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15年,大明万历四十三年。这一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遥远的欧洲,根据利马窦的笔记编撰的《基督教远征中国史》出版,西方人的目光再度落向东方。
不远处的日本,德川家康经大阪冬夏之阵灭丰臣氏,从此江户幕府体制坚如磐石。
更近一些的卧榻之畔,□□哈赤正式建立八旗制度,正野心勃勃地准备在白山黑水之间书写一部传奇。
而我们的大明,正在经历一场明朝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宫廷仇杀事件——梃击案。因为储位之争,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持棍入宫,意图伤害太子。
我们故事的主角就是梃击案中的受害者太子朱常洛的两个儿子朱由校和朱由检。此时,未来的天启帝和崇祯帝还不过只是两个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四岁。
整个朝堂因为梃击案闹得沸沸扬扬,两个孩子却依旧在享受着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此时,朱由校不知道自己将会英年早逝,朱由检也不知道自己马上就会在五岁那年失去生母,更不知道自己将会成为历史上最悲剧的亡国之君。
两人都不知道,这一年,他们两个无意中的发现将彻底改变他们两个的命运。
公元1615年夏日灼热的阳光下,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正在宫中疾行。确切的说,是小的那个在追大的那个。六岁的差距在大人眼里可能不算什么,但对孩子来说,却是小豆丁跟小大人的区别。小的那个身高只到大的那个的肩膀,小短腿根本跟不上大的那个的脚步,只能拼命追赶,因为跑得急,一路跌跌撞撞,好几次差点跌倒。
“由检,别老跟着我!”大的那个一脸的不耐烦,眼角的余光发现小家伙脚下一绊,终于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扶了小家伙一把。
“哥……”小的那个眼泪汪汪,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因为哥哥终于停下了脚步。
见弟弟没事,大的那个转身就准备离开,却被小的那个一把抓住了:“哥,一起玩……”
“哥有要紧事,没空陪你玩!”
眼看着哥哥真的丢下自己走了,小的那个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哇哇大哭:“呜呜呜……都不喜欢我……父亲不喜欢我,连哥哥都不喜欢我……呜呜呜……”
“由检,别乱说话!”大的那个连忙扑过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警惕地四下望了一阵,确定附近只有远远跟在他们两个身后的内侍后长舒了一口气,“算了,你要一起来,就跟着吧!不许捣乱!”
“嗯!嗯!由检很乖!”
“哥,我们去哪?”
“豹房!”
“咦!听奶娘说,豹房闹鬼!说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时候就闹鬼!说那些鬼半夜会在盒子里跳舞,看谁不顺眼就把谁也一起抓进去,然后就再也回不来了……呜,好害怕,哥,我们别去了好不好?”
“闹鬼才好玩!你不敢去就算了,好不容易才甩掉那几个跟屁虫,我可不会这么容易回去!”大的那个说完,自顾自走了。
“哥……”小的那个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快步追了上去,因为害怕,死死抓住了大的那个的手。
此时距离豹房建成已经过去了整整百年的时光,一百年的时间过去了,这里早已不是曾经的模样,因为嘉靖帝全盘否定正德帝,豹房也就成了国朝的一个禁忌,因为一直废置,修缮不力,不少房屋已经杂草丛生,摇摇欲坠。就连当年朱厚照埋下那个行李箱旁边的大树也已经长成了百年的巨木。
大概因为树根一直在生长的关系,朱厚照搬来做掩饰的石桌已经被顶得翻倒在地,连原本埋在半米深处的行李箱都已露出了一角。要不是当年他特意选择了质量最好的行李箱,那些东西或许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茂盛到不似凡物的百年巨树,翻倒的石桌,破破烂烂,杂草丛生,随时都会倾覆的百年老屋……就算是烈日当空的正午,依旧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的确是小孩子进行探险最佳的去处。
“哥,我们要进去吗?”小的那个望了望黑洞洞的老屋抓着大的那个的手瑟缩了一下。
“不必!”大的那个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张卡片,如果朱厚照在这里,一定一眼就能认出这正是自己当年藏在乾清宫龙床夹缝中的豹房遗迹藏宝图。
“哥,这是什么?”
“藏宝图!”
“什么藏宝图?”
“我是从打扫乾清宫的一个宫女姐姐那里得来的,落款是正德皇帝朱厚照。具体藏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应该就在这附近了……”大的那个孩子说着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他的目光落在那颗巨树上,眼前一亮,正准备走向那张翻倒的石桌,小的那个忽然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正德皇帝,我知道!奶娘说,这个闹鬼的豹房就是他建的,奶娘说他是个坏蛋,大坏蛋!已经化为了厉鬼,如果谁家的小孩不乖,半夜就会跑来挖小孩的心肝吃!嘤嘤嘤,哥,我们走吧……要是他出来抓我们怎么办?”小家伙果然很害怕,死死地抱着哥哥,将脑袋埋在哥哥地胸口,身体甚至在瑟瑟发抖。
“由检,是时候该让你的奶娘出宫了……”明明也只有十岁,大的那个却是凌然不惧,一派淡定沉稳的长者气度。
“由检,抱够了没有?松开!”
“呜呜呜……哥,我怕……”
“别怕,太阳这么大,哪里有鬼敢出来?就算真有鬼,有哥在,哥保护你!”
听到哥哥的保证,小的那个才终于松开了手,大的那个苦笑着摇了摇头,径直走向翻倒的石桌。因为行李箱已经露出了一角,他刚刚走近就一眼看到了。立刻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匕首开始拼命挖掘。
行李箱早已被大树的根系慢慢顶到了地面,上面不过只盖了薄薄一层浮土,虽然他不过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但依然很快就成功将行李箱挖了出来。
按照藏宝图上的指示打开箱子,两个孩子立刻被里面花花绿绿的儿童绘本吸引了视线。
“哥,这是什么?”
“好像是书,可是,又跟宫里平常那些书不太一样……”十岁的孩子多少已经有点蒙学基础,大的那个下意识地从左往右翻那些绘本,翻了半天也没看明白。
倒是小的那个,因为没有先入为主的观念,一眼就看出这些书是由右往左翻的,抱起一本《丑小鸭》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行李箱的密封性非常好,虽然经历了百年时光的侵蚀,里面的绘本不过只是纸张微微有些泛黄,依旧保持着初始时的鲜艳颜色,对小孩子来说吸引力十足。
“哥!我看得懂!这是一只天鹅,它出生在鸭子群里,别的鸭子都不喜欢它,所以,它离开了鸭群,后来它发现自己是一只天鹅!”小的那个一边一页页翻着绘本,一边形容着里面的内容。
大的那个顿时眼前一亮。
小孩子都喜欢新奇的玩具,两个孩子立刻兴致勃勃地翻看起那些绘本来,一直到太阳西斜才反应过来,慌忙收起那些绘本将箱子重新藏了起来。
于是,豹房大树底下的那个箱子成了独属于他们兄弟两个的秘密。
开始,他们只能看懂里面的绘本,随着年龄渐长,朱由校渐渐能够看懂里面的文字,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发现了多么了不得的东西。知道埋下这些东西的人是正德皇帝朱厚照,他甚至还好奇去翻看了《武宗实录》。
朱厚照当时把他所有关于明朝的东西都留下了,不仅有爷爷跟王教授他们的研究笔记,甚至还有他自己的日记,凭这些已经足够勾勒出整个正德朝的完整画卷了。对比过《武宗实录》,知道了朱厚照蒙受的不白之冤后,朱由校对这个隔世的伯祖越发崇敬了。
“虽千万人吾往矣,真大丈夫也!”
“哥,你又在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时候听奶娘说了太多关于朱厚照的坏话,虽然也看过同样的资料,朱由检对朱厚照却是嗤之以鼻。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是武宗留下的救国良药!”
“如果那些东西真的有用,他自己就不会落到那种下场了!”
“那是前人不识货!哎,可惜,年深日久,豹房曾经研究出来的很多工艺都已经失传了……柜子,要是能找到日记中记载的那只柜子就好了……”
“哥,你该不会想重蹈武宗的覆辙吧?”十岁的小孩说话果然没遮没拦。
“呸!呸!你小孩子乱说什么?”兄弟俩的关系依然跟小时候那样好,虽然弟弟已经长到当初他发现箱子的那个年龄,朱由校依旧不客气地敲了他一个爆栗。
“骗人的!肯定是骗人的!他还说父皇在位不足三十天就会驾崩,怎么可能?要是他真能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落到那种下场?不过,要是真的,倒是给了我们寻找那个柜子的机会。”
“由检,你又乱说话!”原本正盯着朱厚照的日记发呆的朱由校又敲了弟弟一个爆栗。
“哥,我错了……”十岁的朱由检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转移了话题,“日记里面提到,最后柜子落到了世宗手中,世宗后来避居西苑,柜子也应该被他带到了西苑。以世宗的个性应该会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只希望他没把柜子也带到棺材里吧!哥,等你以后当了皇帝,好好搜索一下西苑,肯定能找到那个柜子的!”
“哎,你小子……”
“报——报——”
“魏忠贤,你慌慌张张做什么?”
“禀殿下!乾清宫传来消息,陛……陛下驾崩了……”
原本还在漫不经心地玩着莫比乌斯环的朱由检手中的纸圈骤然落地。
万历四十八年,即公元1620年七月,万历皇帝驾崩,八月泰昌帝即位,在位不足一月而崩,皇长子朱由校即皇帝位,是为天启帝。
朱由校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大索曾经的西苑,果然在一间积满了灰尘的废弃老屋中发现了那只记载中的柜子。自此,在灰尘中沉睡了近百年的柜子终于又再度被搬回了乾清宫。
“哥,太危险了,还是我来吧!”
“知道危险,我怎么可能真的让你来?我是大哥,真有危险也得是我冲在前面!臭小子,等一下!等等!哎——”朱由校话还没说完,他那个麻烦的弟弟竟已抢先一步爬进了柜子,等到他打开柜门,想要把那小子揪出来,开门一看,里面却已空无一人。
“由检……”
“骗人的,肯定是骗人的!怎么可能有那种事情!”
某年某月某日,朱厚照正跟家人一起享受着难得的假期,忽然听到存放柜子的那个房间里传来一阵小孩的呢喃。他好奇地开门进去打开,果然发现柜子里面已经多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那孩子一身皇子的装束,看到他打开柜门,第一反应竟然是尖叫。
尖叫过后,那臭小子竟然就这么被吓晕了过去。朱厚照哭笑不得,只能把孩子抱到了外面的沙发上。然后,招呼老婆跟一双儿女跟打量外星人一样看了那小子半天。也不知道是真晕了还是装的,那个胆小的小鬼晕了足足有一刻钟才幽幽醒转了过来,朱厚照连忙体贴地递上了一杯热腾腾的热巧克力。
“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东西?黑乎乎的!”朱由检好歹看过朱厚照留下的资料,对现代并非一无所知,观察过四周的景象后终于镇定了下来。只是神色间依旧充满了警惕。
“没礼貌的小子,在问这个问题之前,你是不是该先自我介绍?毕竟,是你擅自闯入的我家!”最近刚刚录完一档跟孩子合作的节目,朱厚照对付熊孩子的功力见长。
“我叫朱由检,朱由校是我哥!”这俩兄弟关系真好,就算在异时空的陌生人面前自我介绍,这小子依旧不忘拖上他哥。
然后,原本还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的朱厚照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
毕竟,之前的那箱东西是准备留给大明皇帝的。害怕引起太多不好的联想,关于明朝最后的结局,朱厚照并未在日记中提及,只重点提醒了要注意东北的建州女真。朱厚照真庆幸自己当初英明的决定,不然面前的这个孩子肯定不可能如此镇定地坐在这里跟自己说话。
“我已经自我介绍过了,你呢?”
“咳咳……”朱厚照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态,“我叫朱厚照,算起来其实还应该是你的伯祖。如果你觉得叫伯祖不好听,直接喊我爷爷也没关系。”
“切!”小子年纪不大,脾气倒挺大的,听到朱厚照的话,冷哼一声低头喝了一口热可可,“难喝!”
又一个傲娇的臭小子,一边叫着难喝,却一边把整杯热可可都喝完了。
“哥哥喝完了,再泡!再泡!”见朱由检喝完了热可可,朱颜跟朱厚照那个三岁的小女儿竟然过去捧起了杯子,替朱由检跟她爸爸要续杯。
“喂,小子,你还要不要?要的话再给你泡一杯!”
“不用了!”
“哆啦a梦!粑粑,看多啦a梦!”小丫头见朱由检不要续杯,立刻吭哧吭哧爬到爸爸膝盖上要动画片看。
朱厚照扫了一眼依旧在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景象的朱由检,嘿嘿一笑,打开了电视。
那小子果然被突然亮起的电视吓了一大跳,夸张地往后一仰,瘫坐在了沙发上。
“咯咯咯……”小丫头果然被他夸张的动作逗笑了,拍着手故意学他的动作。
被个三岁小孩嘲笑,朱由检一张脸迅速涨得通红,不过他却依旧还是看完了一整集哆啦a梦才告辞离去。
回到明朝,依旧恍如梦中。
确定安全无虞后,天启帝毫不犹豫地开始了穿越之旅,他可比只想着看动画片的弟弟有追求多了,一找到朱厚照便兴致勃勃地跟他取经。回到明朝,便开始了他大刀阔斧的变革行动。
果然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徒弟,连行为模式都一模一样,虽然没建豹房,朱由校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开始了对豹房黑科技的研究,为了方便干一些可能引起天怒人怨的勾当,甚至学着朱厚照的样子,拉了魏忠贤跟客氏做挡箭牌。
大家对于朱由校的印象除了做木工,大概就只有魏忠贤了。但其实,他也算是个颇有建树的皇帝,他不仅下诏为张居正平反,在对待葡萄牙人占据澳门问题上,态度强硬,多次与荷兰殖民者在澎湖交战,而且还取得了胜利。甚至还罢矿监、安抚辽东。
他后来甚至还借着朱厚照那边的帮助准备重新建立火器营,如果没有后来的王恭厂大爆炸的话,后来的历史可能就不是如我们今天所看到那样了。很可惜,不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天启六年,那场恐怖的大爆炸不仅造成了京城两万余人的死伤,也一举毁掉了朱由校整整六年努力的结果,火器营的梦想毁于一旦,他也因为打击过大一病不起。后来,穿到现代一检查,才发现竟是糖尿病。
糖尿病这样的慢性病在现代可能不算什么,但在古代那却是能够要人命的。虽然千般不舍,万般不愿,眼看着病情日重,最终,朱由校还是只能无奈学着朱厚照玩了一次金蝉脱壳。
“由检啊,皇兄走了。要是到时候事情真的无法收拾了,就用这个柜子过来找我。一次不行就多试几次,千万别灰心!皇兄在那边等着你!”此时,朱由校早已知道了自己弟弟最终的结局,离开前,握着弟弟的手连声嘱咐。
“哥,我知道了……”
幼年时期形成的印象果然难以改变,虽然哥哥一直对朱厚照深信不疑,相信他的那些意见能够拯救大明,但朱由检却对此嗤之以鼻。
“哥哥最后落到那样的结局,肯定是因为听了朱厚照的话的缘故,朕才不会再重蹈他的覆辙!”
“别用袁崇焕?哼!坑死了我哥,还想连我也坑死吗?你不让朕用,朕偏用!”
穿过去确认那边的哥哥身体无恙之后,他甚至还将柜子封存了起来,开始以自己的方式拯救大明。这一封就封了整整十七年。十七年后,当他再度打开柜子,却已是大厦将倾。感觉无颜再见哥哥,他只得将两个幼子塞进了柜子里。
也算那两个孩子运气好,只一次便成功穿越到了朱由校所在的年代。
朱由校在现代举目无亲,最后以远房族弟的身份住到了朱厚照家里。甚至还跑去朱颜那几个曾经造过双桅帆船的技术宅朋友那边谋了份工作,每天跟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研究各种消失的技术,生活乐无边。
两个孩子穿过来的时候,他刚刚勾搭上公司里唯一的一个女性技术宅,正准备结婚。看到柜子里那两个泪眼朦胧瑟瑟发抖,长相却肖似弟弟的孩子,顿时吓得整个人都僵了。
“你们是?”
“我叫朱慈炯,这是我弟弟朱慈照。父皇让我们两个来找伯伯。”回答他的是那个稍大些的孩子,两个孩子大的不过十一二岁,小的那个才七八岁的样子。
听到回答,朱由校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我就是你们的伯伯!你们父皇呢?他人呢?他怎么没来?他明明答应了我的!”
“父皇,父皇他……”听到父皇二字,两个孩子顿时泣不成声。
抽抽搭搭哭了半天,大的那个才终于咬着唇拼命忍住了哭泣,颤抖着说出了朱由检让他们两个转告的话:“父皇让我们兄弟两个转告伯伯,国在人在,国破人亡……”
听到这个噩耗,朱由校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半天才泪流满面地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吼:“朱由检,你这个刚愎自用的白痴!白痴!”
崇祯十七年三月,崇祯皇帝自缢煤山,历时276年的明朝正式宣告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