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
毁灭了一个时代,又缔造了另一个时代。
当世界还处于文明的阶段,我总是遥想,人类终有一天会毁掉自己创造的灿烂文明。
他们会自相残杀,会手足相怨,会无所不用其极。
病毒,核武器,卫星近轨武装,天候武器,甚至那些穷极所想,也窥探不了丝毫的究极毁灭之器具们。
但,很可惜!
臆想的结局没有来。
毁掉世界的,竟然....不是人类间国与国的战争!
而是个体与群体间,匪夷所思,又怪异绝伦的对抗!
就算最异想天开,天马行空的科幻作家都不敢这么畅想,这么撰写。
毕竟脑洞大开跟幼稚匪夷还是存在着巨大的鸿沟,没有人会单纯甚至无聊到这种地步去描写一个完全不符合逻辑的空洞造作的文学。
但,世界的轨迹,往往就是延续着最不可思议的方向,在所有人无法理解,匪夷所思,目瞪口呆的状况下,大踏步的行进。
十三个凡人,干翻了百亿人花了数千年甚至上万年缔造的文明,仅仅用了六个月的时间......
太荒谬了.....
如果给这段泛人类史纂写一个序言,怕是最优秀的史学家都无从下笔吧。
好在,这样的历史也无需纂写,毕竟——
人类快灭绝了呀。
对于一个已然灭绝的族群,还有纂写历史的必要吗?需要吗?
黑与白的序幕已然徐徐拉开帷幕。
生。
或者死。
未来的道路在哪里?我无从置喙。
.........
纵然那条布满弹坑和年久失修到处龟裂的公路段有再多的诟病,但依然是这一段路程里最安逸舒适的,接下来布满石块,滩涂,灌木,荒凉得如同西部大沙漠的路程,才是煎熬的开始。
四周看不到丝毫绿色,刚过中午,在三月天的氛围里却异常炎热,火热炙红的太阳高高悬挂其上,仿佛要将整个世界融化般,喷射着令人厌恶和不敢恭维的热量,灼烧着大地。
两辆破旧不堪的载重卡车不住吼叫着,步履蹒跚得跟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似的,那速度仅仅比人徒步行走快了少许罢了。
用了三十多年的老货,经历过无数次大修,你还能指望它什么呢?能够上路,已然不错了。
毕竟这个糟糕的时代,有着太多糟糕的事情,而能够坐车,已然是一件非常悻然的事,你还能再抱怨和奢求什么呢?
毕竟,这车还有明天,还有后天,还有不知道尽头的日期,而你....有吗?
你甚至连明天都无法保证自己还活着,不是吗?
浑身风尘气息,裹着一件老式战术外套的叶苏秦孤零零依靠在角落里,身体随着车子的颠簸不断摆动,眼睑微微瞌着,仿佛熟睡过去,又仿佛只是小憩片刻。
手异常粗糙了,稚嫩的面庞已然被风霜取代,看上去苍老了不知凡几,原本青葱的稚脸上,布满了新旧不一的疤痕,有的已然消淡,有的触目惊心。
他的手,始终摁在一支老式的栓动步枪上,因为年代太过久远,而且保养做得非常糟糕,改造的痕迹触目惊心,早已面目全非到分辨不出具体型号,或许是奥地利斯太尔,或许是日本的三八大盖,甚至毛瑟98K,管它呢,不是吗?毕竟在这个年代,有把枪,已然是很奢侈又显得格外正常,不是吗?
卡车车厢里坐满了人,甚至驾驶室顶上也坐了个人,他们手上的武器五花八门,德械,美械,老毛子的货,比比皆是,二战的,现代的和后现代的更是缤纷繁杂,甚至手工自制打鸟的火铳都有。毕竟这该死的年代,有什么就用什么嘛,哪有那么多挑剔的毛病,哪怕是根棒头,也总比空着手强。
不过,大部分武器依然遵循着一条颠不破的荒原定律,那就是简单,耐操,弹药通用性跟普及性强的枪械。
主流的依然是流行超过一百年的AK枪族。
车厢内二十八个人里,起码有三分之一,用的都是AK47。
这些人里,青壮很少,大部分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半大的孩子,很多认识,更多的则是不认识。认识的都是跟自己一样,是瘸腿彼得麾下的雇佣军,很多都是比自己年纪更小的童子军,有的甚至不满十岁,一个个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一股成年人都未必有的沧桑和看透世间凄凉的木讷。
叶苏秦很清楚的知道,经过这次任务后,这里认识的人起码会消失一半,甚至全部。很可能,这个全部也包括自己。
至于那些不认识的,迫于生计而加入进来的蝇营狗苟。管它呢!在这个遍布死亡的时代里,谁还有心情去管那些不相干的人。
钱的意义在每个时代里,似乎未曾更改其本质分毫,古代如此,中世纪如此,现代如此,后现代亦如此,哪怕在末世,似乎也如此。
唯一的区别就是盛世会给其披上华丽辞藻的包装,而人性暴露的末世则更加简洁直接,甚至是赤裸裸的摊开摆放在众人面前。
两百元,这就是瘸子彼得给叶苏秦这条命赋予的价值,如果活下来,他可以从中抽取百分之十的提成。
区区二十元,在旧时代是一顿简单至极的餐饭,在新时代,亦如此。但饱餐一顿的意义或许跟旧时代又颇具不同,毕竟旧时代,吃饱饭是生活的基本前提,而新时代,吃饱饭则是人生语句的落款。
车篷顶上的了望手警觉地扫视着看上去一望无际的荒野。
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唯独这些能够在颠簸的卡车上稳如泰山的他们才是这支队伍少有的精锐也是最核心的尖端力量。至于那些慵懒躺在车厢内,或躺或坐的家伙们,更多的则是象征意义上的帮手和实质的炮灰。
叶苏秦的身体彻底放松,经历过几次战火的他深深明白体力在一场战斗上的重要性,所以根本没有丝毫余地浪费在路途上,哪怕去抵抗这犹如坐过山车似的颠簸卡车,都显得颇为浪费和奢侈。
他慢慢地调整着身体的状态,呼吸、心跳和体温,不断随着车辆的摆动而进行些微的调整,使其永远处于一种相对舒适低能耗的状态和姿势。至于边上那些神色紧张,擎枪的手因用力过度而变得发白的家伙们,一看就是新招募进来的“战士”。
三个月的时间,叶苏秦在瘸子彼得的营地里看到过太多这样陌生的面孔,营地内每个月甚至每星期都会有成批的,走投无路的人投靠过来。
瘸子彼得就是靠着这个生活的,将这些苦苦在末世挣扎的老人,妇女,儿童训练成杀人工具,然后贩卖。
根本不需要怎么特别训练,因为真正的技术是学不来的,也无法将一个新兵通过为期不足半个月的训练变成杀人不眨眼,战术动作标准,战斗意志盎然的老兵。
当然了,也无需过度训练,只要教会他们基本的战术动作和怎么扣动扳机就行了。
战场会教会他们剩下的一切,包括怎么活着。
如果他来得及的话。
车队依旧不疾不徐的行进着,崎岖的地面变得更加崎岖,视野中出现了山丘,倒塌的电线杆,掩埋在尘土里的硕大水箱和废弃的乡间别墅。
距离预定的目的地还有不少路程,但.......大概没有人会选择坐以待毙吧。
预警的信号没有发出,偷袭却悄然而至。
当第一声枪声响起的时候。
叶苏秦睁开了眼睛,以常人不及的敏捷,越过车厢内或躺或坐的众人,甚至因为无处落脚而不惜踩在一个躺着战士的手背上,巨大的疼痛让他腾起来大声咒骂,而咒骂的对象已经跃出了车厢,在匀速行进的卡车上一头栽下跳落在地上,轻松的一个跟头卸掉下坠的力道,眼神却在四处扫荡搜索,不曾停歇半刻,其实,在选择跳落的时候,已然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遮蔽物,那是一块风化的巨岩。
嗒嗒嗒!沉闷机枪扫射的声音骤然响起。
两辆卡车身上不同程度的溅起一连串的火星,外侧挡板木屑横飞,帆布斗篷被撕裂开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孔洞,暗红色鲜血,淅淅沥沥蜿蜒而下,沿着无处不在的缝隙洒落下来,濡湿了底板,浸透了车轮,再流淌到地面上,形成一片片可怖的血潭,血腥气扑鼻而来。
车厢内大量的人员被毫无征兆的射杀,包括驾驶室里两名精锐老卒。
在骤然遇袭的打击下,在枪林弹雨下,那些所谓的精锐跟他们这些炮灰其实不存在实质意义上的差别。
指挥官跳了出来,趴在土丘后面,声嘶力竭的喊着,“该死,快趴下,趴下,狗娘养的,情报怎么泄露了,怎么可能会在这里遇到袭击?”
对方的阵地在一片陡坡上,居高临下,占据了地理优势,从枪声可以分辨出来,对方起码有三个班的兵力。
对面枪声打得非常有节奏,火力交织和切换行云流水,根本没有给对面一点喘息的机会,效果好得连久经沙场的指挥官都找不出什么方式来破解这道难题,虽然自己占据了人数上的优势。
骤然的袭击只报销了他半个排的兵力,他手上还有一个半排的兵力可以投入使用,是对面人数的两倍还多,但热兵器战争又不是谁人多,谁就赢。
仅仅靠着手上不足十人的老兵和一群乌合之众,缺乏有效火力支援的情况下,占据下对面那个陡坡无异于痴人说梦。
指挥官用眼神跟两侧的班排长交流了一下,对着那些炮灰雇佣军叫嚷道,“给我冲,该死的,起来,站起来,散兵线,给我散开来往上冲。”
指挥官挥舞着手,指挥着招募来的雇佣军武装在正面展开强攻,两侧各一支小分队则乘机借着对方精力被正面牵引,而伺机从两侧展开佯攻。至于佯攻是否会由此变成穿插渗透甚至一锤定音的起到决定性主导,则要取决于战场上的风云骤变。
战场上总是出现意外,而战场上的任何意外,又都是有端倪可寻的常态事件。
清脆的枪声在嘈杂的环境里甚至听不太真切,但对面的重机枪在短暂的轰鸣后,突然寂静了下来。
拿着望远镜的指挥官清晰的看到一枚刁钻的子弹打进了机枪手的额头,将他整个后脑勺掀翻开来,白花花的脑花喷薄而出,涂满了身后的墙壁。
那是一处被尘土掩盖的民房,重机枪布置在二楼一处窗口上,角度刁钻,山坡下的人仰角进攻,射击角被很大程度上遏制。
“干得漂亮,谁打的?”指挥官环顾四周,想把这个一手好枪法的小家伙从人群里逮出来。
战斗还在继续。
整个陡坡上,各个角落里,起码还有十几把枪对着下面的人群疯狂倾泻火力,子弹不要钱似的洒落下来,如雨点般密集。
但火力网终究被撕开一道口子。
十几把枪对于这么大一片旷野来说,就算再怎么覆盖,依然显得捉襟见肘。
雇佣兵武装们三三两两呈散兵线朝上推上去,老兵在掩体间灵巧躲避,并时不时抽空对着上面有力还击,至于嗷嗷叫着猛冲猛打的炮灰童子军和出工不出力,老奸巨猾的老年雇佣兵们,多多少少也给上面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每时每刻,上面的火力都在减弱。
伤亡比大得惊人,但指挥官显然并不在意,哪怕这批雇佣军全部死光,对他来说不过是再去雇佣下一批人罢了,在这里,处在饥饿边缘的流民比比皆是。而工作的机会却不多,至于工作的机会会不会送命,哈哈,拜托,这里所有的工作都会送命。
叶苏秦躲在掩体后,他每时每刻都在更换位置,这取决于后世多如繁星的战争电影给他灌输的一些基本军事常识,这些常识让他不至于早早丧命。
每换一个地方必然伴随着一声枪响,然后继续寻找下一个位置,而原来的位置,必然会受到众多火力的关注,毕竟,一个狙击手,在战场上的分量,已经无需赘述。
清脆的枪声每间隔十五秒就会响起,步枪枪口斑驳的烤蓝时不时会被窜出的火苗灼烧得越发黝黑肮脏,附近的人望过去,很难想象这样一杆老掉牙破败不堪的步枪,甚至连基本的准星都被抹平的栓动步枪,怎么会打得如此精准。
虽然至少有一半的子弹落空了,但还有另一半子弹准确的送进了敌人的脑袋里。
这样的战绩,在一堆平民武装里,显得尤为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