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小闻出了这是虎骨玉髓膏,天伍自然也闻出来了,它哇哇大叫:“爷爷你又偷喝!一点儿也不给我们!这不公平!爷爷爷爷你大坏蛋!”
刚刚缓过一口气儿来的李老汉差点儿再次背过气儿去。
天伍又是叫又是嚷的,把旁边睡觉的其他五个小天使都给吵醒了,张小小就看着这几颗圆滚滚棋子儿上面的大眼睛都还没睁开,就一个接一个地嚷嚷开了:
“虎骨什么什么膏!”这是见多识广的天壹。
“好喝!香香哒!”带着吸口水声音的是胖乎乎的天陆。
“爷爷爷爷你来看我们啦?”这是唯一一个注意到李老汉的天叁。
“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啊?我为什么不在我自己的窝里啊?”这是十分茫然还有点委屈的天贰。
“你们好吵!我要睡觉!”这是嗓门提高到最大声很是愤怒的天肆。
张小小只觉得好笑,没等她开口说点儿什么安抚下这群叽叽喳喳的棋子儿们,就听到李老汉鼻孔出气地冷哼了一声,并没有见到他如何动作,眼前一字排开的六个棋子儿就变成了挤成一团的毛绒绒小黄鸡。
“叽!”
“叽/叽/叽/叽!”
“叽/叽!”
“叽/叽/叽!”
“叽?”
“叽叽叽!叽!”
张小小看着眼前叽/叽/叽叫个不停的一群小黄鸡,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在人间界见到李老汉的时候小天使们被变成了老母鸡——她实在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气哼哼地一把抓起两只小黄鸡,李老汉现在扬眉吐气:“再吵我,再吵我,再吵我试试?”
一个小黄鸡扭过去,给了李老汉一个圆滚滚毛绒绒的屁股,另一个小黄鸡直接啄了李老汉一口——李老汉皮糙肉厚的,半点儿不在意,他把自己抓起来的这两只软软绒绒的小黄鸡放回到鸟窝里,转头去看张小小的时候,脸上气鼓鼓的神情就收敛了起来,看起来有点严肃。
张小小在他之前说话之前叹了口气,李老汉一怔:“你都晓得了?”
摇了摇头,张小小坦诚地回答:“我什么都不晓得。”
“那你叹什么气!”李老汉瞪了她一眼,不过瞪了张小小一眼之后,他自己也叹了口气:“我算出来天界有大劫数,也算出来那能解开劫数的命定之人在人间界,什么都算出来了,偏偏没算出来我自己会坏了大事。”
有些尴尬地四处看了看,李老汉继续说道:“你到天界后我本应该立刻去见你,结果我当时喝醉了酒,一睡就睡过头了,幸好我是在下界睡过去了,要是我在天灵界睡过了头,那我的罪过可就大发了。”
瞅见张小小脸上有点疑惑,李老汉也有点不解:“你难道不知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个道理?”
张小小当然知道这句话。只是她完全没想到这个设定会被用在这里,也就是说,天灵界里过了一天,天界就过了一年?不过也确实合理,毕竟天道状况堪忧,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放大时间差,也是在延长天界存在的寿命。
“光你一个可是整不好这个烂摊子的咧。”李老汉慢悠悠说了这么一句话,他把窝里六只小黄鸡全都拢到自己怀里,任由它们叽叽喳喳地啄他踢他,自顾自跳出鸟窝,轻飘飘地飞出去老远。
苍老声线被风送了过来:“还傻站干嘛?再不过来你的小情人儿可就没命了。”
张小小脸色一红,想到白淼呼扇着还在掉毛的翅膀直接朝着天灵界禁地去了,脸色又是一白,连忙追了过去,却没想到一脚跨出鸟巢,整个人就重重地往下掉,风声在耳边打着呼哨,张小小一脸懵逼。
“救命——”
站在恢复常人体态的李老汉头顶上,张小小再次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变小了不说,连半点儿力量都没有了,要不是李老汉折回来接住了她,她可能就摔死了——可能也不会死?
李老汉应该不是人,她现在被李老汉那乱蓬蓬的灰白头发簇拥着,除开李老汉身上的酒香,张小小鼻尖还能嗅闻到丝丝缕缕草木所特有的清苦香味。想起天伍说的叶子,李老汉应该是某种植物精怪。
不再寻思这些有的没的,张小小目视着前方逐渐显现的一座大山,只要越过这座大山,便能见到禁地了。
“禁地被子午莲封闭起来,同天界割裂开了,里面的时间也是静滞状态,空间壁垒被加固了很多遍——我们能进去吗?”眼看着距离那座大山越来越近,张小小出声提醒道。
李老汉的声音从底下传了过来:“放心吧,老头子想回趟家还是可以的。你说的子午莲,是那个叫冰天目莲的丫头?长大了呀……都长大了呀……”他语气里似乎有着张小小不太能理解的怅然情绪。
张小小抿了抿唇,没有再出声。这个老爷子说是回家,张小小猜测他属于植物精怪,再联想到禁地沙滩上生长着的一蓬蓬灌木丛,李老汉的身份呼之欲出。
没有向上拔高飞越大山,也没有侧转方向绕过障碍物,李老汉怀抱着一群在热热闹闹地叽叽讲话的小黄鸡,朝着面前不远处的山峰直直撞了过去。
眼前一黑一亮,他们已然置身禁地之内了。触目所及,皆为混沌。
耳边听到李老汉带着笑的叹息:“果然如此,果然如此,那——”李老汉的声音突然消失,视线颠倒混乱起来,一片光怪陆离之中有三个极为明亮的点,这三个光点散发出的不同气息却是叫张小小觉得同样熟悉,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四肢失去了控制,轻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却又因为背负着什么有了重若千钧的气势。
那三个亮点隐隐组成了个三角形状,三角形的中心位置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像是拼图碎片,又像是积木块,张小小十分明确地知道,她要做的就是把那些碎片拼好,拼成一副完整的拼图来,她要把那些积木搭建起来,搭成一个——一个房子?
脑海中浮现的形状似乎有点儿奇怪,张小小这时候却顾不上具体研究了,她身不由己地飞到了那一堆碎片前面,才发现这一大堆的碎片比两个她摞起来还高。
无数无形触手探了过去,每一个碎片应该放在哪一个位置上,张小小都十分清楚,触手飞快地干起活儿来,张小小聚精会神地指挥着它们把碎片放到指定的地方去。
这活儿并不多复杂,却很是磨人,张小小只理清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碎片,就已经没什么体力了,累的她半根触手都抬不起来了。
一个光点朝她飞了过来,还没到她跟前那亮点就消失不见了,同一时刻张小小忽然觉得自己体内充满了力量,她连忙开始干活。
等到没力气的时候,又有一个光点飞了过来,再次获得力量的张小小继续埋头苦/干。
越到后来那些碎片越是难以整理,它们变得非常沉重,挪动的时候也就需要更多的力气,张小小的那些纤细的触手都因此断了一半。
不能停下来。张小小心底里有个声音在警告着她。
完全没有空闲去想自己停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张小小拼命搬动着这些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大的碎片,竭尽全力把它们放到它们原先的位置上去。
放置正确的碎片会闪烁出柔和而美丽的光彩,随后消失,眼前的视野会变的更清晰,而那些仍旧堆积在一起的碎片也会变的更大更重。
三个亮点全部消失了,张小小已经精疲力尽,面前却还剩下几块巨大的碎片——不能停下来!
又有一个光点亮了起来,又有六个光点亮了起来,它们飞快地朝着张小小扑了过去,又迅速在张小小身边熄灭。
重新获得了力量,张小小挣扎着用自己仅剩的几十根触手,将几块碎片一一归位。
无数美丽光芒闪烁起来,最终汇聚成一片烂漫绚丽的光之海洋,整个世界变得格外清晰而明亮,仿佛原先的混沌并不曾存在过,张小小眼前出现的最后一幕场景,便是无边无际的灿烂光海。
一床柔滑锦缎里睡着一个美人儿,雪肤乌发,琼鼻樱唇,羽睫如蝶,微微颤动,缓缓张开的那双清澈眼瞳仿佛收敛了一整个天穹的全部星光。
有细碎脚步声逐渐接近,雕花木门被一支纤纤玉手轻轻推开,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生波,气质端庄而娴雅。一身淡黄浅绿留仙裙,身着广袖轻纱的女子回手关好门,转头便迎上了一双朦胧若清凌凌水面起了缠绵雾气的眼。
“醒了?还记得我是谁么?”女子眸光幽深,墨色深重的一双眼睛凝望过来。
张小小只觉得脑壳痛到要炸,眼前也是模模糊糊朦朦胧胧一片,看什么都不甚清晰。听到有谁声线婉转地在耳边轻声说话,她抬手揉了揉眼,视线终于清晰了,看到亭亭玉立于自己身前的地生垂花兰,张小小那还有些僵的脑筋还没转过弯来,她呆愣楞地盯着垂花兰,觉得好像哪里有不太对的样子。
“还记得我是谁么?”对方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话,眸光深深地凝望过来。
张小小头痛欲裂,她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有气无力地回答道:“记得啊,你是地生垂花兰,怎么了?”
微微扬眉,垂花兰姿态款款地走近了些,张小小都能看清楚她身上那件纱裙上的精细勾出的白玉兰散花。
“记得我便好。”垂花兰语气平淡,叫人听不出她是什么情绪:“冰天目莲叫我到下界等候,我按着她的交代布置好了,最后等来了你们,却是独独没有冰天目莲。那天灵界我竟是再回不去了,想必你是知道具体什么状况吧?张小小?”
垂花兰不是都叫她天目琼花吗?冷不丁被叫出自己名字,张小小有点愣怔,她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消化垂花兰说的话,只觉得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抬眼看向垂花兰,张小小这时候察觉到哪里不对了。
站在她跟前的这个垂花兰,不是天仙灵模样的白袍银发蓝眸,此刻的她黑发黑眸,穿着一身明显精工细作的美丽裙衫,看起来同常人一般无二。
她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