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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时后,因为相距不远,尹秋岩骗了叶晓宣说想和她一起散散步。他顺着道带她慢慢走到了武老板的酒吧。总共十来分钟的样子,便到了门口。他其实可以不用喊上她的,可是,偏偏又去喊了。或许,他想让她见证他的特殊时刻,或许,他想告诉她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

此时的酒吧,和三小时前相比,已经成了音乐成河,光怪陆离的新世界。当然了,也是有客人的——熙熙攘攘地坐着,随性的,自在的——想喝一口酒就喝一口酒,想和同伴说几句就说几句,一切是那么舒缓自然,又是那么无关紧要。

“你来这干嘛?”叶晓宣惊奇地拿掉塞在耳朵里的白色小耳机问道,“想请我喝酒吗?”眼神里含着闪闪的兴奋呢。

“呵!是是是,请你喝酒。”说着,推开了门,两人相继进了去。“你坐这儿。”尹秋岩指着角落里的一张桌椅附在叶晓宣的耳朵边说道。

他看了眼台上立式的话筒前没有人,便兀自走了过去。站在那个小型演唱台上的他,在灯光的衬照下,胸脯的起伏异常明显,他微闭了双眼,喘息声从话筒里传出来,一声粗过一声。底下的人都出神的注视着手握话筒的尹秋岩,等待着他嘴里发出的第一个音符。

脑袋里一阵阵的混乱,尹秋岩根本没有办法张开口。他自己也搞不懂是为什么——他不是不会演唱的人。

所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有人开始不耐烦了,坐在下面嚷嚷着,“不敢唱,就下去,这武老板现在也是,什么人都收,不是砸自己饭碗嘛!”

“就是啊,前阵子那个唱歌的女孩子挺不错的,怎么?现在不来了吗?”

“下去吧,下去吧!瞧他那个拧巴劲,我酒都没法喝了!”

起哄声越来越杂,越来越乱......尹秋岩像是被丢到了黑暗的海洋里,慢慢往下沉没着,沉没着......在那个黑暗的世界里,如此孤独,陌生,甚至有了恐惧,他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看不见一丝的光亮,黑压压,冰冰凉......脑袋里滋滋呀呀一阵乱响,尹秋岩“砰”的一声昏倒在地上......

“哎呀,这小子诈死了......”一个穿着吊带背心的女人尖叫着。

“哈哈,还带这样的......武老板,你这酒吧什么时候演上东北二人转啦?”旁边的男人嘲笑。

......一个个地直起了身子往台上探头看着。

武老板在后厨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之前,他一直沉默着,现在这样的情形了,他仍是沉默,不出来,也不出声。小伙计喊了声老板,看他不回应,也就不再说什么,仍旧低着头做事。

叶晓宣跑过去,蹲在尹秋岩的身边,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手臂里。

她只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的。

她是懂得他,她知道尹秋岩的脑袋里肯定是闪过了一幕幕辉煌的过往,斑斓的过去,与当下撞击了,撞得江涛翻滚,一塌糊涂了。从来,他拿着话筒,都是为了向观众或者评委讲解自己舞蹈里的隐晦部分,或者为了场面的融洽,简单的表达对观众的谢意之辞。哪里有过这样的难堪,这样的取悦......一切是那么熟悉,却又是那么遥远了。谁都无能为力!......他需要时间适应,是的,需要时间。他哪里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什么都可以呢?他强健的身体里原来住着这个世界上最脆弱的心啊。

其实,不用他说,叶晓宣在进门之前,就已经猜到他是要在这里卖唱维生,又怕她哪一天知道了跑来坏了事儿,索性带了她来看个究竟。他把她当成了什么,又为何这样的怕她,尹秋岩自己也搞不清楚。

事实上,她更怕他,怕他欺骗她,怕他真的一蹶不振。

他终于醒了。

在她的臂弯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刺眼的亮光下。

“呃!”尹秋岩站起身子,他对着本该歌唱的话筒一直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台下的人只是用嫌弃的眼光看着他。

叶晓宣站在他的身旁,默默将手机调成曾经他们一群人一起听过的《梦开始的原点》,摘下耳机戴在了尹秋岩的耳朵上,她摸着他棱角分明的脸,用最温柔的眼光看着他,就那样放肆地,放纵地看着他——那眼光里的期待让尹秋岩有了不一样的力量。

尹秋岩突然重新镇定,就像歌词里唱的那样:

一步一步和自己追逐,

没有极限的路途

......

我坚持走到今天

我愿用生命表演

......

他那天然的幽声,那假装用力却弱弱的婉转收音,那悠荡的尾音......在他的融合下浑然一体演绎着这首歌曲,清朗的,悠然的。可是,台下的听众却是不买账的。他们没有办法将眼前的这个人和这声音联系起来。又明明,他们的欣赏能力和演唱者是不匹配的,可是,谁都不愿意承认!他们又开始吵嚷起来,说他的歌声太没劲了,不够火爆,还说这种歌曲不该在酒吧唱的,累了一天了,他们是来找乐的,不是来听人诉苦的......

没办法的!

总之,没有人愿意听下去,也没有人需要听下去。他想换一首,去迎合他们的味口,可音乐的前奏刚一放响,便遭到了极强烈的嘘声。不是嘘歌,只是嘘他。或许,是他一开始的表现害了他——好像他的出现就该是个笑话才对。

或许,他应该唱给自己听,唱给过去,唱给未来。

今晚,他这么不合时宜的出现,真是不讨巧的。或许,他应该听了武老板的话,现在还是暑假......该来的不会来,来的全都是不合时宜的。

“武老板!”尹秋岩走到厨房的门口,依然是倚着门框站着,只是这一次,他是默默地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子,“对不起。打扰了你,实在是抱歉的。谢谢你!”说完,他已经背过身去,迈出了离去的脚步。

“等一下,”武老板终于开口,“我希望你可以留下来继续在这里驻唱。”

“嗯?”尹秋岩怔了一怔,停下脚步,“我的表现如此的差......不用为难了,我们本就说好的。”

“没有为难!——我记得我说过的话,确实,今晚你带来的效果很不好,”武老板抬头看了看尹秋岩的脸,那张瘦脸越发的变白,越发的沉寂。“不过我想,你还是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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