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规、先皇、祖制、民心……这些大臣们一个又一个以不重样的理由遏制朕。
朕这个天子当得实在憋屈,身上的枷锁仿佛一眼看不到尽头。
但这帮大臣如此反对朕颁布的法令,真的是为了大周的江山吗?
法规,是,朕没有朝会商议,直接发布法令,但朕自问颁布的每一条法令,都有利于江山社稷。
但仅仅是因为没有同文武百官商议,他们就要反对,是害怕朕开此先例,让他们手中没了制定国策的权力。
先皇,哈哈哈,可笑,先皇当时为什么会修建大佛寺,赐下牌匾,他们难道不知道吗?
佛门携抗击蛮族之功,民间百万民众请愿,要挟天子,才得了这泼天之赏。
提先皇,先皇恨不得将佛门挫骨扬灰。
祖制,更是可笑,大周立国已五百余年,当年太祖功压当世,别说佛道二门,天下谁敢不从,礼遇不过是安抚人心的策略罢了。
至于民心,佛门龌龊不少,侵占百姓良田祖宅,若不是佛门势大,勾结当地官员镇压,此事早就闹得沸沸扬扬。
真当朕是高坐九重天,不食人间烟火,不理世事的泥胎神仙吗?
姬云琪脸色越发阴沉,冷冷的扫过底下接连劝谏,并不时争吵的大臣,突然大吼一声道:“够了,朝堂之上,诸位都是饱读诗书之士,此刻却犹如民间乡野村妇骂街一般行径,诸位不觉得让人耻笑吗?”
天子发怒,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顿时息声,恭敬站好,随后齐齐下跪道:“陛下息怒,臣等罪该万死。”
姬云琪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得不缓缓抬手虚扶道:“诸位爱卿请起。”
“谢陛下。”
诸位大臣起身,恭敬侯立,此时他们都不说话了,之前大家都在说没有什么,现在是没谁再愿意去触姬云琪的霉头。
姬云琪轻吐一口浊气,淡淡道:“诸位爱卿,朕年纪尚轻,没有诸位的满腹经纶,但我还是明白一个道理的,只要对江山社稷有利的东西,就不应该反对。”
“诸位,朕想问问,这话对吗?”
群臣鸦雀无声,这明显是个送命题。
说对,姬云琪认为他颁布的针对佛门的法令,是有利于江山社稷的,之前你们反对,岂不是乱臣贼子,这不得当众拖出去乱刀砍死。
说不对,那还是一样的结果,下一刻就要拖出去乱刀砍死。
群臣沉默,姬云琪却不打算放过他们。
姬云琪看向站在文官之首位置的丞相,双眼微眯,淡淡道:“丞相,你还是两朝元老,又是文官之首,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一瞬间,群臣的目光都隐秘的投向了丞相。
同时他们心中暗自嘀咕,今天天子是怎么了,平日可不会如此激进。
丞相缓缓抬起头,他已经很大年纪了,七十有六,须发皆白,不过身体倒还算硬朗,背也挺得笔直。
只见丞相缓缓移步到大厅中间,面向姬云琪,拱手道:“陛下,依老臣之拙见,这话对也不对。”
姬云琪眉头微挑,饶有趣味道:“哦,对也不对?”
“丞相,这话朕不是很懂,还请丞相解惑。”
说罢,姬云琪又对一旁的贴身大伴,也就是当今的大内总管,最大的太监说道:“丞相年事已高,给丞相赐座。”
大太监躬身点头,立刻亲自去给丞相搬了一张椅子,放在大厅正中央。
丞相微微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椅子,眼神闪烁了一下。
自姬云琪登基以来,群臣上朝皆是站立至朝会结束,从未有过先例。
丞相是文官之首,也是天子与底下文臣之间沟通的桥梁。
丞相一方面要帮助天子管理文臣,让他们好好替天子办事,另一方面又要护住底下文臣,承担来自天子的压力。
可以说是非八面玲珑,手段能力出众之人不能担任,三者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十分微妙。
姬云琪这一手赐座,看似直白,却可能有着出人意料的效果。
毕竟世界上总不缺自以为聪明的蠢人和想太多的聪明人,而朝堂上,这两类人尤其的多。
丞相向姬云琪微微拱手道:“谢陛下赐座。”
话音落下,丞相坦然的坐在椅子上,缓缓说道:“陛下,老臣之所以如此说,自然是有老臣的一番理解。”
“首先这句话,从最表面的意思上看,肯定是对的,但是……”
群臣和姬云琪的注意力都被丞相吸引,从丞相说第一个字开始,他们就都等着这个但是呢。
“但是这句话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究竟什么才是对江山社稷有利的。”
“而且对此时的江山社稷有利,不代表在之前,或者以后也有利,并且这个有利是谁来判断的,谁又能下定义呢?”
“这都是需要我们深思的事情,急躁的下定论,或者一言盖之,都是对江山社稷的不负责。”
群臣的脸色变了,姬云琪的脸色也阴沉下来。
而丞相好似没事人一般,起身向姬云琪微微拱手道:“陛下,老臣回答完了,不知陛下可还满意。”
姬云琪眼中闪烁寒光。
老匹夫。
“朕很满意,诸位爱卿可还有事启奏?”
群臣沉默,刚刚丞相的一番话可谓是直白无比,就差指名道姓说姬云琪不负责任,没见陛下脸都黑了。
姬云琪深深看了一眼一脸坦然之色的丞相,对身旁大伴摆了摆手。
大太监立刻高声道:“退朝。”
三声高呼后,群臣躬身行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云琪在群臣的恭送声中回到后殿。
一进来姬云琪便屏退左右。
随后姬云琪脸上佯装的平静神色立刻消失不见,变得阴狠无比。
“老匹夫,迟早有一日我要杀了你,将你尸首吊在朝天殿的牌匾上。”
姬云琪身旁侯立的大伴此时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自己又聋又哑又瞎的状态。
发了一通脾气的姬云琪冷静下来,大伴适时的上前端来一杯纳凉的清茶。
姬云琪放下茶杯,不顾形象的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神空洞的对大伴说道:“小李子,你说他们为什么都要反对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