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堂中气氛异样,宋二爷抬首,见到阿墨的打扮,愣了愣,威严的脸庞板起,怒喝道:“哪来的乡野小子,这里也是你能进来的地方?”
阿墨将堂中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眼底幽暗莫测,目光却是澄澈茫然,脚步微退,清俊的小脸俱是惧意,就像是意外闯进狼窝的小白兔,惊惧、恐慌、迷茫。
她这般不堪的模样,让许多凌厉如刀的目光缓和了不少,化为不屑、轻蔑,如看蝼蚁,唯有富察镇涛的目光犀利依旧,眼底甚至有着探究与回忆。
根据调查得来的消息,富察镇涛是汉元国皇后的族兄,自幼便展现出惊人的记忆力,小时候被称为神童,后来不知发生了何事,弃笔从戎,从小兵做起,一步步做到今天的大将军。
即便当日她入城时狼狈不堪,今日虽着布衣,但以富察镇涛过人的记忆与慎密的心思,一定很快就能记忆起来。
果然,下一刻,富察镇涛虎目一震,眼底杀机隐而不露,轻轻吐出两个字:“是你。”肯定的语气。
宋二爷正欲命人将‘误闯’的阿墨拉出去,免得再冲撞到贵客,耳边听得富察镇涛情绪不明地吐出的两个字,蓦地心下大惊,欲出口的话硬硬地咽回肚子。
这个乡野小子是什么来头?跟大将军居然认识?幸好还没开口驱赶,否则此人若真与富察将军有故,那就大祸了。
其他人的想法差不多,眼中的目光再次一变,但没人开口,在场的人基本上都是人精,富察镇涛的情绪没有多大变化,谁也猜不透两人之间的关系,这种时候,保持沉默是最好的做法。
阿墨目光一动,将众人眼神变化看在眼中,也明白他们心中所想,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她敢肯定,富察镇涛再不开口,撑不过一刻钟,宋二爷就该坐不住起身来迎接她了。
不过,富察镇涛的话刚出口,还没做出什么动作来,一只小精灵带着清灵的笑声蹦跳着进来,如没有察觉到堂中的怪异的气氛,一把抱住阿墨的手臂,撒着娇清笑道:“墨哥哥,你终于来了,絮儿等你好久呢!”
宋红絮虽然只有十二岁,但《礼记?内则》曰:‘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十二岁,早已是避讳可议亲的年纪,这般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与一名男子有亲密的肢体接触,可算是放荡的行为,若有已议有亲,未来夫家随时都可以退亲。
今日,她是寿星公,又是一身明艳的喜庆衣裙,一出现,自是引得堂里堂外无数人的注目,她这一番举动,毫不意外地惊得无数人瞪大双眼,有几个老先生涨得满脸通红,连连摇头叹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那小子是谁啊?怎么跟宋二小姐那样亲密?”
“看装扮,像是个乡下来的野小子,难不成宋府想上演穷小子和富家小姐的凄美故事?嘿嘿。”
“我听到消息,富察将军帐下的一名小将对宋二小姐有意思,已经跟宋府透露了意思,那名小将听说姓普鲁,是汉元国贵族普鲁家族的人,嘿嘿,宋二小姐这是当众打普鲁的脸。”
“打得好,宋二小姐的性情跟她的医术一样,让人又爱又恨,宋府虽然归顺了汉元,但宋二小姐一向都对汉元人没有好感,听说富察镇涛等将领被恭迎进宋府的时候,宋二小姐可是当众泼了那些人一身洗脚水,除了富察镇涛外,全都中招,也是因此,才被普鲁看上。”
“汉元国人就是贱骨头。”
“宋家还是有忠义之孙啊!”
……
拜灵敏的耳朵所赐,阿墨将这些悄悄的议论声听在耳中,那些个污言秽语很快被各种赞赏或叹息的声音所淹没,看来,敦阳城的民心大多还是在大梁这一边,但是汉元国的安民政策也并非没有效果,时间一长,恐怕会有更多的变故。
但只要现在民心还不变,那她就对自己的计划就有更大的信心。
一道强烈的杀意扑面而来,阿墨微微侧目,是坐在富察镇涛下首的一名年轻人,容貌颇为英俊,只是眼神太过阴毒,那目光射在了宋红絮挽着她手臂的手上,犹如千万把利刃一般,此人必然就是众人议论中的那个普鲁小将了。
富察镇涛的神色也有了变化,不知道是因为宋红絮当众的做法打了他的脸,还是他内力深厚,将众人低低的议论声听在耳中。
宋二爷脸色涨得猪肝,最为尴尬难堪,眼角偷偷地撇向富察镇涛和普鲁,见他们脸色不好,更是吓得一头冷汗,心里把宋红絮给骂得半死,但表面上却如一名长辈般,微沉着脸,威严中带着无奈斥道:“大庭广众,成何体统,红絮,今日是你的生辰,富察将军和普鲁少将军亲自前来,还不快过来见礼。”
这位宋二爷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带过眼前的尴尬,可惜宋二小姐似乎并不怎么配合。
“富察将军是二叔请的客人,又不是我请来的客人。”宋红絮撇了撇嘴,一副娇憨的模样,也不理宋二爷的目光变得多恐怖,挽着阿墨的手,边往外拖,边扬着声音道:“墨哥哥,这里人多,空气难闻,咱们都后院去。”
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还不止,居然当众将一名男子邀进后院,这这……这岂止是放荡啊!
在敦阳城,宋家二小姐的娇蛮跟她的医术同样出名,就算之前她的行为过火,许多人也只当小女孩任性,故意气那些汉元国人,皆一笑置之,可现在,只怕,还没等这些人走出宋府,宋二小姐的名声就该在‘臭不可闻’,以后怕难再找到好夫家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宋二爷悲愤出声,顾不得在富察镇涛的面前,一掌拍桌而起,可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拿宋二小姐没办法,谁叫人家深得老太爷的喜爱呢!
“宋二小姐还小,许是被某些不怀好意之徒蒙蔽欺骗以致于做出有辱家风之事,二爷无须动怒。”普鲁安抚着宋二爷,微眯起的双眸透着寒光,任谁都听得出他话中的某人是谁,只怕这个某人今日就算走得出宋府,明日也得从这世间消失了。
宋二爷发怒还不是因为怕宋红絮的举动惹恼普鲁,现在他既然这么说,那么他自是顺着台阶而下,话题一转,堂内又热闹起来,但比起之前,明显气氛不是那么和谐。
富察镇涛手执酒杯,轻轻一晃,站在身后的亲卫兵立即上前,伏低身子,仔细地听明富察镇涛低声的吩咐,然后悄然走出堂外。
阿墨被宋红絮拉着走,听着后边声音越来越大的议论声,满心的无奈,思及当日自己被逼退婚时面临的困境,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女儿家的名声重于一切,絮儿何苦自毁呢?”
宋红絮脚步一顿,很快又恢复正常,歪着头,看着她,笑嘻嘻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自毁,而不是在为自己争取?”
“你堂堂的宋家二小姐,想要什么样的婚事没有,还用争取?”阿墨甚是不解,她以为像她这般的大家小姐,必无须为婚事而烦恼,毕竟家里必然会为她选一门上好的亲事,自也不会像她这般被未来夫家嫌弃退婚。
“呵。”宋红絮一声轻笑,阿墨听不出其中的意味,只是莫名的觉得有一丝沧桑,不似一名不懂世事的十二岁少女发出来的。
还未等阿墨想明白,宋红絮的笑声清灵依旧,仿若方才的那一声轻笑只是错觉:“墨哥哥,若絮儿以后真没人要,你可是要负责哦。”
“啊!”阿墨突然觉得,她怎么好像掉进了这小姑娘的坑里了?错觉吧!
两人一路往后院走,亲密异常,把宋家的下人吓得犹如大白天见鬼,只差没当场尖叫出来。
宋红絮一点都没在意他人的目光,拉着阿墨直奔后院主屋,阿墨只能无奈跟着走,她毕竟是女儿身,从潜意识里并不认为两人这般亲密有何不对。
后院主屋住的是宋家当代家主宋老太爷宋仁,也是当代的名医,不过近两年已经不再行医了,深入简出。
阿墨跟着宋如絮进了一间宽敞的屋子,屋内飘散着有些浓郁的药香,不是医药世家整日以药为伍的药香,而是长年服药的苦药味。
宋老太爷病了?
阿墨眉峰轻蹙,单大将军曾跟她说过,宋老太爷自幼学医兼武,年过花甲,身子骨依旧健朗,三五个军中好手都未必能近得了他的身,以这屋内的药味,时日并不短,而且用量不少,可见,病得并不轻。
宋家家主在后院卧病不起,前院却为一个小女孩大摆宴席,喜气盈盈,如此明显的对比,即使在阿墨未曾开窍之前,也能察觉出不对劲,何况是此时的她。
“爷爷。”一进屋,宋红絮就放开阿墨的手,挥手示意伺侯老太爷的婢女离开,然后坐在床沿,轻声地唤着床上的老人,声音轻柔乖巧,有着浓浓的孺慕之情。
一只枯老的手巍巍颤颤地举起,宋红絮赶忙伸出小手去扶住那只手,然后调整位置,帮助床上的老人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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