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惟中现在的心情有些沉闷,处在后阵的他,将战场之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程世孝的队伍也太不经打了,给霍丹萍带来的麻烦,可以说微乎其微。
没多久就彻底丧失了屏障的作用,接下来,他将不得不提前直接面对霍丹萍。
眼下河对面还有不知道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一群武林人士,似乎与霍丹萍不是一路的,虽然组织性比起程世孝之前的队伍还要不如,但这些人的身手却要高出程世孝的那支队伍许多。
只是战场混乱,这些人与他的队伍,也有交手,双方杀的也是难分难解。
“宫主交代的是必须将霍丹萍的脚步拖到明天日出,这样下去可不行,估计今天都拖不过去,我这点人就得被霍丹萍杀光了。”
黄惟中心中思考着双方的实力对比,他带来的人虽然人人都是好手,但身手好的其实有限。
比起寻常派门的弟子或许要有高出,但比起那些掌门长老之类的,就要大大不如了。
但霍丹萍的队伍之中,恰巧就有许多这样的高手。
真要激烈厮杀起来,他可以预见,即便是自己的这些人都忠诚于宫主,悍不畏死,但也最多只能支撑两三个时辰。
两三个时辰之后,即便是没有被杀光,剩下的也就不成气候了,自然拦阻不了霍丹萍的脚步。
他对前几天在祝家庄废墟之上发生的事情还记忆犹新,那殷镇恶一身真气枯竭,临死之际,都还能将他数十手下一一镇杀。
如今的霍丹萍队伍之中,可是还有好几个不弱于殷镇恶这样的高手。
虽然他们多数都是以保护霍丹萍的安危为重,但稍弱一些的派门高手,也还有一大把,厮杀起来,他这边根本找不出这么多能与之相对的人手。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渡河的这群人,应该都是未曾服从霍丹萍的武林中人,听到了传言,所以跑过来想要分一杯羹的。”
“这些人里头高手也不少,索性他们现在也还没有威胁到宫主的计划,不如放他们过来,我先缩一下,让他们先跟霍丹萍打上一场再说。”
想到这里,他立刻对身边的人发号施令,队伍的阵线,很快开始移动,逐渐将河滩一边的空地给露了出来。
他又立刻亲自前往阵线之前,找寻刚才手下来报有意投靠的程世孝。
程世孝虽然不知他,但他是知道程世孝的,此人一手五刑御刀术也算是杀伐之刀,杀人便捷且凶残无比,正适合在这种大规模的阵战之中重逢,震慑敌人,陷敌锐气。
多一个高手,他也能多抵挡一会霍丹萍,所以还是收了的好,白白让他逃掉,还是可惜了。
黄惟中从侧面跃马而出,循着手下的指点,便去追欲要逃走的程世孝。
当他听到程世孝几乎已经变形的嚎叫之时,正好看到坡上一道雪白的半月刀光,骤然绽放,在这黑烟滚滚的战场之侧,分外显眼。
黄惟中心头忍不住一震:“好一个半月腰斩!”
这一刀让他心头都忍不住一跳,程世孝的刀法,显然是得了真传的,五刑御刀术,果然不同凡响。
然而下一刻,入目眼帘的场景,却让他大吃一惊。
半月刀光落下,两截尸身轰然倒地,但站着的,却不是他所熟悉的程世孝,反而是一个满脸凶残如鬼的血腥刀客。
那个躺在地上断成了两截,但还在拼命蠕动的尸体,才是他要找的程世孝。
黄惟中神情顿时一凝,程世孝竟然这么快就死了?
那刀客的身影与面孔,以及他身边的女子和娃娃,忽然让黄惟中觉得有些熟悉。
“竟然是他们!?”
黄惟中已经认出了王中与郑景玥,正是在开阳县所遇到的那一对男女,而且他还知道,祝家庄的消息,就是从这对男女手中传出来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按照宫主事先的吩咐,纠集群豪,主动发难,将水搅浑。
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这里又遇到了他们,而且他们还将程世孝给斩杀了。
黄惟中惊疑之际,穆无暇却没空理会于他,拖起王中,两大一小迅速便远离了此地。
黄惟中看了一下,也没去追,只是将这两人记在了心底。
这两人来历未知,但偏偏却参与事情颇深,而且能将程世孝先断手臂再行腰斩之人,其武功显然也不弱。
若是与宫主作对的话,之后少不得也是一桩麻烦。
回程的路上,他还在对两人的身份做着猜测:“那半月弧光,明显是程世孝的拿手刀法,半月腰斩,这是韩家五刑御刀术的绝学,怎么那人也会?难道那人是韩家派出来清理门户的?”
不提黄惟中的困惑,另外一边,穆无暇与王中迅速脱离了战场,战场边缘还有许多和他们一样在逃跑的人。
有的是民壮,有的是江湖中人,有的是程世孝的庄丁。
不过程世孝已死,穆无暇大仇得报,便也没有再大开杀戒。
而且王中的伤势不轻,必须要尽快找个安稳地方处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刚才最后那一刀,穆无暇几乎都已经认为王中要被程世孝一刀枭首了,但没想到反而是王中的刀锋先发,一道半月弧光,将程世孝直接腰斩。
结果导致程世孝的最后一刀出了偏差,钢刀从脖子侧面砍过,正好嵌在了腮帮子边上,刀锋几乎入骨三分,而且伤口一直延伸到了脖子上。
王中此刻的脖子上血如泉涌,即便是穆无暇连点了几处大穴也不紧事,分外骇人。
两人踉跄而走,没走多远,只寻了一个无人停留的土坡脚下,便停住了。
穆无暇立刻双掌同运真气,将王中脖子上的伤口强行压制。
“你不要动,我用真气将你这处血脉暂且封住,千万不要用力,否则伤口崩裂,就无力回天了。”
王中只感觉头有些昏昏沉沉的,意识浑不着力,眼皮勉强眨了两下,算作回应。
穆无暇真气如泉,迅速将王中伤口附近的大小经脉全数封住,然后又私下衣带为其缠紧,这才作罢。
不过随着她的动作,王中却感觉自己的脑袋更加昏沉了,就好似那种供血不足的感觉一样。
一旁的宁宁从来没见过如此萎靡不振的王中,也吓得哭了起来。
“姐姐,叔叔不会有事吧?”
穆无暇一边将王中半边脑袋缠紧,一边安慰道:“宁宁乖,你叔叔不会有事的。”
“还好只是外伤,等敷上金疮药,血肉自动凝合便好了,到时候我再解除真气封印,你叔叔就会好起来的。”
宁宁不懂这些,但听到穆无暇说没事,才算是略微放下心来,不过眼泪还是在打转,显然心里头十分担心。
确实自从她跟着王中以来,虽然经历过很多血腥困难的场面,但王中却还是头一次受到如此恐怖且极具冲击力的伤势,由不得她不担心。
穆无暇这话不仅是对宁宁说的,其实也是说给王中听的。
昏昏沉沉的王中胡乱了眨了几下眼皮,权当是知道了。
简单包扎好了之后,穆无暇立刻去边上抢了一匹马来,然后驮着两人便往大路而走,要去城里抓药找大夫医治。
喊杀声逐渐远离,空气中那种刺鼻的气味也越来越淡,王中的心神总算松了下来。
昏昏沉沉的大脑,让他的意识无时无刻不想就此一觉睡过去。
但躯体固有的缺陷,却让他怎么也无法入睡,反而是胸中恶心与无数杂念一齐涌了上来,让他想要凝聚心神,自我疗伤都办不到。
无尽的杂念之中,他一会感觉自己在飘,一会感觉自己好像丢了什么,一会又听到好像有人在呼唤自己,脑子里昏沉沉乱糟糟的一团。
这种痛楚与难受一直持续到晚上,王中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躺在了哪里,一直到脖子上再次传来撕裂一般的痛楚,才将他的意识又彻底拉了回来。
有人在解开绷带,给他清洗伤口敷药!
王中睁开眼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在了一间充满药味的房间之中,一个老年郎中正战战兢兢的给他脖子上摸着一种不知名的清凉药膏。
而他的脖子上,则还搁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刀柄正握在一脸恶狠狠的穆无暇手中。
“你醒了?”见王中睁开双眼,穆无暇立刻惊喜的瞪大了双眼。
不过她这一动,手中的刀锋不自主的便晃动了一下,吓得那老医者立刻尖叫了起来,手上更是剧烈抖动,在王中的伤口上划拉了一下,剧烈的痛感登时让王中差点咬到舌头。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小老儿这里就只有这种药了,你就是杀了小老儿,也没法生肌啊。”
老医者吓得仓皇求饶,手上的动作更是完全停了下来。
穆无暇顿时知道自己孟浪了,立刻将长刀稍微挪开了一些,喝道:“没你的事,你赶紧继续抹药,抹完了,自会放你离开。”
“好好,好,小老儿这就继续,这就想继续。”
老医者理解颤抖着告饶,然后挑起身边一只罐子里黏糊糊的东西,抹到旁边的一片青叶上,青叶上有好几种泥巴一样的物事,被他搅和了一下,然后才挑到王中的伤口上,成为带有丝丝凉意的止血药。
如此这般小心翼翼的过了半个时辰之后,王中的脖子上都抹成一片绿色,又裹上了准备好的白纱布,老医者才在穆无暇的好言好语之中仓皇逃窜。
直到出了大门,见那女恶霸没有追出来,这老医者才扶着墙猛的喘了几口气。
最近这世道真是不太平,先是有人强征药材,现在连他本人都被直接掳了过来,要不是他还有些真本事,只怕今天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不过那壮汉的体质当真匪夷所思,那么严重的伤,能强撑数个时辰不死不说,血管筋肉竟然还又自我愈合的倾向,让他都有些无法理解了。
“罢了罢了,这些个江湖豪客,往来厮杀,连这小镇子都不太平了,趁着天色还早,我看我还是到乡下去躲几天好了,免得遭殃。”
不提老医者一面后怕,一面絮絮叨叨的走了,房间之内,王中在伤口重新缠上纱布之后,已经感觉好了许多。
之前那种昏沉的感觉已经消失,现在也能够开口说话了。
穆无暇总算是将心里那块大石头扔下了地,王中的伤势其实并不像她之前说的那样简单。
她用真气压制血脉只是无奈之举,而且最多只能压制两个时辰,如果时间再长的话,长时间得不到血液供给,王中甚至有可能出现瘫痪痴呆等症状。
之前王中都快要睡着了,差点没将她吓死,一旦他昏睡过去,那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好在老天保佑,总算在附近找到一个小镇子,绑了一个医者来上药。
听完穆无暇将事情叙说一遍之后,王中这才知道自己的处境,看来是伤到了大动脉了。
“人家医者既然都来上药了,你又何苦还拿着刀架着人家?”王中苦涩一笑道。
穆无暇冷冷道:“那老倌百般搪塞我,先是说店里的金疮药之前都被认强征走了,只能现配,接着又说现配的只有止血之效,生肌效果聊胜于无,我不拿刀架着,他手上一使坏,你可能就没了。”
“你看,拿刀逼着还是有用的,你现在血脉勉强凝合了,也就不用我真气封禁,气血通畅,自然而然就醒来了。”
王中无奈的笑了笑,又问道:“宁宁呢?”
他醒了,小家伙不可能不来,但房间里没有小家伙的身影。
穆无暇连忙一指里间道:“在里面,跟着折腾了大半天,这会哭着哭着睡着了。”
原来之前为了防止王中睡着,两人轮流在他耳边呼唤,小家伙哭着喊着折腾了半天,嗓子都快哑了,人也累着了。
听完穆无暇讲述之后,王中这才明白自己之前昏沉之际,听到的呼唤是她们俩在叫自己。
他心中不由得一恸:“我现在已经醒转,就算没事了,你也去休息吧。”
穆无暇一路奔波下来,自己的伤口都没怎么处置,这会也是满脸倦色。
穆无暇却连忙摇头道:“不行,这里还不安全,我得守着。”
见王中要阻拦,她立刻便转换话题问道:“对了,你怎么会五刑御刀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