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泽是雷厉风行的人,只要能跟顾玉多呆一会儿,挨揍他也愿意,更别说他心知肚明顾玉不会揍他。
顾玉则是心里愁绪太多,急需一个突破口发泄出来。
冷风呼啸,偌大的练武场空无一人,两人各挑了一把兵器,顶着风打了起来。
刀剑相接,从棋盘到练武场,谁都不肯落了下风。
可这毕竟只是比武不是伤人,君泽有所收敛。
顾玉却不知想到什么,步步紧逼,出招越来越狠,让君泽险些招架不住。
一声响后,君泽长刀落地,他自己也顺势躺倒在地,仰面对顾玉笑着道:“顾小公爷揍我揍得可痛快?”
顾玉脸色反而更难看了,道:“就在这里,我被绍太尉打趴下。”
“两次。”
君泽收敛了笑。
他原是想带顾玉来这里散心,却弄巧成拙,让顾玉想起不愉快的事情。
他亲眼目睹了当时的场景,顾玉被绍无极打得不可谓不惨。
重剑拍头,毫无尊严地被打趴下两次,每一次顾玉从地上爬起来都颇为艰难。
绍无极是武学天才,哪怕君泽看不惯他视人命如草芥,两万叛军说杀就杀,也不得不承认绍无极的强大。
那个人无欲无求,无情无爱,唯剩下对圣上的忠心,和对武学的痴迷。
君泽站起来道:“他比你大了二十多岁,你跟他比什么?别忘了,他可是你父亲的手下败将。”
提到顾玉的父亲,顾玉满腔悲愤就止不住了。
曾经打败过绍无极的父亲,在落日关经历了长久的饥寒交迫后,也像她一样,毫无尊严地被绍无极打倒在地吗?
她借着残余的酒劲儿对君泽喊道:“我就是要跟他比!我要打败他!我一定要打败他!”
君泽知道顾玉骨子里的骄傲,只当她失了脸面,想到那不堪的回忆,借着酒劲儿发泄出来。
君泽连忙哄着她道:“好好好,那你就好好习武,我以后陪你一起习武,争取早日打败他。”
顾玉脱力般扔下手里的剑,道:“可是我根本打不过他,在他重剑之下,我毫无反手之力。”
借着练武场燃着的火盆,君泽看到顾玉眼眶湿红,仿佛在费酒楼喝下去的酒全都涌到了眼眶里。
君泽碰了碰顾玉的眼睛,指尖湿润,带着凉意。
君泽不知她的烦恼,只是心疼她眼里流露出来的痛苦。
大概是君泽的动作太过温柔,顾玉面对这个她深深爱着,又无法相守之人,再也压抑不住情绪了。
她将泪落在君泽的手里,幽幽道:“君泽,世间怎有这么多不如意啊。”
说出来的话就像吐出来的白烟,在寒风中瞬间消散。
君泽将她抱在怀里,道:“大概因为你是顾玉吧。”
永不服输的顾玉。
哪怕被打趴在地,咬着牙也要站起来的顾玉。
哪怕尊严被人践踏,也从未弯过脊梁的顾玉。
他爱到骨子里的顾玉。
怀里的人沉默了一瞬,道:“有点冷,你抱我紧一点。”
真的好冷,她太需要一个抱了。
顾玉想,就今晚,只放纵这么一次,因为她喝醉了,醉鬼的话怎么能当真了。
顾玉在心里唾弃自己找的烂借口,但身子很诚实地依偎在君泽怀里。
关言不知他们两人在练武场都发生了什么。
进去时顾小公爷还怒气冲冲,回来时就温顺地走在王爷身边。
寒风中,竟有互相依偎之感。
关言暗自称奇,还是王爷厉害啊。
重回马车的顾玉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不言不语。
但君泽知道,顾玉呼吸紊乱,根本没睡着,连醉意怕是都没几分。
他也知道,顾玉摆出这幅不欲交流的姿态,是打定主意要赖账了。
真没良心啊。
君泽感叹道。
偏他拿顾玉没办法。
快到镇国公府时,君泽宽慰她道:“其实你不必与绍无极比武学。”
顾玉终于睁开眼,等待他的下文。
君泽在夜色里露出一口大白牙,道:“比脑子啊,绍无极那人又凶又蠢,哪儿比得上顾小公爷文武双全,足智多谋。”
顾玉被他的笑感染了。
想到今天自己在勤政殿给绍无极挖的坑,顾玉道:“你说得对。”
是她钻了牛角尖。
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是最愚蠢的。
要杀绍无极,何须用武力。
现在她已经成为圣上的近臣,已经重掌顾家军,已经获得了寒门百姓的拥护,已经在朝中培养了势力,坑也已经给绍无极挖好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只是心疼阿姐,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哪怕她跟阿姐说,打掉孩子,不过是回到了原来的处境。
可这理由连她自己都劝不了,怎能劝阿姐。
马车停下,顾玉道:“我走了。”
君泽拉住她的胳膊道:“下次顾小公爷想喝酒、对弈、打架,告诉我一声,我随时奉陪。”
顾玉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孤身一人走入寒风。
顾玉回到家里时,路过老夫人的院子。
院落漆黑,嫡母一向睡得早,顾玉默不作声离开了,阿姐的事一定要瞒着母亲。
大概是冬天的原因,屋子里虽然烧了地龙,顾玉还是觉得冷清。
顾玉刚坐下,一声凄厉的猫叫声从被子里传来,把顾玉吓了一跳,连忙起身。
那只猫躲在被子里睡眠正酣,被顾玉坐到尾巴,恼怒地不行,眼看就要伸出利爪给顾玉来一下。
顾玉却破天荒冲它笑了笑,从抽屉里翻出落雁给备的小鱼干,讨好地喂到它嘴里。
猫祖宗嗓子里呜呜几声,还是没能抵御顾玉的诱惑,趴在顾玉的床上吃了起来。
顾玉学着君泽的样子撸它的毛,听着白猫的咀嚼声,总算觉得这屋子热闹了些。
想起它到现在还没个名字,府里人只是“猫”“小白”“白猫”等混着叫。
顾玉略微思索一二,便道:“以后就叫你狗子吧。”
等它吃完,顾玉道:“来吧狗子,顾姐姐抱着你睡。”
狗子不愿意,在屋子里跳来跳去,明明是很灵巧的动物,却故意弄翻了茶具。
顾玉看着它道:“你又想你前主人了吗?”
狗子喵喵叫。
顾玉叹口气道:“真拿你没办法。”
她做贼心虚似地从柜子里翻出一件衣服,然后抱到床上,对狗子道:“现在可以过来了吧。”
狗子喵呜叫了一声,趾高气昂地走了过来。
感受到怀里毛茸茸的一团,顾玉更咽道:“我只醉这么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