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总是让人有种伤春悲秋的冲动,但王中其实对此一直都没有太大的感觉,毕竟在奉恩学院生活了十几年,说毕业就毕业,有些同学与教导员分别之时痛哭,而王中却在计较日后该不该去参军的问题。
不过小野和宁宁两个小玩伴舍不得分开,伤心得嚎啕大哭,让他也有些心有戚戚。
尤其是宁宁,这小家伙从没这样闹腾过,虽然说自从跟着王中以来,能吃饱饭了,但日子过的还是颠沛流离,没有一个安稳的居所,自然也就没有一个可以一起玩耍的同伴。
而王中说实话,虽然教她认字练功,但真正和她玩耍的时间,也屈指可数,毕竟每天都在赶路赶路。
和小野在一起的短短时间之内,她总算有了一个晚班,孩子的天性得到了一个释放的窗口,所以这些天她和小野几乎是形影不离,就连睡觉都是在一块儿。
现在忽然要分开,小家伙觉得天都要塌了,死活不肯放手,即便是她再懂事,知道不能给王中带来麻烦,但毕竟还是个孩子。
“宁宁乖,小野是要去舅舅家里了,咱们以后再到她的舅舅那边去找她玩也是一样的,好不好?”王中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小家伙,只能尽量轻声细语的劝慰。
看着宁宁不停抽泣的可怜样子,于秀才夫妇两人也有些于心不忍,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也看得出来一些,王中和宁宁的关系有些不寻常,宁宁这孩子,更像是个没爹妈的孤儿,这样苦命的娃娃,确实十分缺乏至亲好友的陪伴与安慰。
对宁宁来说,可能一个一起玩耍的好朋友,有时候就是全部。
但这世上大人尚且没有不散的宴席,不能自主的孩子,又哪里能够奢求到这些东西呢?
僵持了许久之后,或许是宁宁哭累了,又或许是她也知道事情终不可为,两个小娃娃总算自觉的将握紧的手放开了。
周幺娘叹息一声,牵着一步三回头的小野走向了马车,于秀才则与王中郑重道别。
“就冲这两个孩子这般投缘,将来王兄弟的事情了了,要退隐江湖的话,可一定要来华阳州找我!到时候咱们做个邻居,两个孩子也有个伴。”
王中抿着嘴唇,重重的点了点头,“嗯,我会考虑的,于兄路上珍重!”
说着,王中对他一抱拳,于秀才也回了一礼,然后转身走上了马车。
鞭子挥舞,车轮开始吱呀呀的转动,马车缓缓的朝前驶去,车厢的窗口处,小野伸着手掌,还在使劲的朝着宁宁召唤。
“王大叔,你事情办完了,一定要带宁宁来找我玩啊!宁宁,你不能把我忘了,知道没!”
“好!”
宁宁哭泣着回应,有些泣不成声,也不知道小野听没听到。
王中无奈叹息了一声,将她抱了起来,然后对马车的方向喊道:“放心,会来找你玩的!”
两个小家伙隔空相对,挥了许久的手,直到马车拐弯下坡看不到了,才算结束。
于秀才要前往枫林渡坐船北上,而王中则要往东去。
“好了,宁宁,咱们也走吧,争取早日将事情办完,早点去找小野玩,好不好?”
见马车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之中,王中才低头缓缓的问着宁宁。
小家伙的手这时候还在惯性的慢慢挥动着,两眼有些无神,只是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也不说话,任谁都看得出来小家伙还是十分伤心。
王中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小孩子的喜怒哀乐来得快,去的应该也快,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他只能叹息一声,将她抱上了马匹,然后翻身上马,拨转马头,沿着东面的官道,一路前行而去。
于秀才绘制的地图上并没有还剑山庄,他到底不是个江湖中人,对这等江湖门派知之不多,不过王中早就打听好了,还剑山庄就在永兴府东面的零陵府清明县。
而于秀才的地图上,此处恰好还标注了一座清明山,想来还剑山庄应该多半就在这清明山附近。
从宁寿府过去,这边倒确实如于秀才所说,一路要顺畅的多,至少没有嘉禾与永兴两府之间闹得那么僵,导致边境盗匪横生,兵匪难分。
出宁寿府东面,再过灵川府,然后折转南下,便可进入零陵府境内,而且清明县就在零陵府内偏北一带,所以基本上从灵川府南下不久,应该就可以很快到达还剑山庄。
这一路上,就算速度再慢一点,最多也就半个月左右,应该就能到达了。
为了让不开心的小家伙路上过的舒坦点,王中索性又去置办了一辆马车,自己驾车,车里买上了好些玩具和零食,让小家伙总算有了一丝笑脸的起色。
而他原先那匹马也没有扔掉,路上如果真遇到险情,这车架速度还是太慢,还是得换马奔行,所以也便先留着了,反正栓在马车后面,也不怕跑了。
一路穿府过县,这一次路上王中尽量不去招惹是非,也不与他人过多交流,就是闷头赶路,倒也确实没遇上什么事情。
不过在各处酒楼用饭、客栈住宿之际,他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那就是好像越往东走,在这些场所遇到的江湖人士就越多。
虽说大家都是肉体凡胎,也是要吃饭睡觉休息的,但从宁寿府过来,这一路上那些携刀佩剑,奇形怪状的江湖人物越来越多,却是明显可见的。
至少王中在嘉禾府,就很少见到这种情形。
而且到了灵川府之后,路上遇到的江湖人就越来越多了起来。
有时候官道之上,甚至都会遇到有两方人大打出手,刀来剑往,血腥横飞,将过路的客商百姓等等,吓得不轻。
而到了灵川府最南边的广福县之后,这种奇怪的现象终于引来不可抗拒的力量反应。
“什么?渡口封了?”
广福县汇元客栈之内,王中坐在桌旁眉头紧皱,宁宁在他左手边正自己乖乖的吃饭,而他旁边则是客栈的一名伙计,正在十分诚恳的与他道歉。
“抱歉啊客官,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县衙就把渡口给封了,前几日都还可以领排票的,今日却连排票也不卖了,直接派了县兵将渡口完全封死了,所以您这银子,小的真赚不了了,抱歉!”
小二连番告罪致歉,王中知道这也不能怪他,所以也没有责难。
“罢了,劳烦小二哥跑腿一回,这银子,小二哥就拿着买点茶水吃吧。”
伙计连忙千恩万谢,接过了银子,然后才告辞下去忙活去了。
王中却是叹了一口气,自打进了这世界,还真就没过过几天顺畅日子,当真让人心情烦躁。
灵川府与零陵府以沱江为界,广福县南边渡口过去,对岸就是零陵府的新木县。
而且越往王朝腹地走,人口便越稠密,相对应的,县制辖区便越小,新木县再往东南方向走个一两天,就是清明县境内了。
眼看着还剑山庄就要到了,但渡口却忽然被封了,这怎么会不糟心呢?
而且关键是这渡口前几日都没封,虽然听店里的伙计说,这些天县里头不甚太平,渡口一直都有重兵把守,而且想要过江,都必须到县衙去登记,领排票。
虽说这排票所谓的“领”,其实就是花钱买,但花钱托人办了就是,好歹还是能过河的。
可王中今日一来,就忽然连排票也不卖了,整个渡口直接强行封闭,王中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又是系统的恶意在针对自己。
不过尽管心中烦闷,但是王中还是很快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尽量不犯焦躁。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冷静。
王中在心中不停暗自告诫自己,等心绪平复之后,他暂且就先将这事情放在一边。
既然暂时不过去江,就在这里等几天看看,老大一个渡口,不可能一直封下去吧,而且也好顺便打探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得好生防范一下。
等宁宁吃好了之后,王中便喊来伙计会账,同时向他要一间上房。
岂料伙计却有些尴尬的回应道:“不好意思啊客官,本店的上房都已经住满了,而且空房间如今也是一间都没有了,您看是不是去别家看看?”
“而且我得给您提个醒儿,这节骨眼上,渡口封了,城里滞留的客商旅人多了,小的估计,其他客栈,恐怕也够呛,所以要去就得尽快才行。”
王中眉头一皱,额头上的伤疤拧起来凶恶狰狞,好在他刻意耷拉了头发下来,又尽量低着头,所以小二看不大清他的全脸。
不过宁宁从下面却是能看到的大半的,见王中这个样子,显然他的心情很是不好。
王中有些烦闷,好像自打到了这广福县,就没到过好事情。
此刻去找客栈,还要快速,他那车马之类的,侍弄起来就得好一会,哪里还来得及,若是找不到客栈,难道今晚要他带着宁宁住在马车里不成?
“去其他家找客栈就算了,劳烦小二哥你去问问,已经住下的客人当中,有谁愿意腾出一间上房的,让一间与我,我补他双倍价钱,而且你们客栈,我也出双倍,如何?”
一间房间住一天也就几钱银子而已,出双倍也就一两不到,多花几两银子,省去一大笔麻烦,王中觉得还是值得的。
而且带着宁宁一起,处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也确实十分麻烦,对宁宁也不好,小家伙自打和小野分开之后,这些天其实一直都有些闷闷不乐的,王中与她一起玩耍时就稍微好一些,其实时间,都很沉默寡言。
小二闻言,顿时有些犯难了,这样去问客人,其实是很不礼貌的。
不过王中是个有钱的主顾,他是知晓的,毕竟刚才有了个同事就在这里跑了一趟腿,就挣了一两银子,将其他几个伙计可羡慕得紧。
若是能跟这位客官办成事,说不得银子好赏,也有他一份啊。
小二沉吟了一下,便点头道:“这样,客官这事儿,我去给我们掌柜回报一下,然后问问有没有客官愿意让出房间,您在这里稍等一下如何?”
王中点了点头,笑着道:“嗯,我就在这等着,事成之后,请小二哥吃茶。”
所谓吃茶,其实就是银子了。店小二自然理会得,立刻欢喜的朝后堂跑了,去找掌柜去了,这事情就算是他要办,也绕不过掌柜的。
王中就坐在原地喝茶,宁宁吃完了,百无聊奈的坐在凳子上,左看看右看看,也安静的很。
王中见状,便拿出筷子和她玩起小游戏起来,两人将剩下的空酒杯和碗掏了几个,倒扣在桌子上,拿筷子轻轻的敲来敲去,或沉闷或清脆的声音来回交织,虽然没什么音律曲调,倒也有些趣味。
当然,这趣味自然是对几岁的小孩子来说的,这个年纪的孩子,玩什么都觉得有趣。
宁宁自然是十分开心,连连嚷嚷着让她来试试,王中便将筷子递给了她,小家伙叮当叮当敲了一通,同样没什么曲调,但光听个响声,也觉得好玩。
王中陪着她一起笑着,心中却有些惭愧,其实小家伙的要求并不高,就是想有人陪她而已,但没个安稳的日子,还真难做到。
两人在这边玩些幼稚的游戏,本来没什么大事,却不料宁宁敲着敲着手腕动作幅度大了起来,重重的几下敲得声音大了些,就有些吵人了。
王中连忙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说道:“慢些慢些,别敲太大声了,免得吵到别人就不好了。”
宁宁却疑惑道:“为什么呀?这里也不安静呀,你看他们不都是在吃饭喝酒聊天吗,也很吵呀?”
客栈里确实人声嘈杂,但这种自然交谈的声音,听起来总不觉得有什么,但当一种特殊的且尖锐的声音穿刺其中之时,人就会觉得这种声音十分吵闹。
这是寻常人十分正常的一种反应,王中也不知道该如何去与小家伙解释,只得摇头道:“你若是敲得大了,岂不是就扰了人家谈话了?”
“哦!”宁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于是便又慢慢的在碗碟的底上敲打起来,敲着敲着,她似乎发现了什么规律,音调的变动,竟然开始有一丝丝的规律起来。
王中忽然觉得,这种轻轻的清脆声响,有时候听着还挺好听的。
但他觉得好听,其他人却就不觉得了。
“嘿——敲敲敲,敲你娘咧!给你爹娘做斋事吗?”蓦地一声大吼从边上不远处传来,“他娘的吃完了还要占着桌子?还不赶紧给大爷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