来的破坏声,让他心头也一紧,那和尚追过去找他之时,他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若是此人找不到他迁怒于于秀才与宁宁,那就糟了。
但他才刚要转身,忽然一股莫名的危机从背后袭来,仿佛有一只猛虎在他背后出现了一般。
“施主犯下如此大恶,还不束手就擒?”
王中想也不想就是反手一刀,背后那人似乎没料到王中如此快速的攻击,仓促应对,锋锐的刀锋以极为精准的势头与一股沉稳的力道撞击在一处。
王中手腕一沉,骨头做痛,但背后之人也闷哼了一声,显然未曾讨得好来。
王中趁势拉开距离,转头一看,只见他的背后,崇信侯身死之地,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面容清癯的老和尚。
三寸长须,颧骨高耸,左手捻着一串手珠,右手却正缓缓收回,化作单掌竖在身前。
那竖起的掌峰之上,有两根手指头露出明显的嫣红之色,显然是破了伤口的,只不过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好似被锁住了一样,只见痕迹,不见里头的血液流出来。
王中顿时心中一凝:“好深厚的内功!”
这老和尚以剑指对他的狼牙刀锋,竟然只是受了一点皮肉伤,而且还用功力将伤口封住,让血液不流,这等功夫,绝对远超杜安与覃正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