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来了。”一个十分年轻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此人转身的一刹那,众人都觉得吃惊万分,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将领,看他身上的着装,显然地位不低,这等年纪,只怕也才丁耒的年纪而已,比二十多岁的厉飞还要年轻。这就是鲜明的反差,这中间之人,究竟是何许人士,有如此担当能在这里坐掌局势?
而且看他神色,非常淡然平静,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泉水,他有这样的清澈本质,却也有深邃不可知晓的内涵,这样的一个人物,在历史上应该不会籍籍无名才是。
丁耒思来想去,不知此人是谁,却是道:“这位小将,坐在这里等待,是准备好奉献这里的一切,还是准备拼死一搏?”
小将呵呵一笑,徐徐迈步而出,身高居然有八尺,看起来不胖不瘦,不高不矮,恬淡可掬,他淡淡回应着:“如果我想一搏,是必死的结局,而你们已经掌握了大势,既然如此,我还作什么无谓挣扎?”
“你做不做挣扎,实际上都不由你做主,这里我们已经接管了,赶紧滚出去。”厉飞看不惯此人淡薄气焰,于是上前,一步踩在桌子上,整个桌面垮塌,发出轰然响动。
此人居然依旧无动于衷,笑呵呵的,似乎人畜无害:“这位仁兄脾气倒是挺大,我也不跟你多废话,既然来了,我们就好好商量一下。”
“你没有商量的余地。”厉飞就要抓住此人,却见此人身旁两位将士,猛然抬腿,气流喷张,如倒挂金钩一般,骤扫而出,对准了厉飞的上上下下。
厉飞暗自呵了一声:“来得正好!”他猛然一动,袖箭弹出,两手伸缩之间,就见两条大腿掉落在地,二人捂住腿脚,立即捡起断肢,退了下去。
退下的同时,丁耒制止了厉飞,而那小将也制止了手下二人。
手下二人似乎并不害怕,断了腿,却立即抹上膏药,这种药物似乎不同寻常,居然能断肢再生。就见二人腿脚一合,接着药膏抹到的地方,渐渐弥合,最终化为一片小小缝隙,甚至连骨骼都在逐渐融合,居然如此神奇!
“这是什么药膏?”丁耒皱着眉头,心知此人非同凡响,居然掌握这种药膏。若是能够量产,任何军队都可以少胜多,大败敌人。
那小将却不曾理会,旁若无人地道:“你们看,这里的天如此之蓝,这里的海如此清澈,在这里打打杀杀,多么煞风景,倒不如在这里多驻留一二,我来海水泡茶招待。”
“海水泡茶?怕不是你有毛病!”厉飞冷哼一声。
小将笑着道:“我这茶叫做‘归去来’,你们可知道,归去来兮辞,当年魏晋风骨陶渊明。”
“自然知晓,请先生赐教。”丁耒收敛起心思来,此人似乎并不是年纪小,而真实年纪只怕比他大了一轮不止,只是看起来十分年轻,模样长得清秀无比,简直就如这个时代的潘安。
更重要的是,此人容貌俊雅之中,又带有阵阵风骨,一头散发披肩而下,就如魏晋萧萧之意,那时候时兴披头散发,而到了现在,早就是盘发为主,此人却效仿先贤,确实有他独到的意味。
厉飞对此人百般不顺眼,却被丁耒按着,坐了下来。
四人相对而立,小将斟酌了一些茶水,从流苏长颈瓶中流泻出来,倾注在玉面杯子中。
玉面杯子,反射光芒,精光透亮,翠色点点。
一杯湛蓝之水,落入其中,就好像高天被倒悬,海天在交接,清亮得甚妙。
丁耒拿起茶杯,先是闻了一下,只觉这茶有一股海洋的味道,不是腥臭气味,而是一种自然风的熏香,让人回味悠长。甚至厉飞和石微,也感受出不一样的妙处,可是都没有喝茶,而是坐而不动。
当看到三人的模样时,小将失笑一声:“怎么?怕茶里有毒?”
“我知道,你不可能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但我只是对茶没有太大兴趣,要么就是喝酒。”丁耒淡淡回应。
“酒肉穿肠过,悲苦心中留。”小将摇摇头,指着杯子道,“你可以认为这是酒,你喝下之后,就会明白。”
见厉飞还在迟疑,他微微晃动着茶水,先是一饮而尽:“这茶我已经干了,你看有无毒性?”
这时厉飞才抽开紧张情绪,随着丁耒一道,将茶水一口搬空。
这茶味道确实很奇怪,明明有着海洋滋味,却又多了几分酒酿之质,似乎这不是茶,而是一杯清淡适中、度数不高的酒水。
入喉十分丝滑,很容易下咽,甚至比茶香还要清澈,还要纯粹,这仿佛不是茶,而是酒,茶在人前,酒在心中,似乎就是这个道理。
小将微微一笑,看着众人表情道:“这茶好喝么?人心其实就像茶道,你品得越慢,表示这心越是空虚寂寞,若是品得越快,你反而又太过仓促,显得你的心不诚,意不恳。”
“确实不错,正如你所说的,那我是什么心?”丁耒问。
“你是一颗不完全的赤子之心。”小将笑着回复道。
“我从来不觉得我赤城无比,反而我觉得君子之言,都只是虚妄片语,忠义之事,都是愚忠苟且,你觉得我还是赤子之心么?”丁耒不紧不慢道。
小将又笑了,笑得愈发高深莫测:“你说你自己不是,其实你心里也在思考,自己是不是,你的赤城已经在你的眼睛中体现,我能看到你的苦涩,你本身对自己的不信任,你在反思,你却也在进步,你想要这天下都太平,不求没有争端,但求人人无过。”
“你怎么知道的?”丁耒默然,他居然被这样看透了内心,不,这样的他不是他,他选择的不会是这条路!
他睁开眼睛,直视对方,却听对方道:“我还知道,你刚才内心游移不定,现在其实又找了一条出路宣泄,你的人生说起来,很悲惨,但你从未放弃过,直到现在,你还想着如何拯救,而不是去破坏。”
石微也讶然了,这个男子虽然每一句话都没有点到重点,可是每句话都说出了丁耒的一些琐碎,这些思想组合在一起,就是一片洪流,时时刻刻影响着他的内心变化。
丁耒更加沉默了,他也在思考,自己究竟为了什么,很可能,这一生都在为自己的师娘和青梅竹马而奔波,甚至永生永世见不着她们。
石微见丁耒被说动,她知道丁耒在反思,在被此人推着走,因此她选择了对抗。
她抬头一眼,先是清叱一声,这人转过眼睛,与她的双目对视。
两只眼睛,如陷入旋涡一般,混混之中,杳杳冥冥。
这人居然轻笑一声,淡淡回应道:“你的精神并不强大,不要再对我施展你的武功,人心之中,我顿为空,既然是空,何须愁忧?”
石微默然一缩目光,一双眼睛血红如丝,甚至她心头产生了反噬,一股恶寒之感传达心口,被她死命压制下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石微自从修炼“惊目劫”,无人能与之比肩,往往都能通过目光,监测人心,甚至损伤人心。
此人的心,难道真的是磐石,是空气,是一切虚无,才不为所动。
她无法想象,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
而且,这不是在中原世界,而是大明世界,这个世界,往往高手不多,甚至俞大猷都会中招,而此人固若金汤,沉如泰山,巍巍如松岳,淡淡似风尘。
“我告诉你了,人心的强大,是不可以量计的,玩弄人心,势必会损伤自己。”这男子笑着道。
“我不信。”石微瞳孔再变,可是此人却纹丝不动,石微本人反而一口腥甜之血,喷涌而出,嘴角很快显现一抹灰白。
“我说过了。”男子木讷道。
丁耒缓过神来,这时的他心灵更加圆满了。看到石微的模样,他连忙出指尖,点在她的周身各大穴位上,按住这些穴位,徐徐舒展内气,让她情况缓和。
石微看着他,丁耒摇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厉飞则猛然要拍案,施展袖箭杀了此人,这男子平静如水:“杀了我也等于没用,没有我,你们拿不下戚继光,他的一切,我都知晓。”
“你究竟是什么人?”丁耒三人异口同声,都觉得此人匪夷所思了。
此人低下头,说了一句诗歌:“巍巍如山岳,沉沉若水人。徐徐如疾林,淡淡渭风痕。”
“你是徐渭!”丁耒立即明白,大声地道。
轮到这人诧异了:“你怎么知道我,我从来不显山露水,你从何得知的?”
丁耒笑道:“再强的人,再懂得人心,却也看不到事物的本质,而我知道你的一切事情,徐渭,戚继光的军师,在这里遇到你,真的是有趣有趣。”
之前那徐渭高深莫测,对丁耒心理攻势,险些让丁耒心理防线出差错,可是丁耒很快调整过来,再一想明,就恍然大悟,原来经历人生,不过是顺其自然而已,生生死死,何须在意?快意江湖,就在现在,而不在过去和未来。
徐渭的思想和人心把控的确可怕,他也仅此而已,精神和心灵比较强悍,本质上还是一个人,甚至不会戚继光和俞大猷的阵法、算命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