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个时辰后。
万斛楼一行百人,由去拂带着,趁夜疾走;翳景掩身,直往愚城。
待就城门,去拂稍止,回身颔首,以手势指引,身后门人兵分三路,其二分往左右,却未自城门正入,反是潜行城外,若虎之张翼,蛇之伸蟠。不过盏茶,两队人马分由城外密洞及行潦沟道而入。
去拂按廿人于门外,警觉不动,后见余下二队得机入城,不由暗道:卸甲所报,果是无差。吾等无形奇兵,从天而降;兀不言措手难迭,必当败溃。
思及此处,去拂抬臂,缓将头顶斗笠取了,又踱步往一旁丰柯,稍一俯身,将那斗笠置于其下。
“桥玄英倒是机敏。”去拂轻声喃喃,心下计较:想来不过一刻,知日宫弟子便当前来。吾等守株待兔即可。至于城内,便由了卸甲去。
盏茶功夫,去拂等廿人四下隐蔽,果是查见数影由远及近,自半空驭气而下,双足似不沾地,轻手细脚,摸至愚城门下。
去拂不由暗喜:四子齐至!弄无悯亲传弟子悉数前来,正可一网尽之。既纾了主人苦困,扬万斛楼威气;待弄无悯亲至相救,正又缓了知日宫内压迫,予白鸩以时机。
思及此处,去拂欣然,成竹于胸。
“师兄,青丘所报,荒鸡啼后,平旦尽前,夜日替时。”赤武四下环视,轻声道:“我等来的尚早,想不过半刻,那万斛楼弟子当至。”
苍文闻言颔首,轻声应道:“吾先早作埋伏,胜算方大。”
去拂早辨其声,不由轻笑,心下暗道:小子盲昧,不知形露于敌,空作筹谋,贻笑大方。吾尚不需白鸩所研毒物,唯袖手一侧,足可制胜。
一念所至,去拂右臂抬举,陡地下斩,万斛楼廿子见状得令,呼声乍起,腾身直往苍文等人而去。
苍文四人并无防备,闻嗤声,对视一面,各自急急返身,分往四面,应对众敌。
万斛楼子弟皆非等闲,训练有素,游兵虚实难探,众勇收放无常。苍文等人本无防备,乍然对敌,已失先机;又因心头迷雾,不见全局,自行缚住手脚,四人困于重围,颓势渐显。
“尔等可是万斛楼属下?”苍文驭气,剑指上下齐发,逼退身侧三人,又再敛神,腾空半丈,两腿分踢,立呈一字,足掌正踏于即近身二人胸口,着力甚深,不过迅指,那二人吃痛闷声,已是仰面飞出。
去拂闻言,这方缓缓踱步而出,朗声缓道:“万斛楼不见财帛而出手,倒是少逢。”
赤武怒极,切齿道:“果是富贵万斛楼!吾今日当为丹儿报仇!”一语未落,挺身直上,手刀凌厉,痛击其身侧一人后颈,见其受力,似是晕眩,这便又操剑指,直冲此人侧颞,唯见一道白光,瞬插太阳穴,倏地一声,这万斛楼属下尚不及呼叫,已是口唇微开,气息顿无。
赤武言行,若增气之鼓,余下三人闻见,慨然而起,振作不已。
去拂见状,急叹一声,口唇未动,身下微尘却已得令,四散而扬。
苍文诸人陡感目前蒙蒙,隐隐不可视物,先后阖目摇首,不知所以。去拂见状,又再轻笑,抬声道:“此战初始,尔等便若盲人瞎马,现下这般,倒是应景。”言罢,眼风传至余下万斛楼子弟,命其上前,施以巧力。知日宫四子难辨敌手方位,又不可明见其行,唯有听声,却难保无失,不过半柱香功夫,四人前前后后已是捱了数下,难顾周全。
去拂抱臂,冷哼一声,心道:吾等来时,主人私下叮嘱多番,令吾可伤可陷不可杀,虚张声势即可。此令,无非顾念无忧小姐,然他知日宫欺吾太甚,颠倒黑白,弄无悯更是横夺主人至珍,吾怎生吞咽这口恶气?思及此处,去拂恶念陡起,缓放了两臂,单手负于身后,手掌虚长,已欲暗暗将来时白鸩所授鸩毒加诸尘上。
弄琴见战局不利,一面双拳齐出,试图驱开近敌,一面沉声疾道:”此况堪忧,吾等需求援手!“余人闻听,心知其意,齐齐束手,阖目而定,稳心神,固丹田,默诵心咒。不过弹指,知日宫四子合力,导气从喉,仰面而呼,其气若抛绳入天,陡牵厉音,四声相合,齐齐而上。愚城内外,一时唯闻尖锐呼喝,初则高畅,然不过须臾,陡变沉抑;其调起伏,五音皆乱,互为侵陵。
去拂一怔,抬眉见半空现一神物,华光煜煜,六首六羽,若神凤之形,振翅不过三五回,已是渺于天际。然其明犹存,视者无不伤目;余音尚浮,闻者无不害聪。
苍文四人俱阖目,毛发乍立。
苍文心下暗道:师父自小授艺,首传此技,命吾等亲传弟子皆习。遇伐命之时,若近肩山,便可以此求得援济。幸弄柯机警,行前思虑周详,吩咐吾等若遇危机,同施此计,有备无患;若非其言及,吾等呼救,当难成此声势!
此时。怀橘宫内。
弄无悯正自打坐,然身虽定,心难静。自将无忧禁足敛光居,其便惴惴,隐隐不安;又念及卸甲欲战兀不言,推己自立,万斛楼这隐秘势力亦欲伐城,当下之势,若蜩螳齐沸,纷然扰心。
正自思量,惊闻宏音,不及多想,弄无悯探身向前,转瞬置身内院,见天际神凤,扑翅而下,直往面上而来。弄无悯容色无改,稍一抬臂,挥袖便将那神物纳入怀袖,厉声戛然。
“竟御‘鸣高’,吾徒危矣!”话音未落,已是闪身,登时往山下而去。
愚城城外。
知日宫四子正同去拂周旋。
去拂冷哼,嘴角一撇,怒道:“吾唯恐尔等不及示弱求援,便已丧命。如此,大好;反是省却吾之功夫。“
苍文闻言,心下不解,见四下仍是茫茫,陡地一怔,启唇询道:“此番情状......那日十七苦地驭微尘,毒百足,封天裂者,可是你?”
去拂稍一颔首,吃吃笑道:“小子还未愚钝至极。”
苍文闻声,身子一颤,暗暗计较:如此说来,其应身带毒物,此时我等已落下风,若其再以毒物加诸吾身,岂有活路?
去拂似是识其心思,朗声缓道:“吾那剧毒,总要待弄无悯身至方会施为。尔等尚可多活一刻,切勿心焦。“
弄柯闻言,尤是惊心。双眉紧攒,若有所思。
正在对峙,诸人皆闻城内金革之声弥高。去拂一顿,抬手一挥,收了微尘,抬眉见日出正东,微熹隐现。
苍文等人面面相看,不明就里,见城门徐徐而启,诸位凝眉,屏息静待。
“欲图城主之位,”城内一音,低沉缓慢,“恐你卸甲痴人说梦!”
去拂心下一怔,定睛见愚城之内,血流成河,尸骨堆叠,其内有愚城城众诸人,然最多仍是其万斛楼门下。正前约莫五十丈外,得一团黑气,呈人形,浮于半空,若非兀不言,却又是谁。
去拂目珠一转,不由盘算:如此,恐是卸甲计画败露,兀不言早有提防。可怜吾楼内弟兄,无辜赴死!
兀不言冷笑数声,眨眉已是飞至去拂及苍文面前,喝道:“知日宫弟子亦来凑这热闹?”
四子皆惊,苍文稍上前半步,低声道:“并非前来攻城,乃是前来寻仇。”
”哦?“兀不言笑道:”未曾想弄宫主亦有诸多仇家,可喜可贺!“
“兀城主客气。”众人闻声,齐齐回身,见弄无悯宛若踏日而来,身之所至,辟积晦,开盛阳,退月携光,勃勃兴发。
“无悯请教,喜从何来?”弄无悯轻掸袍尾,正身而前,直面兀不言,缓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