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夺魁,魁首竟是被人掳走了?
天街两侧惊起一片骚乱,修为不过金丹境的低阶修士自是不必多说,可就连那些元婴大修也都感到惊悚奇异,早先突然出现的那股气息实在太过强大,便是他们这些足以称宗作祖的人也都不敢上前阻拦,否则冒然出手,恐遭杀身之祸。
而且他们也是看得清楚,观星楼大神官亲自出手都没能将人保下,那他们即便是冒着风险出手也只是徒劳无用。
是以此刻又惊又怒,却没得任何办法。
龙船上,罗鉴尘惊疑不定道:“是皇城宫院里的那位?”
陈楚仁向着龙船主殿瞥去一眼,见那边没有任何动静,后是说道:“能够掌握鲲鱼法阵,且实力远在我之上,想来应该就是宫院里的那位老前辈了。”
鲲鱼法阵乃是依据仙道法阵领悟出来的阵法。
就以陈楚仁所知,目前也就只有宫院老人能够掌握。
所以先前看到鲲鱼法阵出现时,他便没有再继续出手。
范长寿最是老滑,他看向老宦官魏贤,笑呵呵地说道:“魏公公,旁人常说我们药仙楼的老家伙最擅长养气的功夫,就是半棍子下去也放不出个屁来,可依我看啊,您这养气的功夫才是令人叫绝,咱们这上元节魁首都被人掳走了,您却跟个没事人一样。”
罗鉴尘跟着道:“魏公公,看来你是早就知道些什么呀。”
魏贤皮笑肉不笑地回以一笑,细着嗓音道:“知道的不知道的也都被你们知道了,我这儿还有什么可说的,那姓许的小家伙被老祖宗看中,那是他的仙缘。”
陈楚仁终是放下心来,“既然是被宫院里的那位老前辈带走,那咱们也确实不必要再担心什么。”
……
……
皇城宫院内,实力深不可测的老人正接着先前未言尽的话题继续说道:“可惜了,裴江海那个老东西已经死去多年,若是他还活着,知道这名震乾京、夺得上元魁首的人曾是青阳宗弟子,却被青阳宗逐出宗门,怕是一怒之下,会将青阳宗血洗近半。”
许知秋没有插言。
老人再道:“不过这世间事皆有因果,倘若你这小子不被逐出宗门,又如何能被仙人托梦,获得旁人九世福运也修不来的仙缘,所以一切都有命数。”
许知秋点头称是,面色看起来平静如常,实则内心紧张不已。
先前老人问起他的过往,许知秋便真假掺半说了出去,自己曾是青阳宗弟子,以及为何被逐出宗门都是如实相告,只是后来回到临安,为何能够转道剑修,且进境神速,便说是有仙人托梦,魂入仙宫,有仙人教他修行。
这般如同鬼扯的说辞,是他方才再看宫殿牌匾时福至心灵想到的。
天上白玉京,九宫十二楼。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这样的解释估计随便换个人来都不会轻易相信。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然而宫院老人对此却是深信不疑,至于为何,只因许知秋来自乾元临安,那里确实是仙宫遗址,是仙人沉眠之地,只不过仙宫被仙法遮掩,世人难以找寻。
老人有些感慨道:“命数天定,凡人不可违啊,千年以来,世间人皆是想要一堵仙人真容,却无任何机会,可谁能想到这样的仙缘竟是被你小子获得,不仅能拜仙人为师,还能修炼无上长生法,当真是气运齐天。”
说到这里,老人神情间又添了几分严肃:“不过此事再不可向旁人提起,否则天下之大再难有你容身之处,且不提乾元境内的危险,届时北燕魔宗会来找你,离阳佛家也会来找你,即便你有仙缘气运在身,也敌不过那些老家伙。”
许知秋连忙道:“前辈所言,晚辈谨记在心。”
老人点点头,“原本是想着,以你今夜展现出的资质实力,楼兰余孽估计会日夜不停地寻你麻烦,那些化神境的老东西也会想办法探寻你身上的秘密,是以将你带至这院内,待修炼到足以自保时再行离开,但既然你已拜仙人为师,那还是回临安为好。”
许知秋刚想说待在这里也不错时,老人侧身望向临安的方向说道:“再过不久,临安就要有惊世造化出现,那里曾是仙人沉眠之地,确有仙宫存在,若这造化与这两者有关,而你又有仙缘在身,那说不得这造化就是为你准备的,你可莫要错失手中。”
许知秋闻言一惊,临安那种偏僻的小地方竟是真有仙宫存在。
难道望仙山的传说是真的。
记得当初在酒铺内搜寻鼠妖的同伴时,那酒缸里的骷髅也曾说过与仙宫有关的言语。
如此看来,临安这座小县城可并非是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怪不得宫院老人会相信自己的说辞,原来是真的有仙宫存在。
许知秋正想着这些事情,宫院老人探出一指,指尖点向虚空,随后就见虚空中荡漾起一圈圈的金色涟漪,形成巨大的金色法阵,里面有鲲鱼的虚影显现,正是将许知秋从山河坊掳来的鲲鱼法阵。
老人道:“法阵可将你直接送出城外,这样便无人可知你已离京,在旁人看来,你应该还在我这宫院内待着,如此也可省去不少麻烦,走吧,小子,日后不踏入元婴境,就莫要再轻易回京城里来。”
许知秋看着鲲鱼法阵却是有些纠结。
如果就这样离开确实能够省去不少麻烦,他身上秘密众多,本就不愿登上龙船去与那些大人物见面,眼前这位老人行事和善,可那些人不见得如此,再者北燕那位姓姜的姑娘也是麻烦,总想着将自己带回北燕,此刻若能脱身,便不用再被她缠上了。
可是这般匆忙离去,跟随自己而来的赵良材该如何是好,不论怎么说,这位赵公子都叫了自己那么久的师父,且心性不坏,若将他一人丢在乾京城实属不妥,还有这腰间的乾坤袋,这袋子是姜越鲤赠予自己的,可里面的宝物却非如此,若全部拿走,难免令他难以心安理得。
想了想,许知秋最后将腰间的乾坤袋取下来,放在石桌上说道:“前辈,这乾坤袋以及里面的宝物是那位北燕姜姑娘的,您神通广大,能否帮我还给她?”
老人瞥了眼乾坤袋,颔首道:“不难。”
许知秋连忙又道:“那前辈能否差人帮我送一封信,晚辈有个朋友随我同进乾京,如果就这样撇下他独自离开实属不妥,所以想给他留封信件。”
老人再次颔首道:“也可,只是你就不怕他把你的身份泄露出去?”
许知秋犹豫道:“应是不会。”
老人道:“那就随你。”
许知秋立即向老人道谢,留下封信后朝着鲲鱼法阵走去,临至法阵前,许知秋回身问道:“前辈,上一次,您放过我擅闯皇宫禁地的重罪,可是看在黄泉宗以及我的天赋上?”
老人并不否认,“当日那一剑,你若不能令我满意,便不会有活着走出去的机会。”
许知秋接着又问道:“那这一次又为何要放我离开呢,难道您就不想知道那仙人所授的长生法吗?”
宫院老人给自己倒上一杯茶,直言道:“每个人所走的路都各有不同,我的命数已定,不论是何仙法都不能再令我有所寸进,此生已是成仙无望,能够在这小院内继续苟活已是满足,所以你那仙法对我而言还不如这壶中的一杯茶,不过要说没有私心也不尽然,知秋啊,日后若你成仙,莫要忘了自己出生乾元,如此即可。”
许知秋躬身行礼,认真道:“前辈所言,知秋铭记于心。”
言罢,一步迈入阵法当中,鲲鱼虚影将其吞入腹中。
……
法阵消失,宫院里恢复了往日间的平静,老人喝下杯盏中的茶水,回味道:“乾元若是能够再出一尊剑仙,北燕、离阳至少千年内再无出头之日,如此甚好。”
一杯茶喝完,老人随手在地面拽起一根长草,十指翻动,将草叶编织成鸟儿的形状,随后放入掌心,轻轻一吹,草叶小鸟便如同活物般挥动双翅,围绕着老人旋转飞腾,如此三圈后,小鸟用短喙夹着桌面上的信封飞走了。
几乎是小鸟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天际,宫院内的枯井里就有人影跃出,仔细一瞧,竟是北燕黄泉宗的掌上明珠,姜越鲤,此刻这姑娘满脸怒容,刚进入宫院就将腰间雷鞭取下,对着老人质问道:“老家伙,你把我的人抢走是什么意思?快把人交出来!”
说着还威胁似得挥动几下雷鞭,宫院老人见此也未生气,笑呵呵道:“丫头,这还没有拜堂成亲就成你的人了?未免有些不合礼数。”
姜越鲤紧蹙双眉,冷着脸道:“少说废话,快些将人交出来,我知道你是谁了,不要以为我会怕你!”
老人抬起眼皮,带着几分兴趣道:“就连我自己都已经快要忘了我是谁,你这丫头会是知道?”
姜越鲤道:“本来是不知道,但看到那鲲鱼法阵就知道了,我父亲曾说过,七百年前,乾元有位修道天才,名叫莫逍遥,仅是观望仙道法阵三日三夜就悟出了鲲鱼法阵,并且以不到一百五十岁的年纪踏入合道境巅峰,可惜后来渡仙劫失败,生死不知。”
老人笑道:“丫头,你自己都说了生死不知,那说不得就是死了。”
姜越鲤道:“死人怎么会用鲲鱼法阵。”
老人道:“可能是后辈人学来的,就算那莫逍遥还活着,又岂能是我这种人。”
姜越鲤哼道:“渡仙劫失败十有八九都是身死道消,若是不死也会留下不可痊愈的伤势,且日后每两百年还会遭遇天道降雷之祸,莫逍遥既然活着,还能再活七百年,肯定会躲在这宫院里,因为这里是乾元造化地,凝聚了王朝五百年的气运,可以屏蔽部分天机,免除雷祸。”
老人道:“丫头,既然你认定了我是莫逍遥,又为何会是不怕我?”
姜越鲤道:“你个半死的老头子有什么好怕的,你又不能离开这座宫院,你若敢伤我,我父亲就在乾元大开杀戒,你又阻拦不了他。”
老人笑道:“说得很有些道理,可惜我这老头子并不是莫逍遥,那等天下无双的人物可不是我能相比的。”
姜越鲤将目光落在石桌上,讥嘲道:“嘁,竟是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承认,那桌子上的乾坤袋就是我的宝物,还说人不是被你劫走的,他在哪?是被你关在宫殿里了?你最好快些将人给我放了,他可是我黄泉宗看中的人,你……”
姜越鲤的话还未说完,忽然发觉自己的嘴唇像是被彻底缝合在了一起,无论怎样都说不出话来,顿时大惊失色。
这时,宫院老人慢悠悠地说道:“这是禁言术,是我以前专门管教不停话的后辈时用的小手段,只要你这丫头能够安静地待上两个时辰,禁言术便会解开。”
姜越鲤脸上的怒意简直要腾起一把火,可是无论如何气恼也解不开禁言术,最后只得坐在石桌的另一侧,不停用眼睛瞪着老人,以此来表达心中的怒意。
宫院老人仿佛看不到这些如同利剑般的目光,自顾自地说道:“你要的人并不在我这里,他已经走了,去了擎天山,因为那里即将有仙缘出现,这乾坤袋是他主动留下的,本就是要还给你的,这下倒是物归原主了。”
老人将乾坤袋推至姜越鲤身前,被后者毫不客气地拽走。
……
……
竖河坊内的宅院,赵良材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山河坊内的变故令他大吃一惊,那恶鬼面具、黑色长剑,熟悉的身影,只是一眼,他就知道今夜最瞩目的人乃是自己叫了几百声师父的许知秋,可是还未等他向旁人炫耀,许知秋人就没了。
他听身旁人说,是被人掳走的。
可是赵良材觉得那可能是许知秋自己的手段。
毕竟他对修行并不懂,只是对许知秋有种盲目的自信,于是就快步跑了回来,打算看看许知秋是否借助法阵已经回到了宅院。
结果院内并没有人,难道真是被掳走了?
赵良材心急如焚,这时忽然有只草叶编织的小鸟飞过来,将一封信丢下,而后又飞走了,赵良材疑惑地捡起信纸,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几行字——天元镇,速来,不得告知旁人,许知秋。
看到最后的署名,赵良材眼睛一亮,顿觉自己猜测得没错。
那帮傻子根本不懂,这都是自家师父的手段。
随后连夜收拾行礼,朝着天元镇赶去,就是顾清月那里也不去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