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贵妃看完一出好戏回去,拉开房间里的珠帘,刚好看到六皇子趴在八公主床边,不知在做什么。
八公主贪睡,这个时候还没醒。
六皇子忽然伸出手,手里银光一闪。
昭贵妃心头一跳,下意识就呵斥道:“你在干什么?”
六皇子回头,像是被吓了一跳,而后脸上尽是迷茫。
八公主也被昭贵妃唤醒,一脸惺忪问道:“母妃。”
语气里带着亲昵和撒娇。
昭贵妃当即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过激了。
她稳了稳心神,笑着走过去道:“棠儿,你是不是调皮想把小八吓醒。”
八公主揉揉眼,嘟囔道:“六哥没把我吓醒,倒是母妃把我吓醒了。”
昭贵妃柔柔一笑,道:“是母妃的错,反倒弄巧成拙,将你们两个都吓了一跳。”
六皇子一张白净的脸上也扬起了笑,他摇摇头,道:“母妃,我没有被吓到。”
昭贵妃看着六皇子道:“棠儿手里拿着什么?”
六皇子愣了一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银钗,道:“母妃,我让伴读给小八买了一支钗,虽然比不得宫里的首饰,但这是我用自己的月钱买的。刚想在她头上比一比,如果不好看,我就让伴读再去买一个。”
昭贵妃松了口气,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是否过于敏感。
因为六皇子先前做的那些事,昭贵妃有些草木皆兵。
这次,真真切切是她误会了六皇子。
八公主一听六皇子给她买了礼物,瞬间睡意全无,坐起来从六皇子手里扒出银钗,翻来覆去看了看。
是一个白银雕花银钗,端头坠着一颗粉盈盈的琉璃珠,正趁八公主的年龄。
八公主惊喜道:“哇,好漂亮,我喜欢。六哥,你给我插到头上吧。”
八公主说着,就又要把钗递给六皇子。
昭贵妃不着痕迹地接过,道:“瞧你这睡得满头鸡窝样,怎么插钗,还不快起来梳妆一番,别糟蹋了你六哥的心意。”
八公主兴致勃勃地起床,道:“好耶,六哥最好了。”
六皇子挠挠头,道:“妹妹喜欢就好。”
昭贵妃把小八抱起来,亲自给她梳洗,编头发。
这些事情都是昭贵妃想对顾玉做的,但是因为顾玉从小就要女扮男装,她始终做不成,便把一腔爱意都倾注在了小八身上。
六皇子静静坐在软榻上,看她们母女二人亲昵的动作,眼里晦涩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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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泽虽然未醒,但病情稍稍稳定后,就接回了长公主府。
足足昏睡了两天,他才幽幽从床上醒来,嗓子里干燥发痒,他轻咳两声,又牵动了胸腔的伤。
他苍白着一张脸,愣愣地盯着床帏,恍然不知今夕何夕。
那些梦魇缠绕着他,他一时分不清真假,只觉痛苦。
除夕夜的经历扭曲着进入他的回忆,他的牙齿开始颤抖,手下意识抓着床单。
耳畔忽然有道幻音。
“别这样。挺贱的。”
清冷,残忍。
让他想起自己在顾玉面前,到底经受了什么样的羞辱。
他的心像是被人硬生生剖出来,再扔到地上踩个粉碎,疼得他蜷缩起身子,不欲活着。
他的爱,他的尊严,他的骄傲都被顾玉践踏进泥土里,零碎得再也拾不起来。
他忽然惨笑出声。
往日种种,竟是他一厢情愿,是他恬不知耻,是他死缠烂打。
顾玉!顾玉!顾玉!
你真是好样的。
冷心冷肺,无情狠绝。
他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
他怎么会为了这样一个人让自己卑贱至此。
跟顾玉的博弈,是他输了,他输得一败涂地,输得心甘情愿。
在外间歇着的长公主听到动静,一脸憔悴地走过来。
自君泽昏迷以来,长公主再未合过一眼。
长公主看到君泽笑出了满脸泪,自己也潸然泪下,母子连心,这样的君泽让她伤心不已。
长公主扑在他身上更咽道:“泽儿,你终于醒过来了,吓死为娘了。”
君泽伸出手,擦了擦脸上的泪,嗓音沙哑道:“我昏迷了多久?”
长公主道:“今天都大年初二了,泽儿,你昏迷了整整两天。”
君泽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话未出口,嗓子里就是一阵甜腥。
他把嗓子里的血咽下去,道:“两天啊。”
他在黑暗的梦魇里挣扎着,度日如年,怎么一醒来,才过去了两天而已。
距离除夕夜噩梦才两天,他还要用多久才能忘记。
看着君泽满脸无望,长公主哭着道:“泽儿,别这样,你这样是要把为娘的心撕碎啊。”
“别这样,挺贱的。”
长公主一声“别这样”,又让君泽想起来顾玉离开前的那句话。
他忍着心口的疼,低声笑了笑,道:“娘,你放心吧,我再不会这样了。”
长公主用帕子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泪,道:“泽儿,娘只有你一个人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娘怎么活。”
君泽握住她的手,不知是在对长公主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长公主知道儿子现在伤心,不会往他心里戳刀子,便没有问除夕夜君泽跟顾玉之间都发生了什么,给君泽留了体面。
长公主只是若有所指地说:“泽儿,你还年轻,你以后要遇到的人、经历的事很多,不要钻牛角尖。”
君泽虚弱地点点头,道:“知道了。”
长公主擦擦自己脸上的泪,道:“你知道就好。”
君泽道:“娘,我饿了,想吃你做的清粥。”
长公主从小金尊玉贵,哪儿会下厨,除了最简单的清粥,其他什么都不会做。
就连清粥都得是一整个厨房的人指点着她,才能做出来。
长公主当即破涕为笑,知道饿就好。
长公主道:“娘这就给你准备清粥,你等着,娘很快就回来。”
君泽点点头,目送长公主离开。
房间安静下来,关言悄无声息走了进来。
他并不知除夕夜发生了什么,只是例行道:“顾...”
君泽抬起手,制止了他要说的话,道:“往后顾玉的一切,与我无关,你不用来告诉我。岚烟也不必管,随她去吧。”
关言十分诧异,但他早就习惯了沉默,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君泽摘下左手上,顾玉送的墨玉扳指,想要催用内力碾碎。
可扳指在掌心,稍一用力,就是钻心的疼。
他苦笑一声,手一松,扳指便滚落在地,在地板上发出一串声响。
君泽闭上眼,像是疲惫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