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不得,使不得,你干嘛呢。”韦德上前一把,硬拽着扳开对方握枪的手,将沉甸甸的手枪夺了下来。
唐古拉并不当回事,指了指里面说,“休息一会儿吧,忙活了大晚上了,饿了吧,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叶苏秦直视着他,目光有些晦暗,唐古拉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事等会再说,先填饱肚子。”
他摊了摊手,“我人在这儿,又不是孙悟空,咻一下就没了。放心吧,如果你们有什么困惑或者不解的地方,但凡我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不是现在。”
他出门从后备箱提出一袋子食材,步入厨房,很快煎炸炖煮的声音嘻嘻索索传来。叶苏秦四处翻找,从一个橱柜里搜出针和线团,又找到一瓶酒精消毒。
“忍着点。”叶苏秦撩开韦德的衣服,他咬了咬牙点点头,坐在椅子上,头上是细密的汗珠。
叶苏秦撕开止血纱,开始缝补起伤口来,伤口有点深,不及时缝补,根本止不住血,也促进不了伤口的自然愈合。他手法有点粗暴,有点生疏,穿针引线下的伤口歪歪扭扭,活像一条扭动的百足虫。
韦德满头黑线,不时指点着对方落针的角度。看得出来,这家伙没有学过基础的急救知识,消毒手法也是整瓶的酒精往伤口上倒,疼得他龇牙咧嘴。
撒上止血粉的纱布一把摁在伤口上,捆扎上止血带后。韦德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伤口处理完了,厨房里的唐古拉也端上来一道道菜肴。
主食是烟熏猪腿、煎蛋、蔬菜沙拉、意大利面和吐司。每人面前一个大盘子,食物摆放很考究,唐古拉开了一瓶红酒,放在醒酒器里。
他给每人都倒了一杯,劫后余生的几人早已饥肠辘辘,不消分说,个个埋头吃了起来。倒也不怕唐古拉加“佐料”。叶苏秦体内有纳米机器,能够分辨和分解毒素,所以并没有任何顾忌,而韦德纯粹是觉得没有意义,如果对方蕴藏敌意,就有解救自己的必要。
饱餐一顿后,众人才有闲暇一边喝酒一边侃侃而谈。
唐古拉说:“我跟踪你们这个组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老实说,卡汶狄目前的形势非常严峻,用八方风雨会中州这一词来形容丝毫不过分。卡汶狄的执政体系铸就了你们今天的政治层面的混乱,从上而下,你们国家的构成主要由首相府、国务院、众议院三权分立,国内角逐的三方势力恰巧各执一派;以首相塞普林为首的共和党占据首相府,在名义上属于最高决策机构,但赛普林执政保守,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沿用的绥靖政策还是冷战体系的一贯思路,跟不上时代的与时俱进,只会一味蝇营狗苟,妄图希冀通过第三方主权国家来中和自己的行政劣势,此可悲也。”
“曼温领导的民主党,则是激进的民族主义者,他的执政理念如同鹰一样锐利,他主导国务院后,卡汶狄对外局势强硬,对内亦是如此。这样不可调和的导致了国内民族情绪的对立,自从印尼98大劫杀事件后,国内吕宋人对马来人的提防就没有断过,而曼温更加剧了这一事态的发展。”
“当然,埃勒喜闻乐见这样事态的形成,国家越乱,他们的利益越大。你们应该听闻埃勒的主体营业是一家药企吧,也应该知道他们实验室里,为了研制新药,对人体实验的残酷程度和对实验素材的变态需求吧。”
“卡汶狄是多民族混居国家,这里有着整个世界最完善的民族基因库。埃勒垂涎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王室主导的众议院,我就不多说了,韦德少校比我知道得更多,更详细吧。”唐古拉笑了笑,“自58年被灰溜溜赶下台后,王室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往日的风光。”
韦德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这些是你们掌握的,我再来说说你们不具备掌握的。Samsara。”
“Samsara(轮回)?”叶苏秦喃喃念叨。
“卡汶狄不过世界危机的一块狭小的拼图罢了。Samsara才迫在眼前。”
韦德说:“据我所知,这是一个世界性的学术组织,成员首脑叫m先生,具体名称不知道,籍贯不清晰,神出鬼没,该组织拢共成员不超过十三个。”
“可他们控制着全球超过1500家上市公司,数以万亿计的资金,远超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以及不低于......不低于.....”唐古拉咬了咬牙,仿佛要下很大决心才能够吐露出来,“不低于四十万的精锐武装力量,可以实施全球全地域,一小时内定点投放。”
“全世界超过十家以上万人军事承包商,包括但不限于pmc、SttEp、黑水等世界知名承包商,都是他们在掌控,别说颠覆一个小国家了,五大常,都得掂量掂量,而这些,那些高高在上的肉食者,对他们,尚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韦德嚯的一下站了起来,惊呼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怎么可能,世界上怎么可能或者怎么会允许存在这样一个组织,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事实恰是如此,而我知道的,仅仅冰山一角。”唐古拉直视着他,“他们在积蓄力量,在蛰伏,他们每年要花一千亿美元,用以消弭世界范围内自身存在的痕迹,比如封杀媒体,比如刺杀目击者,比如派遣专业团队抹消自己行动过后的痕迹。”
“他们要干嘛?”
“重塑世界新秩序。”
“那一定是疯了,太疯狂了。”
“呵呵,韦德少校,我不知道该不该这样说,你对这个世界根本一无所知,你只肤浅的了解一些国际形势,一些什么五常对决之类表面上的文章,你对深埋地下的东西一无所知,据我所知,能够跟Samsara抗衡,且规模不小的组织,报得上名字的就超过三个,比如时钟塔。”
“时钟塔!!!”叶苏秦跳了起来,仿佛屁股上被蜜蜂蛰了一下。
“你知道?”
“不....不知道,”叶苏秦连连摆手,恢复常态,但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两人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下去。
韦德突然想到了什么,迫切说道:“唐古拉先生,据我们打探到的情报,贵组织似乎幕后金主就是Samsara。”
“对,”唐古拉毫不遮遮掩掩,直接坦然承认道,“脱离埃勒后,Samsara的人,就跟我们联上了线。”
“目前总的来说,算合作关系吧,他们提供情报,提供武装,提供一些我们迫切需要的东西。”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韦德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询问出口。
“为了给埃勒找点麻烦。”唐古拉苦笑着摇摇头,“Samsara的部分人,似乎对于找埃勒的麻烦尤为热衷。”
“你们没有在埃勒工作过,可能不清楚,那个令人痛苦万分,又脱离不得的埃勒生态圈的残酷。”唐古拉的脸色有点暗淡,“用资金,用技术,用基因科技,用你最爱的人,做羁绊,死死捆绑住你们为埃勒工作,没有人能够逃离,这是一个颠不破的永恒循环的圆。只要你一脚迈入,就这辈子都是埃勒体系下的傀儡,不光肉体,连同灵魂都是。”
韦德神色有点沉默,他难以想象那样的场景。唐古拉嘴里每一句话吐露,都在刷新他对世界的认知。
“我跟我的朋友们逃了出来,当时,生态圈还有些瑕疵,现在,呵,”这一声呵,倒尽了心酸痛苦,“代价是我的孩子,我的爱人。”
唐古拉抬起头来直视着叶苏秦,“你知道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叶苏秦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他,静待下文。
“我儿子,从出生开始就在这个圈子里了,他至死,都觉得埃勒那套理论是对的,是奠定世界和平的唯一且有效的理论,他接到的最后一个命令,是除掉我,他毫不犹豫的执行了。”唐古拉眼角已经饱含了泪花,“他拿匕首捅进他肚子里的时候,血还是热的,不断涌着,涌着,我抱着他,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他徒劳挥拳,还想打我,你能够明白那种痛苦吗?”
叶苏秦抹了一把脸,什么都没说。
“很绝望不是吗?我做错了什么?一辈子都为你父亲效命,做着黑手套,替他干那些丧尽天良,肮脏的事情,把一个个活体从世界各地拿过来,供他们取悦。我每天遭受着内心的煎熬,看着一个个家破人亡的惨状,你知道吗?我接手过最小的孩子,才三岁,那么小,那么小,我亲眼看到他们把她推进实验室,那隔着墙壁穿透而来,撕心裂肺的惨叫,我至今不能忘怀。但是如此,我依然如实完成他的指令,不留一丝余地,这样的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对他忠心耿耿,仅仅因为知道太多,就毫不犹豫要杀掉我。”
“会不会觉得很荒唐,我也是人啊,不是畜生,不是工具,我也有感情啊,为什么?”唐古拉陷入对往事的悲忿中,久久不能平息,“忠心耿耿的侍奉为什么换来这样一个结果,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为什么要派我儿子来杀我?为什么?”
“我不杀儿子就得死,杀了儿子,就得遭受一辈子内心的谴责,tmd。”唐古拉愤愤一拳捶在桌子上。
叶苏秦递了一张纸巾过去,满怀歉意道:“我很抱歉,家父他......”
唐古拉摆摆手,“跟你没有关系。”
他端正了一下情绪,揉了揉脸,笑笑道:“我跟我的朋友们,活下来,唯一的宗旨,就是毁灭他们。无论用什么方式,无论用什么方法,哪怕做大组织博弈的道具,在所不惜。”
“韦德,你伤还没好,上去休息吧。”叶苏秦拍了拍韦德的肩膀,他一脸诧异的扭头过来,那意思很明显,接下来他们要谈些不能进入他耳朵的事情,示意他回避。
韦德迟疑良久,耸了耸肩,妥协了,他站起来,“那行吧,你们聊,我睡觉去了。”
韦德回房睡觉,故意把门摔得山响。
天空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着窗户,天色暗得很快,电闪雷鸣,短时间内,怕是有一场规模浩大的暴雨。
沿海都市的天就这样,前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暴雨如注。
气氛开始变得低沉起来,一如外面的天气。
“那个筒状型的黑匣子,是.....是Samsara提供给你们的?”叶苏秦小心翼翼询问道。
“差不多。”唐古拉不置可否。
“你们想要搞一艘核潜艇?”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当然,核不核潜艇无所谓,主要看中他们载装的核弹。”
“你们疯了,你们知道这么一下,会有多少人陪葬吗?”
“你觉得我会在乎?”唐古拉反问。
叶苏秦突然笑了,“也对,确实不在乎。”随即他抬头,“核潜艇不是那么好搞定的吧。在几千米的水深下面,就算你们掌握坐标也白瞎。”
唐古拉摊了摊手,“也未必,没搞过,总得搞了才知道。陆基没戏,就凭借我们这么几号人手,根本拿不下来,核潜艇还有一点机会。Samsara会给我们提供专业的装备,会提供情报和信息支撑,也会提供载人深潜器具和核弹启动破解密钥。”
“既然这么完备,为什么他们自己不搞?”
“因为没有必要,撕破了脸,对谁都不好,而且Samsara本身就有自己的核弹。”唐古拉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包香烟弹了弹,抽出一支丢过去,自己点着挂在嘴角。
叶苏秦接过烟,没动。
“你父亲,叶讫言,就是Samsara组织成员中的一员。”唐古拉说:“埃勒财团名义上,是Samsara的企业。不过因为你父亲加入进来的时候,跟其他成员有了一些冲突和龌龊,所以.....呵呵,这个属于内部矛盾。”
叶苏秦沉默了,以他的智商,大概了解了唐古拉的悲壮和决绝。
“不会得逞的。”叶苏秦说,“他们在规矩上互相给对方添堵,作为代价,或者玩闹的筹码,是你们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是,我大概也猜到了。”唐古拉绝望的抓着头发,“无论导弹发射出去,还是发射不出去,这中间一定会有各种各样所谓的意外等着我们。Samsara不会玩得那么过火,只要敲打过埃勒就行了,毕竟他们未来的大计,缺乏不了埃勒的参与。但,这确实我们唯一的机会,万一呢,我指万一呢,万一核弹发射出去,恰巧引发一系列变故呢?哪怕把世界的目光往埃勒身上稍稍集中一点也是好的。”
唐古拉摊了摊手,“我们也只剩下做到这种程度了,就算是徒劳,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不然,我们没有其他可行的机会啊,哪怕做Samsara手下随时抛弃的狗,也想向着埃勒狂吠几声,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