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花样秀恩爱】
时间:公元5200年11月21日,凌晨四点半。
地点:中央大陆,中部辖区,编号星级五等城市。
位于平流层的编号城市和同处平流层的其他城市一样,定时开启内外围防护罩。星级五等以上的城市都有资格获得一套反重力装置,而城市已获得反重力装置1968年,城市发展的速度不算快也不算慢。
城市内部林立的高楼大厦在浅淡黑暗的笼罩之下,散发出十分柔和的光线。防光污染的一面又一面纳米玻璃墙乍一眼看去同头顶的漫天繁星没什么两样,如果曾经去过地面上的自然保护区,便会有另一种联想——这些玻璃幕墙同夜晚萤火虫散发出的美丽光芒也是十分相像的。
定时开机的机械清洁员在道路两旁滚动着自己圆乎乎的金属身体,开始进行对道路的固定清洁与维护。道路上则是一辆又一辆的家政机器人驮着便携式的胶囊卧室,以提前设定好的速度在机器人专用轨道上平稳滑行,尽职尽责地将需要上早班的主人送到工作地点。
整座城市都处于将醒未醒的状态,然而熬夜的习惯铭刻在了某些人的基因里,夜猫子这种生物历经几千年而始终未灭绝,就算是出现了家政机器人、他控电源、健康作息条例贯彻腕表(简称健康表)等等一系列神器,夜猫子们依然在黑暗里炯炯有神地醒着,当然也有可能是昏昏欲睡地醒着。
此时此刻,教育专区师范类人才培训基地东一区8号女生公寓36楼3607号寝室2号床位冕嫥(tuan)安阳,就是这夜猫子大军的一员。
冕嫥安阳的姓氏是冕嫥,这看起来复杂而生僻的姓氏其实只是她祖上在古汉语姓氏专用词典中拣出来的两个字而已,这么艰涩生僻只能证明她的家庭属于中下等阶层,越是上等阶层的名字越是简单好记,以下简称安阳。
安阳这时十分紧张,她控制不住地去咬自己的手指甲,然而刚咬到嘴里她就表情扭曲地呸呸呸把手指吐了出来,因为她手指指甲上特有的涂层在接触到人体唾液后变的异常苦涩,这会儿安阳的整条舌头都失去了知觉——这涂层还是安阳自己前两天一时脑抽涂上的。
含着嘴里那条好像多出来的舌头,安阳还是忍不住地紧张,她于是把指关节塞进嘴里拿牙齿咬住,然后牙齿内植入的警报器开始响起音乐,这音乐是安阳最不喜欢听的一首歌,她只好再把指关节从自己嘴里拿出来。
安阳之所以这么紧张,不为别的,正是因为她个人终端上竖立光幕上显现出的一个界面。
不同于现在各色各样的社交智能软件,安阳目前用到的这一个软件堪称古典,古老而经典,它没有那些三维立体显影同声等等等等的功能,只能通过文字或图片来进行二维层面的交流,安阳之所以会使用这么一款软件,一是她个人比较喜欢古风喜欢古典文化,二就是因为她犯懒没有升级自己的个人终端,结果导致终端的内存不足,能容下的就只有这么一款小小的软件了。
背景设置为一株正值花季的樱花树的光幕上,那一瓣瓣粉红色樱花花瓣飘飘洒洒,树下是几行漂亮的黑色手写行书字体:
【你要死啊还不困?我要给你发东西来着。】
【就是一段话,诶……要不改天再发?】
【突然有点慌……发之前问你个问题好了,你觉得我怎么样?】
安阳的回答是白色的手写行书:
[挺好的啊,你没看出来我在追求你么?]
后面带了一个欲哭无泪的可爱手绘表情。
安阳发过去之后就发现对方没反应了,她刚开始觉得有点尴尬,到后面就有些紧张,现在已经开始焦虑不安,眼看着樱花树的花瓣已经要掉光了,安阳忍不住担心对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的个人终端都亮起了警示的小红灯——她情绪波动太剧烈了。
安阳只好在床上来回打滚,舒缓一下自己的情绪,只不过她动静有点大,寝室内的家政机器人都滴的一声被唤醒开机了,安阳一边手忙脚乱地把光幕用睡衣盖住,一边躺平装睡——对于装睡这件事安阳的业务已经十分熟练了,呼吸心跳的频率都控制的堪称完美。
等家政机器人再次关机之后,安阳翻个身,把光幕从衣服里拿了出来,然后她就看到了光秃秃樱花树下显现出了对方的回复:
【抱歉抱歉!道格尔把我家的终端供电系统给弄坏了,抱歉抱歉,我刚找到替代能源。话说我真没看出来……】
对方紧接着又发过来一条信息:
【哎呀不行,有点害羞。我发完这段话就断开能源……】
安阳读完对方随后发过来的那一大段话,看着光幕上的樱花树重新开满鲜花,她的耳朵悄悄地红了。
盯着那一大段话来回看了两遍,安阳坐起身,她紧紧咬住嘴唇,也不管口腔内置的警报器是如何滴滴滴地响,抱着光幕开始敲字回复。
水珠穿过光幕上瓣瓣粉红樱花,落到女孩子套着毛茸茸睡裤的腿上,挂在了高仿真动物皮毛的毛毛尖梢。紧接着又一颗水珠掉了下来,沿着毛发缝隙滚落下来,渗进了平滑床单里。
泪眼朦胧地看了眼自己左手手腕上戴着的一款古老破烂的电子表,安阳注意到上面的倒计时只有三十秒钟了。这款电子手表散发着微弱浅淡的青蓝荧光,很明显是由具有夜光功能的放射性材质制作而成,这种材质已经被禁用,而表身大部分则由另一种禁用品构成——塑料,塑料制品在当代社会只能够在国家博物馆内见到了。
安阳之所以能摆脱政府对于人类健康作息的强制性管理而自顾自熬夜,靠的正是这一款手表,这款电子表的辐射强度大到足以干扰所有新能源工具的正常工作,当然了这电子表本身一旦被发现,必然会被带走销毁。因为这款电子表本身程序太过低端,反而在扫描仪器的盲区。但是最新升级的个人终端已经消除了这一低端程序的盲区,安阳就是在看到有关新闻,比如说更新了个人终端的夜猫子被搜出了违禁物品这种,她才没有去更新,再说了她也确实懒得出门。
眼看着时间在一点点减少,安阳打字速度提高了许多,只是满眼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几乎都来不及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错字,就连忙将信息发送了过去。
刚刚点击了发送,电子表表盘上的数字便变成了“00:00”,被塞到枕头下面的健康表闪烁出刺目蓝光,家政机器人也感知到人类的剧烈情绪波动,被唤醒开机,来到了安阳床位前。
视线朦朦胧胧,安阳隐约看到家政机器人那只泛出金属光芒的手掌掀开了床帏,她猛地扑过去,一把抱住机器人开始大声哭泣。
人类美丽女性外形的家政机器人一手温柔地环抱住自己的小主人,另一只手则轻轻抚摸着安阳的头发,同时还开始播放安阳最喜欢的那一首歌。
安阳抱着机器人把脸埋到对方的胸前大颗大颗的掉眼泪,家政机器人的这种安慰方式是从安阳自己设定出的几种模式内随机抽取出来的一种。这对于安阳来说并不是不好,只是在感觉着对方身体上散发出的舒适温度,以及头顶上那力度适中节奏适中的抚摸时,安阳不由自主地哭的更厉害了。
太过于完美反而只会让人觉得虚假。就算从机器人那里获得了再多的安慰,等到情绪平静下来之后,能够感觉到的却只有冰冷空洞的孤单。
安阳这具被她起名为a安的家政机器人有着十分完美的人类女性形象,不仅仅身体比例是黄金分割,它的内置程序也已经是市面上最新最高级最智能的,官方的宣传语是“给你一个恋人一般的陪伴”,然而此时此刻尽管正在被对方暖暖地拥抱着,安阳却还是觉得冷,从心底里从骨头缝子里渗透出来的冷。
任由a安用它温暖柔软的手指轻轻擦掉自己的眼泪,安阳眼里的泪水却始终无法控制地沿着脸颊流淌下来。
抽了抽鼻子,安阳抱住a安的脖子轻声道:“小安,我梦到我有恋人了,我好开心。”
a安一边轻轻擦去安阳脸上的泪水,一边用它温和柔美的声线回答自己的主人:“小安,你会美梦成真的。”
在确定主人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后,a安微微笑着将自己的主人抱回床上去,它轻声道:“小安,我帮你约了心理咨询师,今天上午十点钟接入频道就好,小安要保证好睡眠质量。今天小安有两门课程,都在下午三点之后,小安还是要申请投影教学么?小安建议小安去教室里听一下课,小安有两个月没有跟自己的同学见面了,这不太好。”
按下按钮,调节好床位的温度,因为自己的主人喜欢古风,a安也进行了相关方面的系统升级,它轻轻为安阳拉上薄被,在安阳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小安睡吧,十点钟小安会叫小安的。”
家政机器人温声道:“小安很爱小安,晚安。”
安阳弯起眉眼:“小安很爱小安,晚安。”
很快会有人来爱小安。
真正的人来真正地爱小安。
晚安。
流,这股生物电流模拟了中速a脑电波,直接唤醒了还沉睡在梦乡中的安阳。
女孩子拥着被子坐起身,她身上穿的高仿真动物睡衣实时接收主人的情绪波动,这会儿安阳头顶上两只毛茸茸的猫耳朵抖了抖,一只长长的猫尾巴也从被子里探出,来回扫了扫。
脑内共鸣的a脑电波叫安阳整个人都十分清醒,全身肌肉却还是处于非常放松的状态。这种清晨醒来头脑清晰手脚放松的感觉,是安阳最喜欢的,一片空白的大脑什么都不会去想也什么都不用去想。实际上有许多人会选择把健康表的模拟脑电波设置成β波或者快速a波,安阳她也试过几次,结果发现自己完全不喜欢那种无比紧张警觉的感受,于是就一直用中速a脑电波了。
在意识到自己已经四肢着地,眼看着就要像猫一样伸个懒腰的时候,安阳连忙切断了跟动物睡衣之间的感应。抬手摸了摸嘴边已经冒出来的猫胡须,安阳叹了口气——她又忘记在睡觉前切断睡衣的生物电感应了。
安阳现在穿的这种动物睡衣号称高度仿真,不仅仅是在外表上可以百分百还原动物的外在体型,还在内部安装了一套完整的仿真动物神经系统,只要完成意识接驳,便可全方位体验小动物的生活。
实际上,正是因为这套动物睡衣的高度仿真,它的受众反而很少。
尽管很多人都对毛茸茸小动物存在着极高的好感度,但是这种好感度再高也不足以叫他们去亲身体验下那些小动物的生活。毕竟食用生肉、用四肢走路以及舔毛磨爪子等等等等一系列被高度还原的动物习性,对于进化到现在的人类来说,还是单纯欣赏比较美好。
会出钱买下这种价格昂贵的高仿真动物睡衣的人,除了玩情趣的小情侣之外,就只有那些养不起宠物只能过过干瘾的家伙了,而安阳很明显是后者。
在现代社会想要养一只宠物那真是太难了。
首先你要具备完全独立的公民资格,其次你要证明你本人有一定的社会能力来赡养你想养的宠物——这种能力的证明,需要你经过各个部门对你进行的从生理到心理一层又一层的审核,最后你还需要具备一定的经济能力来提供宠物所需要的生活环境以及食物。
这三项主要条件还是安阳在申请领养宠物之后才得知的,而她自己则在第一条就被卡住了——她目前的身份是未成熟体受教育者,尚不具备完全独立的公民资格。申请被驳回之后,安阳就默默攒钱买下了这一套高仿真动物睡衣……
因此,当安阳得知自己的追求对象,也就是杰琳,竟然养着一只名为道格尔的西伯利亚雪橇犬的时候,安阳这个死宅也不是没有萌生过退意。但是她又隐约能感觉出杰琳对她的好感,于是她就小心翼翼地一直保持着跟对方的联系。
打开个人终端,安阳迅速切换到昨晚的聊天界面,背景上的樱花树满满的都是粉红色,让看到聊天界面上对方回复的安阳也要变成粉红色了。
唯美的樱花树下是一排黑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的是真的吗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的根本停不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道格尔咬我拖鞋我都觉得好高兴哈哈哈哈】
安阳忍不住也哈哈哈哈笑了起来。她自己抱着自己幸福地蹭了蹭,然后又在床上来回打了两三个滚,最后才在a安的提醒下爬了起来,跑去做身体清洁。
a安目送着自己的主人一路蹦蹦跳跳地跑向洁净气囊,在钻进去做身体清洁之前还踹了洁净气囊两脚,它看了自家主人那条垂下来摇摇晃晃的猫尾巴,随后看着那块被踹到凹陷下去的气囊慢慢恢复原状,考虑着是不是要建议主人不再穿戴那套动物睡衣,主人的举动都有些失常了。
通过透明的洁净气囊,安阳可以看到站在外面的a安。
她很想告诉a安说自己恋爱了,但是她不能。
就算a安是独属安阳的家政机器人,a安的全部程序都是安阳亲自安装亲自升级的,而不是送到家政机器厂那里按照推荐程序来进行统一安装和升级。实际上正是因为安阳一直在亲手为a安更新系统,因此她比一般人都要了解家政机器人的系统构造。在a安体内有一道无法卸载的程序,叫做健康作息条例贯彻程序,对的,跟那只健康表是一个系列。
这道程序并不承认同性恋情,因此a安也不会承认。同样的,健康表也不承认,而它们之所以不承认,正是因为政府颁发的健康作息条例不承认同性恋情,尤其是女性之间产生的恋情。
当然了只是不承认,并没有明文禁止。但是这种程度对于安阳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她可以肯定,只要她告诉a安说她跟一个女孩子在恋爱,a安绝对会联系健康局来对她开展心理疏导。
安阳可以理解国家对同性恋情的否定,但是她无法赞同。
安阳学过大陆发展史,因此她也知道人类曾经拥有过难以数计的同类,那个数目甚至曾经达到过三百亿,也就是多人,而不是现在可怜的5700万人。正是因为人口数目过多,已经达到了这颗星球的承受上限,各种天灾*频繁发生,三十世纪到四十世纪被统称为末日世纪,那是人类的末日。
人类到底依靠着科技的发展生存下来了,进入了新世纪,但是付出的代价却无比惨痛,最显著的一点便是人口数目急剧减少,世界人口最少时只有3400万。正是因此,政府对于无法繁衍后代的同性恋情持有否定态度。而政府这一行为则被民众抨击为历史的倒退。
毕竟伴随着时代与科技的发展,以及人类社会的文明进步,人类世界对于人权越来越尊重,同性恋者的婚姻权也同样得到了尊重。尤其是因为末日世纪的到来,世界各大宗教受到毁灭性打击,宗教势力对于同性恋情的反对被大大削弱,同性恋者的结婚生子和普通人一般无二。
然而在新世纪,有科学家提出了人造人技术对人类基因带来负面影响这一论题,主要依赖于人造人技术来组成家庭的同性恋者便再次被凸显出来。而政府之后开始推行的健康作息条例并没有将同性恋者家庭收录进执行范围,再后来婚姻法中关于同性恋者的相关法律条文也被废止,文明部紧接着展开一系列相应文化推广活动,鼓励大家生育,更是隐隐将同性恋行为视为反人类。
有激进分子曾经针对这一系列行为宣称,新世纪是新的末日世纪,不是人类的末日,而是人权的末日。
从洁净气囊中跨出来,安阳看了一眼表情温柔的a安,从对方那双漂亮眼眸里安阳什么都看不出来,她转头把视线投向了室外遍布飞行轨道的天空。
“末日世纪啊……”女孩子垂下眼帘,喃喃自语。
家政机器人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主人?”
【杜若芳】
仲夏时节的傍晚,光线清透而不失柔和,浅浅淡淡地笼罩住那个斜依在栏杆上的人,将那纤瘦身影勾勒的格外娴静。
淡粉颜色的纱织半身长裙时不时被风掀起,质地透明的欧根纱此时此刻颇有光影流衣之感,绣有疏影横斜几枝梅花的雪纺衫上衣是略宽的圆领,于是露出两根精致锁骨以及那个挂在颈间的深红护身符。及腰长发如瀑垂散,柔暖日光下女生的侧脸叫人觉得真是那半遮半掩芙蓉面。
“乐乐乐乐!”一个捏着嗓子的娇滴滴声音响起,像是有谁往你耳朵里堵了一大块蜂蜜——甜到发腻。
细白手指慢条斯理地翻过一页书册,慢吞吞的清淡女声纠正道:“田甜,我的名字是乐曲的乐,不是快乐的乐。”
砰地一声,阳台门被打开,有谁蹦蹦跳跳地扑过来:“乐乐乐乐乐乐!”
古乐掀起眼帘,露出一张眉眼细致清秀的脸:“田甜你跟着我念,gu——yue——”
一把抱住古乐纤瘦腰肢的女孩子比古乐矮了半个头,女孩子在古乐怀里蹭蹭蹭,蹭够了她扬起脑袋,露出一张甜美可人的脸蛋儿,尤其是那一双灵动至极的漂亮眼睛,一顾一盼之间,惊鸿照影的惊艳。田甜哈哈一乐,继续捏着嗓子喊:“乐乐乐乐乐乐!”
“说。人。话。”
“人家心心念念都是你,你却这样爱理不理,人家真是好桑心!嘤嘤嘤嘤嘤嘤……”
古乐:……
古乐一把将手中线装书拍到了田甜脸上:“到底什么事儿?”
田甜自顾自地哈哈大笑,乐不可支,古乐把书拿开默默地看着她。
田甜笑够了也就不再闹了,她献宝似地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古乐面前:“你看你看你看!我在夜市上淘来的,才十块钱,两个呢,多好看!给你一个~”
古乐扫了一眼,田甜摊开的掌心上的躺着两枚象牙白的戒指,雕工古朴色泽温润,看材质应该是仿象牙树脂。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古乐想要仔细看看那两枚戒指,然而趁着这空当,田甜已经摆出了一脸神圣庄严的表情,她一把抓住古乐的左手,把其中一个戒指套上了那根纤细白皙的无名指,随后又嘿嘿嘿笑着,把另一个戒指戴到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
田甜举起手,晃啊晃:“多好看!你以后可就是我的女人了!哈哈哈哈哈哈!”
古乐:…………
田甜越看自己手上的戒指越觉得好看,转过身就哒哒哒地跑走了,也不知道她这是要去哪里炫耀。
目送着田甜雀跃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古乐有点无奈地弯了弯唇角,重新低下头,准备接着看自己的书,当她视线触及自己的左手时,却是微微一愣。
停在书册深蓝封面上的纤纤素手莹白如玉,肤若凝脂大抵如此,而那枚戴在无名指上的暗红色戒指更是衬托的这只手精致而又美丽。只是——那枚戒指刚才还是温润而略显朴拙的象牙色,哪里是此时此刻血液一般的猩红妖艳?
略有些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古乐将书册卷起,走回寝室,朝刚进屋的舍友打了个招呼:“宝姐回来了啊?”
被称为宝姐的女生身量微胖,然而因为个子高衣着打扮又很是适宜,一眼看上去只会让人觉得丰盈而成熟。她看见古乐后翻了个白眼,做了美甲的手指点着古乐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怎么还跟那个谁一块儿!你就不能离那人远点?她天天往我们宿舍跑,我都觉得渗得慌!小琪——”
“好啦——”古乐开口打断宝姐,她微微眯起眼:“宝姐你今天是刚烫了头发?哇,我一直都觉得你烫卷发会很好看!”
宝姐抬手拂了拂自己烫的大卷,挺了挺胸:“是吧,我早就想烫个头发了,我还染了色呢,在室内不太明显,不过阳光一照我觉得特别赞!我特别喜欢!”
随手把书放回自己书桌,古乐走过去跟宝姐聊起来她新染的发色,直到悠扬典雅的古筝乐曲响起,知道这是古乐的手机铃声,宝姐朝古乐挤了挤眼睛:“是不是宋白呀?”
来电显示确实是“宋白”,古乐弯了弯眼睛:“那宝姐我去接个电话啊。”
“去吧去吧去吧,友谊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啊哈哈哈哈!”宝姐抬起手就拍了下古乐的屁股,叫正要转身的古乐差点儿把手里的手机摔出去。
古乐抿抿唇,转身接起电话,听到那边传来的清亮声线,她脸上也带了点儿笑意:“嗯,我这就过去。”
出来寝室楼,远远地就能看见坐在奶茶店里的男友,看样子宋白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他面前的果汁已经喝了一大半,他也看见古乐,笑着向女生招了招手。
宋白长相白净五官清秀,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看起来就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模样,古乐却知道这家伙练过点儿拳脚功夫,真是人不可貌相。
走过去坐到宋白跟前,古乐拿起面前的点好的西瓜汁喝了一口,在现在这天气里还很是清凉解暑。
古乐和宋白两个人都是大一的学生,宋白在军训的时候就对古乐格外照顾,军训一结束,两个人就牵手了,还是他们大学文学院里的第一对情侣呢。
要知道,学中文的,妹子多汉子少啊,尤其是高质量的汉子更少,像宋白这种能文能武的更更少。古乐的舍友没少拿这个开她玩笑。
宋白和古乐相处时间不长,对她的脾性却摸的透透的,知道她喜欢清静,人又散漫,两个人就只是在奶茶店里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喝完果汁,又去吃了个饭,把古乐送回到寝室楼下,宋白变戏法似的递给她一本书。古乐接过来,看了看,是前些日子她和宋白提过的一本书,想看学校图书馆竟没有,也不知道宋白从哪里找的,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宋白只是微微笑,伸手抱了抱她,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目送着她走进宿舍楼里再看不到,这才离开。
古乐回到宿舍,果不其然,田甜正候在她的位子上。她宿舍的人估计见田甜进来就都走了吧,她也不能强求别人同她一样,还好田甜也不怎么介意。
田甜一脸得意的晃着自己的左手,“乐乐,大家都说好看!”
古乐不再纠正她的读音,她看了一眼田甜无名指上的戒指,象牙白的颜色温润无害。
古乐勾勾嘴角:“田甜,她们看不到这个戒指。”
【被吃掉的影子】
外面在淅淅沥沥的下雨。
木清滢低着头,拿手指一下一下绞着自己搭在肩膀上的长长马尾辫,眼睛盯着课本,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换成是谁有着一个明明发育良好的像是十八岁实际上才十四岁但是智商却只有三岁的妹妹现在外面上体育课也会心神不宁的!
作为一个自认还是非常称职的姐姐,木清滢另一只手里紧紧握着手机,她觉得她现在有点胃疼——手机屏幕还在不断亮起,接收着一条又一条的短信。
“白大人:下雨了!你妹妹像个陀螺一样转圈圈转圈圈转圈圈!我知道她开心但是她能不能不要这么开心!”
“白大人:我在这里正式宣布我白达仁最讨厌下雨天没有之一!”
“白大人:体育老师带我们回体操馆上室内体育课,但是!你妹妹不回去!她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白大人:救命!你妹妹挣开我的手跑了!外面在下雨啊她会感冒的!”
砰!
咣当!
哗啦!
桌椅碰撞发出巨大响声,随后是玻璃破碎的清脆声响。
正在黑板上写板书的女老师回过头,就看见学生们齐刷刷地望向了教室门口。她有些疑惑地推了推眼镜,也看了过去,只见一个娇小女生站在门口,很明显可以看出她做了几下深呼吸,随后抬脚跨过碎了的教室门,以一种要上战场的壮烈姿态一头冲进了雨里。
而一向好脾气的女老师,看了一眼她那个在上课时间公然喧哗并且离开课堂的学生背影,又看了一眼那碎了一地的教室门,咔吧一声,手指间的粉笔断成了两截。
至于在大家意识中十分坚固的教室门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地碎掉,还要说到学校里学生喜欢拿脚踹开门这个坏习惯——这当然不是因为木清滢是金刚芭比或者其他一些神奇的存在,木清滢在力气方面还只是个很普通的女高中生。
要知道,总有一些从来不会把校服衬衫的扣子全部系上的男孩子,非常的喜欢砰一脚踹开教室门,他们会拎着校服外套,大摇大摆地走在大家因为受惊吓而聚集过来的视线里。而教室的门虽然是铁门,很耐踹……但是铁门上喷了白漆,每天都看到白色教室门上一个又一个的黑脚印,表示这太糟心的校长在某一天里就大手一挥,将所有的教室门都换成了玻璃门。而这个“某一天”,说实话也不过是前几天。
于是,在女老师课堂上碎掉的这个玻璃门,是校长得意地表示同学们一定会好好爱护玻璃门后第一个碎掉的……
这样的第一谁会想要啊!
而抱着必死信念跑出去的木清滢,完全没有把碎了一地的玻璃门放在心上——当务之急是找到乱跑的妹妹!
木清滢这么着急,一方面是因为外面下着雨妹妹很容易就生病,另一方面却是出于对妹妹人身安全的担忧。这所学校不是完全封闭式的管理,而是对外开放的,学生和家长可以自由进出校园的同时,一些社会人士也可以随意进出校园。就算校长再三声明学校的安保措施非常完善,木清滢还是相当的不放心。
毕竟木清滢的妹妹木清涟智商只有三岁,外貌却已经是少女的美好模样了。虽然很不想承认,木清滢有时看到自家妹妹的胸部规模后,总是有分分钟去悬梁自尽的冲动——明明她才是姐姐啊!她都是高中生了为什么还会被当成小学生!最过分的是妈妈上次帮妹妹洗澡的时候,竟然忧心忡忡地对木清滢说,阿滢你怎么还不发育?
木家姐妹两个很让木爸爸木妈妈操心,姐姐看上去像是发育不良,妹妹看上去却又发育的太好,他们比木清滢还想让两个孩子换一换。
心里在不断地吐槽,木清滢自己其实很清楚,妹妹是因为脑部受创所以智力一直停留在三岁,像妹妹这种情况很容易发胖最后身材走形,是家人每天坚持陪小涟做锻炼,小涟的体型才会保持住。而木清滢自己之所以会被认为是小学生,罪魁祸首不是胸部,而是她那一张粉嘟嘟白嫩嫩过于稚气的娃娃脸。
自从小学六年级毕业之后,木清滢的身高体重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变化——是真正意义上的毫无变化,就连头发长度也没有再增长过一厘米。木清滢甚至都不敢去剪头发,尽管她很想要留短发,当初小考之前她就决定了,只要升入初中后一定要剪短发。然而在发现自己身体上的诡异变化——如果说这种静止的状态也可以说是变化——之后,木清滢就再也没有动过剪短发的念头。木清滢也想过告诉自己的父母,可是告诉了他们又能如何,恐怕什么也改变不了,只会让父母焦虑担心,木清滢索性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木清滢在心里本能地畏惧着这副已经静止的身体,也是因为这个,她不喜欢跟别人有太亲密的肢体接触。同时也是因为这个,木清滢到现在都没有来过大姨妈,看到别的女生因为姨妈来了痛的脸色苍白满头冷汗,木清滢都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是羡慕还是庆幸?
晃了晃头,不再让自己东想西想,木清滢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叹了口气。雨势已经有点大了,至少木清滢穿着的学校制服已经被打湿,正紧紧地贴在了身上。木清滢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部,抬手把校服衬衫往外拽了拽——湿透的衣料紧紧贴在身上后凸显出的形状,只会让她想到小笼包什么的,真是太叫人灰心丧气了。
这会儿木清滢已经湿漉漉地跑遍了大半个校园,却哪里也没有看到自家妹妹。正是上课的时间点,又是这种天气,校园里空荡荡的半个人影也没有,木清滢再次抬手抹了把脸,这种脸颊不断滴水的感觉让木清滢觉得自己好像在哭泣一眼,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木清滢又一把捞起校服裙摆,也不管是不是露出了大腿和内裤——反正校园里也没人,至于可能存在的摄像头,她这个小学生又没什么看头——有点自暴自弃地随意想着,木清滢拧干了校服裙的水后,迈开步子继续找自家妹妹。
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木清滢都拧过三遍校服裙了,还是没找到木清涟。而雨也越下越大,木清滢最后都放弃拧干衣服,就这么落汤鸡一样啪叽啪叽地踩着水。
远远地看见前面绿色草坡里有一点红,木清滢几乎要哭出来了。双手擦了擦眼睛,抹去淌下的雨水,确定那是初中年级学生制服裙的红色后,她大步飞奔过去。
“小涟!”木清滢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她并不在意,看到那个蹲在草丛里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家伙之后,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趟过*的草地,木清滢只觉得自己原本就吸饱水的长筒袜这会儿更加沉甸甸了。走近了,这才看清楚妹妹坐在草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把脸埋到了双腿之间,整个人蜷缩起来像是睡着了,浑身的衣服更是湿的透透的,白色衬衣沾水后几乎全透明,木清滢一眼就看见了妹妹同样白色的内衣肩带。
蹲到妹妹身边,木清滢再次叫了一声:“小涟?”
妹妹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
木清滢这会儿已经没什么脾气了,再这么淋下去不生病才怪。她拨开自己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挡了视线的刘海,尽可能地把声音放的轻一些温和一些:“小涟,淋雨了会生病的,生病要吃药,药很苦很苦,小涟最不喜欢吃药了,小涟不淋雨不生病,好不好?”
妹妹不说话。木清滢伸去牵妹妹抱住双腿的手,指尖的触感柔软而冰凉,这让木清滢立刻打了个哆嗦,她眼里不自觉地泛起泪花来,心里又是酸又是疼,连忙一把抱住妹妹,拿自己的体温暖和下妹妹——小涟这是在雨里淋了多久。
被抱住后小涟动了动,抬起头来,拿那张漂亮好看的面孔一本正经地说着乱七八糟的话:“小涟是蘑菇,不生病。”
根据木清滢看顾妹妹的多年经验,这时候跟小涟讲道理是走不通的死路一条,小涟说她自己是蘑菇那就是蘑菇好了,默默地看着蘑菇小涟重新把脑袋埋起来,木清滢觉得她现在不仅仅胃有点疼,牙也有点疼。
做了几个深呼吸,木清滢气沉丹田,大吼一声,猛地用力把蘑菇小涟从地上拔了起来。
妹妹被从地上拽起来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等到木清滢拉着她的胳膊,要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里走,蘑菇小涟不干了。小涟一声不吭就要往地下蹲去好当蘑菇,而木清滢正使着大劲儿往前拽她,这一下子小涟没蹲下去,木清滢也没能把小涟拽走——两个人扑通一声摔倒在了草丛里。
被妹妹结结实实地压在身上,木清滢不由得闷哼一声,挣扎了半天也没爬起来——她现在的身板就是个小学生,根本没什么力气。随后木清滢感觉到挤压着自己的正是妹妹那规模巨大的胸部,她恶向胆边生,努力抬起手来,狠狠地抓了一把。