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无双的劣迹在市井广为流传,几日的时间,足够他从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在将赫连无双遣送去万安寺的这一天,早早的,大街小巷就站满了人,万人空巷的场景大抵不过如此。
而百姓们却并非是出来十里相送的,相反的,他们个个手中拎了鸡蛋篓,揣着烂了的青菜,翘首以盼着皇宫天牢方向。
赫连风情抱着月意骑在高头大马上,淹没在人群里,选了个比较不显眼的地方,眺望着皇宫方向。
到了正午时刻,宫门大开。
本是热闹非凡的集市瞬间鸦雀无声,无数道目光紧紧盯着宫门方向,几排侍卫整齐地跑了出来,分做两排站好。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赫连无双就快要出来了。
果然,在侍卫排好队站稳之后,马车轱辘声自宫门内响起,渐渐地关押犯人的牢车驶出宫门。
牢车上,一名身穿囚服的男人安静地坐在里面,他的头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肩头,已然失了色泽,如同他的人。
他的四肢被粗壮黝黑的铁链锁住,面容白皙俊美,此时却没了半分温润儒雅,有的只是看破世俗与红尘的冷然。
“是赫连无双!”
“砸死他!大伙一起上!”
“这样丧尽天良的人竟然不斩立决,苍天无眼!”
几乎是一瞬间,百姓突然暴动起来,场面变得不可控制,臭鸡蛋,烂菜叶纷纷砸向牢车,脏了赫连无双的发丝,脏了赫连无双的脸蛋,可是他的脸上依旧一派淡然。
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已经与他无关,这时候就算一刀砍了他,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的他,随随便便谁都可以欺负羞辱一番,赫连无双四个字,谁都可以直呼,谁都可以唾弃。
高头大马上的月意和赫连风情将眼前的一幕幕看了个清楚,月意心头紧了紧,脑海里不禁想到了赫连无双曾经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
她心软了,拽着赫连风情的手说:“王爷,眼看官兵快支撑不住了,万一百姓冲上去,很可能会伤到无双大哥,我们要不要……”
不等她把话说完,赫连风情就冷酷拒绝:“不要。”
“为何?你不是不想他死吗?”月意有些不理解。
赫连风情道:“你认为,臭鸡蛋和烂菜叶能杀死他吗?如果能,那他还是赫连无双吗?放心,他死不了,本王不制止,是因为,想趁此机会,让他饱受身心煎熬,他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总该付出一定的代价,不是吗?”
“…………”他的话说到了月意的心坎里,她突然沉默了,挑眉望了过去。
只见场面确实彻底失控了,官兵拦不住百姓,百姓争先恐后冲上前去,围在赫连无双的牢车旁,对他吐口水,砸臭鸡蛋,扔烂菜叶,更有人扯着他的衣裳对他动了手。
墙倒众人推,也不过如此。
月意深深吸了口气,没了刚才的着急,突然变得轻松了许多。
也许吧,百姓将所有的恨意发泄出来,赫连无双心里或许会好受些。
毕竟,他当初为了栽赃嫁祸南阳王,迫使南阳王和赫连风情鹬蚌相争,不惜对百姓动了手,淮城以及临城等多座城池的百姓频频遭到毒手,百姓心里恨,是理所当然的。
在他们看来,赫连无双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死一万次都是轻的。
而与此同时,潋滟阁的当街雅间内,一男一女正面对面坐着,正是华简和沈落炀。
华简时不时瞅了一眼街道上那牢车里的赫连无双,冷笑一声,拎起酒壶就往嘴里猛灌。
沈落炀知道她心里难受,可是她已经喝了太多酒了,从早晨一直到正午,几乎从未停过。
换做平日里的华简,估计早就喝醉了,恐怕是真到了伤心处,喝酒只能麻痹神经,却是怎么样也醉不了。
沈落炀看不下去了,伸过手夺过她手中的酒壶,沉声道:“小简,你要这样子到什么时候?你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究竟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
华简涣散的目光渐渐在他脸上凝聚,咬紧了牙龈,拳头握得“咯吱”作响,她道:“是啊,事情没发生在你的身上,你怎么会懂我的感受?”
顿了顿,她又道:“沈落炀,你还记得我去求你救哥哥的那天晚上你对我说了什么吗?”
沈落炀蹙起了眉头,对于她突然提起那日的事情,令他感到不安,没说话,只是注视着她。
她嘲弄地笑了笑,提醒似的对他说:“你说,你哥哥做了那么多十恶不赦的事,诛连九族都是轻的。”
话音刚落,她冷冷地笑了,带着无尽的嘲讽,突然,她踉跄着站起身,指了指潋滟阁下的街道。
沈落炀皱眉看过去,她指的地方正好是关押赫连无双的牢车的位置。
他似乎明白了她要说什么,急忙道:“小简,你听我……”
华简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眉头紧皱,极其不悦,万分不甘地说:“我哥哥究竟哪个十恶不赦?他做的一切都是受赫连无双指使!他只不过是想保护我,想保护村里的百姓罢了,他到底哪里错了?为了保护我们,他到死也没有将赫连无双的事情说出去!”
“现在呢?现在又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既然全天下都知道了赫连无双的所作所为,为什么皇上要饶他不死?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他赫连无双不过是个假皇子!为什么哥哥没错却要被当街问斩,为什么赫连无双千错万错却饶过他的性命!”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用吼出来的,情绪到了极致崩溃的地步,嗓音沙哑得不行,杂交着无尽的委屈与不甘。
沈落炀急忙站起身,匆忙揽过她,安抚道:“小简,你别这样,静淑王……他……”
是啊,对于赫连无双的事情,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或许华简说的没错,赫连无双确实应该以死谢罪。
华简气急败坏,一把推开他,拿过长剑就欲冲下楼:“我去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