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震,电梯停下来了。这次没用戴炳成督促,人们纷纷往外跑。然而好歹到了地面,他们的情绪终究镇定了些。可惜戴炳成就没有之前镇定了。
因为他看到了两个守卫士兵。
电梯在地面的出口当然不是直接朝着荒郊野外,这是在一栋建筑里。十年前这建筑是一栋两层的楼房,楼房外是一片小广场,再向外是铁丝网、军事警戒线。
戴炳成在电梯门口可以看得到这地面一层的门口——玻璃门,全开着,两个士兵和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正在交谈。
两道门之间是一楼的大厅。从电梯里涌出来的人经过大厅往门口跑,但这一次人们不是想要冲出去,而是打算同士兵求救,告诉他们“下面发生了爆炸,可能要塌了”。
这一次没那么容易混过去了。因为门口两个是专业人士——虽然没有他这样高精尖,但总比平民要高明许多。
果然,两个士兵看到奔跑过来的人群时第一个反应不是朝他们跑过去问“到底怎么了”,而是在第一时间端起枪瞄向他们,口中高喝:“退后、后退!”
这明显不是普通士兵,而是精锐部队的成员。
两个人的气势竟然压倒了那十几个人的气势,向他们跑去的人吓了一大跳,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有那么一瞬间戴炳成想要鼓动他们冲过去,但他发现其中一个端枪瞄准的士兵的瞳孔很快扩散开来,整个瞳仁儿都成黑色了。这说明这人是一个能力者,而且是枪术专精。
戴炳成第一次无比痛恨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能力。因为他知道如果在这种时候自己再制造冲突,肯定第一个被那个士兵制伏。他就只好藏在人群之后,焦虑万分地思索接下来该如何。
这当口儿他看清了原本同两个士兵交谈的女人是谁——是在他刚苏醒的时候坐在床边照顾他的康子汐……
屋漏偏逢连夜雨,有这个女人在,他一定会被认出来。
他险些要绝望了。
但,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两个士兵转身面对人群。于是康子汐就被他们两个留在身后了。这女人的脸上浮现惊讶的表情,朝人群里看了一眼。戴炳成意识到对方是在搜寻什么人。
但康子汐没能找到他。可这并不妨碍她做出接下来的动作——
一柄乌漆墨黑的匕首不知道怎么就从她的衣袖里滑出来,被她握住了。然后这女人同两个士兵相隔两步远,向着虚空里一刺。
左边的士兵立即一声未吭地倒下去了——一个乌黑的刀剑儿从他右侧的太阳穴里穿了出来。右边的士兵本能地转过身。可惜也晚了。刀尖儿同样从他的太阳穴里穿出来,也夺走了他的意识。
戴炳成大吃一惊:这是什么状况??
他的脑海在刹那之间转过无数个念头,但最终他只选择了最稳妥的一个——敌人的敌人,可不一定就是朋友!他眼下不再是青铜之王,半点儿风险也冒不得。
于是在人们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杀戮而目瞪口呆的一刻,戴炳成高喊了一声:“她要杀了我们!!”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原则对于大多数普通人都该适用,更何况康子汐从前同这些人也是相识。所以尽管如此,人们还是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康子汐听到了戴炳成的声音,往这边走过来,摊开手。说:“戴……”
戴炳成当然不可能让她继续说下去。趁她摊手、匕首微微往上挑的一刹那,他抽出腰间的钢针一把扎向他前面一个人的脊椎。但这一次他失算了,那家伙的皮肤似乎比铁还要坚硬。
受到袭击的人转脸来看他——这时候戴炳成早已收了手,反倒趁机果断往康子汐那儿一指:“她要杀人了!她要杀你了!!”
康子汐所拥有的能力之一应当是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操控虚空——隔两步远扎一下,刀尖却从那士兵的太阳穴里穿出来。人们看到了这一幕。虽然搞不清楚昔日的同事怎么就成了杀手,然而心里早已本能地有了警惕。
戴炳成身前的那一位头脑混乱地思考了一秒钟,认可他的话。随后他在恐惧的驱使下爆发出错误的勇气来,啊啊叫着冲向康子汐。
这时候康子汐犯了一个错。她没有立即把双手高举过头顶后退,而是向着人群摆摆手试图解释些什么——摆的是握着匕首的那只手。
戴炳成怎么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这一次钢针出手,总算放倒了一个。这一位倒地的声音终于彻底激发人们心中的恐惧——对面有枪的士兵他们不敢冲上去,但面对只握着一柄匕首、且“打算杀掉”他们的女人时却不那么怕了。
于是这些人也朝康子汐涌过去了。他们当然认识不到自己同专业人士在差别在哪里。但貌似专业人士的康子汐却没对他们痛下杀手。
趁着那那人被人群缠住,戴炳成冲到一个士兵身边将他的武装捡了个精光,一阵风似地跑出门。康子汐看到了他,眼神焦急得很。可惜一个能力者像八爪鳗鱼一样把她给缠住了,她还得在不弄出人命的情况下自卫,彻底地无暇分身。
戴炳成终于从地下逃脱。回归自由了。外面他记忆中的铁丝网还在,但铁丝网之外已经长满了疯草。现在是五月份,青草长得不高,然而去年冬天枯萎的那些却快有一人高了。他冲到铁丝网前,一手勾住扣眼儿用力。带着十几公斤的装备轻巧地跃了过去。
远远地看到康子汐已经从建筑里冲了出来,他毫不犹豫地抛过去一枚进攻性手雷,然后撒腿就跑。三秒钟后他感受到了从背后追来的热浪与巨响,借着这股力量再奔跑几步跳下一条三米多宽的河流,屏息逆着水流一口气往上游游了二十多米才露出头来。
那栋建筑物已经被茂密的高树与矮灌木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倘若康子汐继续追踪他的话,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是顺流向下追。
总地来说,戴炳成的处境暂时性地安全了。
但他还是谨慎小心、尽量不留痕迹地往丛林里扎了四百多米,才在一个被疯草覆盖的土坡后停住脚步、窝了下来。
随后他紧皱起眉头,觉得今天当真是见了鬼。康子汐显然不是平民,但看起来也不像是军人,更像另外一种人——杀手。
可问题是作为一个杀手,她竟然任由自己被一群平民绊住脚步?哪有这么“善良”的杀手。而且看起来她的目的也不是杀死自己,而是将自己控制住。
出现这样一个“善良”的杀手,意味着出现了一个第三方势力。而这个势力做事束手束脚、反应能力又低下,戴炳成并不看好它。
或许康子汐背后的人在现阶段和那个将自己唤醒的势力同样的目标——就是暂时将自己控制在疗养院里。然而这样也不对劲儿。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都可以制造混乱从一群平民的包围当中逃离出来,康子汐要将自己弄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她何不自己弄去他们的势力范围之内。
但如果……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们这一伙人?他们将自己唤醒,康子汐既是在保护自己又是在监视自己?
那么这就意味着前些天经常来这儿的自称隶属审判庭的男子也是他们的人。
一个成员潜伏在疗养院里,另一个成员潜伏在军事系统中……这风格越来越像真理之门了。
但真理之门的人下手黑得很,真是他们的话,今天在大厅里那些人一个都活不了,自己哪有机会逃得出来。
而他们把自己唤醒却又一直关在这儿,又是什么意思?
这样说来……自己似乎可以去某个政府部门寻求帮助。他记得自己在房间里听到过外面的人说一句话——“上面”要求他们礼遇自己。但另一个女人不屑地提到了市医院。是否意味着这一次有关自己的唤醒事件只是这个层级的人搞的鬼?潜伏在这个层级的人?
但问题是……他冬眠了十年。皇帝绝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这意味着皇帝那边也有问题。也许皇帝不想自己妨碍到他“亲政”这件事……
这样一想,去寻求现政权的帮助也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戴炳成疲惫地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现在有些像是孤家寡人了。
他还记得冬眠之前那一天皇帝对他说的话。直到被全身麻醉他才意识到……皇帝、前太子,就是国内那个隐藏的先知。
这的确说得通——若非皇室的力量,又有谁能在特务府的倾力追查之下将自己的身份隐藏了十几年之久?
那天皇帝对自己说,自己和李真都很“重要”。
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李真的“重要性”现在戴炳成已经了解了——没他的支持朱照煦不可能亲政。
那么自己的“重要性”呢?也许皇帝口中的那个“重要”是有两个意思的——自己“重要”到了他要将自己冷藏十年的地步,若非有人捣鬼,现在应该还被冰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