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花将军一直站在门口是柳杰的不是。”柳杰打了个哈哈就将话题引开去,热情地将阿墨引到精美的桌边坐下。
段子白名义上虽说是阿墨的随从,但一身的气质明显不比在场的公子哥弱到哪里去,而且在军职上,此次论功行赏,他也领了个校尉的官职,柳杰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同样热情地将他让坐在阿墨的身边,自己陪坐在另一边,其他人也随着坐下。
在座位的安置上就有些意思了,这是一张大圆桌,没有很明显的主次之分,不过也能从座位上看出在场之人的身份高低,不用说柳杰是这群人的领导者,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个较为沉默的青年,眼神有些阴鸷,定然不是善者,让阿墨觉得有意思的便是这个人。
京都四公子背后代表的其实就是大梁四大家族,分别是帝州宇文、留州柳氏、宁州王氏和并州顾氏,宇文以商起家,掌握着大梁的经济命脉,六成以上的税收来自宇文家;柳氏是新起不过百年的新晋贵族,政客出身,自大梁建国起历任丞相必出自柳家,朝臣多出自柳门;王氏是底蕴最深厚的家族,传家已近数百年,家族子弟庞大,不过自新朝建朝起,已见衰落之势,而今屈居第三;顾氏以武立家,族中子弟人人习武学兵法韬略,以保家卫国为已任,在建朝之初曾居四大家族之首,然自十年前始,顾氏突而从军中召回全部嫡系,主动向皇帝上缴兵权,之后主家龟缩并州不出,只留旁系继续在军中为国效力,禁卫军都统和北郊骑兵营、步兵营的正副统领皆出自顾家。
王剑仁既是王氏嫡系又是四公子之一,在座位安排上居然还居于那阴鸷青年之后,而这个青年既非是宇文家的人也不是顾氏家族的人,那么他的来历就更有意思了,在京都,除了宇文和柳氏,还有谁能骑在了王氏的头上,还那般的理所当然呢?
柳杰等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显然他们之间的相处一向皆是如此,随后看似和谐的觥筹交错间,表面上是柳杰在主导,实际上在背后操纵的是那个青年,哦,对了,经过介绍,阿墨已经知道这个青年名字叫做韩英,来自于不大不小的韩氏家族,今年新晋进士。
“赖将军保家卫国,驱敌于外,我等才能有今日之逍遥,花将军,在下敬你一杯。”柳杰端起酒杯向阿墨敬了酒,同时目光隐晦地朝在座的一名艳丽的女子使了个眼色。
终于要进入正题了。阿墨暗自冷笑,端起酒杯,微笑着回敬,甚少喝酒的她已经有些醉意,白皙的脸庞已染上了红晕,红扑扑的,微微一笑间竟透着丝诱人的妩媚,直将在场的几个男子看直了眼。
“将军,燕儿也敬您这个大英雄一杯。”得到柳杰指示的那名艳丽女子妖娆地站起身,端起酒杯冲着阿墨弯腰敬酒,角度把握得真心巧妙,从别人的角度看去完全是一名优雅有礼的女子,但从阿墨的角度看去,微敞开的衣襟下白花花的一片,一条深深的乳沟,真是……要人命!
这是美人计?
阿墨暗自失笑,面上也露出傻傻的笑容,有些羞涩但目光依旧清亮,没有任何*,执起酒杯碰了一下,然后豪迈地一饮而尽。
燕儿愣住了,她对自己的身材很自信,虽然她长得不算是最漂亮的,但一定是最吸引人的,从来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在她故意的勾引下,眼神还能保持清亮无邪,难道这个花将军不喜女色?还是还太小不懂女色?不该啊,不是听说将军府还有一位自称是她末婚妻的宋小姐吗?
在那双清澈若溪的目光注视下,燕儿不禁自惭形秽,背脊一挺,脸上的娇媚之色一敛,露出个纯真真诚的笑意,缓缓地坐下。
燕儿名叫夏燕,来自于依附于柳家的一个小家族,原本这样的聚会,她连踏足的资格都没有,然而由于她傲人的身材和天生的媚惑,帮了柳杰不少忙,也得到他的重用,一直跟在他身边,从未出过差错,没想到这次,夏燕却临时掉链子。
柳杰虽然不知道夏燕怎么回事,但很显然,第一招失败了。
“汉元萧烈自称战神,从无败迹,将军却轻易将其打败,要我说,花将军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战神。”
“对对,花将军智谋无双,听闻那一仗打得精彩至极,将军可否给我们说说当时是怎样的情景。”
夏燕一败退,其中两名锦衣青年便一脸崇拜地看着阿墨,各种称赞的美丽词汇脱口而出。
“能打赢胜仗,全赖吾皇庇佑,众位将士万众一心,阿墨不敢居功。”阿墨微熏的脸庞闪过骄傲的神色,却非常谦虚地摆摆手道。
其他人自是捕捉到阿墨脸上那一闪而逝的神色,心里不屑的同时也兴奋起来,终于戳中她的弱点了吧。
只是还没等那两个锦衣青年调整好脸上的谄媚之色,阿墨又突而歪了歪头,扫视了众人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阿墨穷苦出身,有自知之明,诸位今这般抬举,阿墨心生惶恐,只恐这是……棒杀。”
呃!众人脸上的神情一顿,饶是柳杰也被狠狠地呛了一口,艰难地调整自己不断抽搐的脸皮,才露出一个讪讪的笑容道:“花将军说笑了,说笑了。”
“呵呵,不说哪来的笑呢!”又是一句不明所以的话。
第二招奉诚,再次失败。
“出身低贱就是没教养,说话整个的阴阳怪气。”
“陈兄快莫要这般讲,花将军来自小山村,父母大字不识一个,你怎么能指望人家能出口说人语呢。”
“众生分三六九等,纵是一朝富贵,该是下等人还是下等人,撑不了场面。”
……
“放肆,你们……”见这些人越说越过分,段子白忍无可忍,拍桌而起,身上的煞气又有了爆发的趋势。
“淡定。”最该发怒的阿墨却笑呵呵地按住频临爆发的段子白的手,然后清亮的目光带着丝戾气射向说话那几个人,面上却是笑容可掬道:“人与狗的区别,就是你被狗咬了一口后不会咬回去,这就是教养。”
被骂为狗,对于这几个从小众星捧月长大的公子小姐自然是不可忍受的事,但是在那双目光下,他们竟丝毫生不起反抗之心,只觉得心头如压着一座泰山般,喘不过气来,连擦拭两鬓滴落的冷汗都做不到,遑论反唇相讥。
第三招激怒,依然失败。
第四招……败。
第五招……再败。
第六招……还败。
第七招……败得丢盔弃甲。
……
“今日当真开怀,多谢诸位的款待,时辰也不早了,本将军尚有公事处理,就此告辞了。”吃饱喝足,消遣娱乐完之后,无视灰头土脸的一群人,阿墨笑得天真无邪,站起来,转身就欲离开。
已经被‘伤’得千穿百孔的众人连个虚伪的笑容都笑不出来,但就这么放任她离开,又实在不甘心,最后韩英咬了咬牙,向王剑仁递了个眼神。
王剑仁身为被阿墨重点‘关注’的对象,险些都要吐血而亡了,哪还有力气再战,但是韩英的命令,他又不敢不听,最终凭着一股怒气,重整旗鼓,在阿墨即将踏出厢房门的时候,他的声音带着暗哑响了起来:“听闻花将军来自岐州平阳县的花家村,正巧,在下的妹婿杨钧也是来自平阳县,与将军邻村,不知将军是否认识?”
背对着众人的阿墨缓缓地闭上眼睛,时隔一年多,再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依旧无法保持平静,总归是年少无知时挂在心头多年的人,只是这种不平静并非爱,莫说她对杨钧从来没有爱,即便有也在那天晚上的湖泊旁消失怠尽,至于恨,那般的渣人,哪里有资格来让她恨,只能说是一种执念,对于那一场背叛、欺辱的执念。
欺她、辱她、谤她、迫她者,她若轻易放过,那她如何对得起她的姓氏。
万般思绪不是过一瞬间的事,待转过头来,阿墨的脸上平静如水,嘴角挂着笑意:“杨家阿朗,在我们那里可是家喻户晓的人物,阿墨怎么会不识得,就连舍妹王雪小姐,也与阿墨颇有几分交情,一年不见,甚是想念,尔今他们都在京都那便更好,烦劳‘贱人’兄代为相邀,三日后,醉香酒坊恭候贤伉丽大驾,不见不散哦。”说完,不理会王剑仁张口欲说的话,大跨步离开。
从厢房里出来,跟在身后的段子白就不停地拿目光去偷瞄阿墨,几次欲言又止,那别扭的样子让阿墨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小白,有话就说,扭扭捏捏的,像个娘……咳。”阿墨干脆停下脚步,双手抱胸道,目光清亮有神,哪有在厢房时的醉态。
“将军,你跟那个杨钧……”段子白支支吾吾,好不容易说出几个字,突而一道*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花三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