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宁馨开口拒绝。
不过一直拉着她手的孙辰却察觉到，自家女朋友现在极度紧张。瞧她抓的有多紧，而且，还出汗了呢！
宁国通也不说话，就只这么看着她，两个人像是在较劲一样，‘深情对望’起来。
“喂，你们到底还走不走了？不走的话麻烦让一让呗！”
公交车来了，被孙辰三人挡住去路的众人不满地嚷嚷道。
“哦！”宁馨见状有些不好意思，飞快地朝着一旁退去。她却忘了自己脚下正是窄窄的马路牙子，距离地面还有一层石阶，身子不由自主地朝着一旁歪去。
正在心里琢磨着宁国通身份的孙辰察觉得太晚，只来得及用力拽了她一下，让她不至于摔倒，却止不住她的身子向着马路那边歪了歪。
“小心！”宁国通移动身形，挡在宁馨面前，使她不至于太过狼狈。
等几人稳住身形，宁馨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惊诧，然后却很快趋于平静，“你想要聊什么？先说好，我只能给你十五分钟！”
说完之后她快速转身，拉着孙辰朝公交站牌旁边的快餐店走去。
这个快餐店里有一个简易的包厢，这会儿也没到吃饭时间，正好还空着。
不过怕快餐店老板生气，宁国通还是随便点了几道招牌菜，就跟在宁馨孙辰两个后面进了包厢。
几乎没有经过装修，只用几个木板隔开的包厢很是简陋，西装革履的宁国通站在里面，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不过他并没有在意周围的环境如何，一进包厢就坐到了宁馨的对面。
“馨馨，你怎么没有选择去鼎盛居实习？”
知道宁馨对自己没有耐心，宁国通开门见山，直接把自己此行的目的问出。
“不喜欢去，所以就不去喽！”
宁馨头都没抬，漫不经心地说，手无意识地摆弄着餐桌上的一次性餐具，很快就用筷子把它戳了好几个洞。
“绝味锅同鼎盛居其实差不多的，在有些方面，鼎盛居甚至做的更好……”宁国通心灵知道女儿为什么不选择鼎盛居，可还是想要说服女儿能够改变主意。
“够了！”宁馨忽然爆发，她提高音量朝着宁国通吼：“宁国通你不能不要这么虚伪，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选择你的鼎盛居，还故意跑来这里质问我是什么意思？”
宁国通，孙辰听到宁馨喊那人的名字，心底微动，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鼎盛居好歹是自家的酒店，你去了那里也能有个照应……”
“自家？你对我说出这样的话，韩莉莉那个女人知不知道？家里的宁老太太又知不知道？如果让她们两个知道了，你猜她们会不会还让我同妈妈有舒坦日子过？”
宁馨越说越激动，“算我求你了好不好？这么多年，我同妈妈没有跟你们宁家来往，过的别提有多幸福了，你就不能让这种幸福继续下去吗？你们宁家，不管有多少家产，我都不稀罕！”
“馨馨，我只是……”宁国通被女儿这样毫不留情的嫌弃，显然很是受伤，他嗫喏着想要同女儿再说些什么，可宁馨却像是再也不能忍受似的，说完这段话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起身拉着孙辰离开了。
想要抬脚去追上女儿解释，宁国通却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对她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一步一步离开自己的视线。
“先生，厨房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现在上菜？”快餐店服务员看着气冲冲出去的两个人，有些小心翼翼的朝着宁国通开口。
“这就开始上菜吧！”宁国通叹口气，收回自己脸上的痛苦不堪，重新恢复了原本的冷静自持。
片刻之后，服务员陆续把宁国通刚才点的几道菜给端进了包厢。
糖醋里脊，木须肉，九转大肠外加油焖大虾，宁国通还点了一道奶汤鲫鱼，都是宁国通的拿手菜，也全都是十年前他还没有跟齐美娟分开的时候，一家人经常会做来吃的。
他记得宁馨最喜欢糖醋里脊同油焖大虾，齐美娟则喜欢吃木须肉，自己则最爱吃九转大肠，奶汤鲫鱼补钙效果不错，齐美娟每次都要求他煮，如果奶汤鲫鱼喝腻了，就会换成冬瓜排骨汤。
如今只有宁国通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包厢里，一筷子一筷子往嘴里机械地塞着。在神情恍惚中，他仿佛看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个头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在她的旁边，一个面容有些清瘦的女人，正一脸恬淡地帮她剥着虾壳。
一只虾仁剥好了，女人把它往醋碟子中一放，那个小女孩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汤匙，把虾仁舀进自己的嘴里，脸上露出得偿所愿的快乐笑容。这笑容感染了身旁的女人，也感染了宁国通，他的脸上，闪过久违的笑容。
可是这笑容却是愈发苦涩，等到了最后，他放下手里的筷子，就那么趴在桌子上，任眼泪肆意横流。
……
孙辰一言不发的跟着宁馨上了公交，整整半个小时的路程，宁馨一直黑着一张脸，没有出声，孙辰也十分有眼力见地任她沉默，没有多嘴询问什么。
等两个人坐上火车，宁馨就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歪在了旁边孙辰的肩膀上。
细心地帮她披上了自己的一件外套，孙辰尽职地充当起了人型靠背。
对于宁馨同那个叫做宁国通的中年男人的关系，他的心中已经知晓了答案，可他看到女朋友一脸痛苦的样子，他真的是不忍心再多询问她什么了。
火车到站，孙辰把宁馨给送回家之后，跟一脸惊喜的齐美娟说了这次回家的缘由，又告诉她宁馨有些累了需要休息，这才告别离开。
对自己的未来岳母齐美娟，孙辰的印象极好，他实在想不出，宁国通当年为什么会选择跟她离婚，抛弃宁馨跟她，而选择另抱佳人。
……
“馨馨，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是不是学厨很辛苦啊？”齐美娟看到宁馨那毫无生气的样子，心疼不已。
“要不是我的身子不争气，哪用得着你小小年纪就吃这么多苦～”齐美娟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这十年间她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就算是硬撑着出去做活，也没能赚回来多少钱，可怜馨馨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尽力帮她。
尤其是她上了初中之后，除了学习的时间之外，她几乎都奔波在打工的路上，以至于因为打工太多，而耽误了她的学习，让她没能考上一个理想的大学。
“妈，我只是有点晕车，哪里辛苦了？瞧你心疼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外面被人怎么欺负了呢！”久病缠身之下，让妈妈的心境有些沉郁，碰到事情往往会朝着坏处去想，所以在她面前，宁馨一向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平时两个人相处，宁馨倒是比较像爱操心的妈妈，常常需要安慰开解陷入悲伤情绪的齐美娟。
不过再是辛苦，宁馨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妈妈艰难地把她拉扯大，这其中付出的艰辛，远非常人所能想象。宁馨直到现在，还会常常想起在她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因为考试早放学了半个小时，看到妈妈往自己嘴里塞着馒头咸菜的样子。
那时候家里是真的穷，宁馨到了发育期，却又需要更多的营养，而齐美娟那个时候因为生病，有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去她打工的那家小服装厂里做工，因而丢了那份还算是稳定的工作，之后只能到处找些短工来暂时维持生活。
可是即使这样，她还是每天变着花样的给宁馨做好吃的，宁馨询问起钱的来处，她只说是以前攒下来的。
齐美娟说的笃定，年少的宁馨自然不会多想，每天的日子依旧那么过下去。
慢慢的宁馨却发现，妈妈不再跟自己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了，常常在自己放学回家之前，她已经吃完饭准备去上班了。
宁馨只以为是妈妈找到的新工作时间不配合，也没有多想什么，直到看到眼前的这一幕。
原来齐美娟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可又不想让女儿跟着自己受苦，所以每天做了饭之后，全部都留给女儿吃，她却只吃馒头就着咸菜充饥。
当时宁馨真的是深受震撼，她快步上前夺去齐美娟手里的咸菜，拉着她走到给自己留饭的桌前，一字一句道，“妈妈，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馒头咸菜要一起吃，肉，也要一起吃才行！”
母女两个抱作一团，哭的惊天动地，却也是因为那件事，两个人的感情更深厚，心好像也贴的更近了。
宁馨也是在那个时候，恨起了自己长得太慢，并不能帮着妈妈做什么，只能努力吃饭，努力锻炼，努力学习。等到她好不容易长到十一岁，考上了初中，她就找了自己的班主任说明家里的情况，让他帮着在学校里找了一份勤工俭学的工作——帮着传达室的老大爷，给居住在宿舍中的老师们送信件，并且整个学校的废纸篓都无条件对她开放，她可以在里面捡拾一些废纸去垃圾收购站卖了换钱。
虽然学校体谅她的困境，对她照顾有加，她每个月也只有不到一百块钱的收入，但在普通百姓平均工资只有三四百块的当时，还是很有一些用处的。
至于同学们因为她的贫穷落魄而生出的取笑，宁馨从来不放在眼里。一个人在连自己的肚皮都没有办法保证能够填饱的情况下，何来顾及自尊这一说？！
……
为了让宁馨能够好好休息，齐美娟已经退出了房间，所以她才没能看到，回忆往事之后的宁馨，想到来之前宁国通对自己的纠缠，表情有多么的纠结。
对于宁国通这个没有尽到父亲责任的血缘关系上的父亲，宁馨的感情是矛盾的。因为在她的记忆深处，对宁国通还是有一些模糊的印象的。
他会亲昵的跟自己玩闹，会在每次上街时，把自己扛上肩膀，带自己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喜欢的玩具，爱吃的零食，还有漂亮的衣服，头饰，不用自己开口，他都会一一买给自己。
他对妈妈也是极尽温柔，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记忆的最后，他不只对妈妈恶言相向，还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
至于是什么过错，宁馨已经不记得了，不过能让十分爱他的妈妈不顾一切的带走自己并跟他离婚，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等到年纪大了，她也推测出，能让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跟曾经爱过的男人离婚，十有八九这个男人是犯了原则性的错误——出轨。
这样一个婚内出轨的渣男，即使是再想要修复同自己的关系，自己也绝对不能够原谅他！
紧紧抓住身下的被褥，宁馨恨恨地发誓。
……
女儿的异样，让齐美娟很是担心，她回想着孙辰离开时对她的详尽嘱托，推断出他们之间应该没有问题，那会是因为什么呢？
想到孙辰两个人即将要去绝味锅那里实习，齐美娟心头一跳，会不会是……？
不，应该不会，就算是那人如今已经把酒店做大，也不会起那个心思吧？就算是他愿意，家里的那位也绝对不会允许的不是？毕竟在她的眼里，女儿都是赔钱货，所有的家产，都是要留给家里的孙子的。
又或许是，他得知了她们母女的窘境，纯粹想要伸手拉一把？
这样女儿肯定不会接受的，毕竟她比自己还要敏感，宁国通这样做只会惹恼了她吧？
想到宁国通这个人，齐美娟的心里止不住的有些酸涩。若不是当年那件事，自己同他，还在守着馨馨一个孩子过日子吧？
可是世间的事，却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她跟宁国通，到底在十年前就已经注定不能在一起了。
……
宁馨睡的熟，晚饭没有起来吃，齐美娟心里有事，也没了吃饭的兴致，将饭菜裹好保鲜膜放进冰箱，也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