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说笑间,周旋又拿好话哄得皇帝爽快应了她一件事。顺妃虽心生警惕,暗防着周旋拿这件事扯到和亲一事上去,但是,恰恰是这样的想法充分证明了她是完全不了解周旋的。
周旋并未急着把这件事说出来,又哄得皇帝高兴了一阵子,见他似乎渐渐忘了方才得恼怒,这才将心里的盘算算了一番,整肃了神色,松开手绕到皇帝面前去,猝不及防地跪下,倒吓了皇帝一跳。“你这是做什么?”连顺妃也摸不清头脑,茫然跟着看周旋。周旋咬了咬牙,跪直了身子:“女儿想求父皇一件事。”“朕不是已经允你了吗?”皇帝不以为然,摆了摆手,让人去扶公主起来。大太监才走出几步,便被周旋拒了,“此事父皇听都没听,又怎么知道您一定会应呢?”“旋儿,你记住,你既然是父皇的女儿。”皇帝顿了一顿,才道:“你说什么,朕还能不应?”又叫太监:“还不快把公主扶起来,自个身子尚未大好小心沾了湿气。”顺妃心中忧虑,只怕周旋说的并不是什么好事。拦着她都来不及,哪还会让她把话说完,待皇帝话音刚落,便也紧跟着道:“你们这几个奴才,还不快点把公主扶起来?”
“父皇!” 周旋自己不愿意起来,她知道这事一旦说了必然会惹皇帝不高兴,不过顺妃想拦着她不让说,周旋自己却并不想憋着,急忙道:“儿臣想请父皇饶恕百里轩。”皇帝本来还不以为意,一听周旋说到是百里轩的事,脸上的笑意瞬间收了起来,目光凝着周旋斥道:“胡闹!”
“你可知道此事关系重大,百里轩罪过之大,又岂是朕说放就放的?”周旋立时被训得低下头去,却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仍坦然道,“儿臣并未胡闹,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父皇。”周旋重新抬起头来,挪着膝盖往前行了几步,伸手扯着皇帝的衣袍,低声道:“不论旁人说百里轩如何,他究竟是因为儿臣才获罪,若儿臣不替他说话,实是此心难安。”皇帝神色冷凝,瞪着她没说话。一旁的顺妃也皱起眉来,劝她:“公主还是快些起来吧。何必为了劳什子不相干的人伤了您与皇上的父女情分?”周旋看她一眼,没吭声,回过头来继续向皇帝为百里轩求情:“之前不过是儿臣自己的主意,与旁人并无干系。况且儿臣在查案时,多得百里大人看顾,他于儿臣,多少有恩。”“但是若不是他,旋儿你此番也不会遭险。朕险些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让朕如何饶得了他?!”皇帝却觉得女儿这是被那百里轩蒙蔽了双眼,又年少天真,极容易相信旁人。因此无论是周旋还是那些朝臣如何为百里轩等人求情,他始终不肯松口。
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间接害了他女儿的凶手,他又怎么可能放过?!周旋还是不懂皇帝心里所想,因而只以为皇帝是铁了心要处置百里轩等人……虽然皇帝确实这样,但她却不能让自己的父皇这样做,这不仅仅因为百里轩对她多少有着知遇之恩的缘故……“父皇您仔细想想,那百里轩在任上多年,从无贪污、仗势欺人。又在当地破获多少案子,他的名声在百姓之间口耳相传,多少人都知道他百里轩是个真真正正的好官,若父皇此番当真因女儿之事处置了百里轩,那百姓会怎么说?文武百官们又会怎么说?”周旋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娓娓道来,皇帝不说话,她便也兀自接了下去:“前年江西匪患,当地百姓民不聊生,若非百里轩带兵前去剿匪,恐怕那地界至今仍是个人间地狱。还有三个月前的严州水患……仅凭这些,父皇您也不能处置他啊!”在周旋看来,百里轩就是个当之无愧的好官。她虽有为天下百姓请愿,剔除所有贪官污吏的愿望,可惜身为女儿身,又是一国公主。她再多也不能做,为百姓们保下一个像百里轩这样的好官却可以。殿中气氛一时凝重起来。连顺妃也不愿再多管闲事,低头喝起茶来,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周旋几乎是有些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无论如何,也不管顺妃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看她,她没有趁着这种时候与她对着来就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不过是冷眼旁观而已。皇帝长久地不说话,并非是听进去了周旋的话,而是在想,想这百里轩究竟是何方神圣,连累得女儿不顾及自己的声誉性命尚且还要为他说话。“求父皇放过百里轩!”周旋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她抬起头来,不卑不亢地对上皇帝投来的视线,那视线里充满了探究与愤怒,是作为父亲对女儿的恨铁不成钢,是作为上位者对于自己的臣子的好奇。静了半晌,皇帝语气格外平静地来了句:“若朕偏不放呢。”周旋跪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皇帝衣袍上的九爪金龙出神,片刻之后,回话的语气十分郑重:“那儿臣就求到您肯放为止!”“当真放肆!”皇帝这下当真是勃然大怒,堂堂金枝玉叶竟然为了一个臣子低声下气到如此境地,皇家颜面何在?周旋仍跪在地上,头却已经重重地磕了下去,“求父皇放过百里轩他们。”皇帝看着这个看似乖巧,实则倔强起来,旁人谁也劝之不得的女儿,心里不知道更多是生气还是更复杂的情绪。
最终他拂袖起身,直接绕过周旋离开,“那你就在这好好跪着罢!”御驾起身,随行的宫人自然也要跟上。顺妃迟一步起身,经过周旋身边时,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停了一停。周旋抬头,又在顺妃处看见了那种充满了探究与打量、格外富有深意的眼神。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周旋并不明白,她固执地跪在原地,静静的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想着那位因她之事无辜入狱的百里大人,想着被她气得拂袖而去的父皇。或许父皇从此便厌弃了她,也再不会多看她这个不听话的女儿一眼。但她并不后悔今日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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