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思索,在没有超级系色的帮助下,如果自己的意识足够强烈,意志足够坚定,是否能够再次干涉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呢?以直觉为参考数据之一的脑硬体反馈的答复是:不可能。
因为,我并没有成为lcl,并不是构造这个世界的基石。对这个世界来说,无论我、艾鲁卡还是“江”,都和超级桃乐丝一样,是真正的骇客,通过非法方式影响着这个世界,从而“显得强大”。
尽管,根据超弦理论,包括能量和物质在内,世界的本质是由振动的能量弦构成,无论现实世界还是基于现实世界的物质和能量构成的末日幻境,都可以通过改变“弦”的状态进行干涉,但是,无论现实世界还是末日幻境,常规意义上的生命,都不具备按照改变“弦”的力量,即便是弹性极大,能够通过意识来影响世界构成数据的末日幻境,也仅仅是在“弦”之下的次级规则来影响世界,更何况不存在意识干涉力量的现实世界,先不提科技能否达到这个程度,当前的现实世界甚至连理解“弦”都很难做到。
因此,超弦理论仅仅是一种有待验证的理论,根本就没有达到实践条件,在这个理论下可以做到的事情,实际上无法做到。
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可以达到利用“弦”来干涉世界的话,大概只有“江”了吧。因为。无法理解“江”。所以,无法肯定,也无法否定它的力量。
因此,超级系色和超级桃乐丝也无法制造出“人格保存装置”、“精神统合装置”和“命运石之门”这种超常规的东西,只能大概确定,会因为“江”的干涉,而在末日幻境中出现这些东西。在某种意义上,“‘近江’就是‘江’在末日幻境中的倒影”这一点是被默认成立的,尽管,在目前无法利用任何手段去验证这一点。只能通过细微末节去推断和猜测。
尽管我如今仍旧有百分之四十的深层资讯没有解锁,但只要仔细思考一下,就能发现在“高川”、超级系色和超级桃乐丝的计划中,“江”的力量一开始就是最关键的一环。
“江”不是敌人。不能消灭,也没有必要消灭或与之为敌,即便是在认识到它的危险性之后,也仅仅是想办法猜测它的目的,尽可能让它的活跃纳入计划之中。
当然,“江”无法被理解,它的行为和目的也无法理解,只能通过有限的情报,凭借有限的思维方式去猜测,根植于这种不可测状态的计划是不稳定的。随时都有可能失败,我们就如同在钢丝上跳舞,在绝望中希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尽管如此,也只能抱以最大的期待去执行这个计划,只有这样才能拯救自己的亲人。
真江已经死了,系色和桃乐丝被改造了,咲夜、八景和玛索精神崩溃,“高川”变成了半死不活的精神病人,病院和病毒的阴影如悬挂在头顶的利刃。但是。在某种意义上,我们都还活着。无论我还是她们,做了那么多的事情,那么绝望的计划,都只是想拯救自己和亲人。想要回到过去,回到那个灰暗沉重。但至少大家都还能欢声笑语的过去。
真的可以做到吗?这个问题刚从脑海中浮现,就如同触碰到禁止事项,第一时间被转化为数据删除了。脑硬体沉默地执行它的任务,而我也将沉默地执行自己的任务,直至最终答案的到来。
“下去吧。”我说。
近江耸耸肩膀,说:“你认为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畀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声息了,也许,我们第一次看到这扇门的时候,并没有进入这个巨大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只是往前走,就如同进入了一个看不见的袋口,而今袋口被扎死,无论前方有什么等待我们,我们想要离开这个困境,似乎按照素体生命、艾鲁卡和巫师们给出的道路前进之外别无他法。
我不害怕陷阱,不害怕死亡,也不害怕未知。对我来说,现在所做的,所谋划的一切可能有用,也可能无用,所以,并不在意自己是否在按照“敌人”的想法前进,也不在意自己的行动是否会给“敌人”带来便利。如今看似“敌人”的家伙,放大到现实世界的规模,乃至于在我们的计划中,只是无足轻重的东西,甚至,他们的进度,他们的力量,他们的渴望,都会在最终的时刻来临时,成为决定计划是否成功必要的一环。
世界末日必须到来,顺应剧本制造世界末日的人必须存在,任何想要违抗这个剧本的人都必须处理。哪怕是艾鲁卡,无论他抱着怎样的想法来到这个世界,想要在这个世界中做什么,都无法逃出这个既定的未来,我的任务让我必须确保他在合适的时候完成这个使命。
哪怕他曾经是我的一部分,哪怕他拥有“江”的力量,携带着“江”的意志。
由始至终,我的敌人只有两个——病院和命运。
但是,有计划总无计划好,做也总比不做好。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抱着近江跳入门后缓缓旋转的灰色漩涡中。
第一次进入传送门,我感到强烈的错乱,思维错乱,时间和空间错乱,甚至连身体和概念也变得错乱起来,只有脑硬体一如既往地运行着,让我保持最大程度的清醒,我不知道巫师和素体生命进入传送门时是否也会产生同样的感觉。用肉眼无法观测身边的事物,乃至于自己的身体,不过,视网膜屏幕仍旧反馈回我和近江的数据,这些数据有些紊乱,但重组之后给出的结论只有一个:一切正常。
黑色的世界里没有落脚的地方。也无法凭自己的意志移动身体。甚至因为没有参照物的缘故,无法确认自己是否在移动,也没有时间概念。直到眼前的黑暗被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光驱逐时,源自身体的视野和感知才渐渐恢复正常。
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踏出了传送门。我第一时间回头望去,身后的灰色漩涡在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彻底消逝。
我转头四顾,这里是一个如同古罗马竞技场的巨大建筑,环形的看台一层层上叠,足有一百多米,似乎能够坐下好几万人。我们身处于竞技场的中心。一个平坦而宽阔的圆台上。看不到出口,场地宽阔到超出连锁判定的观测范围。这个建筑的形状结合之前对敌人目的的推测,我多少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联系不到畀,视网膜屏幕中。她的头像已经消失了,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行程中,她再也无法给予我们半点帮助,信号装置也已经没用了。
我和近江没有立刻寻找出口,敌人既然早已经做好了准备,那么进一步的变化很快就会产生。我和近江坐在行李箱上,呆在竞技场平台的中心,咀嚼着营养块恢复能量。刚吃了不到几口,空无一人的看台出现一个又一个幽灵般的人形,他们没有影子。身体初看是实体,但集中注意力就会发现如同浓雾一样模糊,也没有五官,只是初具人体的形状而已。他们坐在看台上,动作像是在欢呼雀跃,但又像是痛苦挣扎,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反而让竞技场的气氛更加诡异死寂。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他们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幻觉。也不是虚拟景象。这些人形让我回想起上一个高川在脱离末日幻境前看到的那片黄色湖泊中伸出来的手,也让我想起在再度进入末日幻境前,进行调制时,在隔离间看到的那些幽灵幻影。
如果必须有一个解释,那我只能猜测。这些东西就是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人格意识,不。应该说,是曾经存在的那些人格意识的残渣。
就如同神秘学中的幽灵,如同幻想作品中的思念体,出于某些缘故,例如死亡、离开、沉眠以及潜意识下的共鸣,人格意识的碎片残留下来,或者说,被倒影出来——他们是真实存在过的,在这里出现,既是这个研究所中的敌人操纵,也意味着这部分倒影所代表的末日症候群患者的因子层面出现了一些变化。
在这个末日幻境中,无论发生什么变化,又或者什么人想要做和已经做了什么事,往深处来说,都是末日症候群患者自身发生变化的结果。哪怕这里的生命们,人类、素体生命、构造体生命认为这些变化、破坏和建设都仅仅是他们自己行为导致的结果,这种本质也不会改变,甚至恶魔、语言、动物、植物、建筑、法术,能量和物质等等存在的变化,都是现实世界中构成这个末日幻境的基石内部变化的倒影。
因为无法全面观测和理解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状态,无法完全解析病毒的来历、属性、作用和变化,因此,也无从完全理解这个末日幻境的每一个细节。
存在的就是存在,只要有这样的认知,无论是看到什么令人无法理解的现象,都不会大惊小怪。
近江应该是拥有这种认知的,所以她和我一样,平静地看待这些人形的出现,不去猜测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去研究他们那种矛盾的动作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个故事的主角不是他们。”近江突然说:“在这场戏剧里,他们甚至连观众都谈不上,只是帷幕的装点罢了。”
她的说法和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时,让我产生了既视感,似乎在什么时候听到过。
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幻觉一般的女声,大概是“江”吧,所唱颂的《莉姬娅》中也有这样一幕——观众落座,灯光暗下,演员进入舞台,迷幻的戏剧时紧时慢,扣人心弦,但最终的主角,却是即将落幕时将所有人一口吃掉的血色飞虫。
现在,竞技场的灯光打起来了,柱形的光线从高处落下。交错移动。观众们好似兴奋,又好似痛苦般挥舞肢体,喧闹的场景却没有任何声音。我以为这个场面是藏在研究所里的敌人对我们的奚落,也许我们在他们眼中就是一群小丑。
不过,当灯光集中在我们前方十米处时,真正的小丑出现了。一个灰色漩涡在我们面前一点点扩大,随后,身穿黑袍,戴着诡异面罩的巫师从里面走出来。是个女性巫师,宽大的巫师长袍掩盖了大部分形体。却无法遮住她胸部的挺拔,她的身材挺拔,比我还高半个头,走路的时候。脊背挺得笔直。
她站在聚光灯下,巫师面罩让她比我们更像是小丑一样,有些像是鸟类,充满华丽的纹路,右眼部位的图案是一颗红色的心形。
这一次的对手是巫师吗?我不觉得巫师会比素体生命更强,不过也能理解,既然新型的素体生命已经进行实战检测,那么,获得了新力量的巫师也会尝试一下,看看自己和我这个等级的敌人有多大差距。而面前这个巫师也许不会是那群得到进化的巫师中最强的一位。也是最典型的一位。
我吃掉最后一口营养块,鼓着腮帮站起来,举起放射性灰粒子共鸣装置,对她说:“别死得太快呀。”
说罢,将放射性灰粒子共鸣装置挥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面对振荡冲击波,这名女巫师周围没有出现那种针对性防护罩,而是用灰雾法术第一时间凝结出将自己彻底包裹起来的灰球。灰球在振荡中支撑了不到一秒就彻底泯灭了,但是,里面的女巫师也消失了。
视网膜屏幕中弹出警告窗口。一个红色的箭头被标注出来,紧接着,在箭头之后显示出肉眼无法看到的人形轮廓。
隐身偷袭?我没有思考太多,转手朝人形的方向劈砍。虽然暂时不能发射第二波振荡冲击,但是刀状临界兵器仍旧足够坚固。充当一把近身武器也是极好用。
人形消失了,放射性灰粒子共鸣装置只是发出落空的呼的一声。
近江突然甩动行李箱。撞中了什么东西,模糊的影子陡然从空气中浮现,向后方飞去。与此同时,我的视网膜屏幕中出现一颗灰色的球体,被标注危险状态。我将近江拉回怀抱,发动伪速掠向侧旁撤离。灰色的球体悬浮在半空,在我离开十米之后轰然炸裂,十数条灰色长带如同触手一般从爆炸中心射出来,发出割裂空气的簌簌声,朝我和近江追逐而来。
正常状态下,这些面条一样的灰色带条根本赶不上我们,不过它们或者操纵它们的巫师似乎意识到这一点,在灰色带条的前方出现同数量的微型灰色漩涡。
真是眼熟的战术。
灰色带条进入传送门后,攻击就此中断了。即便我和近江停下脚步,进一步的微型传送门也没有出现。竞技场平台上看不到敌人,虽然被近江抽出来一次,但她很快又恢复了隐身状态。
“她在附近。”近江突然说:“我能感觉到她。”
虽然有些惊讶,因为我没有任何感觉,但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近江身上会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值得奇怪。
“能感应到她的具体位置吗?”我一边说,一边原地转了个圈,和近江背靠背,然后发动了连锁判定能力。
黑白色的世界正在吞噬了正常视野,与此同时,耳边传来近江的声音:“不太确定。”在无死角的黑白色线构视野中,近江的面部轮廓动了一下,像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别担心,我看到她了。”我说。
是的,我看到了巫师了,而且有两个,一个是之前看到的那个女性巫师,另一个是男性,戴着眼睛图案的黑色头罩,虽然不清楚男性巫师是何时,从哪里进来的,但是这并不重要。男性巫师就站在我的正前方,口中念念有词,听不懂,但像是在准备新的法术。
他张开嘴巴,灰色的物质如同粘稠的沥青,从口中呕吐出来。这可不是一般的灰雾。
我盯着他,没有任何动作。我并不在意让这些巫师施展出浑身解数,就像他们要进行实战检测一样,我也希望在战斗中了解他们的进度。
另一侧的女巫师在地上刻画一个巨大的魔纹阵,在我使用连锁判定进行观测之前,她已经画出了大概的轮廓,之前攻击我和近江的应该不是她,否则按照这个魔法阵的样式和规模,是无法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完成的。
这个魔法阵似乎也无法用正常的视野观测到。
之前的攻击大概都是为了掩饰他们此时的行动。
真是有趣,他们打算做些什么呢?
如果他们在隐身之前就准备这么做,我会毫不犹豫给他们一发振荡冲击,不过,看在他们精心策划的份上,我也不打算让他们那么快就意识到我拥有看破隐身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