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玄云观内的佛光妖气尽皆消除。
悟心和尚睁开双眸,超度已是结束
老道长立即来到柜架前,就见那近百颗妖物头骨已是回归平静,再无异动,以指尖触摸时,头骨也不再冰凉。
“结束了……?”
陈不知直接拿起一颗头骨放在眼前观察。
悟心和尚起身诵念一句佛号,估摸是长时间的消耗令他有些吃不消,眉宇间腾起一抹疲惫之色,而后低声道:“残念已是消除,不过为防止小僧有遗漏,请道长在日后午时将头骨搬至庭院,受日阳照晒,如此最为稳妥。”
闻言,老道长颔首点头,将手中头骨一丢,再看向悟心和尚时突然收敛起表情,甩袖一挥,拭去袍子上沾染的香炉灰,一手拎佛尘,一手在胸前捏道印,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缥缈出尘的高人风范。
许知秋不明所以地看向老道长。
只听老道长问道:“小和尚,老道我观你根骨上佳,资质不凡,且心底藏善,乃是世间不可多得的一棵仙苗,若是只学佛法未免可惜,不如在我这道观里当个小道士,老道保你日后能够飞升成仙,如何?”
说完再是一甩佛尘,老道长双眸内似是含有无穷智慧。
悟心和尚则是神色一怔,那张柔和平静的面孔不禁多出了些许变化,即便是自静海寺而来,已参佛悟心二十一年,悟心和尚也险些没能控制住表情,露出失态。
许知秋更是觉得离谱。
万不曾想到老道长会说出这种话。
一位老道长竟会去劝和尚弃佛从道,天下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儿?
许知秋觉得好笑地摇摇头。
悟心和尚诵念一声佛号,对着陈不知说道:“道长何以会觉得小僧修习佛法实为可惜?小僧的师祖曾说过,这世间万法皆可助人成就真佛,无有高下之分,一切阻碍唯有己身,是以小僧并不认可道长所言。”
陈不知轻叹一声,略有失望道:“成仙的契机就在眼前,要是失去难道就不可惜?”
悟心和尚双手合十不再言语。
老道长见他佛心坚定,难以忽悠,只得在心间对自己说了一声可惜,而后继续开口道:“也罢,各人自有天命,强求不得,小和尚,你既然不愿意入我道观,那老道便也不再留你,请回吧。”
一个和尚待在道观里是有些不合适。
悟心和尚向老道长行礼,转身朝道观外走去……
许知秋见道观内已是无事,便也告辞离开。
………
与此同时,临安县十里外的一处凉亭里,一位肩膀宽厚,高大魁梧的汉子就站在亭柱旁,双目凝视着临安县的方向。
汉子脚边还有一具白骨骷髅悠闲地躺着。
骷髅道:“虎大人,当初我就劝你要将头骨全都拿走,你却非是不听,这下好了,现在那些头骨全被夺了去,咱们谋划了近三百年的大计算是彻底落空了,哎呀呀,真是可惜啊!”
白骨头骨用指骨扣了扣脑门。
接着又换个更舒服的姿势躺下。
那近百颗拥有残念的妖头骨可并不好寻找,生前可都是厉害的妖怪,有的已经快要成为妖王,现如今要是再想凑齐百颗,估计又要搜寻两三百年,那已是晚矣。
被称为虎大人的汉子冷哼一声,胸腔内也堆满了怒火,他盯着远方咬牙道:“那地下乃是两条阴脉汇聚之处,头骨在那里放置可以温养残念,更有利日后的融魂,且天卫阁的两个修士已是离开,临安县最多也就只有个不入流的老道士,无人能夺走头骨,但谁能想到突然又冒出一位剑修来,真是可恶!”
白骨骷髅道:“唉,这下咱们真是损失惨重。”
虎大人低下头颅,瞪着眼道:“你以为自己就没责任么,当初要不是你们暴露,现在也不会如此,说到头来,也是怪你们太过无用。”
白骨骷髅也不反驳:“现在怪来怪去的还有什么意义,我只是奇怪一点,那一夜,为何你们只去衙门内取回头骨,而放着那座破道观不管?”
就在二十多日前的那晚,虎大人得知头骨被夺走,立即亲身赶至临安县,结果最后却只从衙门内取回一颗头骨,至于放在玄云观内的头骨则是并未取回。
白骨骷髅曾是问过一次是何原因。
但当时因为一些事情并未听到答案就陷入沉睡,今日才又醒过来。
是以忍不住再次询问。
虎大人眼眸眯起,回想起那晚的事情,脸色阴沉道:“那晚我是去了那座破道观,想着先把那个老道士宰了,再把头骨取回来,可当我站在道观门前时,却突然感知到有股强大的力量正在道观地下渐渐苏醒……”
虎大人的眼中多出一抹惊惧:“那股力量实在太过可怕,仿佛只要随意的一个念头就足以让我灰飞烟灭,我哪里还敢再继续闯进去,立即就离开了,否则你以为我为何会放任头骨留在道观里。”
白骨骷髅也是一惊。
摇晃着站起身。
它对虎大人的实力很是了解,能让虎大人如此害怕,那道观下的力量简直不敢想象。
“怎会有这样的事?”
白骨骷髅惊疑道:“难道那老道长是个老阴货,故意扮猪吃虎,实则是个厉害角色?”
虎大人沉着脸道:“不是他,那老道士我一口就能将其吃进腹中,根本不可能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且那股力量来自道观的地下,散发着浓浓的邪气,应该不是人。”
“咦,那就更奇怪了。”白骨骷髅道,“一个破道观竟还有这样的事儿!”
虎大人道:“可能那座道观在数百年前也曾辉煌过,只是咱们对那段过去并不知晓。”
白骨骷髅叹道:“那就没得办法了,不管那股力量是被封印在道观下,还是道观祖师爷留下守护道观的手段,咱们都不能轻易闯入,不然丢下性命可就赔大了,看来这头骨已是难取回,咱们还是直接进望仙山吧。”
虎大人摇头道:“不急,仙宫开启还要几日,我要在此等待,若是遇到那剑修出城,我定要将其四肢打断,一口一口吞入腹中,否则难以解除我心头之恨。”
白骨骷髅说道:“那就随你。”
虎大人越想越是气恼,近三百年的谋划竟被一位剑修毁去,心中恨意如同江海。
他双目瞪圆,盯着官道,发誓只要对方出现眼前,定要使其后悔此生。
然而——
虎大人在这凉亭一连等待了数日,也是没有等到心中所念的剑修出现。
………
………
梧桐街,自那日从玄云观回来,许知秋就没再走动。
一直都在家中修炼。
一晃数日,已是到了四月初。
这天傍晚,许知秋在屋内修炼,忽然心有所感走至庭院,接着就瞧见远处昏暗的天际有一抹若隐若现的光亮,于是他释放神识,让神魂勾连天地,便见那若隐若现的光亮成为一片七彩云霞。
这云霞以肉眼凡胎根本难以瞧见。
是以临安县的百姓无有察觉。
许知秋却是明白,这应该是仙宫即将开启所引动的异象,于是身负剑匣就走出庭院。
梧桐街的那颗树下,悟心和尚还在禅坐,这和尚已是认定许知秋就是佛门的金刚护法,所以始终未曾离去,那只黑猫每日都会在他身旁听经念佛,愈发有灵性,见到许知秋走来时,双爪作辑。
许知秋看着悟心和尚,直接说道:“和尚,我知道你来乾元是为了忘仙山里的那桩造化,现在造化出现,你可还要在这里坐着?”
悟心和尚起身道:“小僧受师祖所托,要为静海寺取一份造化回去,既然造化现世,小僧自然要去一趟,而且施主也是要去,如此小僧可随之同行。”
悟心看着许知秋,言语表明对方定是知晓仙宫一事。
许知秋没有理会悟心的话,只是问道:“我有一事不明,七百年前,你师祖正明和尚曾去往仙宫,后来坐化望仙山,既然如他那样的高僧都是这样的结果,为何静海寺会派你这样的年轻和尚来,就不怕你再不如正明和尚的后尘?”
这件事一直都让许知秋觉得奇怪。
他知晓悟心和尚与李观棋都是为仙宫而来。
可为何与七百年前不同,来的都是年轻一辈,而非是些厉害的老家伙。
这事去问李观棋必是没有结果。
便也只能问悟心和尚。
悟心倒也没有隐瞒,回答道:“七百年前,静海寺的正明师祖从仙宫出来后就坐化望仙山,后来静海寺得知,其他几位入仙宫者亦是如此,无一人能活,于是又有师祖以寿元推演,得出的结论是:金丹未成,可入仙宫。金丹已成,入宫必死。”
金丹已成,入宫必死……
许知秋听着这句话,瞬间明了。
原来如此,难怪都是没有结丹的年轻辈前来,原来仙宫有着这样的限制。
要真是这样,许知秋对自己的信心不由大增。
原本他想着是要与一群老怪物争夺仙宫造化,那结果八成是会令人失望,但现如今是和同辈人争夺仙缘,那自是无惧。
哪怕是对上悟心和尚这样高出自己境界的同辈。
许知秋也自信不会落败。
了解到自己想要知道信息,许知秋再看向悟心和尚,问出一个满含深意的问题:“和尚,我倒是很想知道,若是最后争夺仙缘的只剩你我二人,你可会将仙缘拱手让之与我?”
这个问题尤为难解。
悟心和尚难以回答。
那张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纠结困惑。
许知秋也不催促,静立在原地,笑而不语。
这样过去半炷香的时间,悟心和尚的脸颊竟是出了不少汗液,仿若刚刚经历一场不分上下的激战。
悟心诵念一声佛号,抬眼终是说道:“小僧来时,师祖说要小僧带一份造化回去,小僧临行前也曾坚定此念,可施主身怀佛缘,乃是正明师祖看中之人,又是我佛门护法金刚,小僧想着若是施主想要那份造化,小僧可以不与争夺。”
“哦?”许知秋笑道:“难道你就不怕日后回到静海寺,被师祖责罚?”
悟心道:“师祖说过,小僧只需一切随心就好。”
许知秋瞧着悟心和尚不似说假,一时间也不知再说些什么。
他转身向着望仙山走去。
悟心和尚俯身摸了摸黑猫的脑袋,随即跟在许知秋的身后,黑猫则是很有灵性的回到自己的家院。
……
临安县的一座屋脊上,风无月望着天际边的七彩云霞,眸光闪亮。
此时此刻,他身上的死气已是要覆盖全身。
距离寿元将尽只有不到三日。
原本他已是有些等不及了,若是在寿元最后来临前,还不能得知书院的隐秘究竟是什么,他就要传音让祁衡来此接替自己等下去,而自己就要实施针对许知秋的计划。
但现在看到天际边的七彩云霞。
风无月就已是瞬间明白,书院的隐秘定是与此有关。
因为他从那七彩云霞中感知到有仙气存在,那必是与仙人有关。
“原来如此……”
风无月难以压制情绪地说道:“望仙山,曾是传说有仙宫在其中,以为是传言,想不到竟是真的,书院那帮老狐狸就是在打仙宫的主意,不过那帮老家伙为何能忍住不来,只派小辈过来?”
风无月对此不解。
想了想他只能觉得这是为了防止引起其他仙门的注意。
毕竟黑山书院不像青阳宗,整个书院在乾京城,那些老家伙有任何动静都会被有心人得知,若是他们离开出院,并且出乾京城,定会被人察觉怀疑,如此望仙山的隐秘就可能会被更多人知晓,所以才派小辈来此。
风无月越想越觉得这样的解释很合理。
至于那静海寺的和尚大致也是这样。
乾元现如今的帝君对于佛家并无好感,甚至不允许境内有寺庙出现,如果离阳高僧入境,必是会引起猜忌与敌意。
风无月以为自己相通了关键,心情甚好。
他立即向着望仙山而去,势必要将仙宫造化夺在自己手中。
风无月信念十足,在他看来,以自己的实力去与一群小娃娃争夺仙缘,若还不能如愿,那就可以自碎神魂了。
“呵呵,你们这群书院的老狐狸,我倒要看看,等仙宫造化被我青阳宗夺去,你们该是如何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